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死后一年,我爹带着我娶了公主。
他们说她为了得到我爹,害死我娘,还把我养成了不学无术的草包。
我曾经非常恨她,可是当我被别人欺负时,她告诉我:
「别怕,直接打回去,本宫给你撑腰!」
当我要被送去和亲时,她将我护在身后:「本宫愿领兵出征。」
后来,储君昏庸无道,皇子之间争权夺利,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她问我:
「阿槿,想不想当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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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岁那年,我爹高中状元,派人接我和我娘进京,可是我们到京城没几天,我娘就惨死。
后来,我爹娶了公主,带着我一起住进了公主府,我还得了个郡主的头衔。
公主与我娘完全不一样,我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细腻,能歌善舞。
而公主很威严,带着压迫感,高贵端庄,往往只要她往人群中一站,就能镇住全场。
我从来不肯改口叫她母亲,每次都是和其他人一样,唤她公主,她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府里的老嬷嬷们让我嘴甜一些,只有把公主哄好了我的日子才能好过。
可是我从来学不会讨好别人,更抵触叫别人母亲,生我的才是我母亲,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我面前。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我和她很是生疏,除了必要的请安,我们基本不会打照面。
我的生活,都是由我爹安排。
他为我请了最好的女先生,教我琴棋书画舞蹈音律,我一个都学不会,也不感兴趣,经常把先生气得直跺脚。
我爹对我也很失望。
我的身份在皇室,很是尴尬,虽然有郡主的名头,但谁都知道我只是个水货。
皇室长大的小孩,打小都是人精,人前懂事有礼,人后尖酸恶毒。
在公主面前,他们都对我笑得天真无邪,只要我爹和公主不在,就露出爪牙,挖苦我是个拖油瓶。
尤其是太子家的小女儿魏樱,与我一般大的年纪,总是用最灿烂的笑脸,对我说出最恶毒的话:
「听说你连琴都不会弹?夫子都被你气跑了?真的有你这么笨的人吗?
「好奇怪额,你都没有我们皇室血脉,是怎么好意思当郡主的?喔,我知道了,是靠你爹卖身得来的。哈哈哈,你说,你爹跟那些小倌妓子有何区别?
「我的公主姑姑啊,最喜欢美男了,别以为你爹得了她的青眼就高枕无忧了,等她玩腻了,你们就要倒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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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上,别的同龄人都能歌善舞,逗得皇上哈哈大笑,而我只能局促地缩到一边,努力做隐形人,但魏樱并不会放过我。
当圣上问起「孩子们都表演完了吗?」时,魏樱站了出来,脸上堆着甜甜的笑,指着我:
「皇爷爷,槿姐姐还没上台呢?槿姐姐,你今天要大家亮什么绝活啊?」
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她故意点我的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年幼的我,只得咬着嘴唇,将头低到尘埃里,心里难过得要命。
原本我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若不是公主非要嫁我爹,我就不用来皇宫受这份屈辱。
我恨京城的一切,原本我们在江南,那么快乐。
魏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欢快地催促着我上台表演:
「槿姐姐,皇爷爷让你表演呢?
「你说话呀,快说说你会什么?
「别害羞呀,我不信你什么都不会。」
「她就是草包,别叫她了。」有人嗤笑道。
她扬着头,若有所思:「你怎么能什么都不会呢?」
连公主也好奇地打量我问我爹:「阿槿,她真的什么都学不会?」
我爹羞愧地摇摇头:
「除了写字读书,别的才艺都学不进去,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公主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这些东西都没用,不爱学就别学了,又不靠这个吃饭。」
我爹有些急了:「那怎么行呢?别的姑娘都样样出众,就她丢死人。」
「有什么丢人的?本宫也不会,唱歌跳舞?又不是戏子靠这个过活。」
说完,她对着连连发问的魏樱说道:
「阿槿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以后你请她表演时,要经过她本人同意,你没问阿槿会不会愿不愿意,就大声嚷嚷叫她上台,这显得你很没有教养,也浪费大家的时间。」
țűₚ 公主说这话时,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魏樱吐了吐舌头:
「知道了,公主姑姑。」
虽然公主为我解了围,可是我什么都学不会的事,还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我也常常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能学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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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我随我爹去校场接公主,我站在门口,她一身劲装骑着马,英姿飒爽地奔驰在校场,挽弓射箭,看着她潇洒的动作,我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
我看得目不转睛,她下马后面朝我们走来,见我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弓,笑问:
「阿槿也对射击感兴趣?」
我点了点头,忐忑地望着她:「我可以试一下吗?」
「可以,不过我这把很重,你拿不起。」
她将弓放在桌上,我试着搬起来,却纹丝不动,她笑道:
「还真是个倔的,非要自己试试,你有兴趣的话,我让人给你打把小的。」
我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后来她却真的拿回了一把小巧的弓和配套的小号的箭,我欣喜若狂。
她特意请了一个师父教我,见我学得有模有样,就开始每日带着我去校场练习,除了射击,我还学会了骑马、剑术和刀法。
我爹一开始见我要学习这些,很是不情愿,他觉得女子就应该弹琴绣花,可是公主却说:
「你说的这些,本宫都不会。」
虽然我还是人们口中的草包郡主,宫宴上,还是被取笑不学无术,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校场上的师傅们都夸我是难得的天才,连公主见了我的剑术后,也赞不绝口。
公主说得对,我是独一无二的,我会的他们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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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十皇子魏岩嬉笑着问我:
「沈知槿,听说你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敢不敢跟小爷我试试?」
魏樱他们几个,则围在魏岩身边,看好戏似的打量着我。
只比功夫,我肯定不怕他,只是他母妃是刘贵妃,是近些年来最得宠的妃子。
魏岩是圣上最小的孩子,深得圣心,非常跋扈,以往也经常欺负我。
我想征求公主的意见,她此时却不知道去哪了,我正四处张望寻找她的身影,却没想到十皇子趁我不注意,朝我冲过来一脚飞踹。
他长得又高又胖,一身蛮力。
我被他踢倒在地,我的膝盖磕在石头上,手掌也擦破了皮,疼得我冷汗直流。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大骂我是废物:
「原来笨蛋就是笨蛋,习武这么久,还是这么弱!
「真差劲,以后学你爹,去卖好了!」
看着他们幸灾乐祸的嘴脸,我将牙关咬得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
「起来,打回去!」
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我的身后。
我扭头望着她,跟她确认:「真的可以打?」
「往死里打,有本宫兜着,你怕什么?」
得到她的确认,我一个鱼打挺翻身而起冲向魏岩,一脚踢在他的小腿骨上,他惨叫一声,我用力将他一推,他重重摔趴在地。
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薅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地上撞,他被撞得满脸血污,嚎叫连连,断了鼻梁,牙也掉了几颗。
任凭他如何求饶,我都不理。
有公主在,其他人都不敢劝架,魏岩的奴才们也只敢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打,魏樱他们几个也吓得目瞪口呆。
刘贵妃赶到时,魏岩已被我打得嚎叫不止,她朝我大吼:「住手!放肆!」
公主没喊停,我就不停,在刘贵妃吃人的目光下,我又在魏岩的背上猛踩几脚。
贵妃指挥着身边的奴才:
「快,去把那畜生拉开,小小年纪,就会行凶杀人了,快把她拖出去打死!」
「慢着,我看谁敢?」
公主缓缓抬起头,睥睨一切,现场所有人像是被禁锢住一样,贵妃身边的奴才也都不敢动弹。
「嘉荣,你竟然为这么个小畜生说话?」
嘉荣是公主的封号。
「贵妃慎言,她是本宫的女儿,不是什么小畜生,贵妃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吗?」
刘贵妃面色震惊,指着公主,连声说:「好好好。」
「你只不过是公主而已,好大的架子,竟然纵容外人打我的岩儿,快,快去叫圣上,我就不信,圣上也允许你这么胡作非为!」
没一会,皇上的龙辇就到了跟前。
「皇上!咱们的岩儿,快被人打死了!」
皇上还未走下来,贵妃已双眼含泪,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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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架势,贵妃是不会轻易罢休了。
一个是感情最深的女儿,一个是最受宠的妃子,我也想知道,在皇上心中,到底哪个分量更重一些。
皇上终于从龙辇上下来:「怎么回事?」
「嘉荣她,她纵容沈知槿这个小畜生,将岩儿打得快死过去了,陛下,那小畜生歹毒啊,我的岩儿……」
皇上蹙起眉头,看向公主:
「嘉荣?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轻轻俯了俯身子,轻描淡写:「父皇,不过小孩儿打架而已,贵妃娘娘也太大惊小怪了。我像岩儿这般大的时候,已经随父皇上阵杀敌了。」
听公主这么一说,皇上神色柔和了下来。
魏岩已经被人抬了起来,满脸血污,龇牙咧嘴,嘴里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岩儿,感觉怎么样?」
皇上问道。
魏岩被我打掉了几颗牙齿,说话嘴巴漏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父……父皇,打……死她。」
边说还边指着我。
公主轻笑道:「中气十足,还会告状,看来没什么大碍。」
「嘉荣!岩儿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贵妃急着护犊子。
「我可没见过一百八十斤的孩子,过几年就能当爹了。贵妃娘娘,我看你还是要好好管管他,打又打不过,还爱惹生非,岩儿这种性子,出门在外容易被人打死。」
「你……你是在诅咒我儿子!要知道他还是你弟弟!」
「忠言逆耳,好了,没事的话,我带阿槿回去了。」
公主说完,转身就走,我连忙跟在她身后,在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昂首朝宫外走去。
原以为这件事会闹大,没想到公主轻飘飘的几句话,皇上就没再过问。
这也让人更加确信,公主在皇上面前,是独一份的受宠,任何人都比不了。
魏岩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痊愈之后鼻梁还是歪的,牙齿也缺了几颗。
这次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他们再也不敢对我叽叽歪歪颐指气使,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
魏樱每次遇到我,都会吓得瑟瑟发抖:「那个坏小孩又来了!」
她用这种行为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我就是坏人。
我的恶名也传开了,以前只有个草包的名头,如今「天生恶种」「蛮横无理」也成了我的代名词。
不过我无所谓,继续去校场,除了习武,还开始学习排兵布阵,每日都很快乐充实。
谣言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攻击力。
公主说过,他们无法用实力打败你,只能在嘴巴上占占便宜,我深以为然。
也有人暗戳戳地说,公主这是故意在捧杀,将一个继女养得骄横跋扈又不学无术,对于这类言论,我也是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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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臭名昭著,但我十岁那年,还是与崔氏的嫡长子崔闵订了亲。
这也是我爹和公主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爹目前已官至首辅,公主又得陛下盛宠,我虽名声不好,但整个京城权贵圈层,Ťůₔ想与公主府结亲的比比皆是。
我及笄那年,两家的婚事也提上议程。
只是没想到,在我的及笄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崔闵自个儿拿着我的庚帖要来退亲。
「郡主,我要退亲。」
崔闵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现场人都听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崔闵身上。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想退亲,因为他最近搭上了魏樱,魏樱的性子,自小到大都没变过,只不过长大后,手段更隐晦而已。
她明明知晓我与崔闵早已定亲,还是故意主动邀请他一起出去游玩,一见到崔闵,就变得格外天真可爱,总是一脸崇拜地吹捧崔闵:
「闵哥哥,你好厉害,怎么什么都会?」
当然崔闵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们俩倒也配。
但是他在我的及笄宴上当众退婚,这是故意在打公主府的脸。
「为何?」
崔闵朝魏樱的方向望了一眼,答道:
「闵只想找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共度一生,而不是你这般粗鲁不堪的女子。」
「那你找到了没有?」
只见魏樱摇摇头,崔闵收回目光:「无。」
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我说的样子。
呵,不想当众承认自己与魏樱勾搭的事实?我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退了婚。
「你早不退亲晚不退亲,偏偏挑我及笄宴,你们崔家的家教已沦落至此?」
让他挑今日退亲,肯定是魏樱的意思,她最喜欢看我狼狈的样子。
崔闵拿出我的庚帖,别过脸去,将庚帖递给我。
我并未接:「退亲,我不接受。」
崔闵语气生硬:「郡主还请自重,莫要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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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本宫的女儿,岂是你想娶就娶想退就退的?」
公主原本在隔壁园子里招待夫人们,不知何时她已回到我们这边。
崔夫人急步走向崔闵,拉着他的袖子:「闵儿,快快向公主道歉。」
崔闵仰着头,语气坚定:「让我与她成亲,除非我死。」
他们母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公主冷笑一声:
「有骨气,希望你接到抄没全家的旨意时,也能有这一份硬气。」
我和崔闵的婚事,当时请的圣上赐婚,他如今这么一闹,不仅打了整个公主府的脸,还打了圣上的脸。
崔夫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
「求公主饶命,犬子无状,还求公主放过崔家!」
崔夫人楚楚可怜,一副弱女子形象,仿佛是公主仗势欺人欺辱他们家似的,其他的人窃窃私语。
他们母子的表现,怕是早就串通好的,魏樱是太子之女,以后太子要是登基,她就是嫡公主。
对于崔家来说,娶未来皇帝的女儿当然比娶一个公主的养女划算。
只不过我心里却嘲笑他们的愚蠢,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以后这皇位,谁坐还不一定呢。
这时,太子妃站起来打圆场,她笑盈盈地看向公主:
「阿姐,您这话有点过了,崔闵不愿意娶,您总不能将刀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如果是这样,阿槿也不会过得幸福。崔闵太莽撞但还是年少气盛,不如网开一面,我给阿槿再寻一门好亲事,您看如何?」
她显然也知道崔闵和魏樱的事,她这话,明显是向着崔家。
太子当了二十年的储君,如今地位并不稳当。
皇上最宠爱的是刘贵妃,贵妃的儿子八皇子和十皇子都已成年,深得皇上的喜爱,八皇子早被封了荣王。
崔家是簪缨世家,底蕴深厚,魏樱嫁给崔闵,也算门当户对,还能拉拢崔氏。
当然她现在还不敢得罪公主府,毕竟公主大权在握还深得圣心,而我爹更是首辅。
「太子妃你倒是挺会道德绑架的,崔闵明明是在打公主府的脸面,虽少年气盛,但要这么轻易放过,皇家的威严何在?」
站出来说话的,正是荣王妃,如今荣王与太子明争暗斗,势同水火,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得饶人处且饶人,崔闵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要不然罚他去羽林军,阿姐也好教育他。」
京城十万羽林军都由公主掌管。
皇上知道,总有一天皇子们会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不顾亲情。
但公主不一样,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他亲自教导,而且带着一起上战场,父女俩感情深厚,他将京城以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公主。
听到太子妃这句话时,我都差点笑出声来,这算盘打得倒好,崔闵还未与魏樱成婚,太子妃就开始借着崔闵染指羽林军了。
「太子妃,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呢?你句句都在为崔家说话,崔闵这么坚定地与阿槿退婚,莫非是和魏樱好上了?」
荣王妃作恍然大悟状:「难怪,这几个月我时常碰到魏樱和崔闵一同出门!」
「这可真有意思,太子妃家真是好教养,教唆自己女儿撬别人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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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妃这么一嚷嚷,所有人看魏樱和崔闵的目光变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私德相当看重,饶是魏樱身份尊贵,她还是被烙下了「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烙印。
这个标识可比我这蛮横草包的头衔严重多了。
从此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浪荡货。
大家对着她指指点点,低头窃窃私语。
她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眼中含着莹莹泪光,不住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荣王妃穷追不舍:「没有?那方才我都见了,你和崔闵还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
荣王妃的话半真半假,崔闵跟我说话时,确实一直在用眼神征询魏樱的意见。但要是说情意绵绵,我倒没发现。
这时,下面有人接茬:
「确实,我说崔闵怎么老往魏樱郡主那边瞧呢。」
魏樱恐怕没有想到,她一心想搞砸我的及笄宴给我难堪,没想到这么快就反噬到自己身上。
「荣王妃,你少血口喷人!凭空污蔑女子清白,你可真歹毒!」
太子妃见女儿受辱,马上进行反驳。
「污蔑?」荣王妃笑得灿烂,她招了招手。
她身边的侍女捧上一条黄色手帕,她拿起手帕,看了又看,扬起来:
「樱樱,这帕子是你的吧?」
荣王妃有备而来。
魏樱平时极爱表现,经常在帕子上绣几句酸诗,东宫的帕子以黄色居多,有独有的标记。
荣王妃对着帕子上的字,开始念起来:
「赠闵郎,青草萋萋绿满汀,画船箫鼓晚风腥,客边无限关心事,独对秋波数点萤。」
魏樱冲上去,将帕子抢了过去,想要撕烂,谁知帕子太结实,撕扯了几下还是完好的样子,她又气又急,将帕子揉成一团。
她的这一系列动作,更是坐实了她是作做贼心虚。
「哎,我还没看完呢。」
荣王妃抱怨道。
「好了,够了!」
公主适时出声,现场安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锐利,被她扫视到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太子妃,魏樱,你们怎么说?」
「阿姐,这怕是误会。」
太子妃声音不复之前站出来为崔闵说话时的响亮,有点底气不足。
「误会?」
公主冷笑一声:
「阿槿的及笄宴就这么一次,你们一个个好本事,来这儿寻衅滋事?」
「阿姐,我们愿意补偿。」
太子妃硬着头皮回道。
「公主,对不起,都是崔闵的不是,实在抱歉,对沈姑娘造成的伤害,我们愿意弥补。」
崔夫人一副愿意花钱息事宁人的样子。
「赔偿?弥补?行啊,让太子和崔家家主来跟本宫谈。」
一场及笄宴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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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之后,公主将我叫了过去。
她试着劝慰我:「其实男人,就是那么回事,你还小……」
「公主,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又不喜欢他,只是觉得丢面子。」
她舒了一口气:「你不喜欢他就好,此事你想要什么补偿,我尽量满足你。」
我想了想,我能要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缺。
「公主,我没有要求,您自己决定就好。」
几日后,崔闵被崔家押着来负荆请罪,在公主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磕得满头是血,几度晕死过去。
东宫那边,也送来了丰厚的礼品,各种珍珠玛瑙稀奇玩意琳琅满目。
公主从礼品中随意拿出一颗硕大的东珠掂了掂:
「就这?魏珣看来没诚意啊,一筐小玩意就想打发本宫?
「拿回去吧,本宫嫌寒碜。」
搬运礼品的太监颤颤巍巍,跪倒在地:
「这可是东宫最珍贵的礼品了。」
「行吧,那你就给他带句话,他的那个铜矿,本宫觉得不错。」
太监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奴才会禀报给太子爷的。」
不知道他们最后如何商议的,公主终于答应了退婚,拿回了各自的庚帖和婚约书,并约定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公主叫了我过去喝茶,她不爱琴棋书画,只对茶道情有独钟,每次必定自己亲手炮制和烹煮。
她递给我一杯雪山玉茅:「我同意退婚的事,你已经知晓了吧?」
「嗯。」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同意?」
我笑问:「公主从崔家拿到了矿产?」
「嗯,还真瞒不过你。你猜猜,我拿的是哪个矿?」
「青州那个铁矿。」
我脱口而出,青州那个铁矿,但够开采百年没问题。
「你好没意思,怎么一猜就中?」
我点头道:「没想到我这么值钱。」
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值个屁,有本事给我搞个金矿来,我可是问崔术那个老匹夫要拿金矿了,他不给。」
「金矿拿在手里烫手,不如铁矿。那东宫那边?」
「太子那边,可是精得像猴,好说歹说,割了半个县给我,还穷得叮当响的县。」
「眭县?」
「又被你知道了。」
「穷但矿产多啊,看来,收获不少嘛。」
睢县很穷,但是我却知道那边产猛火油,那可是宝贝。
及笄宴,明面上,公主府丢了面子,东宫和崔家失了名声,魏樱更是被打上了浪荡女的标签。
相比之下,我这个被退婚的受害者,倒是没几个人议论了。
太子急着拉拢世家的消息,已被皇上知晓,最近皇上没少敲打他。
荣王妃在及笄宴上大杀四方,太子被敲打,很多空缺被荣王的人及时补了上去。
原本太子在朝堂势力一人独大,这次之后,二人的差距相差无几。
看上去,荣王是那个受益人。
可是谁又能想到,公主才是一切的操纵者呢。
「你的婚事,目前有两个人选,魏岩和太子妃娘家侄子。
「魏岩,是那日过后荣王妃主动提的,前几日刘贵妃也来找我了。」
「他还没被我揍怕?别了吧,我还嫌他长得恶心呢,再说他好歹是你弟弟,按辈分,我可是他外甥,我以后是叫你姐姐还是母亲啊?」
公主白了我一眼:「你不是一直叫我公主么?」
我岔开话题:「那个太子妃娘家的,也算了吧。」
东宫与荣王府势同水火,公主与我爹又保持中立,谁都不想掺和。
当初和崔闵定下婚约,也是看在崔家没卷到夺嫡中来,没想到崔家老家主死后,新上任的是个眼皮子浅的,任由崔闵与东宫牵扯不清。
「虽不急着成婚,但还是要早点定下来,这两个不合适的话,再看看其他的。」
公主沉思片刻说道。
「另外,据我所知,崔闵和魏樱的婚约已悄悄定下,崔家昨天就送去了聘礼,东宫刚被父皇敲打过,还敢在风口浪尖订婚,我总觉得这透着古怪。」
-10-
一个月后,魏国与大月国边境冲突,魏国兵败的消息传了出来。
举国哗然,魏国一向强大,谁都没有想到,一直驻守边境的宋老将军竟然会兵败,并且被对方连下三城。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有人建议割地赔款和亲,也有主战派要求派人继续抵抗大月国。
最终,还是以太子为首的主和派占了上风,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次连荣王也支持求和。
我爹主导的主战派只获得少量支持。
其实理由也很简单,如今大魏国将才缺乏,连宋老将军都没能守住,其他人更是没有胜算,不如直接认输,割地赔钱送美人。
大臣和王公们很快想好了对策,除了被占领的三座城池之外,额外再赔偿白银一亿两,黄金三千万两。
另外送魏国公主去和亲。
在和亲人选上,大家犯了难,皇上的子嗣并不算多,成年的公主只有嘉荣公主一个,而且早已成婚。
其他的小公主,最大的不过八岁。
他们只得将人选范围扩大到皇室宗亲,魏樱也在名单当中,这时太子妃跳出来说:
「魏樱已定亲,去和亲不合适,其实本宫认为荣嘉公主府的知槿郡主最是合适,大月国民风彪悍粗鲁,其他小姐们去都难以生存,知槿喜欢舞刀弄枪又武艺高强,她去大月国,如鱼回大海。」
礼部官员眼睛一亮,将我的名字也添了上去。
太子妃说完,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看向我:
「阿槿身为郡主,是时候为大魏效力了。」
我嘴唇勾了勾,没出声。
最后皇室宗亲各方权衡,圣上将我封为玉槿公主,代表大魏去大月国和亲。
圣旨到的那一刻,公主一把接过圣旨,撕得粉碎:
「和亲,本宫绝不允许!」
她带着我冲上朝堂理论,众人皆劝她:「一个继女而已。」
「和亲也是迫不得已,大魏目前无人可用。」
「只不过牺牲一个女子和一些钱财,就能保大魏国十年太平,你身为公主,要以国家为重,不要意气用事。」
公主冷笑道:
「你们也知道她只是一个女子啊,一个国家的安危为什么要一个女子来背负?你们这些男人还真有意思,都窝在家里当缩头乌龟,有什么权利送本宫的女儿去和亲?」
「可是大魏当下无人可用!」
「本宫愿带兵迎敌!」
说完,她当场跪在圣上面前:
「父皇,请允许儿臣率军抗敌!」
皇上也是武将出身,大魏江山,就是他自己打下来的,他内心也是主战的,但是年事已高,有心无力。
见到公主请愿,他神色激动,当场拍板:「好!不愧是朕亲自带大的女儿!」
「皇上,不可!」
年老的太傅大人大声阻止。
「闭嘴,谁要是再阻止,朕就抄你们九族!」
说完,当场宣布,封嘉荣公主魏澜为兵马大元帅,令其即刻带兵前去西北抗击大月国。
公主接下圣旨和兵符,转向我:
「阿槿愿意同我一起征战沙场吗?」
我单膝下跪:「沈知槿愿意与元帅一道上阵杀敌!」
从太极殿出来,太子妃带着魏樱站在前面,像是有话跟我们说。
「阿姐,听说你一把年纪还要出征?」
太子妃有点幸灾乐祸。
「有事?」
「只是心疼阿姐,当初若是阿姐同意将阿槿和我娘家侄子定亲,她就不会被送出去和亲,阿姐也不Ṱŭₛ用再上战场了。」
太子妃一脸惋惜。
「本宫出征不只是为阿槿,为的是千千万万的子民,我不想我打下的江山被人侵占,也不想百姓被掳虐。即便没有阿槿,本宫依然愿意重回战场。」
-11-
路途遥远,大军进行缓慢,我们带兵来到靖州时,距离出发已过三月。
此时已是隆冬季节,大雪封路,粮草跟不上,最难过时,我们一天只能吃一顿,还是就着野草树根一起下咽。
向来锦衣玉食的公主,并没有特殊待遇,与士兵同吃一锅饭,没有一句怨言。
我实在太饿,她笑道:「我给你煮一壶茶吧。」
我有些惊讶:「哪来的茶?」
她从树上捋下一把枯黄的叶子,取了一捧雪,放到陶罐里,点火烹煮。
她煮茶的时神色格外专注,像是在烹饪稀世美食。
「我自小就随父皇四处征战,这种日子过得多了,那时候日子更艰难,唯一的乐趣,就是煮茶。」
水开后,她撒下叶子,晶莹的雪水染成深褐色,再将叶子捞出来。
她给我倒了一杯,饥肠辘辘下,一饮而尽,寒冷的身体变得暖暖的,肚子仿佛也饱了。
我也终于明白,为何她如此偏爱煮茶。
冬天是漫长的,西北更是难熬,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大军只能饿死。
她决定先攻下一座城池再说,在查了地图之后,她将邺城这个地方圈了起来。
宋老将军那边也休整完毕,那日傍晚,她带着我们一行先锋部队,摸黑潜入邺城。
直到子时,敌方交班时间,我们才开始行动。
月光下,银白色的雪将到处照得很明亮。
公主朝我作了个手势,说着唇语:「阿槿,看你的了!」
我一手挽弓一手拉弦,在松手的一刹那,无数箭矢齐齐飞向城头。
城墙上的守卫纷纷应声倒地,在另一拨人爬上来想看个究竟时,又被我一把收割。
如今,我已经是神射手,可以做到百箭齐发。
在我的掩护下,几个兄弟爬上城墙,打开了城门。
而此时宋老将军带领的大军也赶到,天还没亮,我们已经将守城士兵杀了个精光。
从他们手中抢了不少粮食,口粮问题,暂时得到缓解。
后来,我们如法炮制,又陆续攻下了其他两座被占领的城池。
此时快过年了,这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不过有她在,我没觉得孤单。
吾心安处便是家,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她在身边,我的内心就无比安定。
虽然我还是客气地叫她公主,但潜意识里,她早已是我的家人。
虽然粮草一直没到,但是我们靠着攻下三座城池抢来的粮食,熬到了开春。
大雪融化,阳光灿烂,我们继续朝大月国挺进。
其间她为了救我,受了伤,刀刃没入她的腹部那一刹那,我只听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公主!」
我冲过去扶住了她,她咳嗽了一声:「没事,我能行。」
「小心!」
她抱着我滚到地上,躲开了飞射而来的箭矢。
我拾起弓箭,发疯似的朝着对方射去,直到带的全部弓箭用尽。
我又扛起大刀,与他们近身厮杀,他们都说那天我像疯了一般,杀红了眼。
军中医治条件简陋,连麻沸散都没有,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脸色惨白,出了一身冷汗,硬是没哼一声。
军医为她处理完伤口,她看着我紧绷的脸,轻轻笑了笑:
「这算啥啊,本宫年轻时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她说的,我信,也是这几日照顾她,我才发觉她全身都是伤疤,触目惊心。
后来我将她留在邺城,独自带领一支军队,连续攻下七八座城池,从此,我被冠上「弑神」的名号。
所到之处,人们皆闻风丧胆。
直到打到大月国王庭,他们愿意割地求和,赔偿五千万黄金,每年向大魏纳贡。
返回邺城那日,她特意来城门口接我,眼神慈爱:「阿槿,我以为你为荣。」
【我也一直为你骄傲。】
我心中默念,却还是没说出口。
-12-
回到京城,满城都是欢迎我们的人,甚至还有人打出「欢迎弑神回京」的横幅。
ƭű̂₀ 我爹跟我们说,这一年时间,京城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圣上已经病了一个多月,目前由太子监国,太子和荣王他们两人经过一年的争夺,最终还是以太子胜出。
目前朝堂三分,我爹为首的清流文人,以太子为首的世家大族,拥护荣王的,大多是商人出身的,身份不高。
庆功宴是皇后为我们举办的,皇上没有出席。
太子与皇后坐在主位上,太子妃坐在他的身侧,他气势十足,以储君的名义给我们赐酒。
以往他称呼公主都是叫的阿姐,如今却唤公主为嘉荣。
魏樱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崔闵,左右逢源,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
她大概是忘了,这是为我和公主举办的庆功宴。
「槿姐姐,你们去了那么久没消息,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让你失望了,我福大命大。」
我神色淡淡。
「其实你要是当初听从我母妃的建议,嫁给我表哥,也不用出去打仗遭这罪了。」
「呵,我幸好没答应嫁给你表哥。我也没觉得是遭罪,上战场,真痛快,将敌人的脑袋瓜子砍下来当球踢时,真是酣畅淋漓。」
我看着魏樱,目光意味深长。
她白着脸,捂着嘴巴:「咦,好吓人!」
「吓人吗?你要知道,大魏国的江山就是这样打下来的,大魏王朝的建立,就是堆砌在无数尸身和血肉上面的,多少人付出了生命?你享受了他们的付出,却嫌弃他们吓人?」
魏樱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转移了话题:
「我和闵哥哥马上就要成婚了,到时候槿姐姐可要来喝一杯喜酒才是。」
崔闵站在魏樱身边,满脸傲气,看来他对做太子女婿这件事非常满意。
「嗯,祝福你。」
我神色平静,魏樱没在我这里获得满足感,只得讪讪走开,继续走去别的地方闲聊。
此前宋将军兵败,太子一家应该是早就得到消息,从邺城到京城,骑马要两个多月,可是用飞鹰传讯,不到一个月。
太子定是早我们得到兵败的消息,从而默许魏樱怂恿崔闵在我的及笄宴上悔婚。
又将魏樱迅速许配给崔闵,避免了和亲,确实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看似被动出征,可是手上却实打实地掌握了五十万大军的兵权,这是我们的底气。
并且在军营这段时间,我和公主在军中的声望空前高涨。
太子和荣王在京城斗得你死我活,我和公主在军中收获人心。
我们打了胜仗,全国的老百姓都在为我们欢呼。
谁更高明,高下立判。
-13-
公主提出,想去看一看皇上,却被皇后以皇上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拒绝了。
公主与皇上的感情最为深厚,当初Ţū́²我们带兵出去征战,也是得了皇上极力支持,他不可能不愿意见我们。
看来我们离开的这一年,羽林军失控了,皇宫都落入太子手中。
太子旁敲侧击让公主交还兵符,公主冷笑道:
「当初你想卖辱求荣,如今却想从我手中拿到兵权?兵权,你配吗?
「要交还也是交还给父皇,而不是你,想要兵符,坐上那个位置再来跟本宫说。」
公主和太子在宴席上大吵一架。
回府后,荣王夫妻来访,荣王说,连他母妃刘贵妃都已一个多月未见到皇上了。
皇后和太子把持了后宫,皇上的寝宫已经被守卫围得严严实实。
羽林军原本是掌管在公主手中的,但是公主出征期间,将指挥权临时交给了她的副手,她的两大副手,一个负责京城安全,一个负责皇宫,皇宫的都统是李成。
看来问题出在李成身上。
荣王想拉拢我爹和公主一起对抗太子。
公主手中的兵权正是荣王梦寐以求的,荣王母家家世不显,后来因着贵妃受宠,靠着贵妃的关系才渐渐有了起色。
荣王嘴巴说干,许了一堆好处,公主却表示当下不想掺和进来。
荣王走后,我问公主,为什么不选一个,她只是笑笑:
「谁当皇帝,本宫都是公主,也只是公主。况且如今说得天花乱坠,谁又能保证他不过河拆桥?
「人性是最难琢磨的东西,阿槿,你要记住,世上最动人心的就是权力,在权力面前,别说兄弟姐妹,就连父母子女都不可信。」
公主眼神幽幽,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第二日,公主将李成与另一个副手姜山叫了过来。
姜山禀报最近一年的公务情况,看不出异样。
李成却差人来说身子染病卧病在床,怕传染给公主,所以暂时不见人。
不用想,李成肯定有问题,做贼心虚。
这次离京一年,皇上病得如此之快,导致后宫被太子把持,是我们之前所没想到的。
当晚,我猫进皇宫,去查探了一番,皇上的寝宫乾清宫始被守卫围了起来,守卫森严,不时有人巡逻。
就连路过的小太监,离得老远都被喝住,查探一番才让离开。
回去后将事情禀报之后,公主沉吟片刻:
「先不着急,让他们再多蹦跶几日。」
-14-
太子和荣王的斗争日益激烈,太子处于优势,但也不是完全占上风,经常遭到荣王的反扑。
重阳过后,西南突遇地动,南方的两个州损失惨重,房屋被毁,死伤无数,正待收割的庄稼全部倒地,粮食颗粒无收。
地方官员上报到朝廷请求赈灾,我爹将奏折禀报之后,太子和荣王为赈灾人选问题开始开始争论不休。
最后是三个派别的人,都派一位官员,互相监督。
由清流一派的吏部尚书徐大人主导,荣王和太子各派一人作为副手。
却不想赈灾物资在运输途中,遭了劫匪,给灾民准备的粮食被抢劫一空。
徐大人怀疑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他在奏折中请求派精兵重新押送物资。
「这都是本宫的好弟弟啊,将大魏江山交到他们手上,我是一万个不放心的。」
公主嗤笑着对我爹摇了摇头。
「那又能怎么办呢,你其他弟弟恐怕更加不如。」
「阿槿怎么看?」
「公主,太子和荣王都没有心怀天下,不如考察一下其他的皇子。如今赈灾是当务之急,必须先行解决。」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怕没时间了,父皇撑不了那么久了,阿槿,你准备一下,可能咱们要去一趟西南。」
我点了点头。
第二日,她和我爹一起去了朝堂,数日后,我们带着一万羽林军,押送了数百车物资,赶往灾区。
一路上,却是很顺利,没有任何阻拦。
「难道是本姑娘的名头太响了?」
「京城怕是有变。」
公主蹙了蹙眉头,心事重重。
「不如你先返回,我继续上路,离灾区如今也就二百里地。」
她点点头,临行前,将她的护龙宝剑递给我:
「此剑,乃父皇所赠,如今借你一用,见剑如见皇上,如有阻碍,格杀勿论。」
我让一个身形与公主差不多的侍女,穿上公主的服饰,戴着围帽继续上路,公主本人则快马加鞭返京。
赈灾物资顺利交到了徐大人手中后,我留下大多数兵马,只带了一支轻骑返回,却不想,在离京百里地的东风坡,被乌泱泱一群人拦了下来,看上去有数千人,对我们成包围之势。
「公主,郡主,我们主人请二位留下喝一杯茶。」
为首的,是一名老叟,精神矍铄。
「请问有何事?」
「不过是见公主和郡主二位女中豪杰,我家主人心生仰慕,想与二位结交一番。」
「你们是哪家的人?还是几家联手了?结交以后再说,喝茶就不必了,本郡主有事,需要回京,还请莫要阻拦。」
人群中走出一白衣男子,是王家少爷王安之,崔王两大世家历代交好,王安之与崔闵也是一起长大的。
看来今日必定有大事发生了。
他轻笑着对我说:「安之见过郡主,郡主连喝茶这份薄面都不给么?
「我保证,只要过了今晚,二位必定安全无恙地返回京城。」
我缓缓拿出我的大弓。
「安之早就知晓郡主神射手的英名,怎么能不防备呢。」
他挥了挥手,所有人举起了盾牌。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是想将我们困在此地了。
「噢,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我从背篓里抽出一大把箭,将箭头点燃,射了出去,箭矢所到之处,都燃起了大火。
持盾之人纷纷丢下手中的盾牌,忙着扑灭身上的火焰。
他终于变了脸色:「猛火油?」
我勾了勾唇:「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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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京城的气氛特别压抑沉闷,四处死一般寂静。
荣王反了,带着一干死士杀进了宫,他们快速朝皇上的寝宫逼近,闯到乾清宫的门口时,太子的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在等他们。
ṱū⁴ 乾清宫周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荣王打的是解救皇上的名义,让太子交出皇上。
双方对峙中,我爹带着百官也来到了现场,这是他们二人都没想到的。
眼见局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荣王的死士率先下了手,数名黑衣人朝门口蜂拥而去,强行闯乾清宫。
皇上被黑衣人抬了出来,看上去精神很差,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两方人马打斗激烈,不知是谁一剑刺在了皇上胸口。
皇上被刺,无人护驾,太子荣王互相指责是对方动的手。
我和公主站在不远处的楼顶上目睹了一切。
「看吧,这就是本宫的两个好弟弟。」
公主嗤笑道。
太子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此前藏在乾清宫后面的兵马将荣王的人都围了起来。
荣王打斗中被诛杀,黑衣人也尽数被灭,太子这才顾得上皇上:
「父皇,您怎么样?
「太医!快叫太医!」
「魏珣,别装了,父皇那一剑,不就是你身边的走狗亲自刺的么?」
我和公主齐齐出现在乾清宫门口。
太子也不装了,嗤笑道:「魏澜?你怎么也在这儿?」
「奇怪吗?你以为能困住本宫?」
「也好,见着有份,待本宫登基后,定会封你为护国长公主,怎么样?」
皇上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公主:「嘉荣,过来,朕有话对你说。」
我手持宝剑,护着公主走到皇上面前。
「父皇,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皇上指着寝宫,示意只能私下说,公主推着皇上进了寝宫,我收起宝剑,挽弓搭箭将所有人逼到三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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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公主的脸上,并没有担忧的神色。
「好好辅佐珣儿,你要替朕守好大魏国,朕看你这个继女也不错,你可以好好培养她。」
公主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皇上,没有出声。
「澜儿,辛苦你了。」
「父皇,魏珣能力不行,当不好皇帝。」
「所以朕才让你辅佐他,你是他姐姐,多帮帮他。」
「呵,姐姐?皇家还有亲情?」
「澜儿,不要有怨,为了大魏的江山。」
「够了!魏珣既然没有能力,那就让有能力的上,父皇,你看儿臣怎么样?你也说过,儿臣的文韬武略都不输你,凭什么我是女儿身就不能当国君?」
皇上瞪大了双眼,似乎不认识眼前的女儿:
「你是女子,如何称帝?再说你也没有孩子。」
「没孩子不打紧,你不是也夸我那继女了吗?她就是我的孩子。女子没有称帝的先例,那就由我来当第一人!
「你说你从小最疼我,连打仗都要带在身边,实际呢?只不过是怕你的宝贝儿子受伤罢了。
「我一个女子,一身的伤痕,九死一生,连生育能力都丧失了。大魏的江山有一半是我打下来的,凭什么我没有继承的权力?
「我娘才是你的原配,是你的元后,却没享一天福,她郑氏趁我娘怀孕爬上你床,害死我亲弟弟,我娘从此缠绵病榻早早离去,郑氏却享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如今,也是他们该还回来了。」
「你……你……」
皇上似乎难以相信,连话都说不利索,指着公主的手抖个不停。
「皇位,各凭本事。」
说完,她铁青着脸,没再看一眼皇上走出了寝宫。
皇上瞪大的眼睛,再也没能闭上,手缓缓耷拉了下来。
他身边的小太监哆哆嗦嗦去探他的鼻息,吓得跪地不起:
「皇上……皇上薨了!」
听到太监的话,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瞬间哭丧着脸,跪拜了下去,带着哭腔:
「父皇!」
丧钟响起,皇后带领太子妃等一众女眷们来得很快,连魏樱都在,看来今夜一夜无眠的人不止我们这些。
她们当众表演着她们的哀痛,哭天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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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带着百官走了过来,纷纷朝公主跪下,齐齐出声: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公主登基!」
正在哭号的众人都闭了嘴,目瞪口呆地望向我们。
太子大怒:
「放肆!她一介女儿身,如何登基?本宫才是太子才是一国储君!你们是想和荣王一样的下场吗?」
我爹不卑不亢:「治国者,能者居之。」
「你们要寻死,那就怪不得本宫了。」
太子朝李成挥了一下手,李成会意,抽出身上的剑,却被我一箭射中眉心,李成的脑浆溅了太子一脸。
除了我爹和公主,所有人错愕地望向我。
「好大的胆子,竟敢诛杀朝廷命官?」
「有命才是官。背主奴才,人人得而诛之。」
我冷冷地望着太子。
公主吹了一声口哨,乌压压的士兵朝乾清宫包围了过来,所有人装备精良。
「本宫这二十万龙虎卫,如何?」
公主面色讥诮。
「你竟敢豢养私兵?」
「以备不时之需嘛,我可是看得清楚,求人不如求己。你到处勾搭世家大族,倒是让他们来救你啊。」
太子又气又怒,脸色变幻不停,他猛地转向我:
「你想不想为你娘报仇?」
「你想说什么?」
太子朝下人挥了挥手,没一会他们带来一个人,是我身边伺候的杨嬷嬷。
她哭着对我说:「郡主,你的杀母仇人,是公主啊!
「你爹沈大人当初高中状元,还长得一表人才,被公主看上,怎知沈大人早已有妻有女,得知你们来京城后,她就让人强了你娘……」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你可有证据?」
「有有。」杨嬷嬷边点头,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玉镯子递给我:
「你看,这是你娘的镯子。」
我看向我爹,我爹点点头:
「这是我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你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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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镯子,轻轻抚摸着。
「郡主,您这回该信我了吧?您是嬷嬷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将镯子放入口袋,公主望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郡主,就是嘉荣公主害死你娘的,你小时候我不敢告诉你,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你不知道嬷嬷我守着秘密,憋了几十年,忍得好辛苦。」
「额,那倒是让你辛苦了呢。」
我缓缓抽出宝剑,面无表情地将杨嬷嬷一剑封喉:
「这下,你可以安心离去了。」
「你?」
太子面色惊恐。
「我娘死时,我已经五岁了,我不是傻子,我记得一切。」
害死我娘的, 是太子, 我娘是被太子掳走,第二日清晨回来后衣衫不整,疯疯癫癫, 当着我面喝了一碗药,然后大口大口吐着血, 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后我看着她身体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我爹只是不愿意投靠他,他就侮辱了我娘。
「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完, 将太子一剑穿心,他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我, 缓缓倒下。
皇后大哭着跑向太子:「珣儿!」
公主走了过去, 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后:
「郑柔, 这个结局如何?」
皇后全身抖动着:「你…ṱŭₒ…你好狠毒!」
一头撞在一旁士兵的剑上,断了气。
太子以及东宫一干人等, 被就地诛杀。
魏樱死前, 惊恐地大声求饶,一直哭喊着「姑姑饶命, 知槿姐姐我错了」,完全看不出任何贵女该有的气度。
这场宫斗,由荣王发起, 死伤无数, 皇上太子皆丧命, 其余皇子年幼难以担当大任。
公主魏澜继承皇位, 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我被封为皇太女。
女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 改革官员选拔制度, 改善科举制度,削弱世家的权力。
崔家也因太子之事被牵连很深, 之前在东风坡围堵我也有崔家的份, 他们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我带兵去抄家的那天, 崔闵不复以往翩翩公子模样, 将头都磕破了:
「求皇太女看在以往情分上, 网开一面, 放过崔家。」
我眼神冰冷:
「我竟不知, 你我之间有何情分?」
崔闵望着我,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
-19-
三年后,朝政趋于稳定。
第一代女帝魏澜宣布禅位, 皇太女沈知槿登基。
我拿着她的诏书,气冲冲地闯进她的寝宫:
「才干了三年,你就想摆烂了?」
「咳咳, 」她咳嗽了两声,「朕Ṱű̂₌这么大的年纪, 再当下去, 百官让我扩充后宫, 我这不是有心无力吗?」
她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朕觉得你也到年纪了,你的皇夫人选我都已经帮你备好了。」
说罢,扔给我一本册子, 京城所有未婚贵公子的信息都列在上面:
「喏,喜欢哪个尽管选。」
「我才不要!」
「别客气,都要也可以的。」
「去死!都给你好了!」
「你再说看你爹揍你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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