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照晚棠

顾衍为了白月光责罚于我那天,我提出要在京郊的庄子住上一段时间。
他嗤笑一声,讥讽地看着我。
「你要去便去吧,若不然,清儿大婚之日还要看见你,心里不痛快。」
可他忘了,这偌大的将军府早就是个空架子。
哪还有什么京郊的庄子。

-1-
顾衍牵着沈清走进来时,我正喝着调理身体的汤药。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着二人交叠的双手,心还是隐隐作痛。
我自幼父母双亡,由舅舅、舅母抚养长大。
舅舅俸禄不多,还要养着我这个拖油瓶。
舅舅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愿他为难。
所以,哪怕舅母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我也从不告状,而是处处讨好于她。
十五岁那年,舅舅去世了。
第二日,舅母便说我偷了她的首饰,让人将我拖出去打三十个板子。
顾衍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救下了我,娶我为妻,让我从一介孤女成了将军夫人。
刚成婚的时候,顾衍对我很是疏远。
不过没关系,与从前遭受过的白眼比起来,顾衍的态度已经算是温和了。
我怀着报恩的心态,勤勤恳恳做着顾家的媳妇。
顾衍的态度也越来越温和,一年后,我们正式圆房了。
他开始每天陪我一块用膳,下朝回来时,总是会带我最爱的糕点。
大家都说,顾夫人真是命好。
我也这样以为。
直到半年前,淑和郡主回京。
我才知道,顾衍心里有个一直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郡主就同清河崔氏的公子定了亲。
他之所以和我圆房,不是被我的心意打动,而是因为那天他得知了沈清有孕的消息。
郡主回京的消息传来后。
顾衍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
一开始,他只是时不时地往郡主府跑。
陪着郡主逛街、赏花、游船。
后来,沈清干脆直接住进了将军府,对外却说是与我一见如故,所以才入府小住。
外出赴宴时,夫人们看我的眼神也从羡慕,变成了怜悯。
我才终于明白,在顾衍心里,只要不是淑和郡主,其他任何人都一样。
或许,我真的应该离开了。
就当是,我最后一次报答顾衍。

-2-
看着黑漆漆的苦药,顾衍眼里闪过不忍,但还是开口道。
「晚棠,我已向圣上禀明,要娶郡主为平妻。」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顾衍,我们和离吧。」
但他并未同我想象中一般高兴,反而面色阴沉下来。
我紧张地等待着答复,看见他不快的面色,心里甚至还有着一丝期许。
或许……
「林晚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郡主都不介意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府中,你又有什么好不满的?
「郡主本就是二嫁之身,若是再背上一个逼走原配的名声,你让她在京中还有何脸面?
「你自己好好想想,没想明白前,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原来是这样……
我端药的手轻轻颤抖着。
低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
二人携手而来,又携手而去,沈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临走前怜悯地看了我一眼。
我在房中枯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我得自己想法子离开。
次日,我便找人定了一艘去江南的船,三日后便能启程。

-3-
刚定好船回来,圣旨便到了将军府。
送走传旨的公公后,沈清佯装困惑。
「阿衍,我进门晚,是不是得叫晚棠为姐姐?」
顾衍神色柔和地看着她。
「不用,平妻和正妻地位相当,你是圣上亲自赐婚,又是郡主,她哪里当得起你一声姐姐。」
「这样啊……」
沈清得意地冲我一笑。
「那妹妹不会生气吧?」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质问顾衍,往日的夫妻情分究竟算什么。
但是现在,看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二人,我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无妨,郡主愿意纡尊降贵与我姐妹相称,是我的福气。」
我客套地回了一句话,转身便走。
所以没看到,身后沈清僵在面上的笑容,和顾衍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4-
回房后,我立马开始整理行装。
顾衍推门走进来时,我正和翠湖整理着箱笼。
看着屋里的东西,țůₑ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我知道,他是在嫌弃我衣着寒酸,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俸禄和赏赐就那么多。
一边要维系着一个府中的开支,一边又要补贴将士们的家眷,哪还有钱买钗环首饰。
总之,从沈清回来后,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与郡主的婚期定在五日之后。」
我手上动作未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也许是我答应得太快,顾衍被噎了一下。
他眉头紧锁,目光幽暗地看着我:
「晚棠,此事已成定局,你若是再闹,便是抗旨。」
我不想陪顾衍耍这些嘴皮官司,去江南的船只已经定好,翠湖的身契也到手。
只等路引和身份文书一到,我就能离开京城。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将军,我知道了。」
从我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后,我便改口喊他夫君,上一次称呼他为将军,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顾衍愣住了,认为我在对他甩脸子,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满:「晚棠,你这话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今后你不许再找清儿的麻烦,否则的话,你这两个丫头……」
他用威胁的眼神扫了一眼翠湖和紫竹,转身拂袖而去。

-5-
离开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第二日,我去账房找到管家,细细向他说了现今靠府中接济的将士有多少户,情况如何,每月分别要送多少银子过去。
这些将士们都因保家卫国留下伤残,不将他们的事情安排好,我心里着实不安。
管家一一记下,神色复杂地问了我一句。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夫人亲自料理的,如今怎么突然想着要交给奴才了?」
我淡笑一声,刚要张口,外面就响起一阵嘈杂。
「狗东西,东院那个破落户的女儿每日灵芝人参的补着。
「我们郡主想要一碗燕窝都推三阻四的,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东院是我的院子,这丫鬟口中指的人,分明就是我。
我走出门去,厉声呵斥:
「你说什么?」
来人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揽星。
见到我来,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硬撑着不认错。
「夫人在这就好,我们郡主身子不好,每日都要用上一碗燕窝。
「可这些奴才却说府中拿不出多余的钱来,非要改成三日一碗。」
一旁的小厮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我不想多生事端,冷着脸对那丫鬟说道。
「你回去吧,郡主要的燕窝,会每日按时送去的。」
揽星得意地走了。
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我知他想说什么,开口道:
「今后,让厨房不必再做我的补药了。」
管家大惊失色,还想说些什么。
我摇头制止了他。
「就按我说的办吧。」
左右还有两天,我就要离开了。

-6-
明日便是我离开京城的日子,我心情大好,难得起了些游玩的心思。
带着翠湖在府中走了一圈,只觉得看什么都顺眼。
却不想,迎面碰上了同样赏花的沈清。
我想避开她,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嘲讽。
「听阿衍说,妹妹将自己的汤药断了,给我换了燕窝。
「我本来是要谢谢妹妹的,可是阿衍说了。
「妹妹的身子,吃这些东西也是浪费了,让我不必介怀。」
说完,沈清捂着嘴轻笑起来,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我的脸上,期待着我的反应。
只可惜,我没有如她所愿般气急败坏,而是假装没听见,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清有些恼怒,上前几步,一把将我扯过,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听说妹妹是个煞星,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抚养你的舅舅。
「那个孩子,说不定,也是被妹妹克死……」
我和顾衍成婚后的第一年。
他剿匪受了重伤,发起了高热。
大夫说若不想办法退烧,时间一长,只怕会烧坏脑子。
寒冬腊月里,我只穿着中衣躺在雪地里,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的身子给顾衍降温。
整整两个时辰,顾衍终于清醒过来,我却小腹一阵钝痛。
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孩子到底没有留住,我也因此事伤了身子,需要日日进补汤药。
此事只有我和顾衍,还有府里的几个亲信知晓。
沈清能知道此事,定是顾衍告诉她的。
啪!
我一巴掌甩在沈清脸上。

-7-
「林晚棠,你做什么!」
身后传来顾衍的声音,显然,沈清早就看见他了。
顾衍跑上前来,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沈清,确认过他的心上人没事之后,才转头看向我。
「林晚棠,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许再找清儿的麻烦。」
我沙哑着声音:
「顾衍,你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说我们的孩子……」
「够了!」顾衍冷冷地看着我。
「看在那个孩子的分上,只要你向清儿道歉,此事便就此揭过。」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爱人,心里泛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酸痛。
为我自己,也为那个我才刚刚知晓,就已经离开了人世的孩子。
顾衍怒极反笑。
「林晚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道不道歉?」
见我仍旧不说话,顾衍指着翠湖:
「来人,将这个不懂规劝主子的贱婢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我怒火中烧,身子不住地颤抖:
「顾衍,有什么你冲我来。」
顾衍冷声:「林晚棠,我刚刚给过你机会了。」
说完,揽过沈清便要离去。
我慌了,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哀求。
「顾衍,我错了,我向郡主认错。」
他没有回头,只嗤笑着回了一句:
「现在认错,太晚了。」
不远处,翠湖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我心下一紧,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从来了将军府之后,翠湖就一直在我身边伺候。
有一年元宵节,我们出去赏花灯。
我一个不慎,被人群挤倒在地,是翠湖拼了命地保护我,我才没有受伤。
她却被人踩断了手,一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就疼得厉害。
想到这些,我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郡主,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冒犯郡主,求郡主开恩,放过翠湖吧。」
可那二人却佯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翠湖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
我心如死灰,起身冲上去,将她护在了身下。
打板子的奴才停了一瞬,旋即,顾衍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我咬着牙不肯喊出声。
一下、两下、三下……
整整三十下。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仿佛听见顾衍的怒吼和向我跑来的身影。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向将我抱在怀里的男人说道。
「顾衍,我们两不相欠了。」
说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8-
醒来的时候,顾衍正坐在我的床边,神色晦暗,见我醒来,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棠儿,你好些没有?」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语气冷淡。
「将军放心,还死不了。」
顾衍也没有生气,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顾衍,缓缓开口。
「将军与郡主大婚在即,府里不好见血。就让我到庄子上去休养吧,等伤好了再回府。」
顾衍面色僵硬:
「晚棠,你这是在怨我?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许找清儿的麻烦,也是你自己轻贱,非要替一个奴才受罚。」
见我撇过头去不说话,起身便要离开。
只是不知为什么,许久都没挪动脚步,直到门外沈清的侍女来请,他才急匆匆出门,只留下一句:
「你要去便去吧,若不然,郡主大婚之日还要看见你,心里不痛快。」
次日,天还没亮,我和翠湖就忍着伤痛出了门。
接应的船夫一早便在渡口等着了,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京城的影子,我才终于放下心来。

-9-
从早上醒来,顾衍心里就有些慌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想到林晚棠昨日说的话,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来到底为何。
正思索着的时候,下人却慌忙来报。
说是夫人带着翠湖两个人,天还没亮就出了门。
顾衍心里闪过一丝烦躁,斥责道: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夫人受了伤,去庄子上养病了而已。」
那下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顾衍阴沉的脸色,只好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接连两日,顾衍都在忙着大婚的事宜。
正陪着沈清挑嫁衣的时候,管家急匆匆地进来了。
说今日是给将士们送钱的日子,可近来操持准备大婚事宜花了不少钱,账上已经没钱了。
顾衍没好气地说:「将军府竟穷到这种地步了?
「这些事一贯不都是夫人操持的吗?我与郡主大婚在即。
「这些事先放着,等夫人从庄子上养病回来,再请她定夺。」
管家面色大变:
「将军,咱们府里在京郊没有庄子啊!」

-10-
顾衍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终于明白,心中的那股怪异从何而来。
那年,他奉命征讨蛮夷,虽然胜了,却是险胜,将士们损失惨重。
当时,朝中有人弹劾自己偏激冒进,好大喜功,圣上虽然没有责罚,却也没有赐下什么赏赐。
可手下的兄弟不能不安抚,多少人的伤口在战场上只是草草处理,就等着回来领了赏钱,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回到府中,他才想起来,原本答应回来时要给棠儿买一根簪子的,他一路想着抚恤将士,到把这件事忘了。
他愧疚地看着棠儿,可棠儿非但没有怪他,还将所有庄子和铺面的地契都拿了出来,让他换点钱应急。
他带着棠儿一同到牙庄换好了银子,把将士们的钱一发,剩下的,刚刚好够买一根白玉簪子。
棠儿当时还说,这是他给自己买的第一件首饰,算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只是那簪子,也许久没见棠儿戴过了。
顾衍双腿有些打战,沈清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阿衍,妹妹是不是还在Ṱųₐ闹脾气?明知道明日是我和将军的大婚之日,还闹这么一出。」
顾衍这才放下心来,是了,晚棠没有父母,没有亲眷,没有银子,身上还带着伤,能走到哪去?
不过是看自己即将大婚,想叫自己多在意些她而已。
沈清看着顾衍逐渐缓和下来的面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11-
很快便到了大婚之日,沈清回了郡主府待嫁,顾衍身着红色婚服,在府里等待着吉时。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林晚棠住的院子门口。
此时秋日,枫叶落了满地,院子里一阵萧索,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打扫着落叶。
顾衍随意一瞥,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发现那丫鬟头上戴着一枚白玉发簪,样式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正是他送给林晚棠的那只!
他心头恼怒,大步向前走去,一把将那丫鬟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
「大胆奴才,竟敢偷主子的东西。」
小丫鬟吓得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请罪。
「将军恕罪,奴婢不敢偷东西,这簪子是前几日夫人赏给奴婢的。」
顾衍一脚将丫Ŧũ̂₎鬟踢倒在地:「还不承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旁边有几个仆妇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开口:
「将军,这丫头没有撒谎,这根簪子真的是夫人赏赐的,我们隔得远,未曾听见二人对话,可确确实实看见簪子是夫人亲手交到这丫鬟手上的。」
顾衍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着还在地上哭的小丫鬟,声音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颤抖。
「夫人那天跟你说了什么?你仔细交代,一句话都不许漏。」
那丫鬟不敢隐瞒,强忍着眼泪答话:
「回将军,那日奴婢和几个姐妹在院子里扫地,夫人路过,把我们都叫了过去。
「夫人说,我们几个伺候了她几年,如今年纪也到了,她愿意将身契还给我们,再补贴我们一人二两银子,让我们回家嫁人去。
「只是,奴婢的父母早就死了,一直跟着舅舅、舅母生活。
「前几年,舅舅死了,舅母转头就将奴婢卖了。
「若是领了银子回去,也不过是让舅母再卖上一回罢了。
「夫人心善,不仅给了奴婢身契和银子,还将这只簪子给了奴婢,说就当是她作为娘家人给奴婢的嫁妆。
「将来成亲了,也不至于让夫家看不起……」
顾衍喉咙一紧,这才发现,往日院子里伺候的丫鬟都不见了。
他僵硬着步伐走到林晚棠的卧房前,推开门。
屋里空无一物。

-12-
扬州城内。
林晚棠正在院子里给病人看诊。
今天来看诊的是扬州府知府夫人的侄女。
她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疼痛难忍,只是妇人之症,难以向大夫开口,这么多年便一直忍着。
听说城里来了个专给女子看病的女大夫,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碰了碰运气。
没想到,才几副药下去,痛就减轻了许多。
今日前来,既是来复诊,也是想请这位女大夫去给自己的姑母看看病。
针灸时,她突然想起近日来听到的一桩趣事,又想起这林大夫是ẗü₊从京城来的,于是开口问道。
「林大夫,你从京城来,可曾见过定北将军的夫人。」

-13-
我行针的手一愣,笑着摇了摇头。
「那样的贵人,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会见过?」
半年前,我和翠湖到了扬州。
我二人走得匆忙,又没带多少银子,思来想去,便在扬州开了个医馆,专为妇人看诊。
从失了孩子后,我便一直钻研医术,也请大夫上门传授过针灸之术,虽不说能妙手回春,但看看妇人之症,替人调养调养身体,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宋知玉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也是扬州府知府夫人的侄女,替她治好了痛经之症后,她便时常把我介绍给其他病人。
见我否认,宋知玉叹了口气。
「也是,将军夫人哪里是那么好见的。
「不过我猜,她一定是个貌若天仙的美人。
「淑和郡主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了,身份又尊贵。
「可顾将军居然在成婚当日将她抛下,满京城找他的原配夫人。
「还当众称是郡主德行有亏,逼走了他的夫人。
「我听姑母说,郡主颜面扫地,当场就晕了过去,清醒后就不太正常了……」
……
宋知玉走后不久,翠湖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我看了看,都是一些耐吃耐放的东西。
屋外在下雪,我从翠湖手里接过东西,埋怨道。
「有什么东西不能等雪停了再去买,外头这么冷,你要是冻着了,可别又说药苦。」
翠湖没像从前一般和我打趣,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阿姐,我听外面的人说,要打仗了。」
我心下一叹,早在京城时,就听顾衍说过,这几年,南边的几个小国很是蠢蠢欲动,陛下也有意一举将他们拿下。
只是苦了百姓,和那些边关的将士们了。

-14-
两年后,我正在府中和知府大人商议该如何安顿灾民ƭű̂ₛ,外头却突然传来消息。
说是南下的军队路过扬州,有不少人水土不服病倒了,听说林家家主手上有不少药材,特来借药,等京中的补给到了,再如数奉还。
这两年,边关战事吃紧,我做药材和粮食生意攒下一大笔家业。
城里闹饥荒时,我开仓放粮食,坐馆行医,不仅将那些刻意炒高粮食和药材价格的商户吃了个挂落,还一举收购了大半个扬州城的医馆。
听到是给将士们借药,我赶紧让翠湖去将人请进来。
来人是个千户,仔细问过军中的情况后,我将所需的药材打包给他带了回去。
只是看我的眼神中,除了感谢,还有一丝疑惑。
很快,我便知道他这疑惑从何而来。

-15-
次日一大早,我刚要出门,翠湖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阿姐,不好了…Ṱũ̂⁾…」
看着翠湖着急忙慌的样子,我拍了拍她的背。
「一大清早的,出什么大事了?」
还没等她缓过气来,我就看见了屋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顾衍赤红着双眼站在府门口,定定地看着我,好半晌才轻轻开口。
Ťû₍「棠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转身进了府,又让下人将府门闭紧。
只是一连三日,顾衍都站在门外,不吃不喝。
城中有许多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连知府都被惊动了。
我无奈,只好将他请了进来。
一路上,顾衍的视线都不曾从我身上挪开。
刚刚坐定,就急切地开口哀求:
「棠儿,跟我回京城吧。
「那日发现你走后,我简直要急疯了……
「花园的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
「是我不好,不该不相信你,更不该,用孩子的事伤害你。
「我发誓,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若违此誓,天打……」
顾衍举起手发誓,只是下一秒,他的誓言就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
「娘亲,这个人是谁?」
屏风外,妖异俊美的男人抱着一个幼童走了出来。
我从江扶雎的手中接过孩子,认真地看向顾衍。
「顾将军,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放下了,也请将军以军事为重,早日南下。」
若不是害怕顾衍因一己私事延误军情,他就是在门口站到老死,我也不会请他进来。
顾衍抬头看向我,声音颤抖:
「棠儿,这是假的是不是?
「对,一定是假的,当初大夫说过,你受了寒气,子嗣艰难……」
「顾衍,」我出声止住了顾衍的话头,「今日我请你来,不是要与你重修旧好的。
「你说你爱我,可当初在京城,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
「你说你爱沈清,可又在新婚之日将她抛下。
「你的爱,永远都以自己为先。
「当年是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我拍了拍手,让侍卫将前两日抓住的人带上来。
「就比如这次,你知道我在扬州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想派人上门将我掳走,好带回京城。
「你不在乎我喜欢什么,不在乎我费尽多少心思才有今日的成就,也不在乎我这几年究竟过得如何。
「只是因为你幡然醒悟,就要我抛下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跟你回京城继续做你那任劳任怨的将军夫人。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只顾自己痛快,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顾衍面色苍白,无力地反驳:
「不是的,棠儿,不是的……」
「顾衍。」我嗤笑一声,打断了顾衍的辩驳:
「你是个烂人,但的确是个好将军,做你该做的事吧,别让我看不起你。」

-16-
第二日,大军拔营南下的消息传来。
书房内,江扶雎用手撑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夫人,真的不能毒死那个姓顾的吗?
「军队还没走远,你现在同意的话,还来得及。」
江扶雎是我两年前意外从山上捡回来的男人。
他说自己是万毒宗的弟子,这是第一次出门历练,在山里迷了路,饿晕了。
万毒宗?见我变了神色,江扶雎赶忙解释道,万毒宗的意思不是善下毒,而是善解毒。
因为常年和毒药打交道,所以常人听起来有些害怕。
我去外头打听了一圈,确认他说的是实话后,这才放下心来。
从那之后,江扶雎就一直在府内帮忙,他医术极好,又会种草药,江府如今的成功,有他一半的功劳。
我用书敲了敲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
「你把他毒死了,谁去领兵打仗?」
江扶雎面上失落了一瞬,但很快,双眸忽地一亮。
「那打完仗之后……」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拧住他的耳朵。
「江扶雎,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随便用毒!」
门外,安儿听见他的痛呼,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手,嘴里还嚷嚷着:「放过爹爹,放过爹爹。」
看着一大一小两张哀怨的脸,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正文完。
番外:顾衍
我同淑和是自幼的玩伴。
她明媚、张扬,稀奇古怪的点子总是一个接一个。
等挣到了军功,我就向她求亲。
只可惜,还没等我功成名就,淑和就嫁人了。
清河崔氏,百年世家,真真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母亲催我成婚,说只有看见我早日成家,她才能安心去见父亲。
我心中烦闷,出门去跑马,回府的路上,看见巷子里有一个少女,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着。
夕阳的光线照在她脸上,看起来——
同淑和有三分相似。
这是我和晚棠第一次见面。
我把她带回了家。
她家世低微,又没有亲人,娶了她,哪怕不圆房,她也不ẗůₘ会回娘家哭闹。
就这样,我们成了亲。
她同淑和完全不一样,胆小、柔顺,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可是这样胆小的人,面对那些断手断脚的伤兵却一点也不害怕。
她只是说,将军,原来上战场,这么辛苦,这么可怕。
我的心突然就软了一下,顾家是武将世家。
从出生起,所有人都告诉我,保家卫国,奔赴战场是我们顾家儿郎的职责。
从来没有人说过,将军,原来你这么辛苦。
不久后, 我们圆房了, 她偷偷改口喊我夫君,见我没有否认,低着头抿唇笑起来。
真傻。
傻得连叫一声夫君都这么开心,傻得在寒冬腊月里用自己的身子给我退烧。
孩子没了的那一天,她坐在床上无声地落泪, 像寒风里一朵摇摇欲坠的玉兰花。
我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我想, 我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淑和回来了。
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用手指戳着我的胸口。
「顾小将军, 你不认识本郡主了?」
我平静已久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我控制不住地往郡主府跑, 陪着淑和骑马、打猎, 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
有时候, 我会想, 要是再等等, 要是我没有同晚棠成亲, 是不是就……
我心里怨自己不够坚定,顺带着,也怨上了晚棠。
可是有一天, 淑和突然说,她心悦于我, 哪怕是嫁给我当平妻也愿意。
我心中狂喜, 更觉得对不住她。
我将淑和接进了府中。
可她住了两日便要回府,她说, 晚棠好像不喜欢她, 见了她总是绕道走,也不行礼问安。
我本就愧对淑和, 听她这么一说, 更是对晚棠不喜。
第二日上朝, 我便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
我将此事告诉了晚棠,她一向乖顺听话,可听说了此事, 居然说要和离。
我心想,淑和说得果然没错,晚棠就是不喜欢她。
她一个孤女, 和离了哪里活得下去,不过是同淑和争风吃醋罢了。
我呵斥了她,她果然安分了一段时间。
直到那一日,我亲眼看见她打了淑和。
为了让她长点记性, 我责罚了她身边的婢女,可她居然亲自替那奴婢受罚。
还说与我两不相欠了。
我看着晚棠昏死在我怀里, 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直到我同淑和成婚那日, 我才知道那不安从何而来。
晚棠不见了,带走了所有东西,唯独留下了我给她的定情信物。
我丢下满堂宾客, 发了疯般在城里找她, 一遍一遍回忆着我们的过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棠不再每日亲自下厨为我熬汤。
不再强忍着睡意等我回房。
也不再红着眼,哭着求我能不能不要娶郡主进门。
她只是沉默着, 退让着,平静地看着我和淑和。
没有恨,也没有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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