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舅舅是殷柏聿,你知道吧?」
相亲对象轻蔑地问。
「知道。」
「他只比我大几岁,却已经是家族公司掌权者了。」
「厉害。」
「小舅舅确实厉害,长得帅,还多金。可惜性格太冷淡,快三十了身边至今没有女人。」
是吗?我嘬了口奶茶,没告诉他。
我和殷柏聿的离婚证,就藏在我的抽屉里。
-1-
和梁怀远第二次见面。
他依旧对我不太满意。
朋友开玩笑道:「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梁怀远当即黑脸:「只是相亲,别乱说。」
他坐到离我最远的那一边。
身体力行地划清界限。
见状,我借口去洗手间,缓解尴尬。
站在门外时。
就听到屋内有人问:「孟语桑挺漂亮的,你也不用这么落她面子吧。」
「漂亮有什么用?」
梁怀远高傲地说。
「一个从小养在乡下的土妞,我肯见她已经算给面子了。」
「但她好歹是孟家的亲生女儿……」
「你喜欢你娶。」
朋友噎了一下,讪笑两声:
「也是,殷柏聿是你小舅舅,有他当靠山,你看不上孟语桑也正常。」
「我舅不会允许我娶这种女孩。」
梁怀远表示了对他舅舅的无限崇敬。
同时,表态道。
「孟唯月怎么没来?如果真要跟孟家联姻,我宁可选孟唯月。」
孟唯月是我妹妹。
我三ţŭ¹岁走失,同年,父母收养孟唯月,以缓解失女的悲痛。
从那之后,孟唯月成了孟家的独生女,享尽一切宠爱。
半年前,我被孟家认了回去。
屁股都ṭùₔ没焐热,就被迫相亲。
听说我的相亲对象在 A 市做生意的圈子里很吃香。
见了面,果然如此。
第一次相亲,梁怀远就说:
「在我心里,只有孟唯月是孟家唯一的女儿。」
「嗯嗯,我也觉得。」
我当时一点脾气也没有,令他诧异。
眼下,我不太想进屋,面对梁怀远那张脸。
忽然,梁怀远看着手机说:
「我舅给我发微信,他到了,在电梯上了。」
话音刚落。
走廊上的电梯门打开。
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西装剪裁合体,银质纽扣泛出一种熟悉的冷意。
好久不见。
前夫。
-2-
梁怀远之所以受欢迎,很大原因在于,他有个好舅舅——
殷柏聿。
舅舅只比外甥年长几岁,所以叫小舅舅。
殷柏聿是 A 市典型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
殷家生意做得极大,殷柏聿是唯一继承人。
他还不到三十岁,已经展露出过人的天赋。
旁人高攀不起殷柏聿,那就跟梁怀远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以上,是世人皆知的消息。
世人不知的是,一年前,殷柏聿结过一次婚。
在一个南方小镇里。
他头脑一热,和一位仅仅认识一个月的女性领了证。
没办酒席,也没通知家里。
半年后,不欢而散,劳燕分飞。
殷柏聿为人刻板,一丝不苟。
那恐怕是他此生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
很不巧。
我就是那位前妻。
殷柏聿看到我了。
他脚步微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
紧接着,身后冒出一个人来。
「姐,你怎么站门口?」
是孟唯月,她开朗地笑着。
「你站那儿,我还以为是服务员呢!」
他俩挨得很近。
我最近才知道,孟唯月从小就认识殷柏聿。
因为差了八岁,殷柏聿还挺照顾她。
我说:「正要进去,你呢?今天不是有期末考?」
「考完啦,柏聿哥哥来学校接我的。」
我冲殷柏聿礼貌一笑:「麻烦你了。」
「哎呀,他不麻烦,他都习惯了。」
孟唯月推门就往里走。
她一出现,就成为全场的团宠。
长得漂亮,年纪又小,所有人都偏爱她。
连爸妈都是。
我在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灯光照不到我,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话题转到了殷柏聿身上。
「要我说,梁怀远确实不用急。殷总都没结婚,他完全可以再等等。」
梁怀远点头:「就是。」
说罢,还有些轻视地看我一眼。
「殷总,有结婚人选了没?」
「没有。」熟悉的嗓音响起。
「那谈恋爱了吗?」
「没有。」
「殷总好像到现在都没谈过?」
「真假的?那就还是处——」
说话的人及时收声,小心地看殷柏聿的脸色。
还好,他没生气。
孟唯月熟络地替他抢答:
「你猜对了,他就是。他呀,满脑子都是工作,哪有时间恋爱?你们就别在母胎 solo 的伤口上撒盐啦。」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这话也就你敢说。」
孟唯月还想要说点什么。
突然传来玻璃杯碰桌的声响。
声音不大,但十分刺耳。
「谁说我还是?」
殷柏聿蓦地开口,语气生硬、锐利。
所有人闭上嘴,震惊地向他看去。
-3-
无论大家怎么问,都问不出更多信息了。
只知道,殷柏聿亲口承认,他有过女人。
孟唯月脸色不大好看。
自然也没注意到,昏暗中,她的柏聿哥哥,余光掠向了我。
可惜,我对这个话题实在没兴趣。
好在没人留意我,我悄悄离场了。
过了几天。
在父母的逼迫下,我又和梁怀远见了面。
他很不爽。
他以为,是我纠缠他不放,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见面。
「听说你对我很满意?」
保龄球场内。
梁怀远扔着球,漫不经心地开口。
「孟语桑,我就直说了,我不可能跟你结婚,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主动跟长辈和媒人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
「什么?」
「我跟他们说,你狂妄自大还自恋,我看不上你,让他们别安排了。」
梁怀远愣在原地。
我拿走他手里的球,扔进旁边的通道。
一击全倒。
「现在又多了一条,」我说,「你保龄球打得也不怎样。」
「你怎么会保龄球?」
「我还会羽毛球网球,要比比吗?」
梁怀远震惊。
他觉得乡下长大的孩子,理应什么都不会?
他又问了我许多问题。
渐渐地,他看我的目光都变了。
「孟语桑,你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随便吧。
我只想赶紧吃了饭、结束相亲、回家交差。
Ťūₘ晚饭地点是梁怀远选的。
中间,他借口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珠宝盒。
「送你的礼物。」
「你还准备礼物了?」
「刚刚买的,」他意外地坦诚,「就在对面那家银器店。」
我知道那家店。
专做定制银器首饰,设计独一无二,全手工打造,所以价格比其他银店昂贵许多。
「为什么送我礼物?」
「我今天对你有了新的认识,咱们可以再了解一下。」
我笑出声:「可别,我这个人很识抬举。」
「那就当我不识抬举好了。」梁怀远也笑了,「从明天开始,换我来约你。」
说实话,他不高傲的时候,是有点帅的。
只要有三分像殷柏聿,就已经很出众了。
见我不吭声。
他又问:「项链喜欢吗?」
「谢谢你送我礼物,但——」
「不用客气。我刚才打给你妹,她建议我买这个,我一会儿去谢谢她。」
礼貌的笑容瞬间收敛。
孟唯月啊。
那不奇怪了。
她知道我对银过敏。
-4-
一戴银饰,我脖子上就会起大片红疹。
进孟家第一周,孟唯月就硬往我脖子上套了一条银项链。
美其名曰见面礼。
等我脖子疯狂泛红的时候,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
「姐姐,我不知道这是银的,我还以为是其他金属呢。」
到医院里,爸妈还劝我:「你妹妹是好心。你大度点,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孟唯月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没回家前,她作为独生女,享尽宠爱。
我回家后,父母怕她不开心,给足偏爱。
爸妈总说,妹妹多可怜啊,除了我们,她没有家人。
可是,我就不可怜吗?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把我当家人。
「孟语桑?」
梁怀远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呗。」
他好像真的对我产生了兴趣。
「我对银过敏,孟唯月是知道的,她故意让你买这条项链给我。」
「啊?」梁怀远一愣,「那她可能忘了,你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下意识地替孟唯月辩解。
我懒得再费口舌,提包就走。
梁怀远还在身后追了一阵子。
我却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5-
回到孟家别墅。
窗户开着,刚好传来一家三口的欢笑声。
孟唯月放暑假了。
她撒娇地问:「妈,姐姐回来,你们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妈妈亲昵道:「傻孩子,胡说什么,血缘哪里比得上这二十年的亲情。」
爸爸也说:「是啊,当初给你取名唯月,意思就是我们孟家唯一的月亮。」
孟唯月被逗笑了。
那个对我一向严厉的父亲,此刻无比溺爱地问:
「爸爸明天亲自下厨,我们小公主想吃点什么?」
真温柔啊。
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
踌躇片刻,我决定先不进屋了。
我独自游走在 A 市的大街上。
一切是那么的陌生。
半年前,他们找到我时,我以为自己终于有家了。
后来才明白。
不过是另一种寄人篱下。
我自嘲地笑笑,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却只摸出一根棒棒糖。
一年前我为了某个人,刻意戒过烟。
棒棒糖很甜,刺激味蕾。
不经意间,一个修长的影子在我身旁站住。
我抬起头,对上殷柏聿那张极具冲击力的帅脸。
「听说你拒绝了梁怀远的礼物。」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
这是重逢后,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对。怎么?」
「那礼物是唯月帮忙选的。梁怀远去问了唯月,她现在很委屈,又哭又闹。」
距离约会结束,已经一个小时了。
梁怀远反应够慢的。
「所以呢?要替你的好妹妹出口气?」
殷柏聿没说话。
他西装上的金属扣子,在路灯下,闪烁出冷调色泽。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不要那份礼物。」
「我脖子很敏感,戴不了那玩意儿。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轻柔地笑了笑,贴近他,说。
「因为你以前总喜欢亲我的脖子……
「在我们做夫妻的时候。」
-6-
殷柏聿目光下意识看向我的脖子。
然后避开了。
不等我再说话,车里下来个人。
「你们在说什么?」
小公主孟唯月走了过来。
「姐姐,你别怪柏聿哥哥,是我叫他开车带着我找你的。」
她应该没听见我和殷柏聿的对话。
「找我做什么?」
「我想当面跟你道个歉,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放假太开心了,一下子忘了你过敏的事……」
我总会回家的,到时候也能当面道歉。
孟唯月撒谎不打草稿。
她其实就是想跟殷柏聿单独相处。
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你们怎么找到的?」
「对啊,」孟唯月忽然反应过来,「柏聿哥哥,你一下子就找到姐姐了,好厉害啊。」
「这里有湖。」
殷柏聿丢下这四个字,上车了。
「什么意思?」孟唯月茫然地眨眨眼。
我没告诉她。
因为以前,我一不开心,就喜欢看水。
河流、湖泊、海洋,都让我安心。
A 市就这个人工湖离我家最近,殷柏聿想都没想,一脚油门就来了。
他把我俩送回家。
爸妈向他道谢:「语桑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看看,罪责又在我。
我头也不回地进屋,关门。
将殷柏聿的目光,隔绝在外。
-7-
一周后,有一场酒会。
A 市叫得出名的企业家,都携家属来参与。
人际圈子是很残酷的。
爸妈去跟老板们应酬。
孟唯月也被同龄人叫走,聊得不亦乐乎。
唯我站在一旁,形单影只。
有人说:「叫你姐姐过来一起啊。」
孟唯月擅自替我拒绝:「不了,她社恐,人一多她就不习惯。」
「哦,那算了。」
梁怀远进了会场,想与我聊聊。
我借口不舒服,躲到一旁去。
这一幕,被爸妈看在眼里。
他们小声训斥我:「你怎么不跟小梁说话?礼貌呢?」
「我礼貌地拒绝了他。」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和梁怀远搭上线,费了多少功夫!」
「我才二十四,不想嫁人。」
「那可是梁怀远!他舅舅是殷柏聿!你跟梁家联姻,相当于也成了殷柏聿的表亲。到时候家里的事,你也好在殷柏聿面前说上话……」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问:「妹妹跟殷总关系不是挺好的?」
「那不算数。」
爸爸板着个脸。
「殷柏聿把你妹当小孩看,在大事和利益面前,他分得很清,不会因为跟你妹关系不错,就给我们孟家便利,还是成为亲戚最保险。」
「那让她嫁给殷柏聿啊。」
「你以为我没想过?殷柏聿拒绝得很干脆。」
我差点笑出来。
爸爸又说:「殷家我们暂时攀不上,但是梁家可以……」
「那让孟唯月嫁给梁怀远,总行了吧。」
「不行,梁怀远手里没有实权,配不上唯月。」
他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妈妈赶紧解释:「你爸意思是,唯月性子太倔,谁也强迫不了她。」
「那我就可以强迫?」
他俩愣住。
就在这时,殷柏聿一家到场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殷家算是龙头企业,会场内的大多数,还需仰仗他们。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ẗùⁿ「听说了吗?殷柏聿原来不是禁欲系!」
「知道知道,他亲口承认的!」
「太刺激了,到底是谁啊!」
「连狗仔都拍不到,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八卦的人,几乎把圈内的女生都排了个遍。
直到这时,又一个身影出现。
殷晚,殷柏聿的堂妹。
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殷柏聿结过婚的殷家人。
去年她出国进修,没想到这次放暑假也回来了。
但是,等一下。
她知道我和殷柏聿已经离婚了吗?
殷晚场内环视一圈,看见我,突然挥手,大声道:
「嫂子!」
全场瞬间寂静下来。
-8-
无数道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带着八卦、探寻、审视的意味……
殷晚还不自知地向我跑来:「嫂子,我给你带了礼物。」
「你认错人了。」
「啊?」殷晚茫然地眨眼,「没认错啊,你就是——」
殷柏聿的手,忽然掐住她后脑勺。
也掐断她差点说出口的话。
「咋咋呼呼的,跟我走。」
殷柏聿把她拽走了。
视线飞快地交错,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们走后,爸妈才问:「她怎么叫你嫂子?」
「认错了吧。」我淡定地回答。
随后不管谁来问,我都这样,一脸真诚地说出这个答案。
这个小插曲,顺利被我搪塞过去。
酒会快要结束ţü⁹时。
有人喝多了,不小心把酒水洒到我身上。
对方不停地道歉。
我一边说没事,一边松了口气。
终于有借口离开会场了。
我溜进休息室,想把礼服脱掉。
因为一直低着头,我压根没注意到,这屋里还有别人。
裙摆很长。
我绊了一跤,直接摔在沙发上。
一只有力的大手托起我的腰。
鼻尖传来熟悉的雪岭松香。
「殷柏聿?」
他眼神移开,淡漠地说:「大可不必。」
「什么?」
「一进屋就脱衣服……你大可不必。」
我低头,才注意到。
裙子脱了一小半,领子褪至胸口,刚好露出欲遮还羞的一片。
白花花的,别说他了,我自己看着都刺激。
我说:「没看到你在这儿。」
「借口?」
我摇摇头,凑到他耳边,故意吐气:「要是看到了,不会只脱成这样。」
殷柏聿表情不变。
只有猛地蜷缩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内心。
「又要故技重施?」
他在说我当年勾引他,并顺利嫁给他的事。
「不敢,你都是要当我妹夫的人了。」
「谁说的?」殷柏聿眉头一皱,「我和你妹不可能。」
「不可能,那去学校接她?你这么闲?」
「去学校里谈事情,刚好撞见孟唯月。她说要去找你,跟我同一个目的地,我顺路就载上她了。」
「那你大晚上开车带她兜风?」
「兜风?」
殷柏聿想了一会儿,意识到。
我说的是,孟唯月和他一起来找我的那个晚上。
「他们说你一直没回家,我立刻就出来了,孟唯月主动申请跟我一起找——」
顿了顿,殷柏聿没再多解释。
「没想到,你管那叫兜风?」
他眉头忽然舒展,从容不迫地看着我。
「棉棉,你是在吃醋吗?」
「是,怎样?」
我回答得十分干脆。
棉棉是我以前的乳名。
只因收养我的那个地方,产棉花而得名。
这不是什么有文化内涵的名字,但用习惯了,我也懒得改。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你在故技重施。」
这次,我没有否认。
反而弯起眉眼:「帮我拽一下背后的拉链。」
「找别人去。」
他起身要与我划清界限。
「行啊,那叫你外甥进来一下。」
殷柏聿眸色倏地变沉。
他转过身,一把拉下拉链。
我近乎赤条地站在他面前。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语桑,换好了吗?我送你回去。」
是梁怀远。
我和殷柏聿对望一眼。
「我好像忘记锁门了。」我轻声说。
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梁怀远听见。
「语桑,你在跟谁说话?里面还有别人?」
见我半天不应。
他突然转动把手,准备进来。
-9-
殷柏聿眼疾手快,抱着我钻进衣橱。
这个衣橱,是酒店用来放备用礼服的。
没有柜门。
但礼服很长,堪堪能将我俩遮住。
这样还不够。
殷柏聿把我挤在角落里,自己的身体挡在外面。
尽量避免我被人看到。
空间狭小。
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
只隔了层薄衬衫,轻易就能感觉到体温和轮廓。
殷柏聿很自律,身材维持得非常好。
此刻,他肌肉寸寸紧绷,双眼紧闭,居然不敢看我。
梁怀远转了一会儿把手,发现打不开。
「语桑,你换好就出来,孟叔叔他们先走了,我送你。」
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殷柏聿才睁开眼。
「你骗我,你其实锁门了。」
「我锁没锁门,你不知道吗?」
从我进屋开始,每一个动作,殷柏聿都看得真切。
我在明,他在暗,他稍微回忆一下就知道。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冷下脸来,「婚都已经离了,还是说,你后悔了?」
「那你呢?」
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刚才进屋,你一声不吭,难道你有偷看前妻的特殊癖好?」
殷柏聿:「……」
「算了,不逗你了。」
我开诚布公地说,「就是想赌一把,看你会不会重蹈覆辙罢了。」
说罢,我弯曲膝盖。
大腿轻轻蹭了蹭,支帐篷的某处。
「我赌赢了。」
-10-
我和殷柏聿离婚得并不体面。
两年前,他去南方开拓新业务,一住就是半年。
我是他那段时间招来的助理。
我悉心地照料他,一不小心,照料到床上去了。
殷柏聿没谈过恋爱。
一经释放,食髓知味。
他骨子里是很刻板的人。
露水姻缘,是有违他私人道德的。
因此,当我提出结婚时。
出于责任,殷柏聿答应了。
闪婚、领证,没有婚礼,没有父母的祝福。
这些事,只有殷晚知道。
我从未问过殷柏聿,为什么不告诉他爸妈。
因为我很清楚答案。
我一个乡镇里长大的姑娘,无权无势,没必要被他爸妈知道。
我们迟早会分开的,不是吗?
只不过,分开来得那样快。
第六个月。
殷柏聿将一张 A4 纸放在我面前。
那是我在认识他之初,写下的详细计划。
如何应聘,如何潜入他的生活。
再如何利用他的道德感,成为殷太太。
哪怕这段婚姻的期限很短。
殷柏聿脸色冰如寒霜。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离开乡镇。」
「嫁给我就能离开?」
「目前看来是这样。」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这么说好像没错。
但事实上,这份计划,很早以前就被我放弃了。
我想离开这里,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而是为了彻底远离那个吸血鬼一般的家庭。
我对殷柏聿手里的权力、财产,都没有兴趣。
我只想要自由。
我大学没能念完。
因为那家人觉得女孩读书就是浪费,他们来我学校大闹,害我丢尽了脸,只能退学。
殷柏聿对我很好。
他教我打球,教我英语,教我很多东西。
我用了二分的勾引,八分的真心。
也曾幻想过,如果能白头到老,该多好……
可是,他从不给我希望。
我的存在,他没告诉任何人。
这就意味着,他从未把我当成家人。
光这一点,足够我退回自己的壳里。
我看着他冰冷的目光。
实在无法说明,我用了真心,这件羞耻的事。
我怕他会笑话我:不自量力。
沉默再三,我点了点头,说:「是,我在骗你。离婚吧。」
殷柏聿失望地叹气。
仓促的婚姻,仓促地结束。
他回了 A 市,与我不再相见。
而我,却在半年后,戏剧性地被孟家找回。
而今天。
喝了点酒,又听见殷晚叫了声「嫂子」。
心底那点微妙的情绪被勾了出来。
我才会没忍住,试探殷柏聿。
我换好衣服出来时,殷柏聿早已不在了。
只剩下我的礼服,被他迭得规规矩矩,摆在了沙发上。
-11-
梁怀远似乎打定主意要跟我继续相亲。
起因是昨天晚上,他来接我下班。
我最近开始在孟家的公司上班,经常加班到深夜。
梁怀远听说后,执意要来接我。
夜晚凉快许多。
他非拉着我周围散散步。
越走越偏,迎面撞上一群黄毛。
梁怀远抱怨:「你们怎么走路不看路?」
他不说话还好。
一说,黄毛们立刻围了上来。
梁怀远当即吓蒙了。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以前上的都是精英学校,哪见过这阵势。
我叹了口气,挡到他面前。
「哪个学校?谁罩着的?」
我慢条斯理地点上烟,浊气在胡同里飘荡。
「不说话?行,我现在摇人。」
我作势拨手机。
「张主任,好久不见!我这儿路过大厦旁边的胡同,遇见一群你的学生,这么晚还不回家,你说怎么回事啊?」
学生立刻变脸,一边道歉一边溜了。
他们走后,我才听到电话里,殷柏聿的声音。
「棉棉,怎么了?」
……我居然不小心拨给了殷柏聿。
「没事,打扰了!」
我飞快地挂了电话。
梁怀远惊叹道:「你怎么做到的?」
「以前在老家,这种青年见多了,其实很好糊弄的。」
「你真的认识他们教导主任?」
「怎么可能?」我看傻子一样,对上梁怀远近乎崇敬的眼神,「我只是刚好知道,这片区学校的主任姓张,其他全是胡诌。」
他目光又落在我指尖。
我故意嘬了一口烟,说:「这是真的。」
梁怀远不抽烟,抛去傲慢,他是个真正的乖宝宝。
回到家后,有好几通殷柏聿的未接来电。
我给他回了一个。
他听到我已到家,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电话里传来风声。
我敏锐地问:「你在外面?」
「我在那个胡同里。」
「……为了找我?」
他没否认,只说:「你到家就好。」
我忍不住笑:「谢谢殷主任。」
这一晚的小插曲,我并未放在心上。
我以为,知道我抽烟后,梁怀远会退缩。
可没想到,他又来找我了。
这次还带着玫瑰花。
我头疼不已,只好拿出杀手锏。
「梁怀远,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抽烟?还是大学退学?我都不介意。」
「我结过一次婚。」
-12-
梁怀远的沉默,跟我预期的一样长。
「然、然后呢?」
「不到半年,又光速离婚。你如果非要跟我在一起,我就是二婚。」
「什么时候的事……」
「回孟家之前。」
「你是ťű₆被逼迫的吗?我听说穷人家的女孩子,都会被逼着早早嫁人。」
「我不是,我自愿的。」
「孟叔叔知道吗?」
「不知道。知道的话,不敢把我介绍给你。」我转头问他,「你会告诉他们吗?」
梁怀远摇头。
「既然是秘密,那我肯定不能说。」
「多谢。」
他又不说话了。
最后,问了个问题。
「语桑,你跟你……前夫,还有联系吗?」
——有啊。
不光有,他还是你小舅舅。
这么说出来,梁怀远恐怕要崩溃。
我点到为止地回答:「他也在 A 市。」
梁怀远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我动了动脖子。
忽然看到孟唯月,就坐在不远处。
我们的桌子,仅仅隔了一个走道。
她闪躲我的视线,心虚得像是听到了什么。
-13-
翌日。
殷晚约我去游泳。
她开着一辆保时捷 718 来接我。
一见面就甜甜地喊「嫂子」。
我说:「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和你哥离婚了。」
「知道啊,酒会那天,殷柏聿告诉我了。」
「那还喊嫂子?」
「你们迟早会重婚啊!」
她语气太过笃定,我不禁愣了下。
「不可能,你哥的脾气,你最清楚,离了就是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
殷晚头头是道地分析。
「两年前,他头脑一热跟你闪婚,把这辈子能出的格都用你身上了,我都没见过他那么疯狂的一面。我赌他其实疯狂着,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压抑自己。」
我无奈道:「闪婚,是为了对我负责任。」
「这话,你听听就算了。」
她神秘一笑。
「天大的责任,也使唤不动殷柏聿,除非他自己想。」
车子开到游泳馆。
殷晚说,这是私人场馆,池水干净,不用担心和外人混池。
换衣服时,她突然「卧槽」一声。
「怎么了?」我问。
「我……我来月经了。」她一脸菜色,「嫂子,我游不成了。」
「那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难得来一次,你别扫兴,尽管游。」
「那你呢?」
「我去后面的网球馆看看有没有帅哥。」
我本想跟她一起去。
忽然看到停车场一角的黑色卡宴。
低调地蛰伏在那里,跟它的主人一样。
我话锋一转,说:「行,那我自己去游一会儿。」
泳池很大,没有人影。
我在水边扑腾了一会儿。
干脆整个人埋进水里。
我在心里倒计时,从 10 数到 1,终于有一只手,捞起我的后背,将我拎出水面。
「别在我的池子里寻死。」
殷柏聿迅速抽回手。
仿佛抗拒和我肌肤接触。
「我在练习憋气,还是以前你教我的。」
殷柏聿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近女色。
唯一的解压方式就是游泳。
以前在小镇上,他专门买了个带泳池的房子,手把手教我游泳。
他指一旁的泳圈:「这么长时间都没学会,也该放弃了。」
「我为什么没学会,你不知道?」
殷柏聿不说话。
我便「好心」提醒他:
「以前每次教我游泳,最后就把我按在池子边,泳衣都坏了好几套……」
「孟语桑,这里是 A 市。」
「对,A 市。说起来,A 市的泳池,你试过吗?」
-14-
水下,我的脚没什么章法地勾着他的大腿。
殷柏聿伸出手,按住我的脚踝。
「再乱动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不动了,咱换个话题吧。」
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那天晚上,接到我的电话后,为什么亲自去胡同里?是不是担心我?」
「如果是殷晚打那通电话,我也一样会去。」
「可殷晚跟你有血缘关系,我却没有。在你心里,我和你的家人一样重要,对吗?」
殷柏聿又被我绕进去了。
他如此手段雷霆的一个人,却屡屡在我面前吃亏。
趁他不注意,我挣脱了他的手,脚趾顺着腹肌,一路向下勾连。
「你又动情了。」
我对这个发现颇为满意。
「一年半未见,你比以前还容易动情。说实话,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想着我,自己——」
殷柏聿「哗」地从泳池里站起来。
顺手抄起毛巾,系在腰上。
但即便这样,依然遮不住他难以自控的证据。
都这时候了,他仍旧冷冰冰:「你自己游吧。」
他身要走。
我也不拦他,只是说:「昨天,我跟梁怀远坦白了,我结过一次婚。」
他脚步蓦地停下。
「放心,没说是你。我以为梁怀远听到这个消息,会跟我保持距离,你猜怎么着?你的宝贝外甥今早给我发消息。
「他说,他其实不介意。」
我扑腾回泳圈旁边,不再看殷柏聿。
「搞不好以后真做回一家人了,小舅舅。」
沉默回荡在游泳馆内。
我以为殷柏聿已经走远了。
可突然背后传来落水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青筋凸起的手臂,用力圈住我的腰。
「如果要故技重施,你是不是该认真点?」
殷柏聿的胸膛,紧贴我的后背。
他从耳垂开始吮吸,一路向下。
「比如这样。」
池水很凉。
但因为他抵着我,我只能感觉一片滚烫。
「还有这样。」
他粗糙的掌心从腰开始往下挪,勾住泳裤旁的蝴蝶结。
我下意识扑腾两条腿,想要挣脱。
却被他大手按住。
他仍没有停止的意思,固执探索。
「棉棉,这样才对。」
牙关被殷柏聿撬开,呜咽声尽数被吞下。
蝴蝶结松开了。
缎带交缠。
似是晕在水中的花。
-15-
不知过了多久。
殷柏聿抱着我,靠在池子边。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你还想要什么?」
他下意识地认为,我这次仍有目的。
「A 市,你已经来了。财产,离婚时也给你了很多。是那些钱,不够花吗?」
殷柏聿真的很慷慨。
当初离婚时,我拿不走不动产,他就把私人帐户下几乎全部存款都给了我。
「就不能是为了你本人吗?」
「我?」
「对,就是你。你比任何金钱、名利,都要迷人。」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殷柏聿突然掐紧我的腰。
「还在骗我?」
「没骗你……」
「骗我也没关系。如果要骗,就一直骗下去。我有钱,够你骗,不够,我还能赚钱。」
殷柏聿沉下目光。
「但你不能跟梁怀远在一起。」
我笑了,捞过手机,让他看。
我其实将梁怀远回绝得彻彻底底。
殷柏聿眉头舒展,在我唇上泄愤似的,又啃又咬。
「不许跟他相亲。」
「嗯。」
「其他男人也不行。」
「好……」
他似乎又要渐入佳境。
我的手机突然狂响不止。
出事了。
孟唯月找到了我离婚的证据。
-16-
离开游泳馆,很匆忙。
听说孟唯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很多人。
目前,孟家被她闹得鸡犬不宁。
殷柏聿提出送我。
让殷晚先行回家。
上车前,殷柏聿忽然转头对工作人员说:
「给泳池换水。」
殷晚不解:「不是昨天刚换的水吗?怎么又要换啊……」
我和殷柏聿,十分默契地,没回答这个问题。
到家。
人出奇地多。
除了孟家三口,还有殷柏聿的妈妈,和梁怀远。
梁怀远爸妈在外地出差,来不了。
就特意叫了表亲来要个说法。
氛围剑拔弩张。
只是,在看见我身后的殷柏聿时,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柏聿,你怎么来了?」
「就是啊,柏聿哥哥,你怎么跟姐姐在一起?」
我没说游泳馆的事,只道:「路上碰见,他顺便送我。」
爸爸脸上挤出不自然的笑:「今天有点家事要处理,小殷总,让您见笑了。」
「你们继续。」
殷柏聿在一旁坐下。
孟唯月说:「柏聿哥哥来了也好,让他也看看,孟语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怎么了?」
「还敢问!」
顾不得有人在场,爸爸生气地拍着文件。
「要不是唯月托人找了你的档案,我们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你离过婚啊?!」
这份文件,是从有关单位调取的ŧŭ⁶私人档案。
婚姻状况那一栏,硕大的「离异」二字。
档案不会有假。
我淡定地翻了翻:「离婚怎么了,犯法?」
「你才二十四岁,就离过婚!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活着不是为了嫁人,嫁不出去那就不嫁呗。」
「不要狡辩了,这么早离婚,肯定是不自爱!你不配当孟家人,不配当我的姐姐!」
「话不能这么说。」
一直观战的殷太太,突然开口。
「离个婚而已,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
-17-
孟唯月急了。
「阿姨,您怎么能向着她,您忘了吗,她还骗了梁怀远。」
「她没骗我。」
梁怀远不满地打断孟唯月。
「她跟我坦白了,我也表示不介意。孟唯月,你不要乱泼脏水,你姐姐从来没有欺骗过我。」
殷太太赞许地点头:「这么看,语桑这孩子还挺磊落的。」
「可她骗了我们,骗自己的家人,对得起这份亲情吗?」
我笑出了声。
爸爸说:「你笑什么?」
「笑你们假惺惺。什么配不配的,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联姻吗。」
「胡说,你是我们女儿……」
「谁家亲女儿认回来才半年,就急着推出去相亲?」
我冷静地问殷太太。
「如果您的亲生女儿好不容易找回家了,您会立刻催她嫁人吗?」
殷太太沉默了一瞬,摇头:「不会,我巴不得她在我身边多住段时间。」
我妈被她说得很没面子。
只好使出杀手锏——装可怜。
「那都是为你好啊!语桑,为你的事,妈都熬出白头发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可惜,她说完后,一个搭腔的都没有。
场面尴尬,她自讨没趣。
爸爸怒其不争地问:「和你结婚的是什么人?」
孟唯月抢答:「还用问吗,肯定是小混混。」
「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无视孟唯月的揣测,说。
「他很好,教我学识,带我认识了更广阔的世界,我前半生过得浑浑噩噩,甚至时常想死……但认识他以后,我看到了一点希望……」
又想起那痛苦的十八年。
想起「父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烂我的课本,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想起他们无数次打算把我卖给 50+的老鳏夫。
如今,我是自由的。
眼睛有些酸涩。
我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是爱人,也是恩人,我很感谢他。」
殷柏聿掀起薄薄眼皮,看向我。
孟唯月扑哧一笑:
「爸妈,姐姐还对那个混混念念不忘呢。」
妈妈也说:「真有这么好的人,你怎么会跟他离婚?」
「我来替她回答吧。」
殷柏聿忽然起身。
他走到我面前,拇指轻轻蹭了蹭眼角,蹭掉眼泪。
「那个前夫,是我。」
-18-
全场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不知多久,长辈们终于缓过神来。
「你别开玩笑……」
「是真的。」殷柏聿说,「两年前,我被派到南方,那段时间,我和棉棉,就是孟语桑,隐婚了。」
打开手机,找到置顶的图片。
「这是当时的结婚照。半年后,我们离婚,但离婚证我没有拍照存图。」
粉底黑字,照片清晰,钢印明显。
众人惊恐地交换视线。
殷太太没有反应。
她盯着结婚证,发愣。
「抱歉,妈,当时没告诉你们这件事,是怕你们不接受她。那个时候,她一无所有,但是我很爱她。」
我看了看殷柏聿。
「……至今也爱着。」
他垂着细长的眼睛,冷冷清清。
「你这死小子……」
淡定了一整场的殷太太,终于不淡定了。
抄起爱马仕砸在他身上。
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我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殷太太说:
「你妈我是那样俗气的人吗?你喜欢就好了,有必要瞒着我?你还把我当成你妈不?」
等等,这发展好像不太对?
-19-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殷太太训斥殷柏聿,用的还是方言。
后来似乎想起,她儿子在外面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才收了声。
她转头看向我,立刻变成夹子音。
「语桑呀,你别害怕,也别委屈,这小子以前对不住你的地方,阿姨都替你讨回来。」
我:「……」
我爸妈那边也疯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
惊恐褪去,他们眼中只余欣喜。
「哎哟,我的好女儿,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是爸妈错怪你了!」
我没搭理他们。
另外一边。
梁怀远沉着一张脸。
他总算知道那个答案了。
一再被推拒,是因为,在他前面,已经有一个他毕生无法超越的人。
他苦笑一声,独自离开了。
孟唯月跟他不一样。
这出戏,她是策划人、发起人。
如今,却成了唯一崩溃的人。
她呢喃道:「这怎么可能……」
我抖了抖那份档案。
「擅自调取个人信息,是违法的。」
「你胡说,你是我姐姐,怎么能算违——」
「刚才,我已经报警了。」
孟唯月瘫在地上。
-20-
孟唯月被拘留了。
爸妈的态度令人大跌眼镜。
「我就知道,还是血缘关系靠谱,语桑这么优秀,完全是继承了我们的基因。至于你妹妹,哎,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我静静看着他们变脸。
以前孟唯月是乖乖女,才被他们视如己出。
如今,她不听话了,翻脸不认人。
我突然有些可怜我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变成如今这样,跟父母的教育脱不开关系。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语桑啊,以后家里生意,还需要你跟殷家打点一下。至于你妹妹,如果你不喜欢她,以后家里就你一个女儿。」
「那她呢?」
「我们会把她送走。」
「送哪去?」
「我们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了,在西部一个偏远乡下,我们可以把她送回去。」
我心里生出一阵恶寒。
「然后,让她重蹈我的覆辙吗?」
爸妈皆是一愣。
「是你们一手把她教成了这样。为什么你们不去乡下?」
「这、这是为你好啊。」
又来了,为我好。
我不耐烦地起身,准备出门。
「语桑,你去哪?」
「去派出所,签谅解书,让她回家。」
-21-
孟唯月走出拘留室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我。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环视一圈。
「爸爸妈妈呢?」
「他们没来。」
两日的拘留,孟唯月憔悴许多。
「他们为什么不来?」
「你说呢?」
孟唯月嘴唇发抖,她其实不傻,她能猜到。
「是爸妈让你来接我的吗?」她仍然不死心地问。
「是我自己要来的。他们已经联系上了你的亲生父母。」
孟唯月瘦弱的身体一颤,差点站不稳。
我将一个红豆包扔给她。
「吃吧,吃饱了好回家。」
那是她最喜欢的甜品。
孟唯月边哭边咬:「我以后是不是吃不到这个了?」
「矫情什么?这家甜品店要在路口开分店了,你出个门就能买到。」
「什么意思……我不用离开 A 市了?」
「不用了。」
我大步往前走。
孟唯月赶紧追上我:「是你把我留下的?为什么?你难道不讨厌我吗?」
「讨厌啊,你真的很讨人厌。可是孟唯月,你信不信,在那个家里,只有我能理解你。」
她震住了。
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目光,认真地注视我。
许久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我,仅此而已。」
-22-
孟唯月走了。
还没到开学的时间,她提前返校。
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开始打工养活自己。
我没有断她的生活来源。
养她,对孟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独立的。
八月中,我过了第一个生日。
孟唯月依然不跟我说话,但寄了份礼物给我。
礼物并不贵重,一个简单的小摆件。
却是她打工半个月换来的。
后来。
听说她找到了正经的实习工作。
入职一家影视公司。
每天忙成狗,但很充实。
步入社会后,孟唯月的成长是飞快的。
她得到过帮助,也体会了人心险恶。
有一次,我谈的项目,刚好在那家影视公司。
办公大楼内,我们匆匆打了个照面。
她穿着职业装,步履飞快,比以前沉稳太多。
我问:「不考虑来家里的公司吗?爸妈放权了,现在大部分都归我管。」
「听说了,你还挺有本事。」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
圈子里已经传开了。
是我,挤走了我的亲生父母,将他们彻底架空。
为了上位,我不择手段。
但是那又如何?
答应回孟家的那一天,我就有了这份野心。
我疯狂地加班,熟悉业务,补充知识。
就是为了这一天。
甚至,连支走孟唯月、让他们一家三口心生嫌隙……都在我的计划中。
我从来没打算报复孟唯月。
因为,我的目标,是更大的东西。
公司没留她的位置。
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回来。
好在,孟唯月认真地说:「我还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
「你喜欢就好。」
再后来。
爸妈回老家了。
孟唯月在自己的行业里扎根了。
她偶尔给我发发微信。
大多是一些客气的问候。
在她二十四岁那年,一个深夜。
她突然发来一张男人的照片。
【帅吗?】
【不错。】
【我想追他,但他有点高冷,不太好拿下。】
【高冷男啊,我熟,我教你。】
我在微信上,给她支招。
她按照我教她的方式,去跟帅哥聊天。
果然,帅哥主动约她吃饭。
孟唯月:【啊啊啊啊啊啊!他约我了!!】
我:【淡定点,别让他看出来,也别让他看不出来。最重要的是,第一次约饭,注意安全。】
我:【定好地点以后告诉我,一个小时报一下平安,超过一小时我带人过去。】
孟唯月:【好/乖巧兔兔.jpg】
又过了一会儿,我快睡着了。
她忽然,又发来一条:
【谢谢姐姐。】
-23-
殷柏聿很早就开始独居。
我工作之余,经常来他这里。
我的二十五岁生日,在他这儿过的。
一进屋。
我扯掉他的领带,将西装揉皱。
放肆地在他身上索吻。
意乱情迷间,殷柏聿忽然问:
「棉棉,你是不是不爱我?」
「为什么这样说?」
「每次一见面,就是这事, 你好像……只把我当按摩棒。」
殷柏聿眉宇间有些忧虑。
「我愿意当你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要个名分。」
我眨巴眼睛, 看他。
这场景, 怎么有点像当初?
醉酒放纵后,我披着他的外套, 说:「我想要个名分。」
他如今把这招用在我身上了。
见我不动,殷柏聿以为这个话题我不喜欢。
他翻身,低头,开始主动取悦我。
殷柏聿太了解我的敏感点。
酥麻的痒, 窜过全身, 直达大脑。
我的手指抓进他的头发里,他却以为是嘉奖,更加卖力。
我连说几次够了,直到开始求他,他才停下。
「棉棉,你不喜欢, 我以后就不问。」
明明刚才喝了不少水, 怎么他声音还是哑的。
我哭笑不得:「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眼熟吗?」
「这是离婚时, 我给你的那张卡。」
「对。里面的钱, 一分未动。」
殷柏聿诧异。
「即便我最困难的时候, 也没有花过这里的钱。我这么做,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告诉你——
「殷柏聿,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
「棉棉……」
「你还觉得,我不爱你吗?」
殷柏聿眼睫轻颤,他抱着我, 比刚才还积极,仿佛要把毕生的热情都献给我。
「棉棉,我也爱你。」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已经理解了殷晚当初那句话。
如果殷柏聿不愿意, 没人可以逼他。
如今回想起来, 我们的第一次。
分明是他更主动啊。
因为他也渴望着我,才会让我得手。
因为他也渴望未来, 才会与我闪婚。
骗他也没关系, 只要能在一起, 他甘愿被骗。
只是——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我们已经分开了。
后来 A 市重逢,殷柏聿发现, 他的渴望不减反增。
他拼命压抑,才忍住那些疯狂的念头。
他才是被骗、被渣、被抛弃的那个。
要矜持,要冷漠, 别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可我叫他小舅舅……
那声称呼, 让他意识到,我可能真的会跟别的男人结婚。
贪念冲破枷锁, 再也压抑不住。
夜幕降临。
我们的狂欢, 却还没有结束。ţû₎
「棉棉,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
一滴汗珠浸湿枕边,殷柏聿低声道。
「那是个雨天,你撑着一把伞, 站在路边。
「我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但那天,站在二楼观察着你的我,突然就有了无穷无尽的欲。」
我勾起了他的爱与欲。
也勾出了他的贪嗔痴。
殷柏聿附在我耳畔:「重婚吗?」
「复。」
「天亮就去。」
「好。」
月色照进窗台。
见证这一刻的决定。
直到隽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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