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为嫡出女主不受宠的庶长姐。
本以为是高能宅斗文,仔细地一看女主——竟是林黛玉!
原来是大女主救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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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姨娘日日教导我:「太太是天下最坏的女人。」
太太送来金手镯,她咬了一口,确认是纯金后,骂太太「居心叵测,侮辱她出身奴婢」;
太太送来锦缎,她裁成衣服,死劲地往我身上套,骂太太「挑剩下的下等货,惯会买人情」;
太太送来各种点心,她一口一个满嘴甜味,望着眼巴巴的我,骂太太「怕有毒,为娘给你试试」……
我气笑了,谁会害一个庶女呢?
况且太太还是荣国府的大小姐贾敏。
对,我胎穿成了《红楼梦》里不存在的林家庶长姐——林黛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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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姨娘,可是个可怜人。
当年太太贾敏进府多年没有生养,林老太太着急上火,问询家中丫鬟谁叫兄弟多。
我姨娘刚刚进府,Ŧṻ⁸是个傻丫头,说自己有七个兄弟,没钱娶亲,卖了她换钱。
她本以为老太太会可怜她,给几两碎银子。
没想到林老太太可怜过头了!当场送了她一只金镯子,将她抬成了姨娘,囚在这府里了。
姨娘她说,她从小想当个侠女,仗剑走天涯。
本想着老爷与太太天造地设,是小说里的佳偶。
她当这个姨娘不受宠,找个机会,偷偷地卷钱跑路。
偏生逃走那日,林老爷来了这个院子,一夜有了我。
后来她才知道,是太太哭求老爷来的,希望他能有个自己的子嗣。
姨娘心里憋屈极了,按现代话说成了他们 play 的一环。
有了孩子,这下彻底地逃不掉了。
从此,关起门在府上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每天工作三件事:摸鱼、打牌、骂太太,乐得自在。
而我每天:看戏、玩乐、长高个,混吃等死。
我虽然知道《红楼梦》中的结局,刚来时还惴惴不安,可毕竟是胎穿,不可能提心吊胆一辈子。
直到那日,贾府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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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病了,这本是常事,开始只是风寒,谁知道愈演愈烈。
「往正房露个头就回来,省得外人觉得你没安好心。」
姨娘一边儿念叨,往我带的饭盒里盛满了她亲手做的一碟碟药膳。
就在此刻,太太房中的丫鬟在屋外扯着脖子喊:
「大姑娘,换身鲜亮衣服,京城舅舅家知道太太病了,派来人了。」
京城舅舅家?也就是贾府。
姨娘有些不满:「怎么?京城来几个小厮,我们大姑娘就要盛装巴巴地去见……」
「不是小厮,大舅母亲自来了。」
大舅母?邢夫人!
现在派人来,难不成红楼梦剧情正式开始了,太太要死了?
我心下一惊,快走两步,正巧与林黛玉奶团子一起进入正厅。
「长姐……」
许是因为我姨娘的凶悍,奶团子对我们院中的人一直敬而远之。
我随手捏了把她的脸蛋,拉过林黛玉的手。
明明才秋日,她的小手凉得吓人,怪可怜的。
太太恹恹地斜躺着,下首端坐着两个身着华服的年长妇人。
「柔儿、玉儿,来。见过你们大舅母。」
大舅母——邢夫人看起来年纪比太太都小,样貌普通,见我的眼神十分不善。
「大舅母。」
我行过礼,邢夫人将一个掉色的银手镯往我手里塞。
「柔儿在我面前,跟我亲女儿一样。」
邢夫人的手尴尬地一抖,银手镯换成了一枚足金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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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来林府后,太太对她们始终不冷不热,自己的病非但没好,反而越发重了。
姨娘看贾府来人了,天天鬼鬼祟祟地在正房外探头探脑,动不动地就泡在小厨房做药膳。
我问她,她还嘴硬道:「关心她?我怎么会关心她,就等着她没了,我成了太太。」
老爷帮太太找遍姑苏名医,太太的病依旧没有起色。
我也有些急了。
胎穿这些年,太太虽然不喜欢我们母女,但对我一贯大方,极尽嫡母本分。
可惜我现在年纪小,所做的事情有限,只能去小佛堂求神仙保佑太太。
姨娘知道我的心思,不阻止我,嘴上依旧刻薄:「去了有什么用,白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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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进佛堂,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我母女的存在就是林老太太用来给添堵的,我怎么能被人发现暗地里对太太好。
慌忙地躲在供桌下,然后……撞上了同样躲在供桌下的姨娘。
屋外传来两人的争执声。
仔细地分辨,竟是太太跟邢夫人。
邢夫人客套话说了一箩筐,总结就是诉说贾府内里各种艰难与自己的各种难处,希望接黛玉去京城住几天。
太太语气不善:「我身子不好,玉儿应当尽孝。」
「大妹妹,我也不瞒你。贾府目前实在开支紧张。若直接张口请林姑爷出手相助,难免失了国公府体面,大妹妹面子上也不好看。」
邢夫人顿了顿,开始各种哭穷。
说之前元春进宫,上下打点,花了山一般的银子。太太冷笑,说那是押宝,自然要花本钱;
说贾琏娶亲,各种布置,花了水一般的银子。太太冷哼,说内有蛀虫,娶亲后娘家管家换了新宅子;
最后说到贾珠的身后事,如何铺张……
太太彻底地怒了:
「好好一个有出息的孩子,被你们逼着挑起一个家族的担子,年纪轻轻生生地搓磨死了。连他的身后事,你们还要计较!」
「也是,你们怎么不计较!这次说是想念黛玉,说是府上艰难,借接玉儿的事借银子。实则是得知我生病,眼巴巴地来,盼着我死了,拿我的女儿挟制林家,你们做梦!」
太太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带着哭腔:
「当初,我才失子。母亲见妾室怀孕,怕生下林家长子,将来分走林家大半家业,着急送来一副『仙丹』。谁知那时我有了身孕,害了我家玉儿从小体弱多病,林老太太更怪我体弱,以至于婆媳不睦。你们究竟还怎样!」
「大妹妹,小点声音。」
邢夫人讪笑道:「别说这样的话,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算计。」
邢夫人心中暗暗叫苦,她早就知道此趟会被林家刁难,想推给贾琏刚娶的王家贵女。
可那小丫头年纪虽小,心眼儿却多,哄得老太太心里疼,眼里爱。
王夫人更是个面慈心狠的,将自己推个干净,说大房当家,自己不好做主。
什么大房当家!
明明是老太太偏心小儿子,将管家权从她这个大媳妇儿的手中放到孙媳妇儿的手中。
可怜自己只是个落魄户出身的继室,如今在这里对小姑子贾敏做小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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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人聊到深夜,太太哭到深夜,邢夫人也劝到深夜。
我跟我姨娘则瑟瑟发抖,跪到深夜……
我心中暗暗地吃惊,原来贾府开篇接黛玉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与姨娘从开始的愤怒、震惊,到之后的疲劳、饥饿,到最后,我几乎失去知觉,被姨娘抱回房中。
我还是个小孩子,跪久了,当晚就烧起来。
迷迷糊糊中,听屋内丫鬟婆子都急匆匆地。
清醒后才知道,是太太得知我病了,不顾自己病体,四处帮我求医问药。
「柔姐,你跪下,姨娘求你件事。」
?
「从今天开始,你护着二妹妹,我护着太太,咱们成为一对侠女。」
「姨娘不怕老太太了?」
姨娘顿了顿,脱下手腕上的金镯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子金银首饰:
「老太太就给了个镯子,太太给了一箱子金子。抱大腿,自然要抱最大的!」
是呀!大腿自然要抱最大的。
况且我还有知道剧情的金手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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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救太太,平常大夫不可能奏效,当务之急是去找到癞头和尚。
我去求父亲找人,他连日都在为太太的病焦心,因为我年纪小,只觉得我瞎捣乱,强压脾气叫我回屋子。
癞头和尚对黛玉的度化对父亲来说太过不祥,他对这事一贯不相信。
无奈,我只能偷偷地钻狗洞。
「长姐,你想要偷跑?」
我挖着土,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奶团子林黛玉。
父亲,太太对黛玉十分宠爱,并未叫她知道自己母亲的病,因此她依旧是天真无邪的样子。
「嘘!」
我着急忙慌地上前捂黛玉的嘴,直接糊了她一脸泥。
「好姐姐,带着我可好?」
我望着满眼期待的奶团子,心软的同时,自我安慰,带着女主估计会有女主光环吧:
「你乖乖地听话,跟紧我。」
奶团子死劲儿地点头,满口答应,然后……
「长姐!这个!吃这个!
「长姐,看,芙蓉糕!
「长姐,我想要这个蛐蛐!」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不该带这个小混世魔王出来!
林黛玉小时候可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发现能出府门,像是脱缰的野马,四处乱转。
看着她胡闹的样子,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这样灵动的女孩在贾府会日日以泪洗面,被生生地搓磨致死……
我只能跟在她身后边买东西,边拿着油饼给乞丐分发,去附近乞丐堆里找人。
「长姐……乞丐有什么好看的?」
黛玉有些害怕,但她本就不是势利的人,对那些乞丐和和气气。
在街上不知道溜了多久,一个身穿道袍的老乞丐突然叫住我:
「小姐,你出身大家,施舍只用油饼,实在小气。」
我大惊,敢这样说话,按话本子里情节,绝对是高人。
急忙拿自己所有银两换成烧鸡、肥鸭、卤猪蹄,还有两坛子桂花酒。
那老乞丐吃了我足足三只鸡、两只鸭子,喝酒喝到双眼迷离后,心满意足地松松腰带,准备离开。
「请大师救救林太太!」
我急了,这些东西用了我两个月例钱。
老乞丐舔舔手指:「命里有时终须有,外来人,千万莫强求。」
……
果然是大师……个屁呀,分明是被骗,被白嫖了。
我与林黛玉找了一天,最后我是一无所获,黛玉收获了无数好玩的,还有各种所谓「古玩奇珍」「名家字画」——小小年纪就落入了销售骗局,宝贵人生第一课。
我们刚准备回家,就被面黑如炭的奶嬷嬷一把抱住:「柔姐、玉姐!你们把老爷太太吓疯了!」
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父亲他双手颤抖地将黛玉死死地抱在怀里,接着狠狠地瞪我一眼。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家,太太与姨娘倚着二道门框,太太满眼泪意,姨娘却只神色不明。
父亲关上门,转身就给我重重的一记耳光:
「没心肝的家伙,若你妹妹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说罢,就还要伸手去打,却被太太一把拦住:「老爷,柔姐只是个孩子。」
父亲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向我打来。
小小的黛玉护在我身前,一个踉跄跌破了额头,口中还不停地嚷着:
「是我要出去的,别打姐姐,是我的错!别打我长姐!」
那奶团子分明是个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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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最终还是死了,挨了一年多,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白日里。
邢夫人在林府住了许久,苦劝太太未果,见太太病越来越重,非但没有作为娘家人陪着太太,反而借口贾府有事匆忙告辞。
太太去世前,父亲不眠不休,帮她求医问药,三番五次地去外地求神医。
可太太竟学起了李夫人,发现自己要死后,不肯再见他,将他一次次地拒之门外。
林黛玉只是小又不傻,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读懂了自己母亲要去世这一事实。
我担心她,日日陪她玩笑,她却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在太太面前从不露出半分悲伤,像没事人一样,静静地陪着母亲。
当十几个大夫都摇着头从正屋出来后,太太突然想吃东城的甜糕,老爷听说立马去买。
太太又想看黛玉新写的字,黛玉明明意识到什么,依旧乖乖地听话,去了书房。
正屋里只剩下我与姨娘两人。
太太转头望向姨娘:「我已将柔姐挂在我的名下,算是嫡女。」
而后她转头望向我:「柔姐是个好孩子,聪明利害,姨娘是个有福气的。」
她形如枯槁的手伸向我,招手叫我过去。
我趴在她枕边,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了一句话:「看顾黛玉,保住贾府。」
她呼吸越发急促,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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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走后第二天,京城贾府来Ťū⁽了信。
信足足有十来页,意思却只有三层:
其一,诉说贾母与两位舅舅的悲痛;
其二,在信中强调无主母教养的女子婚嫁艰难,隐约地透露出叫林黛玉上京的意思;
其三,若准备叫黛玉入京,贾家的小舟已经在水面上停着了。
父亲又急又气,暗恨贾府绝情,不派人来送太太最后一程,但依旧动了送黛玉入京的心思。
仔细地想想,他也是无奈。
林家人丁稀少,没有亲叔伯兄弟,没有嫂嫂弟妹可以做林家主母。
余下林家的亲人都是远亲,根本过得不好,只盼着有一天父亲自己出事,好来吃绝户。
两番对比下,还是外祖家,守着国公府的头衔,讲究些体面。
怪不得邢夫人看太太病重,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原来早就算计到,一旦太太过世,老爷与其伉俪情深,不可能续娶。家中没有主母,只Ṭũ̂⁰能将黛玉送京。
若是邢夫人在,就是贾府派人来接黛玉。
若是邢夫人不在,就是林家上京求贾府教养女儿。
贾府真是好算计!
按他们的计划,林家这偌大的家产必然会落入他们的口袋。
只可惜他们算漏了一点,太太如今可不止黛玉这一个女儿。
太太丧礼结束后,整个林府忙慌忙准备为我与黛玉送行,父亲本想叫黛玉的老师贾雨村送行。
他是黛玉的老师又不是我的老师,被我以一番男女大防而拒绝。
贾雨村这样的小人,青云路怕是彻底地断了。
月初二日,姨娘帮我整理好行囊,一贯小气的她红着眼,塞给我五十两银子:「拿去,机灵点,别叫贾府人欺负了。」
父亲林如海站在码头,瞪着眼叮嘱我:「好好地照顾你妹妹。」
接着慈爱地摸摸黛玉的发髻:「切莫珍重。」
一番惜别后,我们的船缓缓地离开,与我两人同行的还有林家足足五万两银子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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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舟车劳顿,黛玉本就体弱,加上丧母之痛,晕船极为厉害。
我跟在她身边,日日小心,她依旧吐得小脸蜡黄,毫无生气。
她身体本就弱,从小父亲与太太精心养护,方才无事。
现在却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叫人看着心疼。
「船靠岸,准备马车。」
「大姐姐,我……」
黛玉向来懂事,本想劝我,却被贾府来接的婆子抢话道:「林大小姐,水路比旱路快一半。老太太想念小姐们,您这是……」
我并不理她,边为黛玉喂药,边吩咐林家的小厮:「快,准备马车。」
「大小姐,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不是贾府血脉。我们贾府请的是二小姐,您一个陪衬,何必挑三拣四的……」
黛玉头昏眼花,听到这话咳得更厉害了,怕我吃亏,强撑起来刚要骂,却被我拦下。
我没有与她废话,只站起身,对外面送我们的管家道:「拖出去,掌嘴。」
「你敢!我是贾府的人……」
贾府婆子不停地叫嚷着,可又有什么用,船上全是林家的人。
她一个下人不懂规矩,我一个小姐怎会跟她亲自对嘴。
这次出行,父亲本想只带几个奶娘与小丫鬟,以表达对贾府的信任。
可我偏偏要带上不少丫鬟婆子,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诉贾府:我们是去做客,不是去投奔!
马车走走停停,黛玉身体好,就多走几个时辰。
身体不好,直接包下最好的酒楼来休息。
贾府婆子多嘴来问,问就说为了小姐们的名节。
贾府婆子脸越来越黑,黛玉年纪小,被她们说动,劝我要节俭,我深以为然,然后当场叫贾家的仆人全挪去下房住。
主打一个该省省,该花花!
笑话!我花我林家的银子,真以为林家的钱全是你贾府的了!
明明是千金小姐,何必自己委屈自己。
况且,贾母这么疼这个外孙女,总不会费点路费都要心疼吧!不会吧!
就这样细心地养着,从扬州到京城,黛玉的身体反而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脸色越发红润,还胖了两斤。
我对此深表满意。
作为闺中女子,出门的机会这么少。
自然要带黛玉了解人间百态,见识祖国河山,只要有好看的景色,我们就会在当地停留、鉴赏。
明明只要一个月的路程,被我生生地走出小半年。
待到马车进京,贾府众人都听说我的厉害,接黛玉那日,不仅派了管事婆子,甚至将贾琏派到城门口亲自去接:「两位妹妹来了,老祖宗日夜念着两位妹妹。」
他边说边往我们身后的车厢处看,见空空如也,不由得有些纳闷。
「表哥,我与玉儿远道而来,劳烦贾府照应……
这一箱土仪以表谢意。」
丫鬟将一个锦盒交给贾琏,贾琏估算重量,估计是满满一箱黄金,当场喜不自胜,连连客套道:「林姑夫客气,妹妹们客气了。」
等回到贾府拆开一看,瞬间傻眼——竟是一盒子扬州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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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京城,进了贾府,七八个大丫鬟赔着笑,将我与黛玉隔开,为首鹅蛋脸的大丫鬟笑道:「老太太想跟林二小姐单独地叙天伦之乐,大小姐能否体谅?」
体谅!自然体谅!实在是人之常情。
「姐姐叫什么名?」
「奴婢鸳鸯。」
鸳鸯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和气,有些吃惊,眼底也有些心虚,将我往里面领:「林大小姐别见怪,准备匆忙,实在没有客房,请小姐将就一二。」
我看着眼前一等丫鬟都不住的简陋房间,险些笑出声来。
准备匆忙?
从贾府写信到我们上京,用了足足半年时间,现砍树盖房子都够,怎会匆忙?
「那玉儿住哪里?」
鸳鸯吞吞吐吐道:「老太太疼爱外孙女,请二小姐住在碧纱橱中。」
嚯,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身后的林家嬷嬷气愤无比,我却云淡风轻,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给鸳鸯发了赏银,何必为难打工人。
她没想到我非但不生气,反而依旧这样以礼相待,暗自吃惊林家家风之正。
「既然如此,我饭后向老太太请安。」
「林大小姐要是累,也可以改日……」
改日,那怎么行呢!要是改日,怎么能见证贾宝玉与黛玉第一次见面呢!
鸳鸯见我坚持,不好再多说什么,行礼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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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当我换好华服向贾母请安时,正好碰上了这经典一幕:「妹妹倾国倾城貌,像极了太太,美人自然都是相似的。给老祖宗请安。」
我果断地打断,给贾母请安后,拉黛玉往我身边坐下。
宝玉见又来了个妹妹,更加开心,忙问道:「妹妹可曾读过书?」
「不曾……」
「已经读了四书,五经中精读了《春秋》,不知宝哥哥读了什么书?」
宝玉一贯不喜谈论这些正经书,对黛玉的兴趣弱了三分的同时,自己也在原地尴尬不已。
贾家的公子哥没有林家的小姑娘读书多,实在丢脸。
贾母微微地皱眉,刚想为自己亲孙子救场,突然听到二门婆子禀告:「老太太,太太们,好几家三四品文官千金前来拜会林家姑娘们。」
我起身拉过黛玉,对贾母恭敬道:
「来京之前,父亲写信给几位同科的世叔,希望其能多多关照我与妹妹,没想到世叔们如此热情。为了不打扰老祖宗休息,我与妹妹先去我的院子中待客了。」
她们以为我跟黛玉是没了母亲的孤女,尽情地算计欺负。
可他们忘了,我们是林家女。
父亲林如海,前科探花,天子门生,官阶三品,同窗同学满京城,个个都是朝中大员。
敢给我准备丫鬟才住的院子,就叫他们在京中文人圈中丢个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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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到底是见过大场面,她明知底下人的安排,面上不显,依旧是慈爱模样:
「我惯爱这些官宦诗书家的小姐,大家风范,有见识。来,把姑娘们都带进来,让我们家这几个多些见识!」
她话音刚落,王熙凤早就明白,悄悄地从侧门出去布置。
可布置要花时间,贾母年纪大了,面对这么多小姑娘,难免体力不支。
在场贵女想要告退,去我们的院子,贾府众人全都遮遮掩掩。
那些世家女什么内宅事情没见过,三言两语间就试探出贾府的态度。
她们的父亲与我的父亲是知己故交,她们与我们时常通信,算是挚友。
看这情形,言语间多多地提起她们父亲的权势与我林家的交情,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她们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见目的达到,就并未多坐。
待她们走后,我也拉着黛玉行礼告退:
「老祖宗虽然爱惜小辈,我们也不好如此托大。父亲同窗好友太多,若是时常探望,难免多打扰老祖宗休息……」
贾母脸色越来越不好,她们本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搞成这个样子。
王夫人见来往小姐全是三四品官眷,眼睛一亮,她想到自家老爷一直向往清流文官的圈子,忙满脸堆笑,主动示好:
「林大姑娘说得是,不如在我房内分出一个院子,给林家两位……」
「不劳二舅母费心。二舅母本就要费心地教导宝哥哥,探春妹妹与环兄弟,还要照拂珠大嫂子一家。不如搬去大舅母处,还有琏ẗů⁵大哥哥与凤姐姐帮忙照应。」
我果断地打断,且不说我此举就是为了防着黛玉与宝玉同吃同住,与我们结交的士大夫都重儒家,讲纲常,长幼有序。
若是我们住到王夫人处,外面人不但会讲贾府闲话,也会说我们林家不知礼数。
「林大姑娘真是能干!我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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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人房折腾到邢夫人处已经是半夜,黛玉自从知道贾府本想将我的房子安排在下房,一直闷闷不乐,欲言又止。
可她当着下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二更时分,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回房间休息,看到了早在屋内等候我的黛玉。
「身体不好,还不早睡!」
幸好这段时间黛玉调理得不错,不然这样劳累,必然烧起来。
「长姐……」
她扑在我怀里,语气中带着哭腔,知道我不喜欢她哭,生生地忍住了:「长姐,对不起。我不知外祖家会……」
「呆子,尽说傻话!」
我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发髻,嗔道:「今日,宝哥哥问话,为什么要故意掩盖自己?」
「我看贾家姐妹们都如此谦虚,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本不想如此招摇卖弄。」
「你懂得藏拙,是件好事。可你是我的小妹妹,你本才华横溢,风流灵动,如此明珠,何必为世俗蒙尘?黛玉,记住,永远做自己。」
她乖巧地点点头,黏在我身边,撒娇:「我累了,今天想跟姐姐睡。」
我侧身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抚上她额前为我留下的疤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风若摧之,我的小妹妹,你面前永远挡着林家,更永远挡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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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在入府那场大戏后,贾府众人能安生几日。
没想到才短短五日,就有人又出来作妖。
「大小姐,二小姐从王夫人那里出来,就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点点头,来到黛玉屋内,发现她梨花带雨,叫人心疼。
黛玉见我来了,知道我最讨厌她哭,匆忙地将眼泪擦干。
「怎么了?」
她扭扭捏捏地不肯说,跟她的雪雁愤愤不平地开口:
「贾家老太太念着我们姑娘,姑娘去尽孝心,本想回来用饭。偏生宝二爷去了,缠着姑娘玩乐,午膳在二舅母屋里用的。姑娘最近咳嗽,宝二爷惦记,让厨房单做了一碗雪梨银耳羹。出来时,日头足,走了不常走的小路,竟听到粗使婆子骂道:『又不是正头小姐,客居亲戚处,还挑吃挑喝。』还骂……」
黛玉突然疾言厉色呵斥:「雪雁!」
「雪雁,放心说。」
「还骂大小姐,三品地方官的庶女,也敢在一等国公的宅子里张狂!蛮横无理,不敬长辈。明明吃住都在贾府,实在是不……」
「不知好歹?」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黛玉,「你也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低人一等?」
黛玉垂着头,嗫嚅道:「客居外祖母家,确实给其增添不少麻烦。」
我一言不发地出了黛玉的屋子,小姑娘明显地怕我多心伤心,惴惴不安地跟在我身后,像做错事的孩子:
「长姐,你别伤心……这是?」
我带她来到我的书房,上面清晰地记载着来贾府后各种花费开销,送给各屋的节礼。
白纸黑字写着:【赠大舅舅古扇一套三千两;赠大舅母墨狐大氅一件一千五百两;赠二舅舅古籍五册……】
零零散散,送给各房加起来近一万两白银。
我满是玩味地反问:「父亲为你我此行,备了五万两谢礼。你我的吃喝嚼用,根本不用贾府官中的钱。一碗雪梨银耳羹,连贵价的枇杷都未放,又值几个钱?
「你宝兄弟一个月月例只有二两,就算是老太太一个月月银才二十两。五万两够老太太二百多年月银的。」
黛玉沾着泪痕的脸,满是震惊:「父亲从未对我说过……」
我简直被林如海气笑了,怪不得原著中林黛玉如此敏感、谨慎。
林如海自诩文官清流,不愿意叫冰清玉洁的黛玉了解这些庶务。
不了解,就代表不安。
她不明白自己本是凤凰,而非家雀,在贾府编织的谎言中,磨没了志气,磨掉了光环。
自己今天就要明明白白地教会她:
文官清流,不是清贫;冰清玉洁,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黛玉,我且问你。你认为大舅舅与父亲,谁更厉害?」
黛玉搅了搅帕子,犹豫道:
「自然是……大舅舅,他世袭一等将军。」
「可否听过杯酒释兵权?」
「听过。」
「贾府军功起家,难免遭主上忌惮。况且如今太平盛世,乱世重武,盛世重文,贾家从此只可富贵无极,不可能有别的建树。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不走官场路子,贾府衰败是必然。
「从母亲那辈起,贾府一直尽力地想从政的法子。先是将母亲嫁入书香门第咱们林家,后又教导先珠大哥哥努力科举,并娶了国子监祭酒之女为妻,甚至将元春大姐姐送入内廷。一切只为了变成咱们这样的书香门第。
「你我住在贾府,其实能帮助他们更好融入清流。你我从不是拖累。姐姐知道你一向厌恶金银俗物,可不入世,谈何出世。明日起,咱们院子中的账目由你来看。」
黛玉本就是个七窍玲珑心,得知一切后,竟有些愤怒:
「既然如此,贾府当初还这么对姐姐!我……我去告诉凤姐姐!」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
「小凤凰要去告麻雀的状?雪雁,去,拿着咱们林家在京城的房契,跟凤姐姐说我们要请辞。之后的事情,凤姐姐自然会做好。」
我们两个未嫁女来外祖贾府做客,若是孤零零地回了林家旧宅,明日文官的唾沫能把贾政淹死。
凤姐姐听说后,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将那几个婆子打三十板子,撵出去。
消息传到我们院中时,我与黛玉正在用晚膳:「每人拿二十两银子,赏给那几个被撵出去的婆子。」
黛玉向来刚正,对我的行为不解也有些不服气:「长姐,她们坏了规矩,何必赏她们!姐姐真是善良。」
「这可不只是善良,其一:婆子家贫,来贾府混口饭吃,她们是可恶刁滑,后面都有家室要养,她们错不至死,没必要赶尽杀绝。其二:做主子要宽严相济,你身子不好,何必惹她们背后咒骂,这样才能叫他们心服口服。」
贾府下人人人自危,对我们更是心悦诚服,再也不敢有半点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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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京后,许多文官席面都会带上我们。
今日赏花宴,明日品诗集,后日生辰会……
黛玉听我的话,并不藏拙。
贾府诸位姐妹也跟着沾光,入了清流交际圈。
但光是此,还远远地不够。
通过上次的事,我深刻地明白了黛玉在庶务上的不足。
父亲太傲,太太过雅,教导黛玉过于高洁,眼中不容沙子,法家锁喉,儒家插肋。
原著中,贾母口中疼黛玉,爱外孙女,从头到尾没教过她任何立世之道。
女子应学的针线女工,原著老太太说她身子不好,不叫拿线捻针;管家之法,交给了探春与同是亲戚的宝钗;连书都没有再给她请个女先生……
真是捧杀。
我不但专门地请了个教读书的女先生,每日教导一个时辰。
因在邢夫人院子里客居,就叫上了迎春姐姐。
探春妹妹向来有主见,知道读书能明理,求了王夫人一同来学习。
我索性也叫上惜春小妹妹,姐妹们一起,也热闹和睦。
白日,她或四处交际,或学各种文章。到了晚上,又细细地整理各种庶务,从各处账目,到人员管理。
她每天忙碌也充实。
宝玉见姐姐妹妹都忙着,自己在家大闹一场,甚至闹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乐于见得孙女们在京中有好名声,不肯理会自己孙子的小性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就这么住了大半年,外面突然传进来一件小事:薛蟠打死了人,上京躲灾。
薛宝钗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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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姑娘,二姑娘,薛家进府了。」
一大清早,我与黛玉梳洗整齐,准备迎接薛家。
众姐妹寒暄后,我在一旁仔细地观察黛玉的情绪,她再无原著中的伤感与对宝姐姐的艳羡,反而是宝钗对黛玉有几分佩服之情。
一日,天色正好,薛宝钗抱病,作为亲戚之礼,我与黛玉都该去薛家看望。
行至门口,就听到屋内「金玉之说」。
我侧身观察黛玉,只见她隐隐地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怒意,用气声对我说道:「薛姐姐的丫鬟好不知礼数,这样的话也敢说,分明是要害姐姐名声。」
我微微地摇头,心中叹息:薛家此举上京是为了送薛宝钗选公主伴读。
想要入选,不是外面努力,就是里面使劲。
想当年,元春进宫,贾府就砸了海量的银子。薛家如今只是个空架子,就算有银两,薛姨妈也会留着给薛蟠娶亲用,不可能为薛宝钗外面努力,四处打点。
之所以借宿贾府,刚开始是为了求王夫人能送信进宫,叫宫内的元春多多打点,里面使劲。可元春这步棋,是贾府目前最宝贵的政治资源,不可能轻动。
薛姨妈怕是见王夫人不松口,另辟蹊径,想着贾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薛家,不顾宝钗名誉,大肆地宣扬金玉之说,想将宝钗送贾府。
宝姐姐实在可怜,可叹。
我心中默默地感叹,黛玉早先一步进入屋内。
宝钗见我们两人神色有异,知道刚才的话被我们听到一半,脸色通红。
「林大姑娘,二姑娘。来,来我边上坐。」
薛姨妈见我们来了,忙将我们送入上座,亲热地挽着我与黛玉的手,指指身后的丫鬟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慈祥和蔼道:
「多谢你父亲,救蟠儿一命。宝丫头向来古怪,不爱涂脂抹粉,这几支金步摇,是上供珍品,姑娘们留着赏玩。」
「父亲?」
「对,你父亲之前有一门客贾雨村,你父亲爱才,为他举荐个官职,正好主管蟠儿的事,就做了个人情。」
我瞬间笑了,看来贾雨村天生有段仕途运。
黛玉向来刚正,撇撇嘴,对我口语道:「贾雨村,知小节,无大义,小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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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姨妈处用过晚膳,我与黛玉宝玉同时起身告退,行至一半,对她两人说:「我的簪子落在姨妈家里,现在去寻。」
「长姐,太晚了,明日派个丫鬟去取就好。」
我没理会黛玉,干脆对宝玉道:「宝玉,我将黛玉交给你,记住平安地将她送回屋内。」
宝玉早就想跟黛玉一同亲近玩乐,只因有我在,处处不便。
此刻不由得大喜,连忙称是。
我回宝钗屋内时,薛姨妈屋里已经熄了灯,宝钗松了发髻,竟在灯下垂泪,见我这个时间来了,满是震惊:「林大妹妹,可是忘了东西?」
「宝姐姐,可曾甘心金玉之说?
「林大妹妹说什么!」
她眼底一惊,怒气翻涌,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姐姐若是不甘心,我愿助姐姐。」
父亲给的五万两谢礼,我只用了一万两作为送给贾府众人的节礼。
其他银子,就等今天来用。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有此野心,我怎会不助!
宝姐姐青云之志,何必困于方寸天地之间,做妇人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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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一切都疯了!
自从,我给薛家四万两银子作为入宫打点后,四周所有人闻风而动,乌泱泱地来我们小院找我。
黛玉自从管家后,越发懂得人情世故,此刻边看书,边打趣我:「长姐,又来只飞虫,闻着味儿来找你!」
「二小姐,是宝二爷来了。」
「看来,这次飞虫闻的是美人香。」
调笑归调笑,贾母、王夫人等人最近确实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她们言语之间,向我讨要太太的嫁妆。
按礼法,正妻去世,夫家无权使用正妻嫁妆。
要不就如数退还,要不就赠予正妻血脉。
贾府理由合理合法,我实在无法招架,为此深感头疼。
并非我不想给她,太太遗愿叫我护住贾府,贾家子弟招猫逗狗,得了这笔银两,不出一年就会糟蹋殆尽。
这笔银子,我早打算作为贾家最后的保证。
「大小姐、二小姐,林家大喜!大喜呀!」
门外突然闹成一团,二门婆子喜不自胜地前来禀报:「大小姐、二小姐,姨娘有孕了,林老爷派人接两位小姐回家!」
姨娘?有孕?
「来人,备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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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喜不自胜,我则拉着她匆忙地各处行礼,告辞。
贾母想派贾琏护送我们回家,被我拒绝。
「长姐,等咱们休息时,停船,我要给姨娘与新弟妹买见面礼。」
「这次咱们不停船,直接回家。」
黛玉以为我过于担心姨娘,乖巧地点头。
行至扬州地界,我招来雪雁低声地吩咐:Ťŭ̀⁻「下船后,给二小姐穿素衣。」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林府,当黛玉看到二门前小腹平平姨娘的那一瞬间,立马明白一切,哭号着往正屋跑:「父亲!」
当夜,黛玉守着父亲,我与姨娘在屋内谈心。
「自从太太走后,他身子一直不好。我懒得理他,谁知他内里亏空到这样的地步,今春一场风寒,就成了这样。」
「大夫说什么了?」
姨娘拉着我的手紧了紧:「不中用了,就在这几天。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将寿材备好。」
她仔细地端详我的脸,撇嘴嘟囔道:「瘦了,憔悴了。」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侍疾。」
姨娘抢先嚷道:「二小姐不在守着吗?」
「老爷说二小姐体弱,打发她回去。换大小姐来。」
「这老东西!」
姨娘拿起茶盏就要砸去,我按下姨娘的手:「这是我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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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知多久没仔细地看他了。
上次是在码头中,他瞪眼命我照顾黛玉;上上次是挥巴掌想打我,怪我放黛玉出门;上上上次是我生辰,太太心疼我,叫我去正房过,在正房见了他一面,他随手赏了我五十两……
他竟然这么老了。
不但满头白发,连手都抬不起来,不再有力气打我,也没有力气骂我。
「父亲有事吩咐女儿。」
我站在他的身边,恭敬地叮嘱,他突然拽住我的衣袍,力量出奇地大:
「林黛柔,跪下!答应我,护住黛玉。
「林黛柔,记住!一定要护住黛玉。
「林黛柔,你说话!」
我侧身盯着他,他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案板上的鱼,大口地喘着气,一句句地嘶吼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落下泪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语调近似哀求:「柔姐,答应我,护住黛玉。」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慢慢地平静,我转身出门,抬头望月。
今天的月亮……莫名地叫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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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巳时巡盐御史,兰台寺大夫林如海殁,上感其忠义,赏银一千两。
两女扶灵,归葬姑苏原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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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柔,我看你脖子上的玩意儿是显高用的吧!」
姨娘拍案而起,故意地摔了我最爱的一套青花瓷碗,心疼。
「你家又不管皇上的银库,这么大的家业,说捐就捐了。你才真是当代圣人呢!」
「不捐又能怎么办?」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姨娘,她一挺肚子,我立马出言反击:「姨娘肚子里除了今早吃的素肘子,就是荞麦皮的枕头。难不成林家的家业靠个枕头就能保住?」
「你这小妮子,要不是为了防止贾府私吞林家家产,老娘至于牺牲清白,编这个谎,就为了拖它几个月。要是这里面真有就好了,是个庶子,林家家业就保住了。柔姐、玉姐,要不咱们从旁系抱个小子?」
旁系?抱养?
若是太太活着,她背后有贾家撑腰,抱养个旁系,自然听话懂事。可家中只有姨娘……
我心中暗自腹诽,嘴上也没闲着:
「哼,抱。当然要抱养,养个小子,先杀了他爹,后卖了他娘。从此永绝后患,跟咱们一条心。」
姨娘气笑了:「你说怎么办!外有贾府,内有林家。一群人等着吃绝户,不然拿根腰带吊死!」
「捐!黄河水患,国库无钱,皇上此刻正忧心忡忡。不如全部上缴国库,保我林家百年基业。」
父权、夫权给了他们吃绝户的勇气,可皇权大过天。
此刻,皇上正想着怎么从江南富绅口袋里掏银子,可惜没有由头。我与黛玉两个文官孤女捐钱,解了万岁爷燃眉之急。他非但不会全要,更会对我们大加赏赐。
抱好大腿,绝不吃亏。
姨娘依旧不同意,此刻决定权在黛玉手上。
「我同意长姐,可以捐。但是,赈灾之事交给忠顺王爷,听说他与江南富绅早有勾结,如此怕是结了仇。」
「先解决眼下再说。」
我与黛玉将所有房屋地契归档,除了太太的嫁妆没动,只留下祖宅与几亩较好的水田,其余全部充公。
皇上大喜,怜我等孤苦无依,非但将家产奉还,还特赐我与黛玉「郡主」封号,不日,上京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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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内,王熙凤坐在摇椅上,揉着鬓角。
最近的事又多又杂,她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十岁。
先是秦可卿死了,尤氏抱病,她一人管两家事;后又听说林姑老爷没了,又是送丧礼,又是派人下姑苏;再是二老爷贾政过生辰,喜上加喜,内监传旨元春封妃……
内宅、外面,太多事要忙,她已近两天没合眼了,还强撑着等最重要的一个消息。
屋外门帘一声响,她立马坐直身子:「怎么样,有消息了?」
贾琏一阵风似的走进来,满脸急躁:「消息确实,林姑老爷姨娘的遗腹子没了。」
王熙凤早就想到明明林姑老爷与姑妈的伉俪情深,那所谓的孩子,只是防着贾府的障眼法,忙又问道:「那林家家产……」
贾琏冷笑道:「别提这事了,林家大妹妹……不,该叫荣成郡主了。她真是个狠人,将所有家业全部捐给黄河水患,一家子得了赏,有了诰命。
「你可听说,圣上恩准咱家大小姐元春省亲,盖省亲花园又是多大一笔银子,没了林家这摇钱树,内、外账房那变得出这些银子!
「你可不知道大老爷有多荒诞,他非说自己是一等神威将军,又是大舅舅。想拿官职与辈分吃下这笔钱。他的国公是几代前皇帝封的,林家两妹妹的郡主是当今圣上封的,他前朝的剑想斩当今的官。简直不可理喻!」
贾琏一股脑儿地说了一箩筐抱怨。
王熙凤不由得有些恐慌,拉拉丈夫的衣袍:「咱们贾府真的衰败如此了吗?」
贾琏低垂眼眸,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敷衍道:「睡吧,明天还要忙西府的事。」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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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姑苏那一日,黛玉在祠堂守了父亲一天一夜,深夜,我担心她身子,唤她用膳。
黛玉经过丧父丧母与之前的历练,不再是之前那个懵懂顽童,她看着祠堂灯火,突然轻声地开口:「长姐,那日我在门外全部听到了。长姐……对不起,谢谢。」
「说什么傻话,回去用膳,坏了身子,耽误上京谢恩。」
「可父亲的香快熄灭了……」
「你去休息,我来。」
黛玉走后,祠堂空无一人,香火忽明忽暗。
我为父亲点了一株新香,心中默念:「父亲,你最漠视的女儿帮你守住林家了。」
香燃一寸,一阵风吹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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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家人来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要「兵分两路」,我与黛玉要去宫中谢恩,姨娘则负责采买丫鬟婆子与收拾林家旧宅。
面圣时,万岁爷先是赞叹许久父亲的功绩,又说虎父无犬女,对我与黛玉进行考教,几个回合下来,万岁爷明显地对黛玉的才貌极为满意,连声称赞后,突然话锋一转:
「听忠顺王爷说,你两人在京孤苦无依。不如进宫由皇太后抚养,将来朕给你们指婚个好人家。」
我与黛玉同时僵在原地。
忠顺王爷这老东西真阴险,还有万岁爷真不是什么好人,竟打起我与黛玉的主意。
大脑飞速地运转,整个人愣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黛玉重重地磕了个头:「回万岁爷的话,臣女与姐姐在京中尚有外祖荣国府一脉,臣女等顽劣不堪,不敢扰皇太后清修。」
万岁爷顿了顿,眼底似有深意:「贾府……好,Ṱű̂¹你们退下吧。」
我慌忙起身,出了大殿,微风袭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
黛玉感受到我的异常,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这小妮子……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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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姨娘一听皇帝的话外音,气得在旧宅中骂人,句句都Ťṻ₆是能诛九族的话。
「姨娘,别骂了。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办。」
黛玉御前已经将这话放出去,我们与贾府自然无法脱离关系。
我揉了揉生疼的鬓角,转头问向姨娘:「听说,贾府的元春大姐姐封了贤德妃,万岁爷准许省亲事宜了,可送去贺礼?」
「都忙疯了,哪里顾得上这个!」
「黛玉,准备好送去贾府的贺礼,咱们明天出发,去贾府拜访。」
姨娘水葱般的指甲重重地点在我的额头:「好不容易逃出虎狼窝,我怎会叫你们再回去!」
我拉过姨娘的手,郑重其事道:「我们不会回去,而是将他们来住。」
「贾府要预备娘娘省亲,修建院子。我与黛玉同样要修建林府,何不两者合一,紧挨贾府,重建林府。省亲之后,请贾家姑娘们同住,理所当然,请先珠大嫂子进府理事。如此,也好相互照应。」
第二日,带着重礼前去贾府祝贺。以林家当家人的身份找到贾赦、贾政两位老爷,他们正愁此事,自然一口答应。
又去内宅,求了王夫人与珠大嫂子。
此事就正式地敲定,新林府买下荣宁国公府后面的两块地皮,加上后面的会芳园,林府规模与原著中的大观园相差不大。
但是具体花费……却才用了不到一半。
自从兴建林府的风声一吹出来,贾府各个蛀虫闻风而动。
我与黛玉两个女子,自然无法抛头露面。
可这具体工程若全交给贾府,只怕是富了贾府,废了林家。
就在此刻,我想到一人——扬州最大的盐商沈百万。
父亲在世时,与沈家私交甚好,父亲曾亲口说过此人靠得住。
我将工程全权包给他,由贾琏监理。
至于钱财账目我过目后,全权交给林黛玉,看她如何处理。
开始时,贾府赋闲子弟贾蓉,贾蔷等人都厚着脸皮来林府求差事,他们见不到我与黛玉,就求到贾宝玉身上。
宝玉性子软,耐不住他们磨性子,叫他们计算好账目,由他交给黛玉。
黛玉拿到预算账本的当天,就差点儿被他们气疯了,连宝玉的面子都没给,将他直接赶了出去:
「置办点彩灯花烛与帘帐要我两万两,几根破蜡烛,几盏灯,莫非穷人都不点灯?采买姑苏乐器班子又要三万两,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项单为元春大姐姐省亲预备,怎可能林家出钱!」
「长姐,我今天才知道,有的人心肠是黑的。」
她愤愤不平,说了一箩筐,再也没有当年一碗雪梨银耳就大哭的小丫头影子。
「对了,咱们林府后山修了座小庙,清净雅致,你可有安排?」
我边打量着丫鬟赶制的新衣,边想着妙玉的事情。
黛玉听出我弦外之意,忙笑着拉我的袖子,嗔道:「长姐这么说,就是已有想法。我全听长姐的,正好可以躲躲懒。」
我与她说了妙玉的事,黛玉听说妙玉身世后,连连感叹她可怜,亲自下帖子去请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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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足足地建了一年半,建成那日,我与黛玉下帖,请了京中贵眷一同赏玩,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林家的产业。
之后就是除夕,贾府紧锣密鼓地准备正月十五元春省亲的事。
我们则在雪地里玩闹,一家子痛痛快快地打雪仗。
黛玉与我谁也不服输,打得全身是雪。
姨娘边Ṫūₒ笑边拉我们去换衣裳:「小心冻坏身子,去,换好衣服,吃我准备的年夜饭。」
黛玉亲热拉过姨娘的手,笑道:「知道了,娘。」
「二小姐说什么……」
我愣住了,姨娘也愣住了。
黛玉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姨娘,郑重道:「走吧,长姐。走吧,娘。」
「好,好孩子,咱们走。」
姨娘眼睛红红的,嘴角翘成月亮,偷偷地拉我的衣角,碎碎念道,「这么好的孩子,竟是那老东西的种!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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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省亲后,为园子赐名大观园。我与黛玉将贾府诸位姐妹与珠大嫂子接来一同住。
大观园角门与贾府相连处,白日开着,晚上则会锁死。
宝玉得知众姐妹都住进这大观园,求了老太太好久。
可这是林家的园子,老太太也不可能说什么。
他来求黛玉,黛玉虽然对他有些少年懵懂的好感,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一个外男,怎么可能擅入,断然拒绝。
听李纨对姨娘说,贾宝玉被拒绝后,又在自家屋内闹了一场。
众姐妹在园子里刚安顿下来,贾府又出事了。
原来是赵姨娘装神弄鬼,做法害宝玉与王熙凤。
众姐妹都回贾府看望,我与黛玉自然也在人群中。
我知道事情始末与未来发展并不担心,黛玉虽没垂泪,却紧搅着帕子,忧心忡忡地望着宝玉。
自从太太与父亲先后死了,这世上真心地对黛玉的人,除了我与姨娘,只剩宝玉一人。
黛玉怎会不生出几分真心。
两人的病闹了很久,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被请进贾府时,我坐在离贾宝玉最远的椅子上吃着新贡的李子——啧啧,还挺甜。回来问沈百万要点。
我吃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其中的癞头和尚看完宝玉,出完方子后,快步地朝我走来:「外来人,好久不见。」
他竟是小时候骗我烧鸡与酒喝的那个老乞丐!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反而笑眯眯地望着我:「外来人,你肆意地干涉别人的因果,就不怕报应在自己身上吗?」
听完这话,我的心「咯噔」……个屁呀!
简直飞来横祸,他礼貌吗?进门就咒我。
我还没说话,黛玉先一步地挡在我的面前:「来人,打出去!」
话音刚落,那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30-
黛玉这次真的被吓到了。
日日跟在我身后,天天问我到底干预了谁的因果,又是为我烧香拜佛,又是去庙里贡佛灯,简直是个小黏人精。
我实在嫌她烦,她就委屈巴巴地盯着我,死劲儿地眨眼,希望挤出两滴眼泪:
「长姐是嫌我烦了?」
「你真的担心我?
黛玉重重地点头。
「好,闲着没事,去小厨房给我做碗大肘子,记得肉炖得嫩嫩的。」
黛玉最讨厌灶台满是油烟气,知道我故意捉弄她,白了我一眼。
「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黛玉的丫鬟雪雁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进来,气还没喘匀,看到我在,顿时住口不言。
「吵吵闹闹,怎么了?」
我斜睨了她一眼,雪雁瑟缩下脖子,依旧闭口不谈。
「林黛玉!」
我抬高声音,黛玉忙对雪雁使眼色:「还不告诉长姐。」
「姑娘叫我盯着宝二爷处,是宝二爷出事了。昨日午后,二爷去王夫人处请安,正巧遇到夫人午睡,二爷就跟夫人跟前的金钏调笑了两句,谁知王夫人正巧听到,勃然大怒,骂金钏勾引小爷,撵出去了。」
「那宝二爷当时说了什么!」
「宝二爷什么爷没说,灰溜溜地逃了,听说回去后,又打了袭人姑娘。」
「他!他!他!」
黛玉站起身来,满脸震惊,一时说不出其他话。
「还没完,金钏受不住这侮辱,没想开,跳井死了。」
黛玉没再说话,怔怔地望着桌上的茶盏。
「姑娘……」
「雪雁,跟我来。」
我没有打扰她,将丫鬟都带了下去。
心病只能心药医。
-31-
当晚,我早早地熄了灯,命所有丫鬟下去,将房门留了一条缝。
「长姐。」
黛玉卸了钗环,又一次悄悄地来到我的门前。
「进来,来被窝里暖暖。」
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看她微肿的双眼,明显地是哭过了。
少年人,哪有不失恋的!
「长姐,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该是这样。」
黛玉靠在我肩头,抽抽搭搭地对我讲。
「你心悦于他?」
黛玉沉默着点点头,而后迅速地低下头。
我也不急,边拍着她的后背,边缓缓道:
「宝兄弟真诚率真,待人温柔,没有什么贵公子的架子,算是个好人。但他自有他的短处,比如懦弱、没有担当。
「金钏之事,因他而起,他是贵族公子,王夫人的心头肉。他大可以跪求母亲,最多挨顿打。可他没有,他逃了。他又气又愧,火气没处宣泄,正巧被袭人撞见,连袭人也挨了打。
「人生在世,没有担当,算不得良配。」
黛玉若有所思,小声地嗫嚅:「他还小,总会改的。」
唉,初恋总是难以忘怀的。
我心中叹气:「你曾问过我,太太去之前,究竟说了什么。她最后留下三个字给我——对不起。」
黛玉没想到我会聊起太太,猛然坐起身子:「母亲是觉得我会拖累姐姐吗?」
「不,太太是为自己跟我道歉。她认为是她抢走了父亲的心,使父亲薄待于我,她对我心中有愧。从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都与你一样,甚至身为长女,比你更好。若有官家小姐哪聚会,太太就拿自己的嫁妆首饰送我,怕我因为庶出被外人看轻。在她重病时,我得了风寒,她都拖着病体照料我。
「就算如此,她依旧觉得愧疚。明明不是她的过错,她到死都在跟我道歉。可这些明明都是男人的错。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不论多么优秀,都要藏身于父权夫权之下。若荣耀,男子一人享用。若失败,女子就是红颜祸水,克子克夫。
「黛玉,选择很重要。今日宝玉受气,打的是袭人。明日,打的又是谁呢!若是你被王夫人欺侮,他也会逃之夭夭,左手美酒右手美妾!」
黛玉似懂非懂,抱着我哭了足足半夜,第二日早早地就出了门。
跟着她的小厮回来禀告:「二小姐先从账房支了二百两,去了贾府一处下房。接着去拜访了二舅老爷。二舅老爷铁青着脸出门,当场派人拿宝玉,将他狠狠地一顿打。」
宝玉知道惹了林妹妹不痛快,瘸着腿,日日来求见,全被黛玉拒之门外。
宝玉闹了许久,被探春劝了几日,从此性格大变,竟开始读正经书了。
-32-
黛玉「失恋」了。
虽有园子里的姐妹陪着,在家中依旧闷闷不乐。
我不愿如此,召集众姐妹,专门地接了史湘云,组办了海棠社,叫大家一起玩乐。
开始是举办诗会雅集,后面宫中突然宣布,明年春天举办宫宴,邀请各家小姐射箭、打马球。
四大家族的女孩子,我与黛玉都在邀请的队伍里。
为了不露怯,也为了叫大家玩些新鲜事物,我专门从沈百万处借了他家马场,并请亲友间最负盛名的卫若兰前来教众姊妹骑射、打马球。
众姐妹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了这样好玩的去处,一个个再也没有闺中安静的样子。
既然是宫宴,各家小姐少不了一争高下。
谁不想在万岁爷面前露脸,为自家挣个荣誉。
练了几日,史湘云就觉得乏味,提议众姐妹一同比赛。
第一名是探春,她很有天赋,马上英姿,既漂亮又干脆。
我本以为最差的是黛玉,没想到是提议比赛的史湘云,十支箭中不了一支。
史湘云又菜又爱玩,对结果很不满意,却坚信「勤能补拙」,在马场上缠着卫若兰,求他教导。
「卫二哥哥,教教我。」
偏她是个咬舌头,「卫爱哥哥」叫个不停。
卫若兰哪见过这个世面,红着脸,驾马想避开她。
她却骑着小马,歪歪扭扭地在后面追,边追边嚷:「卫爱哥哥,教教我。」
卫若兰怕她摔下马,只能掉头回去,仔细地盯着她,这下脸更红了。
黛玉戳了戳我的腰,压低声音,满脸兴奋:「长姐,你看,好事临近了。」
-33-
这么练习了几日,迎春姐妹突然称病,不肯再去。
迎春姐妹住在我们林府的宅院中,生了病,我们自然应该探望。
我与黛玉带着补品刚走到她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叫骂声:「姑娘早该省点事,无才无貌,性子懦弱,哪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样子。就算去面圣,在万岁爷跟前也是丢贾府的脸。何必又花钱做衣裳,又出门要车马费的!白白地糟蹋!
「姑娘的份例都是你拿去,日日偷这屋子里的东西就算了,现在还来寻姑娘的不是!
「算了算了,我本不爱马球,下次也说我病了,回绝林大姑娘。」
我与黛玉从窗户往里看,只见迎春姐姐的奶嬷嬷在屋内耀武扬威,扯着脖子骂人。
办海棠社是我的主意,各处小姐参加本不用花钱,但百密一疏,这几次去马场,打点车马的费用全是小姐们自己的例银。
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黛玉气得想冲进去,却又突然冷静下来。
我们怕此时进去迎春尴尬,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迎春姐姐真可怜,姨娘早死,父亲靠不住,与琏二哥哥又不是一个娘,没人护着。继母刻薄,老太太也不喜欢她。连个下人都能随意地欺负她。」
黛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奶嬷嬷是贾府的人,咱们无法处理,只能告诉珠大嫂子,可珠大嫂子根本不会管。」
「你不觉得她懦弱?」
黛玉摇摇头:「她发落了奶嬷嬷,又能如何。就算凤姐姐帮了她一次,可后面依旧无人撑腰,万人折辱。下人们也只会觉得她多事,变本加厉地欺负她。日久天长,反而落得刻薄的名声。」
「咱们小黛玉果真懂事了。」
我逗她,她却没有笑,吩咐雪雁从今天开始去马场的费用从林府出,挽着我的胳膊,一本正经道:「长姐,要是没有你,我只怕会落个同样的下场。」
「……不但懂事了,嘴也甜了。你想做人情可不能拿官中的钱,雪雁,这钱从二小姐的例钱扣。」
「长姐……」
我表面与她说笑,实则满腹心思。
迎春已经十五了,离她误嫁中山狼还有不到一年。
那件事……该开始筹备了。
-34-
「郡主找草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沈百万看一眼桌上丰盛的饭菜,又看一眼笑容灿烂的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吓得瑟瑟发抖。
「沈公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可曾娶亲?」
沈百万「扑通」一声跪下:「郡主千金之体,草民不敢僭越。」
我差点儿气笑了,抬腿给他一脚:「你以为我要自荐枕席!」
沈百万揉了揉生疼的屁股,龇牙咧嘴:「郡主究竟所谓何事?」
「给你介绍门亲事!」
沈百万脸色突然沉下来,犹犹豫豫地开始兜圈子:「家母想叫我先立业……」
「不是丫鬟,是小姐。」
我一眼看出沈百万的花花心思,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言道:「我知道你们沈家想要弃商从官,进入官场。我为你选的,可是极好的良配——荣国公贾赦老爷的小姐贾迎春。」
沈百万大惊,自从沈家进京后,没少与贾府往来。
他虽知道贾府内里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给他跟贾府做媒。
「这……这怎好高攀!」
我摆摆手道:「我大舅舅为人荒唐,欠下不少外债,打了许多饥荒。你沈家虽是商人,但富可敌国,只要许上重重的礼金,大舅舅定会同意。」
沈百万想明白后,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时失言:「想不到世道如此艰难,连国公府都有卖儿卖女的事。迎娶国公大小姐的好事竟能叫我捡到!」
国公府又怎么了,国公府早二十来年就开始卖女求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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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马场的草都荒了。
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过年,贾府的姑娘们都回贾府过年,整个大观园又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最近喜事频频发生:年关前,沈百万敲锣打鼓地向迎春提亲,卫家紧随其后,上门跟史家定了亲,二哥哥成了真的爱哥哥。
后面,宫中又传出两件喜事:其一,元春有孕。其二:作为公主伴读的薛宝钗被皇四子看中,年后回家待嫁,来年二月进府成皇子侧妃。
虽有喜事传来,但更多的则是难事。
连年天灾,各家庄头收成足足地少了一半,再加上从去年开始,边境也不太平,年底一场战争,竟生擒了我朝的一位郡王。
元春本不应有身孕,叫我心中隐隐地不安,老想起几年前那癞头和尚的警告,说我干预了因果,要报应到自己身上。
大年初一,宫中传来消息,命我跟黛玉以郡主身份,入宫宴贺元宵。
我与黛玉衣着华丽,进宫面圣。
席间各家命妇对我与黛玉都分外热情,唯独将成为皇子侧妃的薛宝钗对我们面露悲悯。
宴会进行中,有一陌生宫女意外地将汤水洒在我的衣裙上,她连连认罪,说要带我去外面更衣。
我悄悄地起身,跟那宫女去侧间,在那里,我果然见到一个熟面孔——薛宝钗。
她早不复当年天真模样,被这深宫浸染,眼角眉梢满是疲态,见我来,强撑出一个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宝姐姐大喜,今日唤我有何指教?」
「大喜?」她眉目清冷,「大喜谈不上,指教更谈不上。你曾对我有恩,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边境失守,我朝被生擒了一位郡王。此时举办各种宫宴与马球会,圣上何意,你是聪明人自然清楚。为何叫你跟黛玉参加,你心中更应明白。早做准备吧!」
「还有……帮我跟娘亲带句话,就说宝钗不悔,愿意。」
薛宝钗一句话,叫我冷汗直流。
对呀,我怎么傻了!
边境失守,男人输了。男人们败了,想要求和,只能献上女子。
我与黛玉空有郡主爵位,无亲无友,没有任何背景,根本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竟还巴巴地得叫黛玉练骑射……我竟这么蠢!竟这么蠢!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席间,宴会后,强撑最后一丝理智去了薛家。
薛家自从宝钗选中皇子侧妃后一直张灯结彩,我与黛玉去后,薛姨妈拉着我们的手谢了又谢。
我跟她说了宝钗说的话,薛姨妈微微地一失神,而后去里屋给我们拿新的果子。
她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她在低头垂泪,还看到流光溢彩,鲜艳似火的嫁衣,不但布料华丽,而且针脚极细,怕是好多年前备下的。
可是……可是,侧妃根本穿不了红色。
我们回府时,路过宁荣两府的过道,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叫骂:「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当年死里逃生救下太爷,几十年后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好不长进!当年敬我是功臣,说得好听,才几年!啊!别打了!」
我挽起帘子,看见七八个贾府家丁在打一个老者。
马车外的小厮见我往外看,忙讨好道:
「这是焦大,从小跟着宁国公,出过三四回兵,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把主子背出来。没有饭吃,偷东西给主子吃,没有水喝,他自己喝马尿,得来的半碗水给主子喝。可惜老糊涂了!成日叫骂,惹得主子烦心。他也不想想,救人是那年的皇历了。太爷早死了,谁还记得他的功劳。在这胡闹,都扰了郡主的耳朵。」
我笑着对黛玉说:「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贾府也好,四大家族也好,咱们也好。咱们都一样,跟他一样,都是狗。」
「咱们是皇家的狗!」
-36-
我病了,病得很重,有一阵儿连药都喝不下去。
娘吓疯了,日日地守着我,佛家道家的法师请了满屋子,连萨满教都请来了。
黛玉也急疯了,日夜在我屋外守着。
对,我没有叫她进屋。
生病第一天,我就破天荒地对她大发脾气:
「滚出去,你抢了父亲所有的宠爱,万众瞩目,有这么多荣光,现在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当她面砸了她送我的古玩,剪了她为我亲手做的帕子,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出门去。
她吓傻了,娘也吓傻了。
她们都以为我疯了,可我没有,我清醒得很。
黛玉不怨我剪了她的礼物,她甚至边哭边帮我剪:「长姐,我来,只要你能高兴,快点好起来!」
我叫下人将她轰出去,命人守着门,不许她进来。
她就整夜整夜地在我房间外面守着,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扒窗户看我。
她跪着求我叫她进来,她说她只有我了,只有我一个家人了。
她不该这样……她该恨我。
不,她一定要恨我。
之后,我要光明正大抢了她最好的姻缘,抢着去和亲,当王妃,成为一个「恶毒女配」。
-37-
开春后,薛宝钗回到薛家待嫁,贾府筹备着迎春的婚事,史家也热闹非凡。
自从我病后,贾家诸位姑娘陆陆续续地搬出了大观园,整个园子彻底地寂寥下来。
我强撑着想要下床,想要去骑马射箭,可病却怎么也好不了。
直到……探春带来了救我的「解药」。
「林大姑娘病得真不凑巧,你可知道,王家与元春大姐姐都出事了。」
「你说什么?」
「王家王子腾舅舅莫名其妙地在任上死了,万岁爷竟没有赏丧葬银子。元春大姐姐小产,大出血而亡。外面都传万岁爷厌弃了四大家族,咱们要败了。」
她说的事情,我一件不知。
探春见我满脸震惊,笑着为我掖掖被角:「看来黛玉真是出息了,将所有消息瞒得滴水不漏。」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她却一把制止住我:「好好休息吧。黛玉不会被送去和亲,我去。马球会取消了,你该放心了。」
「你说什么!」
「元春大姐姐死了,贾府需要新的靠山,选中了我。」
「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虽然感谢你这些年对贾府做的一切,但我做这些绝不是为了你。」
「你可能不信,我是自愿的。从小到大,我都是国公女,将门之后,锦衣玉食,外面饿死人,我在府上吃的是御田细米。既然享受了这荣华,就该为国为民做些事情,对得起祖宗。况且……出了塞外,我自有我的一番天地。
「我出塞后,代表着家国脸面,担负两邦交好。我若不去,到了年纪,不过配一中等人家。一屋子莺莺燕燕,从此搓磨一世。林黛柔,我是真的不甘心!我来这一遭,一定要闯出自己的天地。
「话已至此,我该走了。我劝你一句,你们林府曾得罪过忠顺王爷,此人睚眦必报,和亲之时就有他的手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如今去了,也不知能不能保住贾府性命。林家早作打算为好!」
我看着眼前闪着光的探春,既是心疼,又是敬佩。
探春又宽慰了我两句,起身告辞。
我强撑身子,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换作一句话:
「今此一别,山高路远,万望珍重,愿君顶峰相见。」
探春开门出去,正好撞见黛玉。
我与她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38-
花开时节,桃花满天。
四大家族似是回光返照般迎来了好多喜事:
先是宝钗入皇子府,皇四子礼数周全,对她极为重视。
然后是迎春,因为探春远嫁,朝中催得急。
自古没有妹妹在姐姐前面出嫁的先例,导致迎春的婚事提前,显得格外仓促。
仓促但绝不寒酸,沈百万迎娶迎春就像是得了凤凰蛋。
大婚当天,彩绢飞扬,赏钱开路,大张旗鼓,极为气派。
我身子还没痊愈,没去观礼,只听府上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聊了半个月盛况。
再接着是史湘云,听说卫家看四大家族情况有异,本想退婚。
谁知卫若兰是个痴情种,拼死要跟湘云在一起。
再加上他是三代单传,前面又有柳湘莲为情出家的先例,卫家不敢逼得太狠,又怕史家被抄,湘云成了罪臣之女,索性早早地娶回家。
如此一来,两个月内办了四场婚事。
朝中风声越来越紧,贾政上朝,十次有五次会被弹劾。四大家族中许多陈年旧事都被翻出来,忠顺王爷更是在朝上怒骂,勋贵之家全是朝中硕鼠。
这些消息,黛玉与娘都拦下来,并不想我知道。
一时风声鹤唳,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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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还是来了,可我从没想过第一个被开刀的竟会是林家。
贾雨村上本污蔑父亲生前收受贿赂,忠顺王爷复言,万岁爷失望至极,下令撤查。
薛宝钗送信要抄林府时,我的汤药刚刚热好,就撒了一地。
「来人,更衣!」
丫鬟们扶我起来,刚坐起来,我就两眼一黑。
「嘭!」
房门被人狠狠地推开,是黛玉。
她站在我面前,逆着光,根本看不清表情,我怕她害怕,挤出一个笑,伸手去拉她:「没事,别怕,你先回屋,有姐姐……」
黛玉笑着拉起我的手,那双手再无小时候的冰凉:「小时候,我顽皮非要长姐带我出去,长姐护着我,被父亲责罚;长大一点,只要我生病,长姐不眠不休地陪着我;宫宴上,长姐知道我可能要和亲,为了护着我,故意跟我吵架,想叫我恨你,好代替我去……
「可你装得一点也不像,骂完我,在屋子里哭;将我从屋子里轰出去,却派丫鬟一夜三趟看我的情况;剪我送你的礼物,然后又偷偷地补好……
「长姐,你的小妹妹长大了,被你养得很好。这次,叫我护在你前面。
「你放心。」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好,长姐信你。这次,咱们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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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召集所有林府丫鬟婆子来正厅。」
黛玉将我安置在正厅廊下,我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威严。
不一会儿,林家所有家丁都到了。
「人都到齐了,请二小姐训话。」
黛玉不慌不忙,命雪雁抬来一箱银子:
「你们中有林家家生子,有原来贾府的陪嫁,更有来京后采买来的。如今,我林家被奸人陷害,怕是要遭难。若是有人想要离开,大难临头各自飞,来这里领二十两银子做路费,拿走身契,从此两清!若是现在不走,来日胆敢陷害栽赃,吃里扒外,一律打死!」
她的话似一声惊雷,在正厅炸开。
下人们瞬间乱成一团。
「安静!雪雁,点香。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一旦抄家,家奴必定会被审讯。若有两面三刀的奴才落井下石,忠顺王爷更会抓住把柄不放。
正厅中陆续地开始有人上前领银子。
走的全是上京采买的,原贾府陪嫁离了林家也没有地方投奔,至于林家旧仆,几辈子的情分,也没有走。
正厅内最后留下了四五十人。
时间已到,林黛玉放下茶盏,细细地打量留下的正厅内的家仆,起身重重地行了一礼。
家仆大惊们,纷纷地跪下:「二小姐,我们受不起!
「诸位愿与我林府共存亡,这份恩情黛玉记下。若有来日,必定报答。
「来人,将东西南北四个角门全部锁死,将正门大开。所有仆人全部汇集正厅,不许走动,违者诛!
「账房主管,将林府二十年来的全部账本搬到院中。银库主管,将所有存银、房屋地契、金银器皿、古董字画,全部搬出来。买办主管,将林府二十年来的流水全部搬到院中!有人诬告我父亲任上贪污,叫他们尽管来查!」
「二小姐,妙玉姑娘来了。」
竟忘了她!娘忙起身装了一荷包银两:「如今林家怕是要遭难,妙玉姑娘请往别处清修。」
妙玉皱皱眉,对我与黛玉恭敬地行了个礼:「承蒙林家抬举,在此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我妙玉不敢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二小姐,西边角门有人翻墙!」
雪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家丁听她此言,拿着棍棒上前就要打。
「别打!千万别打!是宝二爷!」
贾宝玉全身灰尘,他大步地朝林黛玉走来。
「你个呆瓜,你怎么来了?」
「四妹妹拖住旁人,我溜出来的。」
贾宝玉正色道:「林妹妹,为了你,我不会再逃。」
-41-
寅时五更,打更人打了最后一遍更。
林府灯火通明,天蒙蒙亮,大门外就传来士兵的脚步声:「忠顺王爷奉旨带领锦衣府前来查看林家家产!速速开门!」
「来人,开门!」
黛玉的话刚出口,却听门外一声痛呼,接着是女子清丽的笑声:「卫爱哥哥,你看,我这次射的准吧!」
大观园正门大开,我与黛玉一同出门,发现门外竟守着十来个别府的家仆,仔细一看,竟是卫家与沈家的家丁。
史湘云一弓箭,射在贾雨村的乌纱帽上,帽子在空中转了个圈,掉到地上裂了。
史湘云见到我们洋洋自得道:「看,我的射箭厉害多了。」
卫若兰拿着家传御赐的宝剑,横在湘云与锦衣卫中间。
沈百万则畏畏缩地缩护着迎春,满脸赔笑地对锦衣卫说:「各位大官人们,先说好,我跟射箭那群人不是一起的。来,请诸位官人喝茶吃瓜子。」
他边说边往锦衣卫口袋里装瓜子——不过是金的。
「你们疯了!你们怎么来了!」
忠顺王爷哪见过这样的架势,气红了脸,呵斥道:「你们是想反吗!」
「来人,将账本抬出来。这是父亲当官后,全部的账本。我用府上性命担保,绝无贪墨之事。王爷自可以验证,可您敢担这欺君之罪吗!」
黛玉站在众人身前,掷地有声。
「来人,抄!卫家,沈家,史家,贾府包庇,来人,统统上报!一同治罪!」
「慢着!圣旨到!」
皇四子手捧圣旨一步一步地走到大观园前,薛宝钗红纱蒙面跟在身后,在场众人跪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明巡盐御史林如海贪污一案,纯属诬告。忠顺王爷,为人不正,行为不端,降为郡王。应天知府贾雨村,大奸大恶,为官不正,污蔑同僚,革职查办。钦此。」
天亮了。
-42-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道圣旨与那场胜利,依旧是上位者的权利游戏。
忠顺王爷参与夺嫡,支持皇八子。
而皇四子为林家求情,也是为了赢得清流书香门第的支持。
贾家与王家终究没落了,贾府略好些,仗着探春远嫁的情分,男子全部革职,没收家财,发回原籍。
王家则查出王子腾任上有所不检点,抄家革职流放,靠薛宝钗四处奔走,只留下一条命。
贾母等人搬离荣国府的那日,我与黛玉前去送行:「昔年太太的嫁妆,我一分没动。全用在贾家祖籍,建了书院与房舍,房屋地契在此。」
贾母拿着那些地契,双手颤抖:「林黛柔,你为何如此?
「为了太太临死前的交代,她叫我保全贾府。老祖宗,你的女儿死前都念着贾家。」
贾母老泪纵横,不知道可否有悔意。
贾宝玉经过这样巨变,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得成熟稳重,他临走前,来找黛玉。
黛玉只笑着, 希望他一切珍重。
妙玉走了, 她去云游四方, 教化四方, 惜春小妹妹陪她一起去了,两人做伴, 逍遥自在。
探春远嫁塞外,可汗与她年纪相仿, 本是相互提防, 谁知部落有人谋反, 探春半夜发现,救了可汗一命。可汗大受震撼, 竟成了「先婚后爱」的戏码,与她恩爱非常, 共生两子一女。她大力地传播农耕, 在边境开放互市,边民安乐,为她立碑立像。
薛宝钗举全家之力支持皇四子夺嫡,经过一场腥风血雨, 皇四子登基,初封薛宝钗妃位, 后生子,晋为贵妃。皇后崩逝, 封为皇后, 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大力发展女学与女官制度,为无数女子开启新的道路。
迎春嫁给沈百万后, 成了说一不二的当家大奶奶。沈百万支持皇四子夺嫡, 事成后封了个世袭爵位,沈百万喜得放了三天鞭炮, 大笑自己光宗耀祖, 传为笑谈。
史湘云与卫若兰和乐美满, 新皇登基后,卫若兰承袭父亲武将官职,带史湘云一同镇守边疆,从此无公婆烦忧, 日子平淡也甜蜜。
至于我与黛玉, 顶着郡主的名号……
被娘亲教坏了, 陪她跋山涉水,路过风景宜人的村子就住在那里,教女孩读书,玩够了再走。
薛宝钗几次写信,叫黛玉做女官, 她总是笑着推辞。
那日, 教完女孩子读书,黛玉蹦蹦跳跳地来拉我:「长姐,湘云又寄信抱怨卫将军了,还有迎春姐姐又怀孕了……长姐, 等等我,娘亲做了肘子。走,咱们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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