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麓为霜

生日前一天,我和富豪男友的私密小视频突然上了热搜。
我全素出镜。
男友惊鸿一现,矜贵清冷,看我时却眉眼温柔。
评论区爆了。
【姐妹,你是懂投资的。选中潜力股,躺赢千万人。】
【好感动,现实版的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我又相信真爱了。】
【看男人那眼神,果然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一个网友立即跟帖:【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爱两个人就要藏好了。】
评论区群嘲:【这么酸,是柠檬精转世吗?】
我黯然一笑。
我就是那个网友。
可我不是柠檬精。
我只是没有力气去演一出狗血剧罢了。
所以,傅亦白,我提醒你了。
把她藏好了,藏到我离开的那一天吧。

-1-
我蜷缩在床上刷着那条百万点赞的视频。
视频开始是我坐在小面包车副驾上吃泡面,结尾是我坐在迈巴赫副驾上吃泡面。
这是我俩以前拍下来留念的。
中间甚至有我穿睡衣没梳头没洗脸的镜头。
看起来还真是够糟糠的。
这视频只存在他的手机里。
怎么就会上了热搜呢?
话题还是——
#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有人认出男主是从不上新闻的傅亦白,评论区炸了。
【傅总真男人,有情有义!】
【为什么有钱有颜的男人都是别人的?】
【死丫头,吃得真好,换我当两集主角。】
【跪接姐妹好运气。】
……
所有的人都在感叹我好幸运。
穷小子不仅逆袭了,还逆袭成了顶级新贵,还对我这个糟糠之妻不离不弃。
好像我跪地谢天都不为过。
这是有多讽刺啊。
明明所有的财富是我俩一起挣来的。
怎么就变成了我是躺赢的?
万两金本来就有我一半。
怎么就变成了如同恩赐一般的「我还贤妻万两金」?
按照傅亦白的作风,他早就该出手撤下热搜了。
他没撤意味着他不仅默许放出这条私密视频,也认同了视频隐含的意思。
是谁有这本事让他这样做呢?
正想着,傅亦白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锁屏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傅哥哥,天好黑。
【我开了所有的灯,还是害怕。】
我了然。
除了她还有谁能动傅亦白的手机呢?
21 岁了,还害怕天黑。
难怪傅亦寒会放在心尖尖上,小心翼翼护着。
我 21 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没日没夜的画稿,推着小车在夜市卖东西。
躲城管藏到后巷,被小流氓调戏。
我抄起砖头跟他们拼命。
小流氓骂着我是疯子跑了。
不害怕吗?
好怕。
可我不敢说出那个怕字。
怕一说出来,就再也没有豁出去的勇气了。
那时的傅亦白曾拥着我动情地说:「阿麓,你就是我的脊梁骨。」
可惜,钱、时间、水嫩的容颜……
样样都能让男人脱胎换骨。
脊梁骨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手机屏幕又在闪烁。
我第一次产生了想手撕他们两个的冲动。
但立即悲哀地发现,撕人也是要有力气的。
而我的力气已经所剩不多了。
我不想在人生最后时刻,再留给别人一出精彩的狗血剧。

-2-
傅亦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他腹肌滑进浴巾。
「在看什么?」他问。
木质香味混合着威士忌的味道。
应该是喝得比较多吧,不然他也不会把手机扔在我旁边就去冲凉了。
我放下手机,淡淡地说:「无聊的视频。」
他俯身压了过来。
「想看什么我给你演!」
果然是喝多了。
这是以前他经常会说的调情的话。
许久没说了吧?
现在听了,也只剩下一个「演」字了。
我眼睛有点发酸,却也还是笑着问:「你也会发小视频了?」
他愣了一下,带着点尴尬地回道:「唉,你都看见了?
「那是小昭她发的。
「她说你看了肯定会觉得幸福。」
小昭是他导师的女儿,现在是他的助理。
什么时候,他傅亦白会听一个小姑娘的了? 
什么时候,我的幸福感是别人说了算的?
有点好笑。
可我还是点了点头:「小昭有心了。」
「你知道的,公司现在正在谈的甲方非常注重家庭关系。
「小昭说发了这种的,还可以促进合作。一举两得。
「这小姑娘,脑子就是灵活。」
他没赞错。
确实是脑子灵活的小姑娘。
不然怎么会暗戳戳舞到我跟前来,傅亦白还什么都不知道?

-3-
傅亦白以前不是没有过别的人。
可是他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不可逾越的原则,就是这些人不能让我知道。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
其实每一个我都知道。
我只需装作无意提一下名字,他就会干脆利落地处理好那个人。
只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了。
他纵容她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享受着隐秘刺激的快感。
谁能想到连天黑都害怕的小姑娘,却不害怕天打雷劈呢?
大床塌下去一半。
傅亦白又压了过来。
「阿麓,明天生日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礼物。」
他说着就把嘴巴向我贴过来。
呼出的气,灼热了我的眼睛。
我擦了下眼睛,匆匆推开他:「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从我知道有别人存在,我就再也不碰他了。
有好久了吧。
久到我都忘记了有多久。
他颓然在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陈麓,到底为什么?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已经走到了洗手间门口了。
本来想当作没听见直接进去,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爱我吗?」

-4-
傅亦白愣了一下,隔了几秒喃喃道:「我当然爱你啊。」
你瞧,这就是答案啊。
以前我也曾这样问过他。
他满眼都是我,一秒都没有犹疑。
「阿麓,我比爱我自己更爱你。」
那时多幸福啊。
夏天躺在出租屋里。
蚊帐里总是进蚊子。
他总是把我盖好,把自己的腿脚伸在外面喂蚊子。
「我的阿麓,就是蚊子也不能亲。」
最穷的时候,我俩吃一碗泡面解馋,不舍得放火腿肠。
他把面全挑给我,说他喜欢喝汤。
他说:「阿麓,等发达了,我们买一箱火腿肠配一盒泡面。」
我们俩一起在网上卖小饰品,还推车去夜市卖。
我是学设计的。
每个饰品我都做了二次设计,所以卖得会好一点。
就这样没日没夜干了两年多。
慢慢订货多了起来。
城南城北地跑,没车影响工作效率。
我们一狠心花两万元买了一辆二手的五菱。
提车的那一天,我俩兴奋极了。
泡面里加火腿肠,我俩坐在车里吃了三份。
他说,以后,我们坐在宝马里也这样吃泡面。
一切越来越好了。
把我带大的外婆却病倒了。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生了重病却怕拖累我,晕倒了被送到医院我才知道。
晚期癌症,进口药可以让人死前不那么难受。
只是价格昂贵。
一边是刚起步的工作室,一边是亲人救不了命却少点疼。
傅亦白一点没犹豫就把车卖了。
我们攒的所有的钱都拿去交医药费了。
医生说还不够。
可是我们已经一分钱都没了。
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下午。
看着送完货满头大汗赶过来的他,我第一次流泪说了怕字。
我好怕外婆离开我。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说:「阿麓,别怕,有我呢。我有办法。」
看我太难过,他还故作轻松逗我。
「要是那泡面里别加火腿肠,现在我们还能有点资本呢。」
可能我笑得太难看了,他眼睛红了。
有人塞给我收血的小纸条。
我偷偷去了。
到了那里却看见了傅亦白。
他正在抽血。
脸已经白得不像话了,却还对抽血的人说:「我可以再抽 400。」
我看着他拿到钱立即给我打电话,手都还是抖的。
「阿麓,你设计的那个胸针又出了个大单。
「我拿到定金了。
「你快去给外婆买药去。」
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在心里发誓,这个人,我一辈子都会对他好。
是啊,一辈子。
我以为会很漫长。
谁能想到我的一辈子会这么短呢?

-5-
我洗了洗脸,又补了点素颜妆。
我不想被看出来生病又难过的样子。
从洗手间出来,傅亦白正在穿外衣。
他没抬头,直接说:「我去看一下小昭。」
我以为自己不难过了,鼻子还是酸了一下。
这该是我最后一个生日了吧。
「十点多了,明天去不行吗?」
「她有心理疾病,特别怕天黑。」
「傅亦白,人只要活着,每天都会有天黑。
「你每天都去陪他吗?」
「阿麓,你不要无理取闹。
「她一个小姑娘,我怕她出事儿。」
傅亦白,你都不演一下吗?
我不是提醒过你要藏好她吗?
你这心急火燎的样子,昭然若揭啊。
我没有再吭声,只是看着他。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
「我会早点回来。
「赶得及给你煮生日面的。」
从在一起的第一年,我们就会互相给对方做长寿面。
这是我们老家的传统。
做面的人得怀着十足的爱心,一早起来滚一条 1 米长的面条。
寓意长命百岁。
那面条,滚的时候不能断,煮的时候不能断,吃的时候也不能断。
再配上一个荷包蛋。
以前我胃小,很难吃完。
他就把面条滚得很细很细,然后看着我,生怕我不小心咬断了。
监督着我吃完,他会开心地说:「阿麓,咱们离白头到老又进了一步了。」
那时他多纯净啊,满眼的真情都要溢出来了。
可惜了,真情总被雨打风吹去。
他好像生怕我再说不同意,赶紧就出了门。
他甚至不敢在房子里等到司机过来。
我看着他站在车库前抽着烟等着。
猩红的烟头忽明忽灭。
司机很快就到了。
马达轰鸣了几声远去了。
我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医生说积极治疗说不定还能活一年。
那就意味着在医院躺一年。
还有比这更无趣的活法吗?
我一开始是被贫困束缚了脚步。
后来又被创业羁绊住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走了。
所以,傅亦白,再有三天,最多就三天。
我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我离开前,你们要演得再好一点啊。
我不想去演什么手撕劈腿男女的狗血剧了。

-6-
还需要三天,是因为还没安排好团子。
团子是外婆留给我的布偶猫,已经 10 岁了。ṱŭ₉
猫儿老了,变得越来越黏人,偶尔还会乱排尿。
傅亦白已经说过几次想把它送走。
可是我不舍得。
它陪了外婆那么多年。
每次回去看外婆,它都陪着外婆站在小巷子口等我。
远远看见我,就会欢喜地扑跳到我身上。
外婆去世后,它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吃Ṭųₒ不下什么东西,也不爱玩耍了。
我把它带回来养了好久,它好像才又活过来。
如果我又不在了,它该怎么办呢?
它现在这个年纪,我真不敢送人。
谁有耐心照顾一只老猫呢?
我找了几家宠物机构,也还是不放心。
没人看望的宠物,被虐待被遗弃被杀掉都不足为奇。
更何况团子已经老了,需要照顾的地方更多了。
我正想不出个办法,门吱呀一声开了。
团子一下子跳上床,用软软的身体蹭我。
我一睁眼,就看到它眼里满是惊恐。
我动了一下,它立即开心地喵呜了一声,在我面前玩咬尾巴尖的游戏逗我开心。
从我身体越来越弱的时候,它就这样了。
也许动物比人更能感知到生死吧。
傅亦白都没看出我生病了,团子看出来了。
现在只要傅亦白不在,它就会跳出来守着我。
可能是怕我像外婆一样,有一天突然不见了吧。
把它托付给谁呢?
这可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7-
一直想到凌晨两点,手机叮咚一声响。
是一个添加好友的申请。
直觉我就知道是谁。
颤抖着手打开对方发来的照片。
虽然早就知道了他俩的烂事,可看到实际照片时还是觉得有点刺激。
微醺的傅亦白躺在宽大的床上呼呼大睡。
祼露的胸膛上,一条玉臂横陈着。
星星点点的草莓痕展示着刚才的激情。
那床,和我身下躺着的一模一样。
我猛跑进洗手间吐了起来。
血腥味充斥着我的喉咙。
胃癌是真痛啊。
活三个月好像都太长了。
我坐在洗手池前的地板上一时起不来。
团子急得围着我乱转。
过了一会儿,它跑出去,叼过来我的手机。
我揉了揉它的头。
「团子,你不舍得我,对吗?」
我打了 120。

-8-
医生给我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后,让我办理住院。
我坚定地拒绝了。
好在我有钱,医院还是给我安排了单人 VIP 病房观察。
护士贴心地帮我拉好窗帘,盖好被子。
我沉沦在了黑暗中。
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就这样睁着眼,一直到晨光透过窗帘射进眼睛。
我忽然清醒过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生日啊,最后一个。
时光不回头,人生无再少。
而我将永远不老。
该开心还是悲哀呢?
我回到家,快到正午,傅亦白还没回来。
我发了朋友圈。
我和团子的合照。
配文改用了顾城的诗:
【因为生日
我得到了一个彩色的钱夹
钱夹里装满了花籽
有的黑亮。
黑亮
像奇怪的小眼睛
我说
别怕
我要带你们到春天的家里去。】
傅亦白,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你送给我的就是彩色的钱夹吗?
你说以后要用黑卡填满它,它的颜色就齐了。
我笑着说好,然后在空空的钱包里装了一朵小小的花。
傅亦白,我很快就会和那些小小的花籽在一起了。
我希望你以后看到这条朋友圈,会因为我而善待团子。
因为我想了一夜,还是没办法亲手把它送人或送到宠物机构等死。
所以,我只有想办法让你念着我的好了。
看在往日情分,你至少会让团子有个善终吧。

-9-
许是我太久没发朋友圈了。
好多人在我下面留言祝福。
那个昨晚说会早点回来的人也留言了:【你在的地方,就是春天,就是家。】
这也是第一次,他公开说这种甜腻的话。
众人都开始打趣,说吃了满口狗Ṱù₍粮。
我捂着嘴又吐了口血。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是在哪里写的这句话。
是在新买的临江大平层南向望江主卧的大床上吗?
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娘,看见你写这个了吗?
你是怎么做到在别的女人床上,对我写这么深情的话呢?

-10-
团子看见我嘴里的血,又惊了。
外婆也这样吐过血。
它应该是想起了什么。
瞧瞧我这么大个人,没别的本事,就会吓一只猫了。
我抚摸着它的脑袋,轻轻说:「别怕团子。
「我只是要去找最爱我的外婆了。我把你留给他了。
「他会照顾好你,给你喂最爱吃Ťűₐ的猫条的。」
团子拼命地晃着脑袋。好像在说不愿意。
我就开始劝它:「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记得不要随便屙尿了。
「还有,不要去黏他。他可能没那么有耐心。
「还有,看到猫条不多了,要记得拉着他裤脚去看看。
「有时公司太忙,他会忘记买的。
「还有……
「假如……如果……他难过,你……」
我正在做团子的思想工作,门开了。
傅亦白风尘仆仆地进了门,带来了门外的寒气。 
我更难受了。
想吐,忍住了。
他小心看了我一眼。
我温和地抚弄着团子,没有说什么。
他松了口气。
「小昭不舒服,没赶得及一大早回来做面。
「我给你打包了最爱吃的面。」
这是第一次,他打包了生日面。
他低着头打开精美的包装袋。
不是外卖饭盒,是一个保温饭盒。
还是我喜欢去的那家饭店。
也算是用心吧。
我挑起一筷头。
面断了。
饭盒里的面条长长短短。
傅亦白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一把夺下筷子,急急地说:「阿麓,你等等。
「我现在和面,重新给你做长寿面。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笑了笑。
「你紧张什么呢?
「哪有人真会因为面条断了就活不到一百岁呢?」

-11-
吃了几口面我就吃不下去了。
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
可傅亦白还非要带我出去。
他都没注意到房子里,医院独有的消毒液的味道都还没散去。
也是,他很难闻到。
为了掩盖甜橘味,他喷了更多的檀木香调香水。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这个南方城市最寒冷的季节。
广场上人不多。
当我恹恹走过去的时候,不停有人送给我最喜欢的小苍兰。
走到广场大屏幕那里,我手上已经有了一大捧花。
大屏幕突然切换出了昨天热搜的小视频。
他单膝跪地,掏出蓝色丝绒盒子。
轻轻打开,是一枚婚戒。
就一眼,说不吃惊是假的。
这是我第一次获奖的设计——霜华。
那时他说等他有钱了,买最好的宝石制作我的作品。
他做到了。
那蓝宝石我留意过,半年前被神秘买家以两千万的价格拍走。
我当时心里还有点遗憾,觉得那宝石和霜华设计很配。
你看,他和我也还是有心灵相通的时候。
即使在明亮的光照下,婚戒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也还是光彩夺目。
它的蓝不是海洋的深邃,而是冬夜里最冷冽的寒霜凝结成的色彩,纯净而脆弱。
美得令人心碎,却又冷得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就像我心底祭奠了无数遍的爱和我深爱过的那个傅亦白。
四周无数人掩嘴惊呼。
还有人掏出手机直播。
昨天的热搜太火了。
大家都愿意看穷小子逆袭不弃糟糠妻的剧本。
没有人在意我也是凭自己的努力和实力与傅亦白持股相当。
也没有人在意公司核心王牌的设计业务是我一手打造的。
大家都不爱看这样的剧本。
就爱看糟糠妻在霸总恩赐给她爱时激动、幸福、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亦白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他信心满满地看着我。
「陈麓,嫁给我吧!」
眼眶瞬间湿了。
这句话,我等过。
可是现在,我却说不出「愿意」两个字。
他温柔而深情的样子,忽然让我又想起出租屋里那个躺在硬板床上,累得睁不开眼还要给我扇风的男人。
没控制住,两行泪涌了出来。
他心疼地说:「小傻瓜,有那么激动吗?
「别哭了,我们好好在一起。」
说着他就将戒指拿出来,想套到我的手指上。
他不知道我是在哭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傅亦白。
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巴,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一个人了。
我的傅亦白,从来都只会爱我一个人。
他死了。
死在第一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刻。
我抽出了手。
「傅亦白,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一边去抓我的手,一边小声说:「没煮好生日面是我错了。
「这个时候就别闹了。
「你不嫁给我嫁给谁呢?」
他以为我是在耍小脾气。
可我固执地收回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周围的人还在拼命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没舍得太折了他的面子。
也怕他记恨我,不善待团子。
我便笑着说:「我啊,不婚主义。
「等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没结婚,你再来向我求婚吧。」
不婚主义,是我给自己最后的尊严,也是给他一个台阶。

-12-
我给了傅亦白台阶。
但很明显他不满意。
他被高高在上捧惯了的。
「陈麓,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我笑笑:「当然不是了。
「你一直有许多选择啊。
「可我不做 ABCD,所以我不婚。」
「你行!你有骨气!你别后悔!」
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阴沉沉的目光越过我,看向后边。
我知道是谁在那里。
傅亦白跪着求婚的时候,她在我后面拼命鼓噪。
生怕我会忘记她的存在就答应了。
只需我闪开一步,傅亦白跪的就是她了。
傅亦白不知道吗?
我猜我身边站着的每个人和他们的位置,都应该是他审定的。
他手微微一扬,小昭就满心欢喜地站了出来。
他拿出戒指,小昭惊喜地娇喊了一声:「傅哥哥!」
我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从相识以来,该是第一次我把后背留给了他。
我好恨。
自己种了棵大树,结果给别人乘凉了。
我不要它前就该先把树叶薅秃了。
我恨恨地想了一路。
回到房子的时候好累。
原来恨一个人也是需要体力的。
而且浑身都难受。
胃一定是连心的,不然心怎么好像也痛?
我坐在沙发上吞了两片止痛片。
然后慢慢躺下来闭着眼。
团子乖乖地窝在我怀里。
好想就这样没人打扰地睡个地老天荒。
可是没过一会儿,傅亦白就气呼呼地进了门。
身后跟着小昭。

-13-
我强撑着坐了起来。
傅亦白长腿两步就到了我跟前。
抓住我的肩膀死命摇晃:「陈麓,你究竟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别说什么可笑的不婚主义了。
「我认识你不止一天了。
「不说实话,别逼我做出更绝的!」
他像只要发疯的狮子。
我被晃得猛烈咳嗽了起来。
血从嘴角溢出。
我指着嘴角说:「为什么?因为我得了癌症,快要死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慌。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小昭突然出声了。
「麓姐,我知道你生日这天傅哥哥回来这么晚你会生气。
「可那是因为我一早低血糖头晕,傅哥哥不得不送我去医院。
「你不能因此就赌气咒自己呀?」
傅亦白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似的,满是嘲讽地一笑。
「陈麓,你不是骨头硬吗?
「你不是最讨厌装可怜的人吗?
「怎么今天你也要用装病这招吗?
「你一直壮得牛都没你有力气,怎么可能得癌症?」
我听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不是我不说实话。
是我说了实话他也不信。
再说了,我有什么好装可怜的?
难道他以为我后悔了,用这招挽回他?
亏他认识我那么久。
我陈麓说不要从来就是不要。
团子本来在旁边静静看着我们。
不知怎的在我的药瓶上踩滑了脚。
那药瓶骨碌碌滚到了傅亦白脚下。
可他看都没看药瓶,抬脚就要去踢团子。
「真是个舔乱的东西!」
我赶紧把团子抱了起来躲过这一脚。
唉,真是惊险,用尽我毕生功力了。
我正喘息着,小昭突然拿着几张纸,一边看一边掩嘴笑了起来。
「麓姐,你不会为了挽回傅哥哥,就……」
傅亦白一把抢过去。
那是我今早从医院带回来的病历,清清楚楚写着胃癌四期。
他的手抖了一下。
小昭别有深意一笑:「日期还是今早,仁信医院。
「这不正是咱们今天去的那家吗?
「怎么都没看到麓姐?
「哎呀,这个病历的格式和我们的也不一样啊。
「内容也挺特别啊。
「胃癌晚期患者还写着观察。
「这个病历,说实话……
「啧啧,有点离谱了。」
傅亦白看了又看,冷笑一声。
「伪造病历?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这种把戏了?」
我以为自己早就铁石心肠了。
可这真是一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狗血故事啊。
原来我这个癌症患者孤独躺在医院的时候,他也在啊。
他在陪他头晕的小姑娘。
我把所有真相摆在他面前了,可不敌他的小姑娘两声啧啧。
我笑了。
笑出了眼泪。

-14-
傅亦白被我笑得恼火了。
「陈麓,我说过不是非你不可。」
说着,他就取出那个婚戒,一下子套在了小昭的中指上。
原来在广场上没套呢。
他动作够粗鲁的,可小昭脸上还是泛起了幸福的红晕。
她甜蜜地看着傅亦白,顺带着不忘得意地扫我一眼。
傅亦白看着那戒指愣了一下,又直直盯着我。
嘴唇动了一下,可什么都没说。
他可能希望我挽留吧。
可惜我不能开口。
我满嘴都是血。
我硬撑着站着。
就像傅亦白说的,陈麓是个硬骨头。
傅亦白恨恨道:「期望你心软,我真是个傻子!」
两人摔门而出。
门摔得太狠了,反弹开了。
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冻得我血都冷了。
我终于撑不住了,软软倒在了地上。
团子吓得又叫又跳。
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团子跑出去。
一会儿,它带回了别墅的保安。
黑暗,无尽的黑暗。
醒来时,我在医院。
手机有数不清的来电未接和信息。
都是傅亦白的。
【陈麓,热搜看到了吗?后悔了吧?
【你去了哪里?
【你怎么不在家里?
【你有什么理由不理我?
【明明是你不要我,还那么理直气壮!
【快回复我!】
我哭笑不得。
看看他说的热搜吧。

-15-
不过两天时间,热搜又爆了。
全是傅亦白与小昭订婚的消息。
记者没有拍到傅亦白,却堵住了小昭。
小昭幸福地秀着戒指,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甜蜜。
前天还在羡慕祝福我的网友们转眼就变了风向。
还是满屏的舔屏祝福。
只是祝福的对象换了。
心,被剜了一刀又一刀。
终于空了,麻木了,伤无可伤了。
也没必要回复他了。
他们在一起了,那我绝不能把团子留给他了。
小昭是个心狠手辣的。
团子在她手里只会死得更惨。
团子还是要跟着我走才放心。
至于能走到哪里走到何时,就看天意吧。
既然决心带走团子,那就没有必要再等了。
我立即跟医生申请出院。
主治医生和我很熟了。
他很生气。
「陈麓,你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刚出去,又进来。
「这个时候你还要出院?
「你是不要命了吗?」
我故作轻松道:「顾医生,别那么严肃了。
「说得好像我要命就能有似的。
「还不如相信灵魂永生吧。」
他被我噎得答不上来。
是啊,我想要命就能要得到吗?
顾医生知道劝不了我,只好给我开了一堆药。
婆婆妈妈的医嘱也有一堆,可我只记住了止痛药。
我拿出手机想打车。
傅亦白消息发过来。
【赶紧回家,我们要说个清楚!】
他在家?
那我带团子走说不定会节外生枝。
我想了想回复:【我想吃外婆家巷口那家的小面。】
隔了一会儿,他回复了几个字:【我去给你买ṱū́⁸。】
我就知道他会亲自去的。
我的口味别人不清楚。
可我赶回家时,没见到团子。
我拖着疼痛的身体四处寻找。
保安说,好像傅总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带走了团子。
我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16-
我立即问小昭。
小昭哭兮兮地说:「麓姐,我们能见一面吗?
「见面我就告诉你团子在哪里。」
她把我约在一个烧烤大排档。
变态辣的东西点了一堆。
「麓姐,你知道我本是不敢惹你的。
「可我没办法,我太爱傅哥哥了。
「而且,我可能有了。
「我不得不逼他一下。」
我轻轻说:「那都是你们两个的事了。
「我没兴趣听。
「你就告诉我团子在哪里就好了。」
她不回答,只是把一堆火辣辣的烤串推在我面前。
「你吃了这些,我就告诉你。」
我一阵反胃。
「你告诉就告诉,不告诉我就去问傅亦白。」
「你说我若不小心把一只令他讨厌的老猫掉进水里溺死了,他会不会感谢我呢?」
我愕然。
她打开手机连线。
团子被人摁进水里。
它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眼瞅着它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了。
「你吃,还是不吃?」
小昭笑得好开心。

-17-
我抓起烤串拼命往嘴里塞。
团子的头露出了水面。
我停下来,团子就被按进水里。
如此反复。
我不停地吃。
可我发现团子已经不太动了。
我的胃已经觉不出来痛了。
我只是觉得说不出来的惶恐。
我颤声说:「小昭,它只是一只老猫。
「我会走得干净的。」
小昭却突然甜甜地笑了。
「哎呀,麓姐,好吃你也不用吃得那么急呀?
「喝口水,慢慢来。」
我想抓住她胳膊,她却一下子摔在地上。
身后一声怒喝。
「陈麓,够了!」
傅亦白冲了过来。
「是你不要嫁给我的,你推小昭干什么?
「你不说你胃癌吗?胃癌你还吃这些?
「你装都不要装得像一点?」
说着他猛地把一碗面摔在桌子上。
那面盒「啪」一声炸开,溅了我一身。
「亏我还巴巴跑去给你买,你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一口血呕了出来。
紧接着控制不住的血块从我嘴里涌了出来。
一口,又一口。
天旋地转,我痿在了地上。
傅亦白脸色瞬间煞白。
「阿麓!阿麓!」
他拼命喊我。
我拽紧他裤脚:「求你……救救团子。
「它在……小昭……手上。」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慌乱。
「好!好!不好!阿麓你别睡!
「阿麓你别睡!
「阿麓,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他抱着我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矜贵冷冽如他,哭起Ṫů₇来一样难看。
鼻涕眼泪都落在我身上。
着实有点恶心。
急救医生来了,忍不住爆了粗口。
「胃癌四期,还让她吃这些?
「你特么的还是人吗?」
傅亦白紧紧抱着我像傻了一般。
急救医生不客气道:「别现在演深情了。
「赶紧松手,别耽误我们抢救。」
傅亦白木然松开手。
几个人把我抬到担架上。
傅亦白又追了过来。
这一次,他像曾经年少时的傅亦白一样。
低着头软软地求我:「阿麓啊,我错了。
「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小昭跑过来拉他。
「傅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冷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脚把她踢出去好远。
以前在底层摸爬滚打,拳脚多少都有点实力。
这一脚,他没收力。
他好像忘记了她是胆子太小连天黑都害怕的小姑娘了。
他发火的时候无声无息,可着实冷得吓人。
周围没人敢劝。
小昭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坐了起来。
她好像被踢傻了。
竟然还抬着苍白的小脸,可怜兮兮地喊:「傅哥哥,我是小昭啊。」
他声音冷得像冰。
「滚!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儿,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
小昭哭得梨花带雨。
唉,最错的明明是他。
让我生不如死的也是他。
他这是迁怒谁呢?
我还是昏过去,让他俩随便撕吧。
反正怎么撕,两个人都不冤枉。

-18-
再醒来,竟在我的卧室。
卧室已被改造成了医疗室。
傅亦白趴在我床头睡着。
我稍稍一动,他就惊醒了。
满眼红丝眼窝深陷。
胡子拉碴的,衣服也是皱的。
即使当初用面包车拉货,他的衣服也没这么难看过。
我用目光四处搜寻。
傅亦白知道我找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你不爱在医院,咱就在家里。」
我还看着他。
他嗫嚅着低下了头。
「团子受了点伤,在宠物医院了。
「过两天就可以带它来见你了。
「你这几天若是闷了,我就先找一只猫给你。
「也是布偶。」
我摇了摇头。
别的猫再好也不是团子。
在我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永远是不能替代的。
就像死去了的那个傅亦白。
我闭上眼。
眼角滚出了泪滴。
团子,可怜的团子,你还活着吗?

-19-
我想出去走走的愿望又落空了。
傅亦白请了顶级的团队来给我治病。
他寸步不离地看着我。
可我再没有说一句话。
我除了呆坐着就是睡觉。
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其实也不算睡着,就是半昏半醒地没力气睁眼。
我听见小昭来了。
她哭求傅亦白别抛下她。
可是傅亦白给了她一记耳光。
「林昭,你怎么敢的?
「我都不舍得动她一指头,你逼她吃到吐血?」
「呜呜……我也不知道她真的是胃癌呀。
「而且你不是也说想揭穿她的假面具,我才去做的呀。
「我是因为爱你呀!」
「别恶心我!别出现在陈麓面前。
「你若是让她流一滴泪,我就让你……」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一阵碰撞的声音。
小昭不见了。
傅亦白凌厉地看着管家:「她再进来,你就滚!」
四周终于安生下来了。
我过上了我最不想过的日子。
傅亦白好像知道我的想法。
可他毫不放弃。
「阿麓,我就是要你活!」
傅亦白瘦得厉害。
他整宿整宿不敢睡觉。
时不时把手伸到我鼻孔去测一下。
他小声说着我们的陈年往事。
「阿麓,你记得咱们摆摊抢地盘吗?
「那个纹身佬后来是被我打了。
「他跟别人说你腰细腿长够味儿。」
「阿麓,你记得那次我把生日面滚得太粗,你实在吃不完。
「我端着碗陪着你走了好久,直到你吃完。
「我当时就想,我们可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阿麓,对不起。我把霜华弄脏了。
「你别生气,我再做一枚更好的。」
「阿麓,求求你,别生我的气了。
「求求你就跟我说句话吧。」
他不知道我不说话不是因为生气。
而是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我乏善可陈的一生,说出来就是一个笑话。

-20-
冬天过去了。
天气一点点暖了起来。
窗外的树变成了新绿。
可团子再也没有回来。
我也没有更好。
我躺在床上,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脑子里闪现过外婆拄着拐杖在巷口等我的画面。
团子还是那么欢喜地非要扑跳到我怀里。
我知道我快要去找他们了。
或许傅亦白也感受到了。
他把办公室搬在房子里。
整天陪着我。
只要我一动,他就起身过来看看我。
我连动都不想动了。
明天是他的生日。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有点兴奋又期待地看着我。
「阿麓,我为你定制了新的霜华戒指。
「比原来的还要好。
「明天就能送过来。
「你不想嫁给我没关系。
「我们就这样好好的。」
我说:「好。」
他本来没以为我会回答。
这时不可置信地凝视着我。
「阿……阿麓!」
「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我给你滚长寿面吧。」
他眼眶瞬间红了,双唇微微颤抖。
足足有几秒钟,他低下了头。
「阿麓,好!」
眼泪滴到了我手背上,热辣辣的。
「今天,天气好,我想去外婆房子那里看看。」
他没有犹豫,立即喊来医生。
应急药物和器械搬到了迈巴赫上。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再坐那辆车了。
「你第一个劈腿的女人,就是买这辆车时搭上的吧。」
这辆车恶心了我那么多年。
每次心软时,我就去看一眼这辆车。
我不想死的时候还和它在一起。
傅亦白瞬间僵住,脸色苍白。
「阿……阿麓,你都知道?」
「是啊,三个,我都知道。
「所以我才不想和你结婚。」
我平淡地说。
羞愧、惊恐、手足无措,傅亦白慌乱地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阿麓,对不起,对不起……」
他突然把头埋在我的膝间,拼命压抑着肩膀的抖动。
「别哭了。
「哭湿了我还得换衣服。
「太麻烦了。」
我看向外面。
真好啊,今天是个好天气!

-21-
我抬起头看着阿麓。
她的眼神若寒潭静水,没有一点波澜。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可是她竟然全都知道。
我没来由地心慌了。
她怎么不哭不闹?
她怎么不骂我打我?
她是……不爱我了吗?
不行,阿麓,不行的,你不能不爱我。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乞求地看向她。ťũₕ
她的指尖冰凉,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挣脱,只是任由我握着。
像是我们初相识那个冬天,我把她的手揣在裤兜里暖着。
她却调皮地逗我。
像是硬板床上她总是踢被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又冷,便靠进我怀里取暖。
像是……
那么鲜活的阿麓,那么硬骨头的阿麓,我怎么把她弄成这样了?
我的喉咙发紧。
「阿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知道了,没关系。」她声音不轻不重,眼神依旧平静。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她越说原谅,越说没关系,越说别哭,我越觉得痛得喘不过气。
「阿麓,你别这样……你骂我,打我,怎么样都行,别这样……」
我跪在她面前,双手颤抖着抱住她的腰,额头抵在她的膝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可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的,傅亦白, 我只当这些都是我的修行。」
轰然一声。
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 她真的不要我了。
我曾想着自己够聪明,够有能力。
所以偶尔分心一下是可以理解,阿麓也不会知道。
更何况我不是没变心吗?
我不是还只爱她吗?
我忘记了硬骨头的阿麓才是最厉害的。
她都没有告诉我一声, 就直接不要我了。

-22-
到了外婆家的小巷口。
这里也曾是我和阿麓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以前她很喜欢带我来。
从什么时候再没来过呢?
是从买了迈巴赫开始吧,她再没提和我一起来。
车子开不进去。
我小心翼翼地蹲在阿麓面前,将她背了起我。
小巷又窄又深。
她好轻,像根羽毛。
我手不觉用了点力气。
好像不使劲抓住,她就会飞走。
「亦白,等一等,好像是团子。」
她突然说。
她没多少力气了, 说话时贴着我的耳朵。
可却没有一丝热气。
我看着空空深长的小巷,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阿麓, 团子怕外婆孤单, 它去陪外婆了。」
「是啊, 团子一贯都那么懂事, 肯定是去陪外婆了。」
「嗯。」
我不敢大声说话。
怕会哭出声。
我知道她不喜欢。
她以前总说:「遇到难关想哭的时候,忍住别出声,一咬牙那难关就能过得去。」
阿麓,我忍住了。
你,能别丢下我吗?
我走了两步, 她的头软软耷在我的肩上。
声音更细弱了。
「亦白, 你知道团子怎么死的吗?
「它是被虐杀的。
「它甚至……」
「别说, 别说了,我知道。」我颤声回道。
「你说, 那个时候它疼不疼?害不害怕?Ŧū₆」
「阿麓,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即使是她……」
「好。好多次我都梦见它破碎的样子,可它还跟我说不疼。
「我经常想,我若就这样过去, 是不是没脸去见它。」
「阿麓,你很好,你不愧对任何人。
「是我不配活着。」

-23-
楼梯九楼。
我一步一步向上。
「背着我累吗?」
「不累。你从来都没重过。」
「如果当初只买了五菱该多好啊。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嗯,我把它买回来。
「我们坐在车里,泡三碗面一起吃。」
「外婆家有个椿树做的小板凳,那是小时候外婆为我做的。
「记得把它给我带上。」
「好。」
耳侧的呼吸越来越轻。
「阿麓, 就几步路, 就几步, 就到外婆家了。」
「好,让我和外婆在一起, 把团子爱玩的那个线球也放进去。」
「别说, 阿麓。求你!
「明天是我生日,你答应给我做生日面的。」
你不给我做, 我就没有生日了。
半天, 她轻轻「嗯」了一声。
终于到了九楼。
我吸了吸鼻子。
「阿麓,到九楼了。」
「好。」
声音弱得像要断掉了。
我不敢侧头看她,赶紧慌乱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老式的木门「吱呀」一声。
像是坐时光机回到了旧时光。
「阿麓,我们回到了。」
她的头轻轻离开了一下我的肩膀, 应该是想抬头看一眼这间房子吧。
「傅亦白,就到这里吧。」她说。
「不要!阿麓!求你……」
时空一下子凝住了。
她的头轻轻搭在了我肩膀上。
就像一只蝴蝶落在花叶上,那么轻那么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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