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信奉顺应天命,不争不抢。
我殚精竭虑为他争来世子之位,他却在当众说我心思恶毒。
我费尽心机替他求娶公主下嫁,他却说我攀附权贵。
我孤独一人生病了,祈求他找大夫时。
他说:「你不配为人母,活该如此。」
最后他踩着我的尸身,成了侯府世子,娶了当朝公主,贤名远播。
而我,死后还要被他泼脏水毁名声,衬托他的不争不抢。
再睁眼,这辈子我倒要看看,没了我在前面冲锋陷阵算计人心,他还能不争不抢到什么时候?
-1-
「我欲请旨,求封长霆为世子,夫人意下如何?」
「夫人?」
丫鬟玛瑙见我半天没反应,借着倒茶的由头轻推了我一把,我这才恍过神来。
「什么?」
周昀温润地又重复了一次,只是捏着茶杯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想请旨封长霆为世子。」
我愣了愣神,原来我回到了周昀试探我态度的这一天。
上辈子我为了我儿子长松据理力争,最后周昀迫于无奈勉强同意请封长松为世子。
只是为了贴补长霆,我从嫁妆里划了好大一片庄子田铺给他做私产。
长松则在饭桌旁一直一言不发。
等事情敲定他父亲走后,才淡淡地埋怨我太过于功利,有失郡主风范。
更是转头就在祠堂宗会上直言他对世子之位并无兴趣,只盼家族和煦,莫要手足相残。
甚至专门将我请过去,直言他有学问在身,让我以后莫要因为世子之位为难他大哥长霆,世子之位他愿拱手相让。
最后事情传扬出去,圣上金口玉言长松是谦谦君子,得封世子,周昀教子有方,赏千金。
周长霆则推脱身有残缺当不得世子之位,拿了我的嫁妆铺子做个富贵闲人。
好一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只我一个里外不是人。
想起这些不免就又恨得我牙痒痒,真真是养了条白眼狼出来。
「夫人?」
饶是周昀这样能装会演的性子,此刻三番四次地问也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我的身份,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
「夫君决定便是,长霆这孩子也确实长大了,是时候请封了。」
周昀大概已经做好了被我拒绝的准备。
毕竟长霆可不是我亲生的。
「我也觉得长霆这孩子确实身有残缺——」
他说着说着猛地反应过来,颇为惊讶地看着我。
就连长Ťũ̂ₓ松都忍不住停了筷子。
「夫人你同意请封长霆为世子?」
我看着他俩那惊讶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上辈子我只顾着为长松筹谋打算,竟没看出来周昀也是不愿意请封长霆的。
他不想要宁远侯府有一个身体残缺的世子,但又想当个慈善的父亲,不忍落一个薄待原配嫡子的名声。
便来要我这个续弦当出头鸟。
真是好算计。
可惜这辈子,我可不会如了你们的意。
-2-
我笑容温婉看着周昀,还不忘给自己舀碗汤喝。
「自是同意的,长霆是嫡长子,理应继承爵位请封世子。」
他仿佛被我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只会讷讷地应和。
长松也不复原先的淡然,捏紧了筷子,一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这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的恶心。
「夫君可是不放心妾身是真心要为长霆请封?」
我善解人意地开口。
「如此,妾身明日便递牌子进宫找皇上讨ṱù⁴封圣旨来,只是要劳烦夫君今晚便先写一个请封的折子,才好明日一早便递上去。」
「倒是不急,不若等过几日长霆冠礼之后再请封不迟。」
我笑笑不语,长松在旁听到周昀这话也是松了口气。
等到一顿饭吃完,周昀已经找借口走了。
长松却还留在这里。
「我儿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母亲说?」
我品着茶,看着长松那一副人淡如菊却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觉好笑。
「母亲今日和往日倒是有些不同。」
我疑惑地应了一声,却未作答。
不过就是我今日没有为他据理力争罢了。
若是我和周昀都同意请封长霆,那这侯府自然没有他周长松什么事了。
虽有些奇怪,但他笃定我不可能看着长霆当世子,而不为他计一计,故不过片刻他便又冷静下来,淡然地开口道。
「大哥是原配嫡长子,请封世子自是理所当然,只是侯府世子身有残缺,不知会不会有损侯府形象。」
见我不应话,便自顾自又气恼起来。
「儿子有功名在身,自是不觊觎世子之位,只是外祖父那边还望母亲多多费心解释。」
我笑笑,「我父亲你不用操心,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等长松也走了之后,玛瑙这才凑到我跟前,不情愿道。
「郡主何必同二少爷置气,就算大少爷是原配嫡长子,但您可是郡主下嫁,二少爷自是要比大少爷尊贵的,岂能将世子之位白白送出去了。」
「你不懂,替我送封信给父亲,明日一早我们便进宫。」
次日醒来,看着外面的白雪红梅。
我心情颇好地吩咐人给我梳妆换衣。
「我要进宫求个圣旨来。」
既然长松不愿意当这个世子,我这个做娘的还能勉强逼他不成。
他不是自恃有学问在身,不用祖宗荫蔽也可以大有作为吗?
我倒是要看看,没了我在前面铺路,他能走得多顺遂安康。
我母亲虽不甚受宠,但到底是皇帝的姑母。
父亲虽已致仕,朝中却还有大批门生子弟。
我想为继子求一个请封圣旨,还是很简单的。
等我带着圣旨回了侯府,便看着一小厮早早在门口等我。
「夫人,二少爷吩咐您回来就请您去祠堂呢。」
我笑了笑,上辈子周昀找我试探之后,尽管我勉强说服他推后再议,却还是怕夜长梦多,也如今天一样梳妆进宫求了圣旨来。
只是没想到一进门,就被长松派人叫去了祠堂。
宗族都在,圣旨宣读之后。
长松却当场表示他不在意世子之位,宁愿拱手相让给他大哥。
宣旨的公公听见,回去便禀奏了皇帝。
一时间他周长松成了京都最有风骨气节的公子。
我则成了苛待继子的恶毒续弦。
想来他是笃定我进宫还是为了他去求得圣旨。
「走吧,莫要让族老们久等了。」
「劳烦德公公一起去一趟祠堂了。」
「郡主言重了。」
按理来说,就算我是侯府主母,但祠堂族会这种时候也是不该来的。
但若是我不来,周长松又怎么踩着我上位呢。
是以我到了祠堂的时候,祠堂内已经坐满了周家的宗亲,甚至连年过耄耋的族老都请了出来。
「这是何事要闹得如此兴师动众?」
「母亲,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待我将话说完,周长松看见我身后跟着的德公公,便立刻指责起我来。
-3-
我垂眸做一副不解伤心的模样,又暗示德公公先不要宣旨。
这动作在周昀和周长松眼里,便是我真的进宫求了封周长松的圣旨回来。
「我原先还以为母亲深明大义,没想到转头就进宫求了圣旨来,本朝嫡庶尊卑有别,虽我也是嫡子,却到底越不过大哥,母亲你怎可为了私欲便置儿子的名声于不顾!」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德公公都听得有些面容羞臊。
毕竟他可知道,自己手中的圣旨写的是什么。
「不是——」
不待我说完,周长松便立刻打断了我的话,又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走到周长霆面前。
「大哥,今日一切皆是母亲一人的意思,我是万万不愿因为区区世子之位引起我们兄弟阋墙的,长松唯愿大哥继承爵位,顺泰安康。」
他直起身淡淡地看我一眼,郑重其事地又向长霆弯腰作揖。
「母亲私欲过重,本是我这个儿子没有好好劝导的缘故,长松在这里替母亲向大哥赔个不是,还望大哥莫要嫉恨母亲。」
一番话说的族老宗亲俱是欣慰满意,我看着谦谦君子的周长松,死活想不通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叉烧东西。
周昀的原配不过是个三品小官的嫡女。
生了周长霆之后就撒手人寰。
这孩子在胎中就有些不足之症,向来病弱,三岁那年又贪玩落水,得了个跛脚的毛病。
他能安稳活着就已经是万幸。
哪里能有心思去参与朝堂的尔虞我诈,为宁远侯府的未来做筹谋。
若不是当年我看上了周昀那温柔专情的性子,执意要以郡主之尊下嫁宁远侯府当续弦,现在的京都哪里还有宁远侯府的一席之地。
一个病弱的原配嫡子,我郡主之尊怎会与他为难,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可他们为了自己的名声,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颠倒是非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事已至此,只等圣旨宣读封长松为世子,那今日的一切便可圆满结束。
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要的,只有我是那个被抛弃的死棋。
瞧瞧,不是不争不抢吗?
这番话将每个人都算计了进去,唯有上辈子的我爱子心切,才会觉得他周长松是个纯良仁厚,不懂争抢的孩子。
「郡主这次确实有些过分了。」
「嫡庶尊卑不假,可皇家血脉自然是要比嫡长子尊贵些,郡主所作所为也不无道理。」
「再者,长霆这身子若是为世子,我宁远侯府往后——」
族老们已经上套。
现在就只等圣旨宣读,周长霆再自认身有残缺不配世子之位。
正好拿了我的嫁妆铺子去做个富贵闲人。
可我怎能如他们所愿。
「各位族老可否听我一句。」
眼见众人皆看向我,我这才施施然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做出一副慈善的模样走到周长松面前。
「母亲不知我儿竟是这样看待我的,是母亲平日里对你大哥有半分懈怠么?」
「他身子不好,自小便是我递牌子请了专门的御医照看,上好的名贵药材流水一般进他的院子,就连说亲也是顶顶好的恭亲王府嫡次女,不知长霆是还有何不满的地方?」
周长霆向来在我手底下讨生活。
他的命全靠皇宫的名贵药材养着,自然不敢说我半句不好。
「母亲言重了,长霆能有今日全仰仗母亲,对母亲只有感激孺慕之情。」
我看着一副淡然模样的周长松,冷笑一声。
「还劳请德公公宣读圣旨,免得我这个郡主便要成了不仁不义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了。」
瞧着我这么说,周长松终于发现事情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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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等德公公宣读完圣旨之后,更是不复之前的淡然模样。
「母亲!」
他气急了,但碍于自己ƭù⁼人淡如菊的人设,再加上之前那番慷慨陈词的话,终究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瞧瞧,原来他也想要世子之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本宫累了,便先告辞了。」
我做出一副被儿子伤心到极致的模样,吩咐人好生将德公公送出去,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想来德公公会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如实禀告皇帝的。
入夜,还未到晚膳时分,周长松便急切地找来了。
我端坐榻上,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免好笑。
「长松可是还对母亲有所不满?」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今日上午我将他的世子梦彻底碎了的缘故。
但此刻的我不过是一个善解人意,原谅子女过错的好母亲罢了。
「今日是儿子莽撞,只听了父亲说您进宫为我求旨便乱了分寸,还望母亲原谅。」
我摇摇头,看着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脸慈爱。
「是母亲之前狭隘了,只想着维护皇家颜面,忘了体恤你和长霆之间的手足之情。」
「如今春闱在即,你有学问在身上,考取功名才是正路,我儿不靠祖宗荫庇也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不愧为我嘉禾的孩子。」
被我这么义正词严的堵了话头,周长松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
总不能,叫我一向不争不抢的儿子突然暴露本性。
说他就是想踩着他的母亲成名上位,又当又立的被迫得个世子之尊吧。
「母亲说得是。」
看他吃瘪的样子我就高兴。
「还有何事?」
周长松躬身作揖,「有一事要劳烦母亲忧心。」
说着,他突然做出一副羞臊的模样来。
我心下便知道,另一件足以害死我的事情要来了。
「儿子确有一件事,要劳烦母亲帮忙定夺。」
我浅笑看他,示意他接着说。
果然,下一刻便见他拿出了一枚精致的和田玉簪。
簪子上的雕花工艺精湛,和田玉入手温润,又是年轻女子喜欢的款式,绝非凡品。
「母亲瞧瞧这簪子可能入眼?」
我拿着簪子细细把玩,不动声色问道。
「长松这是相中了哪家姑娘?」
他低眉浅笑,「母亲玩笑话,不过是娴妃姑母膝下的朝阳堂妹不日及笄,这是儿子准备的及笄礼,也不知女儿家是否喜欢,这才找母亲帮Ŧűₕ忙定夺。」
我看着簪子,心中冷笑。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故作懵懂拿来簪子问我意见。
在我问起是否喜欢朝阳公主的时候,又直言只是兄妹之情。
可暗地里却又派了小厮来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提起他为了朝阳做了哪些事情。
以宁远侯府嫡次子的身份尚公主,当然是不够看的。
要知道本朝可没有什么驸马不能入仕的说法。
再说了,娴妃可是当今宠妃。
她的朝阳公主自然不是宁远侯府这种没落爵位,能高攀上的。
我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你以后还是莫要叫娴妃娘娘做姑母了,她当年入宫的时候便同侯府断绝了关系,如今她正得宠,你这话叫她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周长松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而不是随着他的意思问他是否喜欢朝阳。
这叫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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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言重了,娴妃娘娘不过是同爹爹置气,一家人能有什么大的隔阂呢。」
我摆摆手,将簪子还给他。
「这礼物做得倒是精巧,作为兄妹之礼倒是也不会过于隆重。」
我含笑看他,特意强调了「兄妹之礼」。
果然,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顷刻便快要维持不住了,只能连忙作揖告辞。
等他走后,玛瑙有些不解地问我。
「二少爷喜欢朝阳公主,郡ẗü²主您怎的不帮他?」
「我为何要帮他?」
玛瑙有些疑惑,「可是您是他母亲啊!」
「谁规定的做母亲就一定要帮儿子。」
玛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我摆摆手准备卸妆梳洗。
「今日上午你还没看明白?你家二少爷是个有大志向的,他不争不抢只盼着家庭和睦,我这个做母亲怎好逆了他的意愿?」
「对了,三小姐最近在干什么?」
听了这话,玛瑙顿时有了话茬。
「三小姐最近被侧夫人按着学规矩呢,好像还请了宫中的老嬷嬷来,是下了大功夫的。」
我闻言笑了笑,上辈子周长松说羡慕他为何不是托生在侧夫人肚子里。
侧夫人连带着她教出来的三小姐,无一不是人淡如菊的性子。
偏他的母亲是个利欲熏心、争名逐利的。
笑话,她一个侧夫人,说到底就是个妾。
娘家只是富商毫无根基,有何底气与我争抢?
再说了,若是真的不争不抢,人淡如菊,此刻又学的哪门子规矩?
说我利欲熏心,那我倒要看看。
这辈子他们靠着人淡如菊能走到什么地步?
宫中的赏花宴向来是为了年轻男女相看准备的,只是这次的赏花宴却与平常不同。
朝阳公主的及笄礼要到了。
娴妃特意求了皇上,在御花园开的赏花宴,遍邀京中权贵。
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公子的,名单上几乎全覆盖了。
「妾身见过夫人,夫人妆安。」
我瞧着面前的侧夫人柳氏,再看看她身边盛装打扮的周月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来这种公主及笄礼的赏花宴,庶出是没资格去参加的。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在我出门前柳氏带着盛装打扮的周月杉出现在我面前。
本身就是庶出,还打扮得如此招摇,生怕抢不过公主风头一般,为了侯府颜面我自是断然拒绝。
可周长松却觉得我是心胸狭隘,故意苛待庶女。
这件事传出去也更坏了我的名声。
不过这辈子我却不打算维护什么侯府颜面了。
「听说月杉最近很是苦学了规矩,想来今日是想随我进宫?」
柳氏浅笑行礼,只说自己是带着月杉来向我请安的,关于入宫一事却只字不提。
分明就是为了入宫,却非要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也知道不合规矩,故也只是来试探我态度,不敢主动提出来。
可落在周长松眼里便是一副不争不抢,被我欺负的模样。
「母亲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月杉也是侯府子嗣,若是赏花宴上得了哪家少爷青眼,也是件好事。」
我咄咄逼人?
周长松真的是我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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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柳氏和周Ṭũₕ月杉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我也懒得跟他们争辩。
「那便再备一辆马车随我一同去,免得说我薄待庶女。」
「庶女」两个字被我咬得有些重,周月杉和柳氏脸上明显有些难堪,但周长松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对于他来说,他是嫡子,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会知道庶出的艰难?
等到新的马车套好,我到皇宫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公主及笄礼的赏花宴。
上辈子为了周长松一句喜欢朝阳,我从库房里精心挑选了最为精致的红宝石头面做了及笄礼。
那头面可是当初娘亲出嫁时,宫里赏下来的贡品。
上辈子朝阳十分喜欢,连带着我周长松送的那根白玉簪子也入了她的眼。
这辈子我却不打算将娘亲给我的陪嫁拿出来。
只是随手挑了件看得过去的红珊瑚镶玛瑙手钏当及笄礼就是。
不出挑也不会失了身份。
只是没有我的珠玉在前,周长松那根簪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郡主来了,快上座。」
身份就是好啊。
就算我嫁了侯府,但出门在外,所有人也只会叫我郡主,而不是侯夫人。
礼物已经在进来之前便交给了统管的宫女,周长松倒是想自己去送,还能在朝阳那里留点印象。
但很明显这是不合规矩的。
故此去前厅男席的时候还有些闷气。
我却不理会他这些小心思,带着周月杉到座位坐下了。
看着周月杉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急切模样,我心中不耐烦。
也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看来这娘俩是着急得很,非要在这次的赏花宴上得出些什么成果才行了。
「行了,你们小姑娘家拘在我这老太太这也是无趣,自去玩吧,别冲撞了贵人就是。」
等看着周月杉走远了,身边恭亲王府的王妃便立刻笑着应道。
「嘉禾爱开玩笑得很,你哪里就老太太呢?」
「这个是你家庶女?今日这场面她倒是也不显得小家子气,看来郡主家的规矩确实是极好的。」
我笑了笑,对上了恭亲王妃那张伪善的脸。
「姐姐哪里话,跟她们这种年轻姑娘比起来,我自是人老珠黄的,比不得姐姐你,听说又有喜讯了?」
她这把年纪还怀孕,不就是为了生个嫡子好稳住自己的地位。
我宁远侯府没落,她恭亲王府也不过是说出去好听罢了。
现在恭亲王是身居实职,但无后就是他家最大的缺点,嫡子庶子一个都没有,只有九个小姐在府上。
莫不是如此,哪Ŧŭ̀ₘ里会看得上我宁远侯府的周长霆呢。
我在这边吃酒喝茶,不多时便看到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上辈子这时候我已经在费心和娴妃朝阳说话了,自然不知道赏花宴上还有人落水这番热闹。
当即便起身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等到了太液池,才发现原来是自家的热闹。
那水里泡着的不正是周长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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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好像还抱了个女子,太远了,有些看不清是谁家姑娘。
不过衣着服饰看起来,倒不是什么勋贵人家的女儿。
等两人被救上来,岸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连娴妃和朝阳公主都被惊动了。
「这是宁远侯府的二少爷?他怀里那个是哪家姑娘?平日好像没有见过。」
「我瞧着像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
听着旁边人说话,我这才知道了那个女子的身份。
户部尚书陆府是京都出了名的宠妾灭妻。
嫡女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庶女,要不是今天遍邀了京中贵女,她家那个续弦继母怎么可能放她来赏花宴。
毕竟也不是哪家续弦都如我这么温婉善良,体贴大方的。
我为自己很是满意了一会儿,直到身边有人认出我了,这才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走了上去。
虽然还没到隆冬,但前天才刚下了一场雪,现在的天气掉进湖里自然还是要命的。
我看着周长松已经被人伺候着披上了狐裘。
那陆姑娘也被衣裳裹了起来,一张小脸冻得煞白。
「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湖里去了呢?」
这种把戏,但凡上点年纪的妇人哪个看不出来。
要不就是这陆姑娘自己以身做局,为自己拼一个前程。
要不就是她的仇人做局,故意想害她在这样的场合丢人。
反正不管如何,周长松这个冤大头是肯定当定了。
我看着周长松,面怀关切,「可冻到了?还是快些回府好生找个御医来看看。」
不待我们这边有何动作,另一个装扮精致的妇人便冲上前来。
「你个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竟在朝阳公主的及笄赏花宴上弄出这番举动!」
那陆姑娘本就落了水,现在又不由分说地挨了一巴掌,我瞧着都有些心疼了。
可紧接着她便被陆夫人扯着跪在地上,向娴妃和朝阳请罪。
「快些起来,陆夫人这是做什么?」
我气定神闲地站在旁边,能冲上来就打嫡女的自然不可能是陆姑娘她亲娘,显然这就是那个宠妾灭妻的妾了。
户部尚书府当真是好厉害。
公主的及笄赏花宴还能叫妾来参加,主母却不见踪影。
「娘娘公主恕罪,妾身是陆府王氏,府上姑娘不懂事这才冲撞了公主。」
娴妃和朝阳听了这话之后,也反应过来这不是陆府主母,只是个妾,想要作势扶她的手便立刻收了回来。
娴妃本就和侯府关系水深火热,现在事情的女主角家里还是这种妾氏做派,搅了她女儿的及笄宴,心气正是不顺的时候。
「户部尚书府真是好家风,改日本宫须得和皇上好好夸夸呢。」
王氏自以为是自己刚刚说的话给了娴妃好印象,这才引得娴妃夸赞,低头笑呵呵地说着「不敢」。
转身就又是一巴掌扇在了陆姑娘身上。
不过这次,小姑娘竟躲开了。
我看着小姑娘眼底的倔强,看来这次的事情她是被人陷害的了。
「你还敢躲?家里的风气就是被你败坏的!」
这副做派在场的主母基本都看不下去,公子小姐也都是嫡出,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都鸦雀无声起来。
「你个贱蹄子,家里定好的亲事你不去,现在反倒跑到公主的及笄宴上来勾引人,做出这种有失身份体面的事情来,你叫家里的姐妹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笑笑,谁说这个王氏没有脑子的,现在这话可不说得十分圆满。
这是逼着我家给个态度呢。
周长松听到这个话也有些急了,毕竟他可是要娶公主的。
世子之位没了。
现在就只有娶公主这一条路了,自然不想要一个这样名声不好,家世也不显的正妻。
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这陆姑娘在陆府肯定不受宠。
这样的岳家以后肯定给不了他半分助力,说不好还得求到他头上,真真得不偿失。
但他向来是不争不抢,心地善良的性子,如果现在开口回绝肯定有悖寻常人设,是以只能紧张地看着我。
这是指着我来出口拒绝呢。
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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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开口道,「现在重要的是两个孩子是否康健,快叫太医来瞧瞧。」
王氏被我打断心中很是不高兴,但碍于我的身份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能讷讷地应着,「郡主说的是,妾身思虑不周。」
「好了嘉禾,这件事你看?」
娴妃虽和侯府关系不好,但和我关系却还算不错,这时候也愿意问问我的意见。
毕竟周长松是我的儿子。
「静雅你别着急,这事情出在朝阳的及笄宴上实在是晦气,我回去便从私库里挑几件好的给朝阳压压惊。」
拍了拍娴妃的手,我转身看着陆姑娘说道。
「既是这样的缘分,便结个两姓之好,不知陆姑娘意下如何?」
「母亲!」
这已经是陆姑娘最好的选择。
她仿佛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惊了一瞬后便立马答应说道:「听父母安排。」
只是周长松却没有那么淡定,连一贯的风轻云淡都装不住了。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儿有什么要说的?」
他也知道这种情况最好的就是娶了这姑娘。
但他心比天高,朝阳就在面前,怎能甘心?
「儿子听母亲安排。」
我朗声笑笑,「那便劳烦娴妃娘娘帮我去向皇上讨个旨意了?」
周长松拳头都攥紧了,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开口便道。
「不过纳妾罢了,不必劳烦娘娘和圣上。」
原来他答应这么快的原因在这里,根本没想着要将陆婉娶作正妻,反倒是想纳妾?
好想法。
就算陆婉不受宠,一个户部尚书府的嫡女,三品大员的女儿,怎么可能来侯府做妾!
他现在就算是侯府世子都不可能,更别说春闱还没开始,他现在就是一介白身。
不待娴妃和王氏说什么,我便先一步开口说道。
「长松休要胡言,陆姑娘好歹是户部尚书府的嫡女,我宁远侯府可不是那等攀权附贵,看重门第的地方。」
这话都说出来了,我就不信周长松还能再说出什么反驳的意思。
再说了,这不正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
「母亲知道你是个清高自傲的,为了兄弟和睦连世子之位都不在乎,自然也不是什么看重门第的孩子,想来是为了你那个心上人?不过你别担心,我瞧着陆姑娘是个好相与的,等她进门了再把你那个心上人纳进府也不是难事。」
我字字句句皆是为他着想,可落在周长松眼里我便成了个助纣为虐的。
「母亲浑说什么?儿子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我便立时一副爱子心切的模样劝导。
「长松不必担心,你前些日子不是还特意找人打了支和田玉的簪子?我瞧着做工精细,可见是打来送给心上人的,在场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一脸气急了的模样,眼神却止不住地看着朝阳。
这样子和上辈子站在我面前,说我利欲熏心的模样可半点不同。
娴妃和朝阳看样子也是知道了。
毕竟那支簪子现在就在朝阳的首饰盒里呢。
-9-
为避免朝阳和周长松的闲话传出来。
娴妃当机立断地揽下了求赐婚圣旨的差事,又连忙遣人将这里围观的人都疏散开。
直到事情尘埃落定,我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不过还不等到府里,周长松便忍不住跑到了我的马车上。
「母亲今日是为什么?您分明知道我喜欢——」
「喜欢谁?」
我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严辞厉色地说道。
「你该知道,朝阳公主那是皇上和娴妃娘娘的掌中宝,莫说你现在就是一介白身,你就算是宁远侯世子你都不一定够格去肖想,现在赐婚圣旨已下,以后莫要再说了。」
他握紧了拳头,再不复之前的淡然模样。
「可是一个户部尚书府的嫡女怎么配得上我正妻之位!我看母亲是真的糊涂了,再说了,若不是母亲去求了圣旨来,世子之位怎么可能是大哥的?」
终于说出实话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呢。
「你这话便是指责母亲?不是你说的为了兄弟和睦,你有学问在身,不在乎世子之位吗?难不成都是说出来诳人的?」
他被我问得语塞,毕竟这些话确实是他亲口说的,现在总不好将之前的自己否掉,说自己就是一个争权夺利贪慕虚荣的人吧?
「母亲你变了!」
是啊,我就是变了,我变得不会替你冲锋陷阵,变成了你口中最希望的母亲样子,可你现在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你不是一直喜欢侧夫人的教导理念吗?若是觉得母亲学得不像,把你记到她名下去如何?」
周长松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且真的这么做了。
因着白天在湖里冻了半天,发生的事情一时间也消化不了,当晚回去周长松便高烧不退一病不起,连着病了好些天也没有起色,我终于哭着给周昀提出了要将他记在柳氏名下的意见。
「这怎么行?哪里有嫡子记到侧氏房里的?」
我哭着趴在周长松床前,「侯爷,护国寺的方丈说了,这是被煞气冲撞了,须得找个八字相合的人镇一镇才行,记到柳氏名下也是不得已,等长松好起来了再记回我这就是。」
「胡闹!」
不论周昀怎么说,我都咬死了这是护国寺方丈的主意,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模样。
又过了五天,眼见着周长松还是没有起色,周昀也动摇了,终于同意了将他记在柳氏名下的主意。
我这才收手,将正儿八经的药送到了他房里。
上辈子我病入膏肓,那时候的周长松已经是侯府世子,娶了公主,更是在春闱中中了探花,春风得意少年意气,高高在上一副君子模样。
我拉着他衣袖想让我费心培养的儿子为我请个太医诊脉,他却冷冷淡淡地说我太过功利,现在这下场都是筹谋太多的报应。
更是任由柳氏管家,将我房里伺候的人发卖的发卖,打死的打死,丝毫不管我的死活。
最后我病死也只得了他一句天道轮回罢了。
这辈子没给他下药,只是将正常药的剂量减轻些,已经很是慈母心肠了。
只一点,这种叉烧儿子我是不想要了,他不是喜欢柳氏吗?
那便去做柳氏的儿子。
我堂堂嘉禾郡主,光靠嫁妆就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何必非要一个子嗣来添堵。
等到一月之后周长松彻底好起来,他从嫡子变成庶子的事情也已经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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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现在长松已经大好,不如便立刻将他接回你房里吧?」
我捂着帕子便又要哭。
「侯爷以为我不想吗?实在是护国寺方丈说了,长松这孩子命格奇特,非得有八字相合的人来镇着,否则便是大病小灾不断,严重点还会危及性命,那是我的亲儿子,我还会害他不成?」
见我这副又要哭昏过去的样子,周昀也不说什么了。
他轻咳一声,一个小孩子便跑了进来。
「夫人,你我只有长松一个孩子,现在长松去了柳氏那里,我怕你一个人心中烦闷,你看不如将长钰记到名下养着,也好解闷。」
我冷眼瞧着,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现在世子已经给了周长霆,他那个身子能活几年都说不好,侯府未来自然不能压在他身上。
长松的亲事定了陆府,因着生病春闱也参加不了了, 眼看着是没什么起色了。
周昀也懒得再在他身上费工夫。
左右侯府也不止他周长松一个孩子, 再挑个好的过继到我名下,照样是侯府嫡子。
等周长霆死了再由我抚养的嫡子袭爵,宁远侯府还能东山再起。
周昀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看长钰。
不过是通房生的孩子,野草一样在后院长着,还是Ṫū́ₙ我来了才送到学堂里去。
难为周昀还能想起来这个孩子。
眼见我有所动容, 周昀脸上便笑开了,温润地将长钰往我身边推。
我直接就是晕倒,我才不要再养个白眼狼出来。
后来每次提到这事情我就装晕。
周昀可能看出了我不愿意,也就不提这件事了。
等周长松好起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从嫡子变成了庶子,春闱也参加不了了。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正经的少爷!他们怎么说我变成庶子了?你知道今天出去多少人笑话我吗?」
我淡淡地喝了口茶。
「你不是喜欢柳氏吗?那便给她做儿子去, 我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看他破防的样子我就舒心, 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我就当没生过这么个叉烧。
「可我是嫡子啊!母亲你这是叫我成为全京都的笑话!」
「你不是说你有学问, 不在乎这些虚名吗?嫡子如何庶子如何, 人都要靠本事来说话, 而不是靠什么虚无的出身家境。」
我看着他, 目光真挚地问着。
「这些不是你说的吗?怎么现在自己变成庶子了,这话就全不算数了?」
我看着他,厉声说着, 「我就是要你知道,你从前有的生活待遇朋友, 靠的都是我和你父亲的地位, 你享受的资源、别人的尊敬那是因为你有一个当侯爷的爹, 一个郡主娘!」
「既得利益者,没资格对普通人评头论足!」
「你不是常说我争权夺利爱慕虚荣, 总是给你强加一些你不喜欢不想要的东西,现在你自由了,从今往后你只是柳氏的孩子,侯府的庶子,见到我还是恭恭敬敬喊一声嫡母来得好。」
那日不欢而散之后我便去了护国寺清修,有的人说我是在为周长松祈福,有的说我是被周长松气狠了去散心。
众说纷纭, 可我只是厌倦了侯府的一切,想换个地方过完下半辈子罢了。
后来听说周长松娶了陆家姑娘, 发现陆家确实帮不上他之后便也纳了妾氏, 搞起了宠妾灭妻那一套。
可陆婉和她娘却不是一样的人。
直接便将小妾发卖了, 转头又将周长松打了一顿送去了学堂。
放话说了, 今年考不上便明年考, 只要她在的一天, 这种勾栏瓦舍的女子休想进门。
我倒是觉得这姑娘性子不错,也愿意将我的产业交给她一些去打理。
再后来周长松碰壁多年, 总是考不上, 除了陆婉还供着他去读书,宁远侯府已经放弃他了。
京都没了周长松这号贵公子,勋爵之家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弃子,只陆婉能靠着和我关系不错的缘故还能在贵妇圈说得上话。
这时候周长松终于想到了我这个亲娘, 跑来护国寺闹死闹活地要见我。
可我却再也不愿意见他了。
就像当初我求着他请人给我诊脉他拒绝一样,这辈子我也将原话送还给了他。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完)
文/耶耶牌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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