成亲三年后的一日。
我突然发现夫君的身体里换了一个人。
当时,我便拿砚台砸破了他的头,把他沉入池塘。
但第二日,他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又杀了他,把尸体剁成碎块。
可他却依旧完好无损地出现。
直到我已经不记得到底杀了他第几次的时候。
他再次出现时。
我突然可以听到他的心声。
他说这里是副本,而我是副本的 Boss。
-1-
「娘子。」
面前的男子眉眼温润,语气柔和地唤我。
我拿起砚台砸破了他的头。
墨色的砚台隐隐透着一股血色。
这些年,我不知用它打破了多少人的脑袋。
用起来越来越顺手。
我Ṫùₚ随手把砚台放在桌子上。
盯着已经没了声息的人。
此人有着和我夫君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
甚至胎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但即使再一样。
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我夫君林景之。
因为,景之看我的眼神绝不会有恐惧。
我轻车熟路地拖着尸体,往池塘走。
我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只知道,在我和景之成亲三年后的某一天早上。
景之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当时,我就打破他的脑袋,把他沉入池塘。
可第二日,他居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眼前。
被我沉入池塘的尸体也消失不见。
那次,我又杀了他,还把他的尸体剁成碎块。
但他依旧在第二日早上完好无损地出现。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伪装成景之。
但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冒充景之。
所以,我又杀了他。
那之后,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
就这样循环往复。
我曾经尝试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询问他们景之去了哪里,伪装景之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从来没有在他们口中得到过答案。
我想,景之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但没有关系,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伴随着一阵水声,尸体又被我沉入池塘。
-2-
第二日。
我又见到了新的『景之』。
即使他表面努力维持着平静。
但我依旧看到他深埋在眼底的恐惧。
就在我的手已经摸到了砚台时。
突然听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响起来的声音。
「卧槽!开局暴击啊!」
「这个副本也太不按套路来了,居然一进来,就遇到 Boss 贴脸开大!」
「贴脸开大也就算了,这个 Boss 的技能也太强了吧,只要被锁定,就动弹不得,只能等死。」
「怪不得没有一个人能从这个叫柳三娘的副本活着出来!救命啊!我也太倒霉了!怎么就抽到这个副本了!」
「还好还好给了身份信息,还不太算丧心病狂。」
「我现在是这 Boss 的老公,只要我扮演好这个角色,应该就不至于一上来就被干掉……」
一连串密集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紧接着,我便看到『景之』强装镇定的试探性唤我:「娘子?」
我心中有所明悟。
触碰着砚台的手一顿,悄然收回。
刚才的声音是这个『景之』的心声。
虽然他说的什么副本,什么暴死,我听不太懂。
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些人一醒来,即使很害怕我,却都表面上表现得跟我很亲密。
原来是有人告诉了他们信息。
如此,这个『景之』可以暂时留一留。
或许,我可以从他这里知道我想知道的答案。
我对有些忐忑不安的『景之』浅浅一笑:「夫君,今日倒是起得晚了些,但你昨晚才从肃宁长途跋涉回来,也确实需要多歇歇。」
说着,我伸出手抚平他耳鬓翘起的一缕发丝。
如果忽略我伸手过去,他下意识向后缩的那个动作。
我们看起来,真的像一对和睦恩爱的夫妻。
在发觉我并不是要对他做什么的『景之』身体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我。
我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依旧笑着:「没关系的,夫君,近着日子,铺子上也都不忙,晚些去也无碍的。」
『景之』点点头,目光扫过门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个副本目前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危险,但那么多人死在了这里,我还是不要一个人行动得好。」
「这个女的是 Boss,只要她不杀我,那在她身边是最安全的!」
我又听到了他的心声。
接着,便看到他脸上堆满虚假的柔情:「娘子,不如今天你和我一起去铺子上看看,怎么样?」
我勾了勾唇:「既然夫君这样说了,那自然可以。」
-3-
林府大门。
在临近大门时,『景之』却突然停下,盯着门外,面露恐惧之色。
「府外是迷雾,看来这个副本的范围被限制在这个府中。」
我也扫了眼门外。
迷雾?
外面分明是繁华又喧闹的街道。
哪里有迷雾?
难不成他眼中和我眼中看到的景色还不一样?
不知拉他出去会发生什么?
我拖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他往外拽。
他立刻在心里疯狂尖叫。
「会死的!这个疯女人做什么!会死人的!不能出去,绝对会死!」
我拉他的动作顿了顿,装作疑惑地看他。
「夫君,你怎么了?我们不是要去铺子上看看吗?」
「娘子,我们……我们今天还是别出去了!我突然觉得在家陪你挺好的!」
他吓得脸都白了,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我盯了他一瞬,顺从地点头:「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夫君想陪我做什么呢?」
他呆住:「娘子想做什么?」
我笑得温和:「那……不如你继续念上次你念到一半的那本游记?」
他连忙点头。
书房的路上。
『景之』一直在心里絮絮叨叨。
「这里虽然看起来有些破败,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危险,之前怎么就没有人通关这个副本呢?」
「难道是他们的演技都太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副本首通奖励里的稀有道具岂不是就是我的了!」
「我只要在这里存活三天,就能通关副本,如果我在此基础上还能杀了这个 Boss,达成首杀,就能再得到一件稀有道具!」
「真这样的话,我就发了!以后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过副本了!」
他心里说的什么道具之类的,我听不太懂。
但我能听出他的激动,以及他想在三日内杀了我的事。
-4-
书房。
我站在书桌旁问:「夫君可还记得那本游记在哪?」
他摇摇头:「娘子,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在那边,我去找找看。」
说完,他就翻找起书架上的书。
当然对于能听到他心声的我来说,自然知道他不是在找什么书。
他只是在他口中说的线索。
据他所说,不管是什么副本,即使再危险的副本,也会Ťú₁有一条生路。
而这条生路的线索肯定能在副本中找到。
因此,现在的他不过是假借找书,实则是在翻书房有没有线索。
虽然他一直说我这里是什么副本,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但身在其中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要说危险,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更危险才对。
不过,我对他口中的线索倒是有几分好奇。
我竟不知,这府中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也不知道的。
我缓缓坐在书桌前。
不经意地一扫,桌上的一张宣纸撞入眼中,心霎时变得柔软。
宣纸上都是我用来练字写的诗句。
恍然间,我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还记得,那时我刚与景之成亲没多久。
彼此之间还有些羞赧。
那日,我在这里偷偷模仿他字迹,却被他突然发现。
我吓了一跳,慌乱地抬起头,便撞入他略带笑意的目光。
他说,我的字模仿得像模像样,有几分意思,但形似而神不似。
说完,他还亲自握住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运笔的技巧和力度。
那之后,他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耐心地陪我练字。
因此,我的字和他的字迹十分相似。
看到字,我就想起他。
其实,自从他不见后。
我便很少来书房,这里他的痕迹最多,看到后,总是难免伤情。
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拜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人所赐。
-5-
『景之』又开始絮絮叨叨。
「这些古董字画,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如果能带回现实世界,应该能卖不少钱!」
「可惜,我现在被困在主神空间哪都去不了!」
「啊——心痛!但这个副本目前看起来我很有希望通关!等拿到稀有道具,以后攒积分应该会快不少……」
听着听着,我心底躁郁突生,目光锁定冒牌货。
如果不是他们,景之也不会消失。
在我锁定他的瞬间。
他身体顿时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这疯女人!我又怎么惹到她了!她怎么又对我使用 Boss 技能!她这个技能也太无敌了!我该不会是要死在这里了吧!」
「可恶!我才刚刚发现一条线索!不能就死在这里啊!」
他在心中哭喊不休。
我杀意微敛,目光移到他手上紧握的东西上。
上前一步,抽走他手中的卷轴。
「诶诶诶!这是做什么,我的线索啊!」
我不理他心中的哀嚎,展开卷轴。
是一幅画。
画上,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满眼笑意,亭亭玉立于嫣红的桃花树下。
粉色的罗裙,衣袂飘飘,仿佛与周围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融为一体。
这不就是景之画的我吗?
这算什么线索?
我一愣,狐疑地看向『景之』。
但这么一打岔,我心中的杀意散去。
他也随之恢复行动力。
他焦急地看着我手中的画:「娘子啊,这个画……能不能还给我?」
我对着他笑:「夫君,既然画的是我,当然是属于我的,你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这是ṭù⁹你?」
我歪歪头:「夫君怎么说得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
他只摇摇头,没有言语。
我却听到了他的心声。
「原来这 Boss 以前长这么好看啊!」
「可惜了,居然是她的画像,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却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
-6-
「娘!」
一个风风火火的奶团子摇摇晃晃地撞入我怀中。
我一把抱起她:「今日在祖母这里有没有乖乖的?」
奶团子在我怀里用力点头。
她幽黑的大眼睛盯着我身旁的人问:「娘,他是谁?」
闻言,我心下有些后悔。
那些冒牌货,不应该杀那么快的。
至少应该让我和景之的女儿多见见。
也不会让她不记得她爹爹的模样了。
我瞥了眼盯着女儿站得老远的『景之』,点点女儿的鼻尖:「连爹爹的模样都不识得了?」
说着,我笑着往『景之』身边走了几步,作势要把女儿往他怀里放:「夫君也很久没有见到如萱了吧?」
他顿时吓得抖了抖,脸色难看地退后好几步。
不期然地又听到了他在心底尖叫。
「啊——不要靠近我啊!要死了要死了!这个副本也太可怕了,ŧű̂⁷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吓人!」
正在我仔细聆听他的心声时,女儿突然在这时挣脱我的怀抱。
她奶声奶气地摇头:「他才不是我爹爹!」
说完,就跑走了。
我尴尬地笑了下:「夫君,如萱定是太久未见你的缘故。」
『景之』松了口气,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小孩子都这样。」
我温和一笑:「那我们快些走吧,你也好些日子没见母亲了,别让母亲等急了。」
刚刚松了口气的『景之』,脸色又开始变得有些差。
我不等他反应,拖着他的胳膊急走几步,一下推开门。
景之的母亲林老夫人已经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摆满了膳食。
如萱正在她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凑到母亲身侧,柔和一笑:「母亲,景之回来了。」
言罢,我转头看浑身紧绷的『景之』。
此时,他正盯着茶几上的膳食,脸色渐渐发白。
「该不会要让我吃这些东西吧,这些东西他妈的一看就不能吃!」
听到他的心声,我目光扫过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膳食。
我心头微动,唤了他一声。
听到我的声音,他僵硬地把目光移到母亲身上。
我清晰地看到,在他看到母亲的瞬间,眼底闪过惊惧。
他嘴唇颤抖半天:「母……母亲……」
林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极为平淡地嗯了一声:「用膳吧。」
他眼底刹那充满惊恐。
但在我们三个人的注视下,他还是乖乖坐下。
在我们开始动筷之后。
他犹豫了良久,皱着眉用筷子虚虚戳了下膳食,然后假装放入口中。
-7-
『景之』吃了没几下,就放下筷子,目光在我们身上乱瞟。
「这几个人看起来也太凄惨了点。」
「从他们的死状来看,这个老太婆是被人勒死的,这个满身滴水的小孩,脸都被水泡得看不出原样了,应该是被淹死的。」
「至于这个大 boss 林三娘黑不溜秋的,肯定是被烧死的。」
「这一家人怎么都死得这么惨……」
「等等,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知道了是她们怎么死的,就能找到杀了 boss 的办法了。」
我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道惊雷。
他后面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清了。
他如此惧怕我们,我想了很多种可能。
却唯独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我们已经死了。
且死状凄惨,他才如此惧怕。
我想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但在他死活不愿意出府,且在看到我的画像,却没有认出后。
我心中就有一丝明悟。
这里的一切,他眼中看到的和我眼中看到的不一样。
可……这不可能!
我看看母亲,又看看如萱。
最后死死盯住『景之』。
他们分明好好地!
他肯定发现了我能听到他的心声!
一切都是他在骗人!
汹涌澎湃的情绪不知何起,一波波地冲击心神。
混乱的思绪,也如同无数条毒蛇在相互撕咬、纠缠。
「救命啊!她怎么流血泪了,她该不会又要发疯了吧!不要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傻 X 副本,一点预警都不给!」
他在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只感觉有什么疯狂的东西即将破膛而出。
就在理智即将燃烧殆尽之时。
一道平静的声音破开混乱的思绪,抚平那些莫名汹涌的情绪。
「三娘。」
是母亲在唤我。
我呆呆看向她。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
但我却仿佛在那平静下看到了隐隐流淌的悲伤。
「三娘,时间不早了,扶我去休息。」
-8-
我服侍母亲上床。
仔细地为她整理好被角。
她缓缓闭上眼。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林家和柳家同为富商,免不了生意上的来往,一来二去,来往便密切起来。
甚至,在我还小的时候,便定下了我和景之的婚约。
只待我们长大,便完婚。
但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突发的瘟疫过后。
我的两个姐姐和哥哥都死了,柳家就只剩下我一个。
我还记得那时,我好不容易挨过瘟疫,差点饿死在街头时。
是景之的母亲,毫不嫌弃地带着满身狼狈的我,回到林家,让我无衣食无忧。
我有自知之明,以我那时的境地,林家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仁至义尽。
我不奢求和景之的婚约。
但在我及笄的那年,母亲竟然提起了我和景之的婚事,之后更是为我们操持了盛大的婚礼。
他们本不必娶一个对林家没有任何帮助的人。
我知道,是在母亲坚持之下,我才得以嫁给景之。
她是我在失去亲人之后,第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
我很感激她,也很敬重她。
因此,我如何也不敢相信,如此善良温暖的人会被人勒死。
定是那个冒牌货的阴谋诡计!!
-9-
第二日一早。
「娘子,昨晚吃完饭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没印象了?」
『景之』茫然看我。
我温和一笑:「夫君,昨晚我服侍母亲休息后,你大约是太疲惫了,我出来就看你睡着了。」
他狐疑地看我:「是吗?」
我眉眼一弯:「当然。」
当然不是,昨日,我实在不想应对他。
出来就把他砍晕了。
我转移话题:「夫君,今日可还要陪我?」
他立刻点头。
「只剩两天的时间了,我居然还没找到一点线索,今天必须把这里全部翻一遍!」
听着他的心声,我笑了笑。
今日,我也弄清楚你身上的秘密!
或许是昨日一天『景之』都没出什么事的原因。
这会的他十分有干劲。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府中上蹿下跳。
林府不小。
因此,到了中午,他也没什么发现。
直到,我和他走到一处院门紧闭的庭院。
印象中,从未有人涉足的庭院。
在推开后,却处处彰显着与我记忆不相符的景象。
不仅有诸多痕迹表明有人在此生活过。
且墙壁上挂满的名家字画,金丝楠木的大床,梳妆台的名贵脂粉,以及檀木衣柜装满的华服。
无一不在处处尽显居住在此之人的奢靡。
可林家之人虽富贵,但并不奢华。
这时,『景之』从一个角落处扯出一个精致的丝质手帕。
「绮梦……这名字应该是个女的,居住的地方还这么豪华,莫非是这家的女儿?」
而我在听到绮梦这两个字的一瞬间。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混沌的脑海。
零星的画面,决绝的声音,如潮水涌来。
「绮梦温柔善良,明日我便会把她纳入府中。」
那熟悉的声音冰冷而坚决,毫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景之,为何?」
「你我成婚多年,却只有一女,家族传承不可断,无子乃是大不孝。」
我的泪水无声滑落。
但面对我的泪水,他也只是别过头,冷漠地说:「再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
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他决绝离开的背影。
我呆愣原地。
这是什么?
景之怎会纳妾?
他曾对我说过,有如萱,有我,就是他最大的幸福,ṭŭ̀ₛ他绝不会纳妾。
而且,母亲也不会同意因为家族传承,而让他纳妾。
在我生下女儿,两年再无所出时,母亲曾与我长谈。
她说,女子不输男儿。
她夫君,我的公公去世时,景之也还小。
而她一样撑起了这个家。
她还说,不管日后会不会有其他孩子,林家都会尽心培养如萱。
-10-
就在我认为这一切,包括昨日之事,都是身边这个冒牌货对我使的妖法时。
却看到了一座座印象中无人居住的庭院。
现在却满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坚定不移的想法渐渐动摇。
更是在路过那个我用来淹冒牌货的池塘时。
被突然冒出来的画面,全部击溃。
我想起来了。
我的如萱就是在这个池塘,被人捞出。
捞出时,她已经没了呼吸,面容因肿胀而变形。
皮肤也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变得苍白、褶皱且浮肿。
甚至有部分皮肤,由于浸泡的时间太长,出现了大面积脱落的现象。
如果不是她脖颈间从小佩戴的那块小小的金锁。
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我那可爱软糯的女儿。
我的女儿真的死了,而且真的是被淹死的……
我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混乱。
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难以置信的情绪充斥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不可能,不可能……
如萱明明很好,昨日我还和她一起吃饭!
我逃一般地离开池塘。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的桃花在眼前飘落。
我才发现,我竟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和景之的住处。
我怔怔地看着院中的桃树。
我和景之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棵桃树下。
那时的我初入林府,惶恐而不安。
在被恶奴刁难时,也不敢反抗。
后来是景之挺身而出。
他说,对于这些人,越是纵容,越是助长他们的气焰。
还说,我是林府请来的尊贵客人,万不可妄自菲薄。
我感激地对他笑,他便悄然红了的耳朵
后来,我和景之成婚。
这棵树也被移到了我们现在的院子。
他会在桃花纷扬的季节,为我作画。
会耐心地为我编织美丽的花环。
还会和我坐在廊下在花香中对饮。
那些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某个瞬间,尽数转化成他冷漠的表情。
也是在这棵树下。
我告诉他,我找到了害死女儿的凶手。
我说是绮梦。
是她推女儿入水,让她在水下浸泡了三天三夜。
他眼中只有对我的不满和指责。
「如萱是不小心跌入池塘的,你竟心思狭隘到为了陷害绮梦,编排出这种话!你再如此善妒,没有一点容人之量!休怪我一纸休书赶你出林府的门!」
-11-
冷漠和柔情。
背叛和誓言。
我不明白,也理不清。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然中,一只温柔的手轻抚我的额顶。
我抬头,便对上母亲的目光。
一瞬间,泪如雨下。
我无助地望母亲:「母亲,景之……他……不,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母亲本平静的目光被悲伤占据。
她拉着我坐在廊下,目光望着天边,眼底的悲伤如层层叠叠的乌云,沉重得让人无法喘息。
从母亲口中得知一切的瞬间。
我的脑海中像是有一道闸门被猛地冲开,无数被尘封的记忆汹涌而来。
无数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破碎的片段开始迅速拼接组合。
愤怒、怨恨、不甘,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我的心灵。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我确实失去了一段记忆。
景之对我冷漠是真的,他纳妾也是真的。
女儿的死也是真的。
他对女儿的死满不在乎,也都是真的。
但事情的真相却不像我想象得那样。
一切都是因为成婚第三年的某一日清晨。
景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表现得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惊慌失措过后,又仰天大笑。
口中还说着一些我不明白的话。
那之后,他就变了。
他不肯再踏入我的房门。
即便偶然相遇,他的眼神也是冷漠疏离。
仿佛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病卧床榻,满心期盼他的关怀。
他也依旧不闻不问,只与新欢饮酒作乐。
曾经那充满爱意的眼神。
如今只剩下了厌倦与不耐。
即使我尝试与他沟通。
他也总是找借口匆匆离去,不愿多留片刻。
我只当他是厌了倦了。
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12-
直到,有一日。
林家突然被官兵团团围住。
他们口口声声说景之蓄意煽动民众,妄图颠覆朝纲。
我震惊之余,匆忙寻到景之,质问于他。
才从他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他在酒楼中几杯酒下肚,对当下朝政时局,民生百态,高谈阔论,言语间毫无顾忌。
在场有对林家心怀叵测之人,当即上奏朝廷。
皇帝龙颜大怒,认为林家狂妄无知,扰乱朝纲。
最终,惹的官兵到来。
若只是如此,未实际做什么危害朝廷之事。
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我想拉他去见官兵。
但他却不以为然,不仅大肆诉说朝廷不公。
还要去死。
他说这个地方他一日也待不下去了,等他死了他就能回去了!
我拼命阻拦他要自缢的举动。
他却怒骂我。
拉扯中,他忍无可忍,愤怒地说他不是林景之。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鄙夷。
他说,林景之早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他骄傲地说他是穿越者,是来自未来的人。
我们这些古人真是愚蠢至极,思想守旧,不知变通,哪像他们现代社会那般先进自由。
他说,他现在不愿意玩了,他要回去了。
让我不要拦他。
我惊愕过后,瞬间明白了一切。
愤怒的情绪如火焰般迅速蔓延。
他却在这个时候趁我不注意,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身体倒下。
我双手颤抖着,试图堵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但一切都晚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有人说母亲阻止官兵进门,也为证清白,在林府大门口上吊自缢了。
在我看到母亲悬挂的尸体时,只觉天都塌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的母亲,我的夫君,我的女儿。
一切都完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穿越者。
他的到来,毁了一切,给林家带来灭亡。
愤怒、痛苦、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分明发现了他的不对。
如果……如果我能早点阻止他,一切是不是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的亲人都没了,我不能让林府再毁在官兵手中。
我亲手燃起一场大火。
大火点燃了所有的一切。
无穷尽的恨意和不甘将我吞没。
被烧死的我,执念不消,化为厉鬼。
我怨气冲天,裹挟了整个林府。
而母亲和如萱的灵魂也被我的怨气束缚,无法离开。
恨意和不甘达到极致时,我失去了这段记忆。
-13-
我想起了一切。
悔恨和自责,痛苦和不甘再次淹没我整个心灵。
我无声地落泪:「母亲,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和如萱才无法离开……」
母亲抹去我脸颊的泪珠:「三娘,莫把他人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不要让母亲看不起你。」
我知母亲在安慰我,便硬是勉强挤出一个笑。
她静静看了我半晌,离开了。
我沉默地坐在廊下,任由无边的负面情绪淹没。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娘子!你怎么不等我,自己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景之』堆砌着满脸虚假的担忧,向我跑来。
而我听到了他的心声。
「现在可以肯定这 Boss 应是被渣男伤透了心,所以才一把火烧毁了一切。」
「那么,她的尸体在哪?只要找到 Boss 的尸体,用同样的办法,再烧死她一遍,就可以彻底杀了她。」
「以她对渣男爱到极致的恨,尸体很有可能就在他们曾经亲密无间时,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
他的目光看向了桃树。
我定定地看他,他还真误打误撞地猜对了。
死后,我确实把我的尸体埋在了这棵桃树下。
「夫君。」
我轻轻唤他:「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刚才正是突然想起了梦中的内容,有些心神不定,这才回来了。」
他还在盯着桃树看,闻言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我知道他在想,怎么让我离开这里,好去桃树下验证自己的想法。
我继续道:「夫君不想知道我梦到了什么吗?是一个关于我们的故事。」
他这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对着他笑,把我遭遇的一切,告诉他,看着他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缓缓问。
「夫君,你说为什么会有人理直气壮地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后,然后再心安理得地离开呢?」
「这 boss 的经历居然如此离奇,但她现在都没有杀我,应该是没有发现吧……」
「那个穿越的家伙也真是蠢,这林府一看就有钱,不好好享受,居然蠢到在公众场合指点朝堂,真以为自己是小说主角啊!」
听着他没有惋惜,没有愤怒,只有遗憾的心声,我缓缓笑了:「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
他闻言一愣:「娘子,你说什么?」
我摇摇头,沉默地盯着他看。
他反应过来:「娘子,梦都是假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我:「那个娘子,刚才母亲好像在找你,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我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夫君,你是在想我的尸体在哪吗?」
他眼神闪过惊愕,但很快试图镇定下去,脸上拼命挤出一个笑:「娘子在说什么?」
我目光牢牢锁定他。
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内心疯狂尖叫。
-14-
我缓缓开口:「夫君, 其实刚才的梦,我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告诉你。」
此时的『景之』被我锁定, 根本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举动。
「其实我被烧死后,看到了占据夫君身体的那个人的灵魂,虽然我当时就扑过去, 想撕碎他的灵魂,但还是让他跑掉了。」
「不过, 我记得他灵魂的味道。」
我敛去面上的笑意, 面无表情地问:「真是奇怪,他的味道为什么和你的这么像呢?」
只是一瞬间,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眼白部分因过度惊恐而呈现出骇人的惨白色。
他内心在疯狂呐喊:「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真的,我怎么会不记得!」
「可笑!罪魁祸首竟然忘记了一切, 你有什么资格忘记?你必须铭记自己所做过的一切!然后在极端的恐惧中死去!」
他愣了愣:「她……她难道能听到我的心声?」
我盯着他笑:「你终于发现了。」
他眼神瞬间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转换。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
眼神瞬间变得惊恐至极, 心声也同时变得凌乱起来。
「不对!难道真是我……我确实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不不不不……不能想!会被听到!主神说我灵魂缺失!啊!不能想!所以我才不记得……」
「荒谬!谁能来救救我!这难道就是我的报应……滚啊!不要再想了!」
灵魂缺失?
当时,我确实撕下了他一小块灵魂。
怪不得, 我遇到了那么多『景之』,却唯独在碰到他后, 可以听到他的心声, 还恢复了记忆。
或许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了,把这个人送到我面前,弥补我的遗憾,让我可以亲手复仇。
Ŧŭ⁰此时, 他的心声只剩下一连串的尖叫。
虽然,他不记得了。
但我终于可以杀了他,让他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逍遥法外。
我抬起一只手, 向他因惊恐而增大的眼睛捅去。
但在还没碰到他的时候。
他内心尖叫声在达到极致的瞬间,戛然而止。
同时, 他瞳孔无限放大, 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吞噬所有光亮。
他被活生生吓死了。
看啊,他如此窝囊脆弱。
而林家却因为他, 毁于一旦。
-15-
主神空间。
柳三娘的副本消失了。
有人猜测,或许是有人通关了整个副本, 并拿到了所有奖励, 副本才消失。
也有人猜测,那个副本太难了, 所以主神才关闭了那个副本。
还有更为离奇的猜测,说那个副本的 Boss 挣脱了副本的束缚, 去轮回了。
我知道,他们说得都不对。
那日撕碎了仇人的灵魂后。
我的怨念消失, 无法支撑副本。
母亲和如萱没了我的束缚都去轮回了。
但我却始终无法轮回。
那个自称主神的人说, 我心中还有未了的执念。
如果我愿意,可以去副本做任务。
等到积分足够,便可达成心中所愿。
我想,也许我还是想知道我的景之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的他ṭū́⁻又过得好不好。
因此,我同意了,成为了主神空间ṭůₕ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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