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日,与嫡姐错换花轿。
我被送到不对付的太子府上。
记挂情深意重的未婚夫,我正要开口说明。
眼前出现了弹幕:
【女鹅你不要和反派说换花轿啊,你这样说会伤害唯一真心喜欢你的人啊。】
【渣男誉王想娶的一直都是你嫡姐,花轿是他们合谋换的,翻云覆雨是他们现在干的,你回去只能当妾不说,还得背锅。】
【还是反派专情,这么多年只喜欢你,他不过气你对他始乱终弃,才故意装作冷冰冰的模样,想让你哄哄。】
弹幕说的其他事都能对上,唯有一点。
我,始乱终弃,太子?!
-1-
红盖头被揭下后,我尚未适应刺眼的烛光。
头顶就响起清冷男声:
「孤可以给你太子妃应有的子嗣尊荣宠爱,其他你休要妄想。」
听见「太子妃」三个字,我当即意识到问题。
抬高视线迎上说话者冻死人的眼神,脑子「嗡」地炸开。
天杀的,花轿弄错了。
我被送到嫡姐夫君,与我不对付的太子手上。
说来也奇怪。
以前在乡下时我常听说。
当今太子江至峤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可自打回京后,我总能在首饰铺,香料铺,路边摊……
各种奇奇怪怪地方和他偶遇。
他也完全不同于传言所述说——不许女子近身三步之内。
每次都刻意堵在我面前,双手抱胸,横起眉毛瞪我。
那活像我偷光他家底的幽怨Ťṻ⁰。
此刻也从他周身徐徐散发,消弭他同未婚夫誉王的三分相似。
想到誉王,我忍不住为他担忧。
成亲前七天,他专门送我一段红绳。
倾诉想与我永结同心的迫Ṱŭ̀ₚ切。
如今出了纰漏,他不知有多着急。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开口:
「殿下,请差人……」
凭空出现的文字让我咽回换花轿的请求。
【女鹅你不要和反派说换花轿啊,你这样说会伤害唯一真心喜欢你的人啊。】
【渣男誉王想娶的一直都是你嫡姐,花轿是他们合谋换的,翻云覆雨是他们现在干的,你回去只能当妾不说,还得背锅。】
【还是反派专情,这么多年只喜欢你,他不过气你对他始乱终弃,才故意装作冷冰冰的模样,想让你哄哄。】
-2-
我愣怔看着不停滚动的弹幕,好一会儿才弄清。
原来,我是追妻火葬场小说女主。
眼下正要开启与男主誉王的纠葛。
接到赐婚圣旨后,他不想娶低贱庶女,频频向嫡姐献殷勤。
就连我贴身珍藏的红绳。
也不过是他给嫡姐买首饰时顺手扯下的包装带。
他的猛烈攻势终于赢得嫡姐换嫁之意。
恰巧我爹也始终相信。
皇位会落到继后之子誉王,而非元后所出的太子身上。
为了让心爱的嫡长女成为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后。
他们偷换花轿,又利用我想回誉王府的决心。
骗我承认一切罪过。
后来我虽嫁给誉王,却被贬妻为妾。
还成为刚成婚便关入宗人府受刑二十一日的天大笑话。
……
弹幕继续滚动。
说的许多事,都能和我原先遭遇对上。
只有一点。
他们说我始乱终弃太子。
怎么可能?
这说法太荒谬,我情不自禁摇头。
太子眯起狭长眼睛:
「摇头是何意,对孤说的不满?」
语气中的寒意。
隐约流露出弹幕所言未来疯批反派的意味。
我沉吟着不知如何解释,太子低低「呵」了一声:
「莫非,你还要孤保证绝不纳侧妃?」
我不知他怎会忽然说起没头没尾的事。
大昭注重开枝散叶,鄙夷一夫一妻这种会让子嗣单薄的做法。
我爹一介臣子都有九位姨娘。
谁又会向储君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殿下,臣女不……」
太子从袖中摸出七尾凤钗,戴在我发上,打断我:
「行吧,看在今日大婚份上,孤勉为其难答应你。
「以后绝不纳他人,只你一个,满意了吗,沈三小姐?」
龙涎香味温热鼻息吹烫我的面颊。
我慌乱侧过头,却看到。
铜镜中折射凤钗令人眩晕的光彩。
高抬的纯金凤头,点缀流光溢彩的眼睛。
用的是极难寻觅,但我喜欢的紫罗兰翡翠。
而非嫡姐惯常喜爱的红翡翠。
惊世骇俗的承诺,更是明晃晃告诉我。
他早已发现我不是嫡姐。
可他想要的太子妃。
就是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
也许该听弹幕的,将错就错嫁给太子。
只是在此之前,有件事还是弄清楚为好。
我抬头盯住太子美到让龙凤烛火都失去颜色的脸:
「殿下,我们以前见过吗?」
-3-
也许只是错觉。
烛火下太子双眸炽热一瞬。
不过等仔细看,又是惯常寒光:
「你说呢?」
我能想起和太子第一次见面。
是回京半月后的赏花宴。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赴宴,却运气奇差。
刚坐下,婢女就将酒倒了一身,弄脏我唯一的新衣裳。
去偏院更衣的路上,又踩到滑溜溜的石头。
一头猛撞上硬邦邦的胸膛。
我甚至没来得及站稳,就听到那人冷冷吐出句:
「是你?」
回京后,我经常听到有人满怀厌恶说此话。
我生于五月五,按大昭说法。
恶日出生是为不详之兆。
我撞的那人身穿上好云锦,想来非富即贵。
越是这样讲究的人,越忌讳与我近距离接触。
我慌张倒退几步,嘴上不停道歉。
他却不依不饶靠近:
「你没什么要和孤说吗?」
孤?
我不敢置信抬头。
我的口脂印在他明黄蟒袍,在前胸处晕成大片嫣红。
我撞上的竟是太子。
可怕传言一下萦绕心头。
不久前国公府五小姐入宫看望皇后姑母。
不知怎的晕在太子怀中。
不过寻常小事。
他却以冲撞之罪,将五小姐打入牢中。
我该不会和她一样,落得关入家庙的下场吧?
我越想越害怕,腿一软,跪倒在地:
「抱歉太子殿下,真的很抱歉,臣女不是故意的……」
我低着头,感觉到太子的影子如乌云压上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冷哼才如惊雷突至:
「光道歉就完了?其他呢?」
这话是要治我的罪了吧?
我不知所措保持沉默。
太子忽然猛地跺脚,
跺得人心头一颤:
「亏孤今儿还特意来寻……算了,你呀真是好的很。」
说完,他就像拂袖而去似的抖落出圆形铁盒,随后向外院走去。
铁盒滚到手边,我壮起胆子一瘸一拐追上去:
「殿下,您东西掉了……」
太子剜了一眼我脏污裙摆,声音更加暴躁:
「跌打膏,拿去擦,免得你扭伤脚,还要来讹孤!」
-4-
赏花宴之前,我们应该没见过。
毕竟太子的脸美到有强烈冲击性。
见过一次,定会留下深刻印象。
我越想越确信,答道:
「赏花宴?」
太子眉间重新笼上阴鸷,语气讥讽:
「没错,你说的对。孤可是太子,怎么可能在乡野山村见过你这种放猪丫头。」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还无缘无故挤兑我出身。
我颇为头痛揉起太阳穴,弹幕又大片更新:
【这么说话,活该你小子没老婆,就不能好好解释吗?】
【女主其他时候都挺聪明,怎么偏偏理解反派的话会降智呢。你爹为了名声,可从没说你去过乡下,更别提放猪这种黑历史。】
【反派说这话,不就等于直接告诉你,你们以前见过吗?】
我差点忘记。
我爹接我回家后,对外宣称。
我之前在江南灵寺修行,由嫡母母家照管。
事实上。
我被送到乡下。
跟着寡妇赵大娘,还有她和我同岁的女儿长大。
她们待我不错,只是。
她俩原本就过得紧巴巴。
后来多了我,没人付生活费,更是穷得揭不开锅。
为了帮忙赚钱,我自告奋勇替村长家放猪。
漫山遍野奔跑的美好日子仿佛上辈子那般遥远。
可有一点我确信。
那时我未曾见过太子。
【急死我了怎么就想不起来呢,女鹅你看看反派的护身符,那是你送他的定情信物,这总能想起来吧?】
护身符?
我望向太子流光溢彩的蟒纹金丝腰带。
可上面悬垂的。
是浆洗发硬,泛着岁月微黄的麻布口袋。
哪有护身符?
注意到我的目光,太子摸上腰间,不复刚才生气:
「怎么,对孤的护身符感兴趣?」
布袋边缘毛刺因反复摩挲而平滑,仍旧掩饰不住粗制滥造的意味。
我怎么也没办法相信,它出自我之手。
「说起来,还是孤在平城时,有人硬送孤的。
「孤不肯戴,她就一直哭,嚎得咳血也不停,吓得孤现在都不敢取。」
平城,确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
他说的事,我好像隐约也有些印象……
我陷入回忆,抬眼间无意发觉。
太子怀念似微勾唇角的侧颜。
竟像极记忆中春光似的笑靥。
只是又有些许差别。
那人Ťŭ̀ₕ眉目如远山,时时流露轻快愉悦的温柔。
不像太子,眉宇间总笼着阴云。
最重要的是。
那是位姑娘。
我越想越奇怪,忍不住问道:
「殿下,您认识乔珊吗……」
-5-
「殿下,臣来替三女儿请罪!」
我爹压倒性的叫喊与我的声音同时响起。
无需弹幕提醒,我也知来者不善,正要起身。
太子却按住我的肩膀,体温烫得吓人。
我遏制陡然加速的心跳,指向转眼到门外的喧哗:
「殿下……」
太子自顾自将酒杯塞到我掌心,镇定道:
「该喝交杯酒了。」
我哪有心思。
可他将酒杯举到我唇边,定定看我。
弹幕模糊他绝不罢休的目光:
【看不出女主心烦嘛,干嘛非得逼她做现在不想做的事?】
【对啊别墨迹了,处理渣爹要紧,不然闹事的风声传到老皇帝那儿,女主得回去给渣男当妾,反派也颜面尽失。】
【可是按设定喝完交杯酒才算正式结为夫妻,反派应该太害怕快到手的老婆没了。】
真是这样吗?
我半信半疑端起酒杯,主动绕上太子手臂。
两道同时的吞咽声后,太子喉头餍足滚动:
「礼成,你终于是孤的太子妃了……」
我莫名觉得身上发热,我爹撞开门,带动的风冷却微醺空气:
「殿下不可!」
他似乎气极,三两步跨来。
甚至没向太子问安,对准我的脸抬手:
「逆女,皇上赐婚也敢起歪心思,还不跪下!」
电光火石间。
太子起身挡在面前,钳住我爹的手腕,语气冰冷:
「擅闯孤的寝殿,罔顾尊卑,孤都可以不和你计较。
「可若对孤的太子妃无礼,休怪孤不客气。」
我爹嗤笑声传来:
「滔天罪人算哪门子……」
「咔嚓——」
骨头响脆的碎裂音后,只剩我爹痛苦吸气声。
我听说太子素来矜持,从未亲自动手责罚他人。
可眼下,他直接将我爹推倒在地,声音也变了调:
「再让孤听见半句不敬之词,就剁你舌头喂狗。
「滚去书房候着。」
-6-
我和太子到书房时,我爹没有适才嚣张。
规矩躬身向太子解释。
我贪慕太子妃的荣耀,迷晕嫡姐,偷换花轿。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按有红掌印的白纸黑字:
「臣擒住她的贴身婢女,从那贱婢身上搜出没用完的迷药。
「这是供词,请太子过目。」
太子垂眸翻阅,毫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喜怒。
我爹趁热打铁:
「如今乐儿为誉王妃已成定局,而这德行败坏——」
太子猛地抬头看向他,我爹瑟缩着捂住受伤手腕,改口道:
「至于臣的三女儿,臣要带她回去。」
来书房之前我曾幻想。
我和嫡姐大可将错就错,交换夫君。
可弹幕说。
我爹铁了心要把我塞进誉王府做妾。
既让从不行差踏错的太子沦为笑柄。
又能向誉王投诚。
嗤。
我冷冷望向我爹:
「为何不带那婢女当面对质?」
我爹向太子拱手道:
「此等贱婢,怎配耽搁殿下时间。」
我正要开口驳斥,我爹掏țŭ⁵出手帕,朝我挥了挥。
鹅黄苏绸,一角绣有兰花。
是赵大娘女儿汀兰的贴身绣帕。
若流到外男手上,汀兰的名节就全毁了。
想到这里,我的呼吸不由急促。
我爹似乎仍嫌不够,定定看我,口型无声道:
「赵晚,赵汀兰,乔珊。」
阴郁目光毫不掩饰威胁。
如果我不认罪,他会对她们三人动手。
可认罪,他势必会借此迫使我回誉王府。
我越想越纠结,而先前出谋划策的弹幕也许久未出现。
燥热烛火燃烧大半,我终于决定认罪。
一直沉默的太子先轻笑出声:
「花轿是谁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下旨让你的嫡长女做孤的太子妃。」
「只要沈相愿意承认她是你的嫡长女,此事便不存在任何差错。」
我爹发出嘲讽痴心妄想者的轻蔑低笑。
太子仿佛并未听见。
径直走到悬挂的山河图前,轻抚东南疆界:
「雍州,我朝海运枢纽,重兵把守要塞。」
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到此地,我爹的笑容却凝固了。
太子扯下画中雍州所在,撕个粉碎:
「可孤听说,有人在那贩卖私盐,从账本看,一月利润,快赶上国库半年收益。」
他将纸屑尽数扬到我爹脸上:
「你说,孤是该彻查此事,将那胆大妄为者碎尸万段。
「还是三日后,陪孤心爱的太子妃回门省亲?」
我爹的脸瞬间比落在眉上的纸片还白。
-7-
回房路上,我紧紧攥住汀兰的绣帕,做梦般恍惚。
太子的询问都缥缈遥远:
「喝交杯酒前,你想问孤什么?」
我想了片刻,才忆起我怀疑太子和乔珊有关的幼稚猜测,模糊道:
「没什么。」
听我爹的意思,乔珊此刻还在平城,在他严密监视下。
她又怎么可能和太子扯上关系呢。
所幸太子并未刨根问底,加快轻盈脚步回到寝殿。
我刚坐回喜床,太子一改先前冷淡,贴立身前。
心疼的声音无端暧昧:
「这么沉的东西,戴了这么久,该多难受。」
龙凤烛火的光晕消解他冰冷气质。
镀出他高挑颀长的身形。
我忽然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结巴道:
「殿下,梳洗之事让婢女做就好,这于理不合。」
「别动,孤乐意。」
他弯腰摘掉我头上的九翟凤冠,取下编在发中的个个珠翠。
他的动作比最细心的婢女还要轻柔。
只是。
他温热鼻息愈来愈快吹拂在耳边,灼烫空气。
我想了想决定找些话:
「殿下,那账本就这样还给我爹,会不会很亏?」
「无妨,若派不上用场,孤搜罗再多又有何用呢。」
他说话时,冰凉手指划过后脖颈。
留下涟漪般层层荡开的酥麻感。
「啊!」
我下意识抓紧被褥,没留神捏爆铺在床上的桂圆,汁水溅了满手。
太子见状,掏出丝绸帕,俯身捧起我的手擦拭。
手指交握那刻,全身难以抑制发烫。
太子美到夸张的脸也整个镀上淡淡粉红。
他眨也不眨注视着我,见我没有动作。
受到鼓舞般壮起胆子低头在我手背印上一个吻。
「好甜……」
他说话时,舌头蜻蜓点水般扫过我的指尖。
却在我的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我正要回握他的手指,却听见太子声音沉闷:
「你为什么偷换花轿?」
我顿时敛去旖旎心思,拿出汀兰的绣帕,郑重道:
「我未做此事,只是我爹用我在意之人名节威胁,我才无法辩驳。」
我以为,他会满意我的品行。
可太子瞬时起身倒退几步,敛去愉悦气息。
又散发我偷光他家底的幽怨。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只留下冰冷解释:
「孤有些事,出去一趟。」
???
-8-
我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消失的弹幕再度出现:
【笑死,反派脑补一大出,女主表面装傻钓他,实则为了嫁他不惜偷换花轿,今晚马戏团没他的戏我不看。】
【不过他听女主说完,马上就选择相信,去审问陷害女主的叛徒,女主去哄哄他叭。】
哄他?
可我想不起太子耿耿于怀的往事,怎么哄?
弹幕像读懂我的烦恼,建议道:
【女鹅你打开衣柜,找到左下角深处的檀木盒,看到里面你就明白了。】
我依言Ŧùₗ摸出光亮如镜的木盒,屏住呼吸打开。
盒中套着另一沉甸甸的精美冰玉盒。
看起来珍藏不少宝贵线索。
我颤抖掀开盒盖——
枯黄脆弱的狗尾巴草跃然眼前。
随处可见的野草轻轻摇晃,吹灭我所有兴奋。
我气馁将视线转向下方,叠成四方的外衣。
我猜这是太子偷藏的心爱之人的衣裳。
可问题是。
明黄云锦,我从未用过的布料。
有没有可能,我并非太子心中所念之人?
心乱如麻中,我手一抖,打翻盒子。
衣裳顺势落地,整个铺平在地上。
我急忙蹲下去捡,可当看清胸口上大片昏花的嫣红。
不由愣在原地。
太子竟还珍藏着,赏花宴我弄脏的外袍。
哪怕想不到与太子的往事。
心还是像被什么击中,漏跳半拍。
驱使我按弹幕所说。
找到书房密道,穿过昏暗长廊。
刚走进阴森暗牢,立刻看到。
写供词的婢女被几条铁索捆着,满身血道。
太子坐在高台上,迎着惨白月光歪头微笑。
语气无比寒凉:
「孤送你去保护她,你竟敢背叛。」
我从府外买回卖身葬父的婢女,是太子送来的?
我震惊倒退半步,踢到石子。
虽只发出微弱声响,太子还是转瞬出现。
投下片阴影:
「谁?」
四目相对,他消敛眼底杀意,半僵硬半关心:
「你来这儿做什么?快回去,担心着凉。」
像要印证他的话,头顶四方小窗「呼」地刮进冷风。
我拢紧领口,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子见状扯开外袍,披到我身上。
漫不经心道:
「孤有些热,你正好替孤把衣裳带回去。」
他说完,转身叮嘱属下送我回寝殿。
太子背对我,单薄里衣下。
宽阔坚实肌肉隐隐发白。
怕是冻得够呛。
我急忙要还他外袍,却被他肩上伤口吸引注意。
哪怕隔着衣裳,我也清楚看到。
他右肩蜿蜒三寸长伤疤。
纵使早已愈合,暗红扭曲的皮肉仍彰显当时的危急。
谁敢对一国太子下如此毒手。
这念头闪过后,另一想法迅速占据脑中。
久久挥散不去。
这道伤,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9-
夜里。
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回来,迷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顾不上伤疤的事。
满脑子都被刚出现的大问题占据。
按大昭惯例。
新妇头回拜见公婆的衣裳,由娘家准备,充当陪嫁。
我马上要进宫谢恩。
陪嫁中只有亲王妃服制。
我正要找太子商量,他恰好进屋。
眼神扫向婢女捧着的托盘:
「一会儿进宫穿这身,试试看。」
哪怕太子准备衣裳,我依旧忐忑。
我身量高于他人,常规服饰总会短一截。
若这样进宫,怕是会被治大不敬之罪。
所幸这番担心在穿戴好那刻烟消云散。
我看着镜中每处布料都完美贴合的衣裳,惊叹不已:
「从未测量,尺寸却分毫不差,殿下的裁缝真是能工巧匠。」
太子还未回答,弹幕先行滚动:
【你们猜我用放大镜看到什么?反派和女主,衣服颜色一样,袖子和领口花纹也都是女主最喜欢的莲花,妥妥情侣款。】
【傻女鹅还以为是反派找的人心灵手巧呢,其实是反派贿赂你常去的布庄,拿到尺寸。】
【店主本来挺有隐私意识,坚持不给,可架不住反派天天软磨硬泡,又送铺面又送布料。】
现在我已习惯。
从只在东宫寝殿出现的弹幕了解太子的举动。
我本以为知道的够多,却也想象不到。
一国太子绞尽脑汁贿赂商贾的模样。
不过看着太子泛红的耳尖和强装镇定神色。
我没有拆穿,只迅速用指甲挠了挠他的掌心:
「殿下,该进宫了。」
-10-
我本担心。
入宫又会掀起偷换花轿的风波。
没想到帝后直截了当接过敬茶。
认下我和嫡姐身份。
一切顺利得出人意料。
就连嫡姐也没有被抢走身份的不悦。
挽住我胳膊亲昵道:
「长姐,我想和你说些悄悄话。」
帝后面前,我不好拒绝。
恰逢太子也要处理政务,不着急回东宫。
任由嫡姐紧拉我手臂,穿进御花园茂密树林。
安静的午后,不远处却偶尔传来细微的「咯吱」踩雪声。
我本能觉得不对劲,停在原地: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期夏!」
誉王快步走来,惊喜道:
「本王终于把你盼来了!」
嫡姐目光怨毒剜我一眼,消失不见。
偌大林中只剩我和誉王。
我后退半步,谨慎道:
「殿下有何贵干?」
誉王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我的冷淡。
同成婚前一样深情款款:
「今日你就和我回誉王府。」
我被他的言论惊住:
「如今本宫已是太子妃。」
「无妨,我不嫌弃。」
誉王故作大度挥手,眼神落在我腰间,笑道:
「你特意佩我喜欢的莲花纹腰带,不就想告诉我,你心里有我。」
他的话很密,我甚至找不到机会反驳:
「我与你父亲商议,你现在就找父皇母后承认换花轿之事,换回你同期乐的身份。
「然后我再求情,纳你为妾。过几年,此事风头过去,我抬你为平妻,与你姐姐共筑娥皇女英的佳话。」
他说完向前一步,笑容笃定要牵起我的手。
我感知到危险,转身沿来时脚印狂奔。
可宽大裙摆害我迈不开腿。
誉王轻易从身后捉住我手腕,双眼喷火:
「你真不想和我走?跟着冷血无情的太子有什么好,啊?
「你忘记国公府五小姐,只是犯了我都不会放心上的小错,太子就逼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起来当初在平城,他将你害那样惨,你还想和他在一起?」
平城?
我一时忘记挣扎,失声问:
「你知道我和太子在平城的旧事?」
誉王不由愣怔,身后传来比雪还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目光死死落在誉王捏住我的手腕上。
抱着我鹅毛大氅的手猛地握成拳。
-11-
回东宫的马车上。
任凭我说什么,太子都一言不发。
垮下的脸,比在暗牢时更阴沉。
正当我以为他再不会开口说话。
他走进内院,冷冷道:
「那女子的事,不是他说那样。」
我顿了片刻,才想到他说的是国公府五小姐。
「她当初给孤下了催情药,想借此嫁进东宫,才会落此下场。」
毒害储君,按律杖杀。
太子怎么只罚她进家庙,还任由此事抹黑他名声?
太子露出悲伤落寞的笑,解答我的疑惑:
「父皇说,总要给皇后母家一个体面。」
我想象到元后之子与继后的龃龉。
向前一步,想靠近太子身边安慰他。
他却故意后退拉开距离:
「孤的事说清,该你了。」
我正要解释同誉王在树林之事。
太子忽然迎上我的视线。
黑眸像被弃养的小兽,湿漉漉的:
「为何当初撩拨孤,现在又抛弃孤?」
他头回直白提及此事。
我按住砰砰狂跳的心脏,放轻声音:
「你能说说当初的事吗?」
太子苍白脸颊瞬时涨成病态嫣红:
「你不记得?怎么可能!你还要戏耍我!」
他呼吸急促,口中愈发语无伦次。
我听了许久,才理清前因后果。
三年前,平城某个寻常炎炎夏日。
我和往常一样,到凉快林中放猪。
没一会儿就被不远处「嗡嗡」声吸引注意。
一头野猪趴在地上。
脚掌被树枝贯穿,干涸血渍引来疯狂苍蝇群。
它抬头看我,双眼通红,不知哭了多久。
我有心帮它,却拔不动树枝。
反倒引得它痛苦嘶嚎。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到。
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姑娘,如林中仙子遥遥走来。
我立刻朝她奔去:
「漂亮姐姐,求你帮帮忙!」
她当时似乎咕哝了句什么。
但我没听,径直拉起她的手跑向野猪。
幸运的是。
文弱到能被我拉着跑的她。
能毫不费力拔出卡得死死的树枝。
就这样,我认识乔珊。
因母亲病重,家中混乱,不得已到乡下小住。
为了宽慰她,我用粗布手帕缝制护身符。
要送她时却又收回,抱歉哭着向她坦白。
我是五月五出生的不祥子,不能将沾霉运的东西送人。
她径直接过护身符揣进怀中:
「我才不信那些胡话,你就是我的幸运星。」
我们每天都像这般在林间闲谈,直到那天。
我照常跑到她身边。
她坐在大石头上,手中信纸攥成一团:
「我母亲……没能熬到秋天,世上再无爱我的人。」
我不忍看她如此悲伤,学着赵大娘安慰想家的我的样子。
把脸紧贴上她的,用力蹭了蹭:
「不会的,我沈期夏就会永远爱乔珊!」
她没有说话,只是脸颊更用力贴紧我。
过了许久,才有一抹冰凉轻轻啄过我的眼尾:
「嗯,一言为定。」
-12-
太子高挑眼尾红得吓人:
「你是说,孤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你孤是男子,而你始终不知?」
我拼命点头,太子却冷笑一声:
「孤不信,当初在马车上,你分明回应孤在书中留下的字条!」
我记得。
回京时,我爹只派了辆四处漏风的破车。
是乔珊,不,太子看不惯,将他豪华马车借给我。
车内按我的喜好布置舒适,桌上放着对胃口的文集。
可什么字条?
太子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像回忆,又像说给此刻的我听:
「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我为这大胆直接的表白脸皮发烫,遏制颤抖声线:
「我当初的确没看到……」
「不可能!」
太子陡然提高声线:
「你还回夹一株狗尾巴草,它的花语不正是,私定终身的浪漫!」
冰玉盒立刻在眼前晃啊晃。
我确实放过狗尾巴草。
可是拿来做书签的。
太子全然听不进任何解释:
「孤知道你怨孤,当初若不是孤因私心执意借你马车,你也不会遇袭。」
快到京城时,我的确遇到五六个黑衣人。
打伤车夫,钻进车厢。
最无助时,有人撞破狭小的车窗,替我挡住直指心口的剑。
事到如今,我已能串联一切。
当时找了许久无果,右肩血流不止的救命恩人。
正是太子。
我急急澄清:
「我从未怪你,一直认定是嫡母派的人。」
这话一点也没安慰到他。
他像被抽干精气神,愈发萎靡: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孤一厢情愿……你心悦的只有誉王。」
-13-
我还沉浸在对旧事的重新认识上,一时没回过神。
太子眼尾的猩红弥漫到眼圈,拳头松了又紧。
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干涩道:
「也不是不行,但你和他不能在东宫幽会,只能在别院。
「还有每逢初一十五,都必须按祖制和孤在一起。」
???
在他还要发表更离谱言论前,我抢先道:
「谁说我喜欢他?你在宫中看到我俩在一块,是誉王妃骗我去的。
「他要我自请回誉王府,我已明确拒绝。」
「还有。」
我小心翼翼向前探出半步,见太子没躲闪。
我挪到他面前。
虽有些羞赧,还是鼓起勇气轻蹭下他的脸:
「我当初说会永远爱你,这话……不会因为错认你的性别而失效。」
太子双眼瞬间迸发奇异光彩,午后暖阳相比都黯然失色。
他忽然将我拦腰抱起,小跑回寝殿。
将我放倒在仍布置喜气的大床上。
头埋进我的颈窝。
些许胡茬的下巴喘息着轻蹭我的锁骨:
「幸好大婚那天孤一直守着你的花轿,不然那帮蠢货,非得把换过来的花轿又换回去。」
我哑然失笑,太子忽然抬起头。
眼底像笑,又像难受的渴求:
「可以吗?」
我反应过来他所问何事。
浑身血液都灌流到脸上,模糊我的视线。
太子的脸,和当年说我是幸运星的乔珊渐渐重合。
「嗯。」
太子鼻息与我的交缠一处时,弹幕出现了:
【为什么画面全黑,连声音都没了,有什么是尊贵的会员不能看的?】
【想到男主想找女主平城亲人的麻烦,却被反派安排的人吓回去我就想笑。】
【这边女鹅和反派酱酱酿酿,隔壁男主被女配一巴掌呼成乌眼鸡,虐男不虐女,爱了。】
【虽然但是,反派执意拆散男女主爱情,他不会有好下场,他俩注定不长久。】
我一下想起弹幕说的太子结局。
废为庶人,在平城林间自缢而亡。
死时孤零零的,身边只剩檀木盒。
身体不知从哪儿涌出股力量。
驱使我将双腿缠上太子窄劲腰身。
好像抓住什么,就可以忘掉弹幕。
反派又如何?
我偏要。
违逆一切和他在一起。
-14-
冬去春来,新一年的皇家狩猎选址平城。
路上,我不放心同太子咬耳朵:
「父皇病重,不让你摄政,反倒下旨让皇后监国,这事儿本就怪。
「按说帝王有碍,一切活动当取消,皇后却执意举行春蒐,我Ţŭ⁸总觉得所有事都透着古怪。」
太子把我的头按在他肩上:
「无妨,到时孤就在外围转转,不会涉险去深处。
「等抽出空,我们去看望赵婶,顺便给汀兰添些时兴首饰。」
柔和笃定语气驱散不安,我开始期待旧地重游。
等到了正式狩猎。
太子换上玄色骑装,周身衬得硬朗肃杀。
望向我的眉眼却温柔如脉脉春光:
「你不是心念着要养灰兔,等孤为你活捉一对回来。」
我笑着目送他进入猎场,正想四下转转。
却被嫡姐拦住去路:
「长姐,我有些悄悄话想同你说。」
这段时间从东宫寝殿零散的弹幕上,我知道她过的不太好。
大婚后一月,誉王就收了房美妾。
将本该给我的羞辱,尽数撒给嫡姐。
见到她本人,我还是吓了一跳。
消瘦许多,眼窝深陷,颧骨高突,皮肤惨白。
偏她还涂抹大片正红的胭脂口脂,活像纸人。
可怜归可怜,我也没忘记。
进宫谢恩时,她就用这套话术骗我见了誉王。
我转身就走。
她钳住我胳膊,皮包骨的手,却力气惊人。
「嘘,别叫人。」
她凑过脸,朝远处背影努起红唇,压低音量:
「誉王去猎杀了,只有我和你。
「我只是想说你娘牌位的事。」
牌位怎么了?
我停止挣扎,愣怔看她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由想到。
我爹被迫认我为嫡长女,不得不将我早逝生母立为原配。
虽不知我娘模样,我也听说。
她为了不让我爹处死我,拖着刚生产完的身体。
生生在下雨的院中跪了一天一夜。
用她的命换得我的生路。
能为她挣得哀荣,我很宽慰,却也担心。
嫡母会使阴损招数,扰得她灵位不安。
嫡姐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不紧不慢开口。
我娘追为一品诰命,写进族谱,供入祠堂。
金丝楠木牌位,长明灯常亮供奉。
听来听去,嫡姐说的都是我早知道的,并无特别。
我不耐烦想脱身离开,她却始终紧紧挽着我胳膊,说个没完。
正当忍无可忍时,有人脸色惨白跪在面前,颤声报告:
「太子……失踪了。」
-15-
脑子「嗡」的一声。
我甚至没察觉嫡姐何时离开。
一心只想早些找到太子。
我跌跌撞撞冲进围场,又茫然收住脚步。
四下脚印散乱,到处弥漫血腥气。
望不到头的偌大树林,该去哪里找他?
幸好我余光瞥见。
受惊的兔子一跃而起,窜进附近草丛。
猛然想起。
太子要为我逮的灰兔。
常出没在灌木丛生,杂草交错的地点。
他极有可能向东而去。
我急急走去,一路低喊太子硬要我唤的称呼:
「阿峤,阿峤……」
林间深处,到处弥漫腾腾雾气。
我既庆幸别人不容易发现他,又忍不住担心。
他会不会因为看不清,失足跌下山崖。
我越想越害怕,忽然听到前方微弱的声音:
「期夏,是你吗?」
我循声跑去。
太子侧卧在大石头后,腿无力瘫在地上。
触目惊心的血顺着划烂的裤腿涌出。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极力挤出安抚笑容:
「不小心遭了埋伏,别怕,没有性命之忧。」
话虽如此。
我察觉到他因脱水而精神不济,忙托他坐起身:
「我扶你去找水源,再帮你清洗伤口。」
太子舔了舔嘴唇,摇头道:
「这地方我们都熟,贸然走会有危险。」
我故作轻松:
「我以前可是放猪的,最会观察地形了。」
「看到那些翠绿苔藓没,典型喜阴湿植物,只要跟它们朝背光面走,很快就能找到水源。」
其实,我心里并没谱。
所幸我们在雾中摸索不久就听见河水流动声。
喝完水后,太子脸色好看些。
我正想问他对策。
誉王得意声音忽然回荡上空:
「传父皇命令,太子谋反,直接诛杀!」
他简直疯了!
我恨恨跺脚,猛然发觉。
胳膊上,刚被嫡姐抓过的地方。
传来奇异的香味。
像极能引昆虫追踪定位的依兰香。
心猛地一沉。
我急忙扶着太子走入附近山洞,嘱咐他千万别出声。
转身拼命奔跑,尽可能远离此地。
果然,没过多久。
我就被誉王率人追上,逼到山崖边。
「太子在哪儿?」
我尽可能装作无辜:
「我也在找他,还没找见。」
誉王蹙眉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
我自以为表情管理万无一失。
可他倏尔冷笑:
「沈期夏,本王没那么好骗,你袖口的血还没干呢。」
我来不及懊恼,誉王轻轻抬手。
赵大娘被人踉踉跄跄推过来,一下栽倒在地。
誉王毫无怜悯用剑指着她喉咙:
「告诉我太子藏身处,不然本王就杀了她。」
赵大娘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只顾朝我喊道:
「小夏儿,别管我,我呀好得很!」
她越体贴,我越心痛。
誉王好整以暇欣赏我的表情,狞笑道:
「你总不会为了夫君,牺牲抚养你长大的养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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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许久,下定决心:
「你放了赵大娘,我带你去找太子。」
誉王几乎未多加思考便命人松绑:
「没问题,不过你若耍花招,本王恐怕要用你的贞洁逼太子现身。」
确认赵大娘身影消失在雾中。
我转身朝悬崖走去。
只要跳下去,太子的藏身处就不会暴露。
誉王也无法用我威胁他。
身后似乎传来誉王的叫喊。
可我浑浑噩噩,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一迹清冷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划破混沌:
「沈期夏,你给孤站住!
「孤在这儿,谁都不许难为她!」
我不可置信回头。
太子以剑为杖,一瘸一拐走过来。
枯蝉般颤动的背影挡在身前,我忍不住「唰」地落下眼泪:
「不是叫你无论如何都别出来吗?」
「你未免太小看孤,区区逆贼,哪儿用得着你牺牲。」
誉王拍掌笑道:
「江至峤,纵使你武艺再高,也敌不过我的百人精兵。
「何况你还受了伤!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说的是事实。
起初太子还能利落诛杀靠近的人。
时间越久,他动作越迟缓,身上的伤也渐渐增多。
安抚我的声音也因疲惫颤抖:
「乖,不哭。和你比起来,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剑被数十人合力击飞。
所有人围住我们,誉王昂首阔步走来。
阴郁目光破开雾气,死死缠着我:
「你若答应做我平妻,哪还有这么多事。
「如今, 本王也就只能赏你当妾。」
他向我伸手, 我下意识想拔下金簪制服他。
忽然听见赵大娘急切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
「快,这边!」
转瞬间,地动山摇。
所有人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站稳。
不绝的轰隆声, 数百头野猪狂奔而来,像有灵识般。
准确无误顶翻,踩踏,刺伤誉王和他手下。
等解决完他们,野猪整齐排列在我们面前。
最前头体型比别猪大两圈的,转身望向我们。
血顺着它朝天的锋利尖牙汩汩流下。
无声表明。
撕碎我们,同碾碎蚂蚁一样简单。
我害怕贴紧太子, 他向前半步将我护在身后,肌肉紧绷。
野猪并未像对付誉王那般, 直挺挺猛冲。
缓缓踱步到面前,忽然间——
侧身躺倒在地。
我壮起胆子看向它。
翘起的后掌上,赫然一道陈年伤疤。
马上反应过来:
「你是当年的小猪儿?」
野猪肚皮朝天,扭动身体:
「呼噜呼噜。」
我惊喜摸它的头, 金色光线忽然照亮它水灵灵的双眼。
原来。
林间的雾散了。
太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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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押解誉王回京后,雷厉风行查明事情原委。
皇后向父皇下蛊毒, 联合我爹伪造监国诏书。
在春蒐中滥用特权, 以图谋杀太子, 将誉王捧上高位。
期间父皇曾短暂清醒,亲自革办我爹。
终身监禁皇后, 誉王同嫡姐。
我本担心誉王有「男主光环」。
却没想到。
嫡姐不能忍受她为之牺牲身份自由的男人,又纳了与我颇像的妾室。
干脆与他一同烧死在纵火中。
遗憾的是。
父皇因中毒太深薨逝。
操办丧仪后, 自然到太子继承大统的重要时刻。
他下了两道惊世骇俗的旨意。
一是不顾宗室反对, 废除五月五不祥说法。
执意选此日登基, 并立为即位纪念日。
年年休沐三天以示庆祝。
二是发布立后专宠诏。
【朕与皇后沈氏, 情比金坚, 相濡以沫,诸多艰辛, 皆携手度之。
【故朕今昭告天下, 即日起,后宫不再纳嫔妃, 皇后独尊后宫,帝后共谱盛世之华章。】
收到消息时, 我正在东宫寝殿收拾细软。
恰好拿起七尾凤钗。
弹幕和我一样想起。
太子最初漫不经心说「只你一个」的模样。
看弹幕夸他「说到做到」,「配当女主的男人」。
我心中一暖,忍不住抬头对Ťŭ⁶那些文字轻声道:
「谢谢你们。」
弹幕沉寂片刻,加速滚动:
【从一开始我就Ťùₓ猜到女鹅能看见弹幕, 毕竟这么爽的剧情走向可不常见。】
【你也不用谢我们, 要谢就谢太子,前世他自愿放弃真龙命数,才换得今生扭正与你姻缘的机会。】
【加油啊,你俩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弹幕越来越淡,似乎到达功成身退的时刻。
我的思绪却裹挟浓烈情绪,剧烈翻腾。
我偶尔庆幸却又惶恐。
不清楚为何能看到弹幕。
照常理。
逆天改命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原来这也是太子努力的结果。
我自幼便知。
我爹当年只是七品小官, 曾苦苦求娶我娘。
不惜与出身相府的嫡母作对。
可他怕我的生辰克仕途,不惜冷眼看我娘去死。
所以我一直渴望有人能爱我胜过他的权势甚至性命。
所幸,我已牢牢牵住这个人的手。
不是一瞬间。
而是实打实的漫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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