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难产临盆之际,夫君却抛下我,去了城外迎接寡居归宁的姐姐回府。
我因难产一尸两命。
再次睁眼,却回到了母亲偷偷给我和顾清石喝了合欢酒,想让我代替嫡姐爬上他床的那日。
只是这一次,我果断将酒换了,又连夜背着包袱跑了。
京中虽好,我却想那个养大我的土匪窝了。
只是我不知道。
在我走后,一向冷酷的大理寺少卿顾大人,却假装饮下了合欢酒,等在了前世被我爬床的房间。
-1-
「瑾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子贤哥哥倒酒。」
座席上,母亲将一壶酒塞进了我的手中,对我使了眼色道。
握着鎏金的酒壶,我的脑子终于清明。
我居然重生了,还重生到了母亲给我和顾清石双双下药,送我爬上他床的那天。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母亲又暗自推了我一把。
握紧了酒壶,我一步一步朝顾清石走了过去。
他一如前世一样,清冷高贵、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是这一次,多抬眸看了我一眼。
可只那一眼,却让我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颤抖。
-2-
就在刚才,我十月怀胎,即将临盆。
但因为头胎艰难,我躺在床上痛得撕心裂肺。
丫鬟琴儿去找了好几次顾清石,想让他入宫找一位好的御医来。
却被告知他不在。
后来我才得知,嫡姐寡居归宁,今日回京,他和我父母都去城外迎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泄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一尸两命。
死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痛到我彻入骨髓!
-3-
我本是刑部侍郎白俊生的嫡次女。
却因为出生时难产,害得我娘差点没了半条命。
后来又被道士断言,命格硬,生来克亲父亲母,不可放在身边,要待及笄后才能接来。
父母听信了道士的话,将我送去了乡下亲戚家。
我还认了一个义父。
后来洪涝年间,百姓民不聊生,义父便带我上了山当土匪。
可待我十六岁时,我爹妈却派人找到了我,说是对我思念至极,想让我认祖归宗。
我辞别义父,跟着接我的人来了京城。
入了白府后,才知自己还有一个貌美的姐姐,以及两个弟弟。
-4-
初入府中,他们都待我很好。
尤其是姐姐,有什么好用的,都会拿给我。
那时候,我还是心存感激的。
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
我入府的第二个月,父亲借着给祖母过寿,邀请了同僚前来,顾清石也在其中。
可当日,我与顾清石都喝了我母亲备好的合欢散,被设计滚在了一处。
那时候,顾清石还是我姐姐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醒来后,我大惊失色,那一瞬间竟觉天都要塌了。
顾清石也一样,拧着眉迅速穿好了衣服,仿佛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
-5-
这事之后,姐姐悲痛欲绝,将自己锁在屋内不吃不喝。
父母虽然对我失望,却还是替我筹备了和顾清石的亲事。
因为此事,我一直对所有人心怀歉疚。
可直到我大婚前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亲生父母和姐姐算计我的。
早年间,顾清石的父亲是为救我父亲而死。
出于恩情,我父亲便定下了他和我姐姐的姻亲。
本来这一年,姐姐是要嫁给他的。
但半年前,姐姐却被太子看上了,她想嫁于太子。
父亲也想凭借姐姐巴结上太子。
却又不想背上攀附权贵,无故毁婚,背信弃义的骂名。
于是,母亲便想出,把我找回来,让我代替嫡姐嫁给顾清石。
这样太子也攀附了,顾清石也能被安抚。
只是后来,嫡姐到底也没被太子娶进门,倒是嫁给了本已没落的昌平侯府的纨绔嫡次子。
但当时,他们却一直做着能巴结上太子的梦。
生怕顾清石和我不同意,便给我和顾清石双双下药。
等生米煮成熟饭后,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对外,顾家和白府的婚姻还在,对内,只是换了个姑娘而已。
-6-
而这一切的筹谋,我是直到大婚前,无意间听到父母和姐姐对话时才明白。
我闹着不上轿,父母却软硬兼施。
母亲给我打感情牌,说我若是悔婚了,那我们家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她好歹生了我,我为了她,忍耐这一次又如何?
况且,顾清石也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嫁给他,不会委屈我的。
姐姐更是哭着跪倒在了我跟前,求我嫁给顾清石,成全她和太子。
我不罢休,他们就威胁我。
要是我不嫁过去,父亲就上书,让朝廷出兵铲除我义父的山寨。
无奈之下,我只能上了花轿,嫁给了并不爱我的顾清石。
而顾清石同样也被算计,娶了并不喜欢的我。
-7-
婚后,顾清石一直以为是我主动给他下的药,对我颇为不满。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才有转变。
只是依旧对我不冷不热。
成婚两年后,我们才有了孩子。
只是那年,嫁给昌平侯嫡次子的姐姐,因为夫君死在了妾室的榻上,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父母心疼她,便将她接了回来。
母亲还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让姐姐和我共事一夫。
毕竟顾清石和姐姐曾是青梅竹马,两人也算有情。
但是被我拒绝了。
可后来我听说,母亲又直接跑去顾清石那边说了。
只是不知道顾清石如何回复的。
但我明明临近生产,他却随着父母去接我嫡姐。
想来,他是对我嫡姐有意的。
-8-
许是前世我助纣为虐,所以才落了个早死的下场。
可这一世,我绝对不蹚这趟浑水!
「瑾儿,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母亲的催促声再次传了过来。
我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酒壶。
这酒壶里,早已被母亲提前放了合欢散,只等我和顾清石都喝完。
只待顾清石药效发作,离了席,被安排至母亲提前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而我,也在母亲的安排下,被送去了那间房。
-9-
如今,握着这只酒壶,我只想打翻它。
可打翻后,又保不齐我母亲会想什么其他的阴招,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我突然转了身,背对着顾清石走了。
母亲见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瑾儿,不是要去给你子贤哥哥倒酒吗?」
那焦急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我连忙凑近她,假意说:「这酒杯刚才被我弄脏了,我去重新换一只回来。」
母亲不悦地点头:「行,你快去快来。」
我也点头,匆匆离开。
然后趁着别人不注意,换了一个新的酒壶。
等我拿着新的酒壶过来时,母亲已经迫不及待领着我来到了顾清石的跟前。
-10-
「子贤啊,这是若瑶的亲妹妹,若瑾。
「之前一直娇养在她祖父家,前些日子才回来。
「瑾儿,快来见过你子贤哥哥。」
顾清石一如前世,对我微微颔首道:「若瑾妹妹好。」
我垂眸倒酒,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顾清石照例接过了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多谢若瑾妹妹了。」
母亲也照例如前世一样,见顾清石喝下了那杯酒,喜笑颜开地对Ťū́⁰我说:「再给你子贤哥哥倒一杯,你也陪着喝一杯。」
我听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陪着顾清石又饮了一杯。
见我和顾清石都喝下了酒,母亲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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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刚一离开,她就如前世一样,接过了我手中的酒壶,又让她的贴身丫鬟碧桃跟着我。
前世,碧桃早就得了我母亲的指示,趁我神志不清时,将我送入了顾清石所在的客房小院。
这一世,为避免夜长梦多,我直接支开了碧桃,朝我闺房跑去了。
今晚,我就要离开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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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前厅办宴席,今日下人们都去忙了,没人碰见我偷ẗųₒ偷溜回了房内。
我迅速扯下床单,将妆奁里的金银细软尽数倒了进去,背起就跑。
马厩旁的小门是厨娘倒泔水的通道,此刻空无一人。
我趁机闪身钻出小门。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白府,我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漆黑的巷子。
-13-
黎明时分,我蜷缩在漕帮货船的稻草堆里,听着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沾的灰尘,粗布衣裳散发着鱼腥味。
这是我从码头洗衣妇那里买来的。
「哎,发生什么事了?大理寺的官爷们天没亮就封了漕运码头。」
船工粗哑的交谈声顺着晨风飘来。
「好像在找什么逃犯。
「不是逃犯吧,好像听闻找的是白侍郎家的二小姐,昨晚失踪了。」
我浑身一僵,手指无意识掐进稻草里。
岸上突然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我从草垛缝隙窥见一队玄甲卫兵正在盘查船只,雪亮的枪尖在曙光中泛着寒光。
顾清石一袭墨色劲装站在不远处,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竟翻涌țű₉着令人心惊的暗潮。
「大人,这批是运往临安的水产,绝对没有藏人。」
船夫的声音响起。
我屏住呼吸慢慢滑入稻草深处。
隔着厚厚的草堆,我听见顾清石的靴底碾过甲板的声响。
一下一下,然后停在了我正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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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只待他来来回回好几趟后,才说:「开船吧。」
直到漕船驶出三里地,我才敢吐出那口浊气。
望着京城的方向,我如释重负。
这一别,我以后都不想再入京了。
-15-
躺在草垛里,我又想起了义父。
我出生后,自那道士说起克父克母,我爹娘就将我送给了乡下亲戚养育。
可那乡下的亲戚,起初对我还好。
等后来生了自家孩子,又花光了我爹娘一次性给的养育费用后,就不怎么管我了。
五岁那年,我吃不饱,跑出去摘果子的时候,不慎摔下了山坡,被村里人人惧怕的张屠户捡了回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张屠户早年间本是附近山上的二当家,娶了老婆后,就金盆洗手。
但天不遂人愿,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
生下的闺女,因为体弱,也没活过一岁就夭折了。
若是还活着,就和我一般年纪。
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张屠户将我带去了医馆,治好了我的伤,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又将我送了回去。
可我家那亲戚,等我回去后,照旧不管我。
我身上的伤因为没人帮我换药,愈发严重,发起了高烧。
可他们忙着秋收,根本不管我。
无奈之下,我只能找到了张屠户。
抱着他的大腿,直喊他爹,死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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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张屠户心一软,将我留了下来,日日管我吃喝。
亲戚得知此事后,还索性让我认了张屠户为义父,后面直接就不管我了。
再后来,村里发大水,淹没了农田和村庄。
百姓生活艰难,亲戚带着一家人去了县城讨生活。
我则跟着义父再次上了山当土匪。
义父拿我当眼珠子宠。
山上的土匪尽管凶神恶煞,但也将我如珠如宝地护着。
就这样,我在山上无忧无虑过了四五年。
等我年长后,义父怕山上的匪首气重,还专门在县城里盘了一个小院,为我请了个嬷嬷教导我。
只有逢年过节才准我上山。
但这样的日子,已经够我心满意足过一辈子了。
来白府前,义父曾跟我说,要是京中过得不自在了,就来找他。
他养我一辈子。
如今,倒真是要赖上他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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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我终于站在了黑风寨的山门前。
晨雾缭绕,远处寨子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țũⁿ现。
木栅栏上缠绕的藤蔓依旧茂盛,寨门前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
树下拴着的几条猎犬懒洋洋地趴着,听见脚步声,警觉地竖起耳朵。
我眼眶发热,喉咙发紧,几乎是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
「站住,什么人!」
寨门上的岗哨厉声喝道,弓箭瞬间对准了我。
我抬头,看清了王二叔那张熟悉的脸。
「二叔……」
我声音发颤,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泥灰擦掉一些。
「是我……若瑾。」
王二叔一愣,手里的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嘴唇哆嗦了两下,突然扯着嗓子朝寨子里吼。
「老张,快出来!你幺女儿回来了!」
寨子里瞬间炸开了锅,脚步声杂乱地响起。
有人从屋里冲出来,有人从练武场跑过来,还有人端着饭碗就往外冲。
义父冲到了人群最前面,手里还拎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砍刀,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错愕。
他盯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见了鬼一样。
「若……若瑾?」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我站在原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算起来,四年了。
四年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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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想喊他,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义父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我,声音又急又怒。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是不是白家欺负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
义父僵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地拍我的背,声音都慌了。
「哎哟,别哭别哭……啷个欺负你了?跟爹说!爹带人去砍了他们!」
我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衣服上。
寨子里的叔伯婶子们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哄我。
「哎哟,小若瑾咋个瘦成这样了?」
「白家那群王八蛋是不Ţų⁾是苛待你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义父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粗糙的手指蹭得我脸颊生疼,可我却一点也不想躲。
「爹……」
我终于哽咽着喊出一声。
义父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狠狠揉了揉我的脑袋,声音发颤:「傻闺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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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山脚下。
顾清石勒马停在山道前,抬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眸色深沉。
「大人,前面就是黑风寨的地界了。」
侍卫禀报:「探子说,白二小姐昨日进了山,至今未出。」
顾清石勒紧缰绳,望着远处山间的炊烟,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后,他夹紧马肚,打马离开。
身后的侍卫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既然找到了白二小姐,为何不直接将她带回去?」
山风拂过顾清石的鬓角,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她不喜欢。」
侍卫一脸茫然地挠头:「大人,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顾清石没有回答,只是突然调转马头,一夹马腹便往山下疾驰而去。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忍不住交头接耳:「大人这是怎么了?」
「找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寻到人,怎么又走了?」
「我觉得大人这几日大人行事处处透着古怪。
「前些日子去白府参加那个寿宴,本来有公务在身,也没喝醉,可他非得宿在人家。
「后来,还是他第一时间发现人家二小姐不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眼睛,一直盯着人家二小姐呢。」
为首的侍卫长瞪了他们一眼:「少嚼舌根!大人的心思岂是你们能揣测的?」
说完一挥马鞭:「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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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山寨里,义父正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往我手里塞。
「快趁热喝,瞧你,短短几月不见,怎么瘦得跟个猴儿似的?」
我眼中的泪水又含上了。
哪是短短几个月,在我这里,明明已经过了四年多了。
义父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样,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闺女,跟爹说说,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可是你父母待你不好?」
我低头盯着碗里晃动的汤水,喉咙发紧。
前世那些血淋淋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可我不能说实话。
「我……我做了个噩梦。」
我声音发颤:「梦里,爹娘把我当货物,卖给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婚后他待我冷淡。
「后来我一尸两命难产而死,他都没来看我一眼。
「那梦实在太真实了,我害怕,就跑回来了。」
碗里的汤面荡起涟漪,是我的眼泪滴了进去。
义父沉默良久,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傻丫头,梦都是反的。」
他粗糙的拇指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在义父这儿,没人能逼你嫁人。」
「就是!」
三当家一拍桌子:「咱们养大的姑娘,要嫁也得嫁个真心待你的。」
「不如办个比武招亲?」
有人起哄道:「让那些江湖好汉都来比试比试,谁赢了谁跟咱们若瑾。」
我惊得差点摔了碗。
却见义父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这主意不错。
「高门大户规矩多,倒不如找个江湖儿郎,自在。」
「别呀义父,我不要比武招亲。」
「就这么定了!」
义父一锤定音:「过些日子就给你办比武招亲,咱们热热闹闹办一场!
「也不算是比武招亲,让你非得嫁人。
「到时候你看上的,咱们就留下备选。
「你看不上的,就让他滚蛋!」
寨子里顿时欢呼声四起,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擂台要怎么搭,请帖要发给哪些门派。
我捧着碗呆立原地。
好家伙,这该怎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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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黑风寨前搭起了高高的擂台。
红绸扎成的彩球在风中飘荡,寨子里杀猪宰羊,酒坛子堆成了小山。
各路江湖豪杰闻风而来。
「这排场够大啊!」
王二叔捋着胡子直乐:「比你义父当年抢亲还热闹。」
我却急得团团转:「义父,这么大的排场,您不会真要我嫁人吧?」
义父哈哈大笑:「哪能啊,我早跟他们说好了,赢了也不是娶你,就是切磋切磋。」
我这才松了口气。
擂台打了整整三日,各路英雄好汉轮番上阵,有耍花枪的,有使蛮力的,倒是精彩无比。
到了第三日傍晚,擂台上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人。
「承让!」
少年抱拳一笑,剑眉星目,一身靛蓝劲装,腰间佩着一柄乌木鞘的短刀。
义父在台上站了起来:「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人抱拳:「长风镖局陆林元之子陆昭,见过伯父,见过若瑾妹妹。」
说罢,还冲我眨了眨眼:「若瑾妹妹,好久不见了。」
我手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
「你是陆昭?
「好小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我爹噌噌往擂台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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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长风镖局的少当家,和我同岁。
他爹和我义父是过命的交情。
小时候我常去镖局玩,他总带着我爬树掏鸟窝。
有次我从树上摔下来,他硬是垫在我下面,自己摔断了胳膊。
只是后来,他爹送他去军营当兵。
没想到,现在居然回来了。
义父上了擂台,拍着陆昭的肩膀赞许:「好小子!几年不见,功夫倒是精进不少!
「看你这么能打,和我过两招呗。」
陆昭笑了:「打可以,但张叔,晚辈有个请求。」
「哦?说来听听。」
陆昭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灼灼。
「若晚辈赢了这场比武,我不要什么其他的,只求您Ţù⁸应允我,让我娶若瑾。」
寨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正嗑着瓜子看热闹,闻言差点卡住。
「咳咳咳!
「陆昭,你发什么疯!」
义父也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臭小子,你倒是直接。」
他转头看我:「丫头,你怎么看?」
我涨红了脸:「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这比武招亲不是闹着玩的吗?」
「谁说是闹着玩的?」
义父装傻:「擂台都搭了,彩头自然要兑现!」
寨子里的叔伯们顿时也跟着起哄。
「要是陆小子赢了,就让他留在若瑾身边。
「不娶咱家丫头,ṱṻₚ暖床也行啊!
「咱们土匪窝,不讲那些虚礼。」
「我看行!这小子功夫好,人也精神,配得上咱们若瑾!」
我急了:「王叔,张叔,咱可不兴这样的啊。」
陆昭却笑得灿烂,冲我眨了眨眼:「若瑾妹妹,你放心,我要是赢了,保证对你千依百顺。」
「滚蛋!」
我抓起一把瓜子壳扔了出去。
义父却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定了!
「陆昭,你要是能打过我,这婚事我就点头!」
-23-
没来得及阻止,两人已经打上了。
你来我往,不过二十几招,义父就落了下风,最后败给了陆昭。
「好小子,还真是厉害!」
陆昭喘着气,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
冲我笑:「若瑾妹妹,我赢了。」
寨子里欢呼震天。
义父冲我喊:「丫头,咋办,我赌输了,要把你抵出去了。」
可还没等我说话,寨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人来了?」
王二叔扯着嗓子问。
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我转头望去,只见寨门处来了几人。
而为首之人,竟是顾清石。
他怎么会来这里?
-24-
整个山寨鸦雀无声。
义父眯起眼睛,问他:「几位公子,来我黑风寨,有何贵干?」
顾清石的目光越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深沉得可怕,像是压抑着无数翻涌的情绪。
「在下大理寺少卿顾清石。」
他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今日特地前来,是为寻刑部侍郎白侍郎家的二小姐的。」
听到此话,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想往前走,却被陆昭牢牢扶住肩膀。
他压低声音问:「若瑾,没搞清楚情况,先别过去。」
我摇了摇头:「没事的,放心吧。」
顾清石的目光扫过陆昭搭在我肩上的手,眸色愈发阴沉。
他缓步上前,玄色官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二小姐,令尊令堂寻你多日了。」
义父突然挡在我面前,粗壮的手臂横在我与顾清石之间。
「这位大人,我闺女既然回了家,就不劳白府操心了。」
顾清石微微蹙眉:「张寨主,白二小姐毕竟是白侍郎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义父冷笑一声:「当初把她丢在乡下不闻不问十几年,现在倒想起来是亲生的了?」
顾清石沉默片刻,还想说什么,我却打断了他的话。
「顾大人,请你转告我父母,我在黑风寨过得很好,暂时不打算回京。」
陆昭也突然揽住我的腰,挑衅般看向顾清石。
「这位大人若是没事,还请回吧。
「今日是我与若瑾定亲的好日子。」
顾清石周身气息骤然冷冽。
「定亲?」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我后背发凉。
-25-
义父朝前一步:「不错,我闺女今日比武招亲,陆小子赢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顾清石忽然笑了。
那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
「巧了。」
他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几步。
「本官今日,也是来比武招亲的。」
整个山寨一片哗然。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清石居然要参加比武招亲?
他疯了吗?
陆昭松开我,上前一步:「顾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比武已经结束了。」
顾清石慢悠悠卷起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方才张寨主说了,赢的人可以娶她,我不娶她,我只要带走她。」
他抬眼看向陆昭,眼中锋芒毕露。
「本官现在挑战你,如何?」
陆昭被激起了斗志,冷笑道:「好啊,那就请顾大人赐教!」
「等等!」
我冲上前去:「顾清石,你发什么疯?你堂堂大理寺少卿,跑来土匪窝比武招亲?」
顾清石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道:「阿瑾,那日寿宴后……我一直在等你。」
那一瞬,我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顾清石已经越过我,走向擂台。
「陆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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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擂台上打得难分难解。
陆昭招式凌厉,顾清石却稳如泰山,见招拆招。
我看得心惊肉跳。
可十几招过后,陆昭却渐渐落了下风。
顾清石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接将陆昭踹下了擂台。
「承让!」
他站在擂台边缘,气息平稳得可怕。
寨子里鸦雀无声。
义父脸色难看至极:「顾大人好身手。」
顾清石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张寨主,按照约定,现在是我赢了。」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炽热。
「若瑾,跟我回京。」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
义父立刻挡在我面前,粗壮的手臂横在我与顾清石之间,语气强硬:「顾大人,我闺女既然不愿意,那谁都不能带她离开。」
顾清石眸色微暗,却并未退让,反而缓步走下擂台,朝我逼近。
「若瑾。」
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执拗:「你当真不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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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紧衣袖,心跳如鼓。
他Ťû¹这态度,也太反常了吧。
这一世,我仅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怎么看,他都不至于对我步步紧逼啊?
「顾大人。」
我强压下心头异样,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在黑风寨过得很好,就不劳您费心。」
他眸光一沉,忽然伸手,似是想抓我的手腕。
陆昭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冷声道:「顾大人,若瑾说了不愿,您堂堂大理寺少卿,总不至于强人所难吧?」
顾清石冷冷扫他一眼,皱着眉甩开他的手,目光却仍紧锁着我。
「好。」
他忽然开口,嗓音低沉:「那我便等。」
我一怔。
「等?」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是,等你愿意跟我走的那天。」
说完,他竟转身对义父道:「张寨主,叨扰几日,不介意吧?」
义父瞪大眼睛:「你……你要住下?!」
顾清石淡淡「嗯」了一声,直接迈步往里走,仿佛这黑风寨是他家一般。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荒唐的念头。
他该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28-
当晚,寨子里灯火通明。
顾清石竟真的赖着不走了。
义父气得直拍桌子:「这姓顾的什么意思?他堂堂朝廷命官,竟赖在我们这土匪窝不走?」
三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看,他八成是看上咱家若瑾了。」
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他怎么可能……」
话到嘴边,我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顾清石今晚的举动,实在太过反常。
明明前世他对我避之不及,如今却步步紧逼,甚至不惜留在土匪窝里。
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29-
夜深人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谁知刚推开门,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廊下。
月光如水,顾清石一袭墨色长衫,负手而立,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四目相对,我呼吸一滞。
「顾大人,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强自镇定。
他眸光微动,嗓音低沉:「等你。」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却忽然上前一步,逼得我后背抵上门框。
「若瑾。」
他低唤我的名字,嗓音里竟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攥紧衣袖,心跳如擂。
他垂眸看我,目光灼灼:「我想知道,宴会后,你为什么要逃?」
「我……就是不想待在白府了呗。」
我别开眼,故作轻松地回道。
他忽然抬手,朝我伸出了过来,嗓音低哑:「是因为我吗?」
我下意识往后退,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他真的是重生了。
-30-
后背撞上门框,生疼。
「顾大人,请自重!」
我强压着慌乱,声音却微微发颤。
他收回手,眸光幽深,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自重?」
他低笑一声:「我若是不想自重呢?」
我心头一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世他对我冷淡疏离,连碰都不愿碰我,如今却说这种话?
「顾大人,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费解。」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您若有事,不妨直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忽然轻叹一声。
「好,那我直说。」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
「我要带你回京。」
我不解:「为什么?」
他眸光微闪,似在斟酌用词,最终却只淡淡道:「因为……因为不想让你待在这里。」
我冷笑一声。
「顾大人觉得,我该待在哪里?不是由你说了算。
「我们不过两面之缘,你何必如此执着带我回去?」
他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对啊,不过两面之缘,你又为何如此怕我?」
我呼吸一滞。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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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我与他僵持在廊下,谁都没有再开口。
最终,我别开眼,冷声道:「顾大人若无事,便请回吧,夜深了,孤男寡女的,不合适。」
他低笑一声,竟真的后退一步。
「好。」
我松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屋,却听他忽然又道:
「明日我还会来。」
我脚步一顿,猛地回头:「什么?」
月光下,他唇角微勾,眸光深邃。
「我说,明日我还会来找你。
「直到你愿意跟我回京为止。」
我气得咬牙:「顾清石!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你心里清楚。」
-32-
翌日清晨,我刚推开门,就看见顾清石负手立在院中,一袭墨色长衫,清冷矜贵,与这土匪寨子格格不入。
「早。」
他抬眸看我,嗓音低沉。
我头皮一麻,砰地关上门。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门外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若瑾,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气得踹了一脚门板,咬牙切齿。
这个疯子!
后来我从房间出来,他却不见了。
走到院中的时候,陆昭倒是朝我跑了过来。
「若瑾!」
他笑得爽朗,顺手递给我一个油纸包:「刚蒸的桂花糕,还热着。」
我接过咬了一口,甜香软糯,忍不住眯起眼笑:「嗯嗯,好吃!」
陆昭伸手替我擦掉嘴角的碎屑,笑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我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嗤。
「陆公子倒是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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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石不知何时站在了练武场边缘,眸光冷冽地盯着陆昭的手。
陆昭挑眉,非但没收回手,反而故意揉了揉我的发顶,挑衅道:「顾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看我们练武?」
顾清石眸色一沉,缓步走近。
「若瑾,我有话跟你说。」
我咽下桂花糕,警惕道:「什么话?」
他扫了一眼陆昭,淡淡道:「私事。」
陆昭嗤笑一声,一把揽住我的肩。
「若瑾的事就是我的事,顾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顾清石的目光落在陆昭搭在我肩上的手,眼神冷得能结冰。
「手拿开。」
他嗓音森寒。
陆昭非但不松,反而搂得更紧:「怎么?顾大人管天管地,还管我和若瑾怎么相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最后还是我受不了顾清石能冻死人的眼神,拉着陆昭就要走。
可顾清石却说:「阿瑾,你姐姐和太子定亲了。」
-34-
陆昭也愣住了:「太子?」
顾清石神色平静,眼神却紧盯着我的反应:「昨日刚下的圣旨,白若瑶被指为了太子侧妃。」
我脑中一片空白。
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姐姐最后嫁的是昌平侯府的纨绔次子赵平,怎么这一世变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重生,改变了这一切的轨迹?
「怎么?」
顾清石缓步走近:「这个消息让你很意外?」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练武用的木桩。
他这话问得古怪,仿佛在试探什么。
陆昭皱眉挡在我身前:「顾大人,朝堂上的事与我们何干?」
顾清石目光越过陆昭的肩膀,直直望进我眼底:「白侍郎攀上太子这门亲事,自然要扫清障碍。」
他顿了顿:「比如,他的女儿在土匪窝里长大,他会不会勾结土匪?」
我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他要对寨子下手?」
顾清石点了点头:「若瑾,跟我回京,我能护你周全。」
陆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别听他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我看看陆昭,又看看顾清石,脑中一片混沌。
前世避我如蛇蝎的夫君,如今却执意要带我回去。
本该嫁给纨绔的姐姐,却成了太子侧妃。
这一切都乱套了。
「我需要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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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挣开两人的手,转身就往寨子里跑。
身后传来顾清石的声音:「三个月后,太子府会娶你姐姐入府。
「你猜……你父亲会不会对寨子下手?」
我脚步一顿,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我躲在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乱成一团。
太子为何会突然要娶姐姐?是不是她和父母使了什么手段?
「丫头。」
义父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朝廷派兵开始剿匪了。」
我浑身一僵:「什么?」
义父安抚我:「不怕,咱们寨子可是三年没劫过道了,剿匪也轮不到我们。」
可我明白,这就是冲我们来的。
如今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顾清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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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没等我找到顾清石,却听见有人高喊:「官兵来了。」
我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抓起匕首就往外跑。
却被顾清石抓住了手腕:「我可以帮你,但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嫁给我!
「这是唯一的条件。」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顾大人,我们交集不深吧?你为什么要娶我?」
顾清石移开视线,含糊道:「一见钟情。」
我气笑了:「顾大人,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前世他对我避之不及,现在跟我说一见钟情?
他忽然逼近一步,将我困在门板与胸膛之间。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后背紧贴门板,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松木香。
「那……你解释清楚,为什么非要娶我?」
顾清石喉结滚动,半晌才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那就免谈。」
我一把推开他:「我自己想办法。」
刚转身要走,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来不及了。」
-37-
山寨下传来了打斗声。
顾清石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低声道:「现在答应,我立刻发信号调兵。」
我咬紧下唇。
寨子里老弱妇孺众多,若真打起来……
「好。」
我闭了闭眼:「我答应你。」
顾清石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牛皮囊袋,从里面取出了两张纸,还有印泥。
展开一看,竟是婚契。
「阿瑾,口说无凭,你得给我画押。」
无奈之下,我只得摁下了手印。
顾清石眸光一暗,突然低头在我唇上轻啄一下。
「记住你的承诺。」
不等我反应,他已收好婚契,推开窗户,将一枚响箭射入天空。
远处立刻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听动静至少有百人之众。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早就有所准备?」
「嗯。」
他坦然承认:「从住进寨子那日起,我的人就一直守在附近。」
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寒意:「所以,今晚的官兵……」
「是我安排的。」
他直视我的眼睛:「为了逼你做出选择。」
「啪!」
我扬手就要给他一耳光。
「卑鄙!」
我气得发抖。
顾清石却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为了得到你,我不介意再卑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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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石的动作比我想象中更快。
当夜,他带着大理寺的人马连夜下山,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若瑾,安心等我。」
我站在寨门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义父拍了拍我的肩,叹了口气:「丫头,这顾清石……不简单啊。」
我苦笑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步步为营,连我的退路都算好了。
半月后,京中传来消息,太子侧妃白若瑶的婚事暂缓,原因是白侍郎涉嫌贪腐,被大理寺立案调查。
陆昭拿着信报冲进我院子时,我正在煮茶。
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
「嘶——」
陆昭连忙夺过茶壶,皱眉道:「你慌什么?」
我盯着手背上的红痕,喃喃道:「他动作真快。」
陆昭神色复杂:「若瑾,你当真要嫁他?」
我沉默良久,轻声道:「我答应他了。」
陆昭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分明是威胁你!」
我摇摇头,苦笑:「可他的确救了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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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日,京中传来消息。
我父亲因为贪污受贿被下了大狱。
至于白府全家上下,则被发配至苦寒之地。
得知消息后,义父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我被连累。
可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朝廷要抓捕我的消息。
倒是等来了一帮意外之人。
为首的是一位宦官,身后跟着数十名顾清石的亲信,抬着沉甸甸的红木箱子。
像是聘礼。
那公公拿出了两道圣旨,山寨的人一见,连忙齐刷刷跪下了。
一道是山寨招安的。
另一道则是给我的。
「白若瑾是哪位?接旨吧。」
我连忙朝前跪了跪:「是我。」
公公细着嗓子,开始念:「今有白氏若瑾,德容兼备,性秉柔嘉,行符礼则。大理寺少卿顾清石,器识宏远,才猷出众。二人年岁相当,实乃天造地设。兹特赐婚于尔二人,择吉日完婚,永结秦晋之好。
「白姑娘,接旨吧!」
我叩谢圣恩,接过了圣旨。
心里却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终究,我还是要嫁给顾清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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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送走那一行人后,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卷明黄色的绢帛。
今日得了两道圣旨,又被朝廷招安,大家都在忙着庆祝。
只有义父站在一旁,连连唉声叹气。
「丫头啊。」
他眉头紧皱:「那顾大人确实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官居少卿,前途无量。
「可这高门大院的规矩多,爹就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我眼眶发热,正想说话,却见陆昭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今日难得穿了正经的长衫,却掩不住一身落寞。
「若瑾……」
他站在我面前,声音闷闷的。
「要不是这该死的圣旨,我定要和顾清石再争一争!」
义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混小子,别胡言乱语!」
陆昭揉了揉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我就是不甘心嘛。」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我:「你最爱的桂花糕。
「以后想吃,就让人捎个信给我。」
他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可总归透露着落寞。
义父望着他的背影,又叹了口气:「这小子,倒是真心待你的。」
我捧着尚带体温的桂花糕,看着院门外陆昭渐渐消失的身影,再低头看看手中沉甸甸的圣旨,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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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独自坐在院中发呆,忽然听见墙头传来一声轻响。
抬头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入,墨色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顾清石!
我猛地站起身:「你……」
他几步上前,一把扣住我的腰,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又凶又急,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直到我喘不过气,他才稍稍退开,嗓音低哑:「若瑾,我来讨我的承诺了。」
唇上还残留着他灼热的气息。
我连忙退后一步,脸不争气地红了:「顾清石……你,你别这样。」
顾清石看着我轻笑。
月光下,他的眸子闪亮,看向我时藏着满满的温柔缱绻。
而后他抬手扣上了我的腰,拇指轻轻摩挲我后腰处的一处疤痕。
我浑身一僵。
这是我小时候摔伤的疤痕,因为在后腰处,便从未示过人。
只有前世的顾清石每次和我同房的时候,喜欢摸我这处疤痕。
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浮上心头。
那些关于顾清石所有的反常,此刻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我喉头发紧:「顾清石,你也……你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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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吹落一树槐花。
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我们之间,像一场迟来的雪。
「是。」
他终于承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重生了。」
我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什么时候。」
「那次寿宴之前。」
「所以,你重生了,还要拉着我和你纠缠,再不管不顾我,让我去死吗?
「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气得双手颤抖:「顾清石,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
见我愤恨到红了眼眶,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若瑾,我从未想过要让你去死。」
「是吗?那你知道我前世是怎么死的吗?
「难产那日,你在哪里?
「你在城外接我姐姐!」
顾清石眸色一沉:「谁告诉你我去接你姐姐的?」
我怯怯点头:「难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顾清石冷声打断:「那日是你母亲告诉我,你姐姐从江南带回一个极好的稳婆。
「我便亲自去接,临走前还专门嘱咐琴儿告诉你,让你安心。」
我浑身发冷:「可琴儿说……」
「她在撒谎!」
顾清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从她嘴里逼问出来,是让她按照你母亲的吩咐,日日给你喝那些大补之药,又按照她的吩咐,在你难产时故意刺激你的。」
身子忍不住颤抖,心口上涌上无尽的酸涩。
「她们……是想让我死?」
顾清石抿着唇不说话,只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阿瑾,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原来真的有父母不爱孩子。
甚至能为了最疼爱的孩子,杀了另一个孩子。
-43-
「那后来呢?」
「后来,你父母被弹劾处置,名声尽毁。你姐姐被人发现私通,染了脏病,日日备受折磨。」
「你做的?」
他一瞬间攥紧双手:「他们害死我的孩子和妻子,这点惩罚算什么?」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怔怔地望着他:「可你……不是喜欢我姐姐吗?」
顾清石突然咬牙切齿:「白若瑾!
「我和你成婚那么多年,你竟然觉得我还喜欢你姐姐?」
我被他问蒙了。
「可你……可你不是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吗?」
「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是你给我下的药。
「你母亲也说,是你想攀上我,抢了你姐姐的婚事,还害得你姐姐嫁给了那个纨绔子弟。
「最可笑的是,明明认定你是心机深沉的下药之人,我却还是……」
他声音压抑着怒意:「直到你死后,我才查清楚,那药是你母亲下的!」
「那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将头埋进他的胸口,红着脸问了出来。
他抱紧了我,嘴里却咬牙切齿吐出一句:「呵,你说呢?
「白若瑾,你知不知道成亲第一年,我每天清晨都要偷偷看你一眼才去上朝?」
我怔住了,这我真的不知道。
「你记不记得有次你染了风寒,我连夜从江南赶回来,在病榻前守了三天三夜?
「你以为,大理寺少卿这么闲吗?」
我攥紧了他的衣袂,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那年你生辰,我特意告假带你去西山看枫叶。
「结果你只顾着捡叶子做书签,根本没发现我一直在看你。」
「那日……那日我以为你只是公务顺路。」
他又冷笑一声:「你总说我书房冷,我就让人日日烧地龙。」
他忽然掐了一把我腰间的软肉。
「结果你呢?跑去跟丫鬟挤一张榻睡!」
我被掐得笑出了声来,眼泪花却直冒。
「白若瑾,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我想笑,却被他扣住后脑用力地吻了上来。
话音戛然而止。
夜风穿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却带着丝丝暖意。
(正文完)
番外:大婚(上)
这一世,我和顾清石的大婚,是在山寨里办的。
黑风寨张灯结彩, 红绸从寨门一路挂到喜堂。
山风一吹, 满目都是翻飞的红浪。
义父穿着崭新的绛色长袍,站在喜堂中央,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穿着绣金凤的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绣满石榴花的红盖头, 被几个婶子推着往前走了两步。
顾清石站在我对面,一身喜服衬得他眉目如画,平日里冷峻的轮廓被烛火映得格外温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义父坐在上首,笑得胡子都在抖。
「臭小子,敢对我闺女不好,老子剁了你!」
顾清石居然一本正经地应了:「请岳父放心,我绝不负阿瑾。」
「夫妻对拜——!」
我弯腰时, 盖头下的流苏晃了晃,露出一截他绣着云纹的靴尖。
不知怎么, 我突然想起前世我们成婚时,他连交杯酒都不愿喝,冷着脸完成了所有仪式。
而今日,他在宽袖下悄悄勾住了我的指尖。
番外:大婚(下)
喜宴闹到半夜, 寨子里的叔伯们轮番灌酒,顾清石来者不拒, 喝得眼尾都泛了红。
我坐在新房里, 听着外头的喧闹声, 手心微微出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酒气飘进来。
「夫人。」
他声音低哑, 带着微醺的醉意。
盖头被金秤杆轻轻挑起。
我抬眼,正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烛光里,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是盛满了星光。
「顾大人。」
我故意逗他:「喝多了?」
他忽然俯身, 双臂撑在我两侧, 将我困在床榻与他之间:「叫夫君, 或者子贤哥哥也行。」
呼吸交错,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混着那股让我安心的沉水香。
他的鼻尖几乎贴上我的, 声音哑得不像话:「我等这一天,等了两辈子。」
我心跳如雷, 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那……夫君要不要验验货?」
他低笑一声,吻突然落下来。
这个吻温柔又霸道, 像是要把前世的遗憾都补回来。
我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襟。
「唔……」
我轻喘着推他:「合卺酒还没喝。」
顾清石充耳不闻,手指灵活地解着我的嫁衣系带:「明日补上。」
「等等!」
我忽然想起什么:「有人在窗外听墙角。」
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向窗户。
果然映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顾清石眯起眼, 突然扬声道:「岳父, 您再不走,明日我就把您私藏的那坛三十年女儿红扔了。」
窗外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夹杂着义父的骂声:「臭小子,你敢!」
脚步声渐渐远去,顾清石回头看我,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
「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红烛高烧, 帐幔轻摇。
这一世,我们终于没有错过。
只是后腰处的那处疤痕,怕是又要被揉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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