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老马和白小溪应该躺在筒子楼的床上。
那张床不只睡过我和老马,还睡过老二和大杨。
白小溪真实的样子,我们都见过,也都体会过。
但是,老二和大杨再也体会不到了。
抽完最后一口烟,我掏出手机打给老二的老婆:
「等我。」
-1-
为了躲债,我逃到了西南部某个小城。
但我没想到黑市的能量有这么大,藏在旧市街不到三天,两个打手就把我堵在了垃圾巷。
幸好按江湖规矩,这一次见面还不至于动手,只要我能在期限内还清欠债,回老家还是兄弟。
我跪在地上对着视频电话磕头,屏幕里的人伸出一个手指头,弯成 90 度,说:「看在你小子有一手泡妞的本事,我给你 7 天。」
7 天,我要还清 20 万,否则,少一万剁一根手指头,不够的用脚指头续。
7 天,也是我对他们吹过的牛逼,没有一个女人是 7 天搞不定的,除非她也喜欢女人。
7 天,我要在这陌生的远方,找到能给我 20 万的女人,让她疯狂爱上我,心甘情愿为我倾尽所有。
我从垃圾上爬起来,朝旧市街广场走去。
那里是全城最底层人群的聚集地。
那里有我已经物色好的女人。
-2-
晚上 6 点,我在黄昏中等到了她。
白小溪,旧市街夜市下班最早的老板。
她卖红豆酒酿,6 点出摊,8 点收摊,当其他商贩还在等待开张的时候,她已经卖光了所有,潇洒离去。
白小溪生意好,不为别的,主要靠自己。
她皮肤白,眼窝深,颇有些异域风情。
她个子高,腿又长,穿着时尚。
在这个不可能诞生美人的地方,白小溪如同黑夜中的满月,勾引着每个路过的人行注目礼。
她就是我的目标。
「来杯酒酿。」
我站到白小溪的面前,她刚刚把「白娘子红豆酒酿」的招牌挂上:
「要稍等哦,刚到……」
白小溪费劲地拉起三轮车的手刹,抬头扫了我一眼:
「又是你?昨天第一个也是你。」
我淡定地说:「其实前天也是,你肯定不记得了。」
白小溪想了想,笑着说:「是不记得了,你要冰的吗?」
我接过酒酿,一口气灌进肚子:
「再来杯。」
白小溪疑惑地看看我手里空荡荡的杯子,又递给我一杯。
我又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再来一杯。」
白小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说:「你慢点喝。」
「我……其实……算了。」我欲言又止,转身离去,一直走到夜市的边缘。
8 点钟,我再次出现在白小溪面前:
「来杯酒酿。」
「没有了……诶?又是你……」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她有点紧张。
一滴眼泪在我眼眶里晃了晃,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白小溪吓了一跳,急忙抽了张纸巾给我:
「你怎么还哭了呢?」
我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想我妈了。」
「你妈?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擦干眼泪,「这酒酿的味道,跟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你妈妈也卖酒酿?」
我摇摇头,深呼吸:
「我家穷的时候,我妈做酒酿给我赚学费。后来家里不穷了,她却得了病,一天福都没享就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白小溪露出一丝怜悯,推动三轮车,说:「我家里倒是还有一些酒酿,你要是不嫌麻烦可以跟我回去拿。」
-3-
我跟着白小溪走了十几分钟,在一幢老旧筒子楼前停了下来。
锁好车,白小溪打开了一楼靠边的房门:
「进来吧,我给你拿酒酿。」
三四十平米的单间,靠里面摆着一张床和一个衣柜,靠外面是洗手台和卫生间,还堆着一些麻袋和纸箱。
白小溪从冰箱里拿了杯酒酿,装进塑料袋递给我:
「只有一杯哦,本来我自己留着当夜宵的。」
我缓缓接过塑料袋,眼角瞟到墙角装红豆的口袋:
「这酒酿就你一个人做吗?我听说洗红豆伤手,你怎么也不雇个帮工什么的?」
白小溪一愣,随即笑道:「小本生意,雇不起人的。」
「我行吗?我不要钱,只要能天天喝到你做的酒酿。」
大概是我急不可耐的样子吓到了她,她皱了皱眉头,把酒酿塞进我手里就去开房门。
「对不起,我有点冲动。」我道歉,「今天有点特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走了。」
我把酒酿搂在怀里,走出了房门。
「等一下。」白小溪突然叫住了我,「你要是想在夜市找活干,可以去问问老马,他在北角卖臭豆腐。」
「谢谢,我这就去。」
「还有,我只是个卖酒酿的,你不用太在意我。」白小溪说完便关上了门。
-4-
北角不在夜市的进出路线上,所以生意一般,汇集着那些得过且过的摊主。
老马臭豆腐的油锅没有开火,人半躺在长板凳上,捧着个收音机。
「老板,来份臭豆腐。」
「大份小份?」
「白老板说,必须得是大份。」
老马一骨碌爬起来,问:「白老板?哪个白老板?」
「卖酒酿的,白娘子酒酿。」
「她让你来的?」
「我来找你是她让的,买臭豆腐是我自己要的。」
老马打开煤气灶,用大漏勺数了十块豆腐扔进锅里。
「大份十块。」
「老板,我想找个活干,帮工都行,工资什么的无所谓,白老板说你这有。」
「帮工?」老马一声冷笑,「这地方,只有老板,哪有帮工?要找活干,自己支个摊子就是了。」
「可是我啥也不会,能支什么摊子呢?」
老马从锅里捞起豆腐,沥干油,装进纸盒里,刷上一层酱:
「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是因为天生会摆摊才来这的吗?」
我接过臭豆腐,浓香扑鼻。
「前两天有个做炸串的朋友不做了。」老马指了指身后,「你要有兴趣,配方、设备都拿走。」
「行,我试试,谢谢马老板,您这手艺真不错。」
老马又是一声冷笑,问:「你不会喜欢白娘子吧?」
一种被人识破的羞耻感游遍我的全身:
「怎么会?我今天买酒酿的时候刚认识。」
「那就好,我告诉你,喜欢白娘子的人啊,死了好几个了。」
-5-
老马帮我张罗了炸串摊的一切,条件是前三个月的收入算他一半,后面再谈买或租。
我无所谓,所有条件都同意,反正我活也是 7 天,死也是 7 天。
不,已经没有 7 天了。
炸串摊就紧挨在老马旁边,这地方距离白小溪四五十米,穿过人缝能隐约看见。
6 点钟,我强拉着老Ţṻ⁺马去见白小溪,并提出请他们俩吃饭,感谢他们让我有了工作。
老马有些不耐烦,拿着我请他的酒酿,说:「这东西这么甜,喝一个月都不出太阳。」
老马这个人,粗俗且没有逻辑,打比方也牛头不对马嘴。
白小溪倒很大方,欣然同意了吃饭的邀请,只不过要等到酒酿卖完以后。
老马回头望了望,说:「你卖得快,反正我们俩也都没吃呢,等你卖完了,去老二家炒几个菜吧。离我俩的摊位也近,好照应。」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毕竟口袋里只有那么点钱。
晚上 8 点半,我们三人聚在老二大排档。在夜市里,老二的地盘算是大的,光灶台厨具就占了两个档口,密密麻麻摆满了十几张小桌子。
「白娘子稀客呀。」老二笑嘻嘻搬来一箱啤酒,「点菜还是我看着上?」
白小溪看了看啤酒,又看了看我,对老二说:「不喝酒吧,他俩还要看摊呢?这要是喝了,明天指不定啥样呢?」
老二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搞不好明天下雨就不用出摊了。诶?你们看天气预报了吗?」
白小溪点点头:「我好像听广播说明天不出太阳,老马你知道吗?」
老马也点点头:「对,不出太阳。」
老二一拍大腿:「不出太阳还担心啥,喝!好久没这机会了,我陪你们。」
他这么一说,白小溪也不再纠结,伸手拿了四瓶放桌上。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新来的兄弟,叫……」
白小溪确实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急忙举手,说:「叫我雷子就行,我跟老马学做炸串,是白美女介绍的。」
「炸串?是大杨的摊吗?」
老马嗯了一声:「对,他……已经回老家了,正好雷子过来,就先给他试试。」
老二看了看我,瘪了瘪嘴,说:「我炒菜去,你们先聊。」
我给老马和白小溪倒上酒,双手举杯,郑重说道:「感谢ṭū́ₗ二位让我有了生计,希望我天天都能吃到马老板的臭豆腐,天天都能喝到白老板的酒酿。」
白小溪笑着举起了酒杯,说:「祝你身体健康,天天都有酒酿喝。」
老马也举起酒杯,说:「永远在一起,咱们仨,哦,不对,带上老二两口子,咱们五个。」
-6-
酒过三巡,老马和老二都有点喝多了。
老马絮絮叨叨说,夜市本来不这样。
白小溪来之前,夜市已小有江湖。
中间是大摊主,卖昂贵的炒菜和桶装的啤酒。越往外越一般,就像他的臭豆腐。
白小溪刚来的时候,也只能在边缘摆摊卖酒酿。
摆着摆着,夜市的中间就开始朝她挪动。挪着挪着,白小溪就成了夜市的中间。
因为逛夜市的顾客喜欢看白小溪,白小溪在哪,顾客就往哪去。
提起白小溪,老马啧啧赞叹,这种赞叹平时只用来评价他的臭豆腐,说明白小溪在老马心里的地位和事业一样,神圣又高尚。
情到深处,老马拉着我的手说:「兄弟,你要问我这世上有没有好女人?我当然说有!但你要问我这世上有没有比白娘子更好的女人,我只能说,去他妈的,谁都不配!」
我接着酒劲反问他:「那你什么意思?这么好的女人,你为什么说喜欢她的人都死了?」
老马笑笑,趴在桌子上:「谁知道你小子起了什么坏心,我那是保护她,保护……她……」
老二的老婆端了杯水过来,拦下老二手里的酒,说:「别喝了,都 12 点了,老马,你们别管了,我和老二送他回去。雷子你送下白妹子吧,我看她都站不起来。」
我一拍胸脯得意地说:「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一点没喝多,我这就送她回家……」
我眯着眼搀起白小溪,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夜市。
有点晕,但我很清醒。
事情比我想象得快,没想到白小溪喝啤酒会这么菜,一瓶多眼睛就飘了。
但我并不打算对她怎么样。
我不需要把她睡了,我需要她爱上我。
白小溪温软的身体贴在我身上,走路倒还可以,只是眼睛睁不开。
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快半个小时。
「到家了,你睡吧,我给你放杯水在床头就走。」
我慢慢把白小溪挪到床边,轻轻放下她的身体。
那一刻,我们的脸只相距不到二十公分。
白小溪,真的很美。
即便沾上了市井街头的尘土,留下了风吹日晒的皱纹,她依然像一颗纯洁的珍珠,是一件宝物。
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有任何邪念,不能有一丝丝多余的动作。
但万万没想到,白小溪倒在床上的瞬间,她竟然勾住了我的脖子。
我猝不及防地跟着趴了下去。
一双手捧起了我的脸。
白小溪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
「别走。」
-7-
我躺在白小溪的床上,身上盖着她的被子。
阳光从仅有的一扇窗子照进来,洒在一叠衣服上。
衣服上有一张字条。
【我去进货了。白。】
我有点不敢相信。
这才第三天,我就和白小溪上了床。
我清晰地记得,酒醉的白小溪洒脱奔放,和白天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也许这样的生活,确实充满了寂寞和恐惧。
正沉浸在激情的回忆中,门开了,白小溪走了进来:
「你醒啦?」
我刚想下床,才意识到自己还一丝不挂。
「衣服给你洗了,你先穿床头那套吧。」
我拿过衣服,是一套男士休闲运动装。
也许白小溪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我爸的,他偶尔过来看我,给他预备的。」
她不想我误会她有对象?
「对不起,我……冲动了。」
「冲动的是我。」
白小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盯着我。
「我会负责的。」我说。
「我们这样的,负责活着都难,睡一觉算什么?起来吃饭吧,我买了点夫妻肺片。」
我浑浑噩噩起床,漱口洗脸,坐上餐桌。
一盘肺片,一碟凉菜,一点拌黄瓜,还有一包榨菜。
热气腾腾的米饭放到了我的面前。
「吃吧,吃完了你还得忙你的炸串呢。」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吃过饭了。
我从小就是个混蛋,不爱学习,只爱打架混世。
长大了迷上赌博,把家里有的都赌没了,爸妈一气之下撒手人寰。
办完白事不到半年,我突然开窍,觉得自己发现了赌博的密码,试了几次果然灵验,然后找黑老大借了 10 万高利贷。
结果,那次不灵了。
眼看着 10 万滚成了 20 万,我只能跑。
这样一顿简单的饭,在家里,和家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我捧着饭碗,有点想哭。
「不能吃辣?」
「不是,就是觉得你不容易。」
「怎么了?想英雄救美啊?」
「想啊,怎么会不想?只要你愿意。」
白小溪沉默了。
「我以后……不能再来了吧?」我说。
这口饭,白小溪嚼了很久:
「那不能每顿饭都是我做。」
-8-
老马一直没接我电话,我只能告诉白小溪炸串今天卖不成了。
我希望她今天也别出摊了,在家休息休息,和我交流交流感情。
但白小溪说,我们俩都不去夜市,难免让人起疑。
于是,她竟然把我丢在家里,自己去卖酒酿。
单纯得让人心疼。
很快,我便在床头柜的最下层找到一个带铜锁的盒子。
白小溪应该不知道,这种外置的锁,装饰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盒子里有一张银行卡,一本记事本。
【3 月,收 15050 元,支 9600 元。】
【4 月,收 14600 元,支 10300 元。】
……
是白小溪的账本。
而那张银行卡,就是我苦苦寻找的目标。顿时我浑身轻松了许多,黑老大的脸在我脑子里也没那么阴森了。
正要把账本和银行卡还原,我突然发现下面还有东西。
一个蓝色的信封,上面写着不知道是哪的外国文字。
打开,里面是一张纸,一半是外文,一半是中文,还夹着几张照片。
【本人 决定赠与白小溪女士:阁克岛度假别墅一幢、芭堤雅海岸酒店 25% 股权、曼谷房产两套、宋卡府橡胶园一处。】
【以上赠与事宜由曼谷坤敦 KEP 律师事务所全权处理,具体信息见资产明细。】
【赠与人:颂帕善·西那瓦。】
-9-
我用手机倒腾了快一个小时。
别墅、酒店,曼谷的房产、橡胶园,网上查到的信息和信上写的一样,照片也一样。
我不会打泰国字,搜颂帕善·西那瓦只查到一条新闻,还是在一个成人网站上。
新闻里说,颂帕善·西那瓦是个富豪,正在迎娶他第五个老婆。
难道白小溪也是他的老婆?
我想想都觉得好笑。
白小溪的生活已经在地下十八层了,别说给富豪做姨太太,就是能嫁个普通上班族,都不至于每天要去夜市卖酒酿。
我想,大概率就是个恶作剧,而白小溪又没有能力分辨它是真是假,只好藏起来等以后再说。
离 8 点还有 10 分钟,我把所有东西放回原处,清理掉痕迹,开始拖地抹桌子。
白小溪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
「你在家干吗呀?」
我头也不抬地答道:「我总不能好吃懒做吧,打扫打扫卫生。」
「哦。」白小溪没忍住,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饿了吧?我带了吃的。」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笑道:「你是真把我当小白脸包养了。」
「油嘴滑舌。」白小溪捶了我一拳。
我们像老夫老妻一样坐在一起,她给我夹菜,我给她盛饭。
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差点以为和她真是两口子。
「我今天想了一下。」白小溪说,「你别卖炸串了,夜市里有的是炸串,赚不到钱的。」
「那我干啥好?」
「老二可能快不干了,你可以把他的档口接过来。」
「老二不干了?他的生意不是Ţű̂⁼挺火吗?还有我不会烧菜诶。」
「他孩子大了,要上学,做夜市给孩子丢脸,干脆不干了。至于烧菜嘛,老二说过他刚来的时候,酱油和醋都分不清,不也干起来了?」
「那我听你的,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先去看看吧,老马那边我帮你打个招呼,就两天也别收你钱了。」
白小溪收拾了饭桌去洗碗。
她的背影,温柔贤惠。
我悄悄伸出双手,从背后搂住了她。
但是手刚碰到她的腰,白小溪就像触电一样推开了我:
「你……你干吗?」
「我想……应该是我洗碗。」
白小溪松了口气,说:「这么点小事,犯不着应该谁,你歇着吧。」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我体内冲撞,我径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洗碗呢……干吗……唔……」
我开始疯狂吻她。
她想阻拦我,但似乎没有力气。
我很快就得手了。
白小溪白皙性感的肚子上,有一道蜈蚣一样的疤。
-10-
我们坐在饭桌两边,气氛有些尴尬。
想起激情时她不让我脱她衣服,原来是这个原因。
再一想,白小溪这样的姿色,在夜市这种地方居然没有人追求,显然是因为肚子上来过一刀。
越穷,越迷信贞操。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确实很喜欢你,不只因为你好看,你还善良,温柔,我想……」
「既然看到了,你还喜欢我?你知道这个疤意味着什么?」
我坚定地抬起头,说:「我不在乎你生没生过孩子,就像你说的,我们这样的,活着都难,其他又算得了什么?穷也好,富也好,遇见真心喜欢的人就不能放弃。」
白小溪眼眶红红的,苦笑说:「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当小三生的孩子呢?」
「那是他的福气,是他没有珍惜。」
白小溪流下了两行眼泪。
我靠过去,拉住她的手:「我喜欢的是当下的你,我想守护的是你的未来。」
白小溪扑进我的怀里,啜泣不止,许久,她抬起头说:「我不知道他有老婆,还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Ŧü¹」
「他是泰国人,来中国做生意时遇见的。他说要带我去泰国过富太太的日子,我相信了,跟他去了泰国,孩子出生之后我才知道,他不光钱多,老婆也多。我接受不了,以死相逼,他才放我回国。」
「那孩子呢?」
「他带走了。」
「太过分了!真是个人渣!」我捏紧了拳头,「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她点点头,嘴唇凑了上来。
关掉了灯,那道疤仍会在我眼下蠕动。
我第一次知道,剖腹产会撕开那么长。
-11-
「给你们老大打电话,我有事对他说。」
打手拨通了号码,把屏幕对着我:
「小子,还有三天。」
「钱已经有眉目了,但我需要一万现金。」
「按规矩办。」
我咬咬牙:「好,连之前的 20 万,三天后我还你 22 万。」
「秃子,接电话。」
头发少的打手拿过电话,嗯了几句,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交给我。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 12 点,白小溪一见我就扑了过来:
「你去哪了?一睁眼人就没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跑了?」我摸摸她的头,「我给你买东西去了。」
「这是什么?」
「早上我给我爸打电话,说我有你了,我爸高兴死了,给我转了点钱。」
我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盒子,一块手表,一条金项链。
「你皮肤又白又嫩,适合穿金戴银。」我帮她把手表和项链戴上,把她拉到镜子前,「真好看。」
白小溪转头抱住了我,不停地说:「谢谢,很贵吧?」
「没事,爹给儿子花钱贵什么贵?我爸还说了,他再多攒点钱,等我们结婚就把家里房子翻修一下。」
白小溪的脸刷一下红了,毕竟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周,结婚的话题着实有些太早。
「从此你就是我的公主,我要疼你爱你照顾你,永远环绕在你身边。」
「你讨厌死了,老是要把人弄哭。」
「走吧,公主,我请你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力气陪我睡觉。」
「捶死你。」
看着白小溪娇羞的样子,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天,比前两天更激情四射。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白小溪像是彻底放开了枷锁,每时每刻都缠着我,像个欲求不满的妖精。
时候到了。
-12-
第二天一早,我假意出门买早点,接着又狂奔回来,用慌乱的语气告诉白小溪:「我爸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我得立刻回去。」
白小溪也慌了,连问我怎么回事。
我隐晦地告诉她,因为我找了对象,我爸想多挣点钱,才疲劳驾驶出了事。
「那我陪你回家。」白小溪说。
「你去也帮不上忙,万一我爸没挺过来,对你也不好。」
「那我给你带点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白小溪翻开床头柜,我借机假装接了个电话,惊慌失措地跪在白小溪面前。
「不好了,我爸病危,医院要 30 万动手术,求求你借给我好吗?我打欠条,我还你双倍。」
也许 30 万这个数有点大,白小溪一时没有回应我ŧṻ₂。
「对不起,我太慌张了,我不该找你借钱,我自己想办法吧,对不起……」
我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你回来。」身后传来白小溪的声音,「我给你。」
白小溪打开了盒子,拿出银行卡递给我。
「这里面有 20 万,你先拿去应急,剩下的你等我打个电话。」
白小溪拿着手机出了门,过了十分钟,她回来对我说:「说好了,明天会转 10 万过来。」
「转 10 万过来?」我想了想,抱住她问,「你联系那个人渣了?我怎么能要他的钱?」
「救命要紧,你抓紧办个护照,我们去一趟泰国。如果将来你爸爸需要调养,那边空气环境都比较好。你放心,我不会见他的,我只是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白小溪又捧着我的脸,意味深长地说:「你能保证永远不离开我吗?不管将来我们会变成什么样,你会永远爱我,对不对?」
我使劲点头,说:「我会永远爱你。」
白小溪绽放了迷人的笑容:「你那么爱我,我当然要给你最好的。」
-13-
有了白小溪给的 20 万,黑老大同意给我宽限些日子。他还派人在医院拍了些照片,供我圆父亲在住院的谎言。
一周后,我和白小溪登上了去泰国的飞机。
这段时间,从白小溪的只言片语中,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叫颂帕善·西那瓦的人,确实赠送了一大笔财产给她。
他希望用那些房产酒店换取白小溪一生的自由,成为他的奴隶。
但白小溪甘愿在夜市卖酒酿,也没有动过屈服的念头。
不得不说,她是个好女人。
把黑老大的事情解决掉后,我一定要娶白小溪。
为了这个人,也为了她获赠的那些东西。
也许我们会在异国他乡度过幸福的后半生,沙滩雨林,衣食无忧。
飞机降落在素万那普机场,距离曼谷市中心只有 20 公里。按白小溪所说,我们会在曼谷过一晚,第二天去律所办手续,顺利的话,当天便会拥有「一些东西」。
白小溪没有细说东西是什么,但我知道她是想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下飞机后,白小溪带着我坐上律所派来接机的轿车,往曼谷驶去。
可能天气炎热潮湿的缘故,我有点晕车。
律所的人贴心地准备了防中暑药物,但似乎没什么用。
我靠在白小溪身上睡了过去。
-14-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
吊瓶、面罩、黑黄皮肤的护士。
她掰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就走了。
意识渐渐清醒,我感到全身乏力,飘飘忽忽的。
这热带气候,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适应。
房门开了,白小溪走了进来。
一看见她,我有点不好意思:
「拖累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白小溪摸摸我的头,关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受了一下,说:「没什么感觉。」
「嗯,麻药还没过去,过一会儿才开始疼,你要忍着点。」
「麻药?」我一惊,「中暑要麻药?」
白小溪没说话,我感到头皮发麻,用手一摸,身上好像有东西。
我掀开被子,硕大一片纱布覆盖我的肚子,几根皮管插在里面,带着血:
「我怎么了?」
白小溪面无表情,伸手把被子给我盖好。
「你的肾很健康,买家很满意,付了 40 万美金。你可以带走 20%,也就是 8 万美金,但是你从我这拿走的 20 万得从里面还给我。」
我傻了:
「你割了我的……肾?」
「对你这样的人,肾没什么用,不如把它卖给那些需要的人,还能赚一些钱。」
「你疯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你冷静一下,不然,你身上还有一个 40 万呢。」白小溪朝门外叫了一声,很快走进来两个人,用绳子把我绑在了床上。
火烧般的痛感渐渐从腹部传来,愈演愈烈。
那感觉,就像被一根烧红的钢锯反复摩擦,每一秒都像度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白小溪静静地看着我,任凭我恶毒的咒骂回荡在病房里。
两小时后,我骂不动了,我哭了,却又哭不出眼泪。
「杀了我吧,我不怪你了,我求求你,让我死吧……」我哀求道。
白小溪叫来护士,给我打了一针止痛药。
「你知道吗?你是坚持时间最长的。」白小溪说。
「还有谁?」
「老马,老二,大杨……」
白小溪掀起上衣,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还有我。」
-15-
5 年前,19 岁的白小溪失去了左边的肾。
和我不同的是,她是自愿的ŧü₂。
她深爱的男人需要移植,而她又恰好配型成功。
她的父母,哥哥,所有亲戚,都劝她捐肾,而且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否则就是无情无义没有良心。
她不想失去亲情,也不想失去爱情。
但当她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痛哭时,她才发现那个男人根本没上手术台。
肾确实已经移植了,但移植对象不是他。
很快,白小溪就得到了答案。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泰国富豪,他只是游走在全世界的器官猎人Ṫū́ₒ。
男人给白小溪丢下一个方案,便立刻奔往了下一个目标,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方案,就是男人背后的公司给每一个受害者定制的续命计划。
每创造一个健康的「捐赠者」,便可以获得 6 个月的治疗和药物。
如果能创造 10 个「捐赠者」,公司可以为她移植新的器官,让她重新成为正常人。
如果不接受这个方案,等待她的只有自生自灭。
而比死亡更恐怖的,是Ŧũ₀当初劝白小溪捐肾的父母和亲戚。当得知他们眼里的大富豪并不能带他们出国享福后,纷纷开启诅咒模式,耻笑白小溪下贱,蠢笨,咒骂白小溪不得好死。
白小溪成了比死人更孤独的孤儿。
她想活着。
在边缘的小城,在市井的底层,白小溪物色着一个又一个目标。
让他们爱上白小溪,相信白小溪在泰国有巨额财产,继而走进编织好的陷阱。
有些人在苏醒后的反抗中死了,有些人,成了下一个白小溪。
为了猎物,他们围绕在白小溪身边,形成一个团体,做她的掩护和工具。
效率更高,高到一周就可以完成「捐赠」。
旧市街夜市,是他们的猎场。
我毛骨悚然地听完了白小溪的话。
她很平静,应该不止一次说过这些。
眼前的她,还是那副面孔,但却没有丝毫美丽,反而像个魔鬼。
「难道,你就不怕有人报警吗?」
白小溪笑了笑,站了起来:
「报警并不会让你活得更久,而且,你会永远失去我。」
她轻轻解开扣子, 身上的衣服滑落了下来:
「没有目标的时候,我是你的。」
白小溪走出房门的时候停了一会儿, 转头又对我说:「你说过会永远爱我, 我也是。」
-16-
旧市街刮过了今年第一场北风。
天气转凉, 夜市的生意开始走向淡季。
白娘子的酒酿,也从冰的变成了热的。
和大杨一样, 老二也回了老家, 只剩下他老婆还在摊位上忙活。
老二的老婆,样貌、身材都很一般,唯独勤快好学。征得她同意后, 我也在她身边忙活,一边学炒菜, 一边做杂工。
老马也经常过来帮忙,但还是要雇几个伙计。许多农村来的年轻人,学历不高, 又不愿意去工地搬砖,到夜市混个手艺也还不错。
这一群里面有个叫东宝的小伙子,人憨厚, 还老实, 没活的时候就喜欢站在那, 远远盯着白小溪看。
我问他:「看谁呢?那么好看吗?」
东宝说:「好看,比俺们村所有姑娘都好看。」
我笑笑,掏出五块钱递给他:「喜欢就去买杯酒酿,不就认识了?」
东宝使劲擦了擦手,拿着钱去了。
老马凑过来,看着东宝的背影, 问:「明天出太阳吗?」
我说:「看样子, 应该不出太阳。」
老马嘿嘿一笑, 拍拍我,说:「今晚到我了,我先收拾东西收摊。没准过两天, 咱们都得熬一阵子。」
我目送老马离去,东宝跑了回来,害羞地说:「老板, 好喝。」
「白娘子跟你说啥了?」
「她说俺长得帅, 让俺多去找她。」
我点点头,说:「等你发了工资,请白娘子来这吃饭, 喝点酒,好说话。」
「那不就是明天吗?谢谢老板, 俺去干活了。」
人群渐稀, 夜深了。
送走所有伙计和老二的老婆,时间也过了 12 点。
我掏出三根烟点着,嘴里叼一根, 其余在灶台上整齐摆好。
此时此刻, 老马和白小溪应该正在筒子楼里的床上翻云覆雨。
那张床不只睡过我和老马, 还睡过老二和大杨。
白小溪狂野的样子,我们都见过,也都体会过。
但是, 老二和大杨再也体会不到了。
抽完最后一口烟,我掏出手机打给老二的老婆:
「洗好澡等我。」
灶台上的两根烟,早已经熄灭了。
我看看漆黑无边的夜空。
愿他们安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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