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爱而不得的反派。
男女主结婚后,他失魂落魄想要寻死。
当天我谈了个黄毛回家:「哥,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呢。」
我哥目眦尽裂,鞋都没穿就从天台下来,追着我打。
隔天我又拿着产检单回家:「哥,你要当舅舅啦,开心吗?」
我哥冷静地把嗓子里的安眠药抠出来,用绷带一圈圈缠好流血的手腕。
我心虚地觑他:「哥,你不死啦。」
我哥冷笑一声,拎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对,不死了,怕你再生个小黄毛在我坟前蹦迪。」
-1-
人人都说我哥是个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每天不是在追杀男主,就是在抢夺女主的路上。
我却不觉得。
因为我哥喜欢捡小动物。
什么断腿小猫,什么瞎眼小狗。
看也不看,统统揪起后脖颈往家里一丢。
楼底下阿姨劝他:「那猫三条腿呀,捡回去不吉利的。」
我哥不以为意:「你懂什么?三条腿具有稳定性。」
所以,喜欢小猫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就连我也是我哥捡回家的。
那天正缩在墙角躲雨。
我哥路过,睨了我一眼:「呦,cos 蘑菇啊,挺酷的。」
酷个屁。
我要冻死了。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摇啊摇。
快要摔倒之际。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在瓢泼的冷雨里骨节分明。
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旺仔牛奶糖。
我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翻了好几遍,裤兜里就剩这个了。」
实在太饿。
一颗糖也堪比鲍鱼龙虾。
我接过来很快地撕开包装。
结果刚放进嘴里。
就晕倒了。
晕过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我哥大惊失色抓住过路人解释:「这是糖啊!这真的就是糖啊!」
再醒来时是在我哥家里。
身上睡的全是猫。
各种花色的。
长得也奇形怪状。
床边还有一只比格努力伸长舌头舔我脸。
我哥端着个碗走过来:「喝完药就走啊。」
我没说话。
眼尾一垂,唇角一抿。
我哥就受不了,心软了。
他烦躁地把头发往后一抓,露出白皙锋锐的额头:「不是,我也没养过小孩啊。」
他看了看周围撒欢的猫猫狗狗,迟疑道:「是不是和养它们差不多啊。」
于是。
后来。
我哥左右手各端着三个铁盆,嘴里还叼着一个,乐呵呵地招呼:「吃饭喽。」
一大群猫喵喵地就蜂拥过去,跟喂鸡似的。
狗跟在最后面。
吐着舌头,两眼放光。
但他们不抢,安安静静等小猫吃完后再屁颠颠过去舔盆。
我也坐在狗群里等着。
我哥就伸手摸摸我头:「这么乖啊。」
然后递给我一个 Hello Kitty 的小碗,里面是他下的鸡蛋面,还有一个卤蛋。
我哥挑眉:「怎么样,哥厉害不?」
厉害个屁。
面里全是鸡蛋壳。
盐也跟不要钱似的。
但我没说出来。
呼啦啦全吃了。
吃着吃着在氤氲的热气里掉眼泪。
我哥就慌了。
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哭什么啊,是不是好吃得哭了。」
我没理他。
还是一边哭一边闷头吃。
我哥见我哭个不停,无措地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还回头问那群饕餮般的猫猫狗狗:「你们知道咋办不?欸怎么光知道吃啊,没用的东西。」
-2-
我哥很忙。
我睡觉的时候,他在追杀男主。
我上学的时候,他还在追杀男主。
但只要我说要开家长会。
我哥马上抛下手里的事情,穿得格外骚包地走进教室,大摇大摆在我位子上坐下。
脖子上那条大黄金链子仿佛要闪瞎我的眼。
「不能给我家丫头丢面儿啊。」
我哥喜滋滋地。
发成绩时。
看见我有些落寞的脸色,他安慰道:「没事啊,没考好也没事,你哥有钱,以后继承哥的公司和养猪场。」
说罢他拿起成绩排名单,从最后一行找起。
「欸丫头你名字呢,老师不会把你漏了吧。」
直到在第一行找到我。
他目瞪口呆:「这么给哥长脸?」
我憋了半天,这才终于笑出来。
我哥就摸摸我脑袋:「小骗子,跟谁学的。」
晚上他带我出去吃大餐。
西餐厅。
他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刚递过来,电话就响了。
那头有人说男女主今晚要出去约会。
地址在巴拉巴拉……
我哥英挺的眉毛骤然蹙起,想也没想道:「我陪丫头吃饭呢,过会儿再说。」
对面人还想说些什么。
我哥直接把电话挂了。
「吃吧,丫头。」
我哥把碟子推过来,又低头给我剔鱼刺。
吃完他把我送回家,就急匆匆走了。
半夜才回来。
回来时,也没上床。
躲在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揉着眼睛推开阳台门。
男人靠墙蹲着,缭绕的烟雾里侧脸冰冷,神色却落寞。
仔细一看,发现他衣服全湿了,眼下青紫一片,像是被人打了几拳。
见我出来,他立马把烟掐了,起身:「哥抽烟呢,别熏着你。」
我当没听到。
踩着拖鞋走过去,踮着脚伸手摸他受伤的地方。
微凉的指腹碰上去那瞬。
我哥的睫毛猛地一颤。
「疼吗?」
「不疼,没嘻嘻和哈哈咬得疼。」
嘻嘻和哈哈是家里的奶牛猫和哈士奇。
我没说话。
一头扎进我哥怀里。
「哥,你该剃胡子了,扎人。」
-3-
上高中后。
我长得很快。
抽条似的。
原本豆芽菜的身材也变得窈窕苗条。
我哥开始疑神疑鬼。
每天超绝不经意地问我:「丫头啊,你男朋友个子高不。」
我皱眉:「我没男朋友啊。」
我哥就松了口气:「哈哈那是我记错了。」
我:「……」
每天放学他雷打不动来接我。
不论刮风下雨。
还使劲给我打钱。
书包里随便角落里一翻,就全是一百一百的红票子。
问他。
他眼神飘忽:「哦,可能是嘻嘻和哈哈叼进去的呢。」
我:「……」
我知道他给我钱是怕我被哪个黄毛一杯奶茶拐走了。
可。
「全学校都找不出一个比我哥帅的,比我哥还要有钱的啊。」
我让我哥放心。
我哥被我夸得嘴角压都压不下来:「知道就行。」
-4-
但我那么大个骄傲的哥哥。
天天在给女主当舔狗。
女主生病了,我哥一百八十迈不要命地飞过去。
结果发现男女主在病房亲得如火如荼。
女主生日,我哥拿出半个ṭûₑ身家买下一块昂贵夺目的蓝宝石给她做生日礼物。
却比不过男主狗尾巴草做的戒指。
我哥从那以后恨极了穷小子。
被女主拒绝第一百次后。
他仍轻松地笑笑:「你哥我那么好,总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的。」
结果第二天。
男女主结婚的消息上了头条新闻。
当晚。
我哥不见了。
-5-
酒店里。
此时我哥陆重明正攥紧手里的喜帖。
他想了很多。
要不要抢婚或者干脆大闹一场。
可是所有想法。
都在看到穿着一袭白色鱼尾婚纱,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时烟消云散了。
他想起高中盛夏,女孩给他讲题时垂下的柔软发丝。
想起她站在流苏花树下,回头叫他的名字。
这些,他一个人记了很多年。
但终究,她的幸福不在他这里。
之前一时冲动。
为了心中的执念和不甘,他做了很多错事。
此刻。
他该做最后一件正确的事。
于是。
台上人交换戒指时。
他也像其他宾客一样,起身鼓掌。
甚至比所有人都要用力。
台上花瓣纷纷扬扬。
他伸手接住一瓣。
握紧。
陆重明想。
他是该退场。
于是在男女主幸福相拥之际。
他叼着烟垂眸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恭祝新婚。】
便悄悄从后门走了。
可退场之后呢?
他靠在墙上,有些迷茫地又点了支烟。
执念一旦消失,便意味着心脏的空虚和灵魂的贫瘠。
前半辈子,他一直在追着人跑。
此刻猝然停下脚步。
倒格外不适应。
似乎。
也没有再生活下去的必要了。
她现在很幸福。
不需要自己。
就连自己辛苦半生奋斗出来的财富,当初也单纯只是为了给她一个退路和保障。
现在。
什么也不重要了。
陆重明突然觉得很累。
他缓缓蹲下去。
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或许。
是应该好好睡一觉了。
做一个很长的,再也不会醒来的梦。
-6-
「哥!」
终于找到我哥时。
我看到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我哥。
在深重的雨雾里,像一棵沉默凋零,兀自枯萎的树。
爱情,真是害人不浅呐。
我走过去。
故作轻松。
「呦哥,cos 蘑菇呢,挺酷啊。」
男人顿了一下。
才缓缓抬起头:「酷个屁。」
我这才看清他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和收敛的眉峰。
我没有提任何事。
走过去蹲下,轻轻扯他的袖子。
「哥,你不在家,我都不敢睡觉。」
你知道的。
我哥向来是个心软的人。
所以无论是何处境。
他都会像现在一样。
起身,拉住我的手:「好,那我们回家。」
-7-
我哥一回家便把自己闷在房里。
就连猫也不撸狗也不喂了。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要知道。
他可是把那些猫当宝贝似的宠。
狗神经大条的无所谓。
可现在。
猫前仆后继地往他身上蹭。
他却全当看不见似的。
门「哐当」一关。
看来,我哥是真伤心了。
-8-
伤心的哥哥好难哄啊。
我在门外等了一天。
也不见他出来。
只敢在手机上试探。
【哥,这题我不会做。】
我哥很快发来一句【等着】。
五分钟后。
他拍过来详细的解题过程。
嗯。
人还在就行。
于是为了确认我哥还活着,每隔半小时。
我都会问他一道题。
数学物理英语生物地理……
直到我随手又在网上找到一题发过去。
门在我面前「咔嚓」一声开了。
我哥叉着腰,气得笑出声:「你高一还学微积分?」
我低头一看。
淦。
大意了。
「你哥我没事。」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不用担心。」
瞎说。
我明明看到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但我知道我哥要面子的。
「那吃饭吗,哥,阿姨做了你最喜欢的松鼠鳜鱼。」
我哥摸摸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那走吧。」
-9-
吃饭的时候我哥也魂不守舍的。
那群胆大包天的猫都跳上餐桌,要喝碗里的汤了。
他都没反应过来。
只闷头吃饭。
「哥!」
「怎么了怎么了丫头。」
我哥猛地回神:「是不是烫到了?」
「不是我。」
我指着地上那条在地上嗷嗷叫的狗。
「苗苗跳下来时踩着它了。」
苗苗是我们家最肥的猫。
体重一度逼近 30 斤。
被踩一脚,轻则一个红印,重则——像那只可怜的狗一样。
我哥低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继续吃饭:「没事,它皮厚。」
狗:「……」(为我花生!)
-10-
「哥!」
刚放学回家。
我就迫不及待敲我哥的门。
「你看我给你捡了个什么!」
这回我哥哭红的眼睛没藏好。
他装作刚睡醒打哈欠的样子:「什么?」
我把身后的小孩推到我哥面前。
「当当当当!
「怎么样?手慢无呢。」
少年抬头,和我哥对上视线。
冷白的小脸清瘦干净。
眸色漆黑平静。
我哥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陆重雪!你从哪里拐的人家孩子!」
我撇撇嘴委屈道:「哥你吼我。」
我哥语气一下软下来,温柔重复道:「你他爹的陆重雪,你从哪里拐来的人家孩子。」
我满意了,解释道。
「从孤儿院跑出来的,就路口那个,我给他买了个包子,他愣是跟了我三天。」
我哥沉默了。
那家孤儿院我俩都知道。
里面的护工和老师喜欢打小孩。
饭也整天白菜萝卜。
一周难见一次荤腥。
还不如监狱。
我哥捐过几次钱。
再去视察的时候小孩还是一个个饿得两眼发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倒是院长胖了不少,吃得油光满面。
我哥就明白了,没再捐钱,转而捐起物资。
「哥,他被打得最惨,一周前偷偷跑出来的。」
我又把人往前推推,小心翼翼道。
我哥了然地点头。
「那里围得跟监狱似的,你怎么跑出来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轻声道:「狗洞。」
我哥就笑了,伸手要摸他脑袋:「挺聪明的。」
却被少年偏头躲开。
「还不让碰?」
我哥感到新奇。
「脏。」
少年淡淡道。
「还挺礼貌的,怕弄脏我的手。」
我哥很满意。
又伸手要摸他:「没事的,我不嫌弃。」
又被少年很快地躲开。
我在一旁幽幽出声:「不是,哥,他好像是嫌你脏。」
我哥:「……」
-11-
家里一下多了个小孩。
我哥也没时间 emo 了。
弄领养手续改名字,忙得不亦乐乎。
少年原来叫陈哭。
我哥皱眉:「什么狗名,哪有父母给孩子取这种名字的?」
他打手一挥:「跟我姓,叫陆重雨。」
「这多好听。」
改完还带我们一起吃了顿大餐。
结果陆重雨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吃不下了。
我立马投去同情的目光。
毕竟之前在我家。
生病的猫猫狗狗吃不下饭。
我哥直接拿勺子扒着嘴给它们灌țŭ̀₆。
嘴里一边喃喃:「够不够孩子?啊不说话,那就是不够,那再吃点吧。」
如此几次。
家里最护食的那只狗学乖了。
一到饭点跑得比谁都快。
当然不是朝着狗粮跑的。
而是反着跑,找个地方躲起来。
生怕我哥再使出那招「无情铁手」。
果不其然。
我哥听到「吃不下了」像是触及什么开关。
硬是问服务员要了个勺子。
生生再给陆重雨灌下去半盘子牛排。
陆重雨:「……」
晚上我哥也没时间抱着和女主的合照顾影自怜,暗自垂泪了。
因为不仅要检查我的作业,还要额外给陆重雨补课。
上了高中。
题目越来越难。
我脑子不够使。
物理也光荣拿过 33 分的好成绩。
却恬不知耻地霸占着物理课代表的职位。
物理老师曾委婉地劝我卸任。
让给更权威的同学。
我假装听不懂。
毕竟收作业时,我可以大抄特抄。
家里也想过请过家庭教师。
但我哥统统看不上。
「你哥我可是华清双学位博士毕业的,谁能有哥权威。」
于是我哥不仅白天工作,晚上陪我们到十一二点。
累得倒头就睡。
女主的合照放在桌角都积了一层灰。
安眠药也被收进了抽屉深处。
看着他熟睡的身影。
我露出满意的笑容。
女主算什么,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12-
令人意外的是。
陆重雨很聪明。
再晦涩的知识都几乎一学就会。
很快他的进度就赶上我了。
我抱着他脑袋悲愤:「凭什么,不公平,你大爷,分我点。」
陆重雨面无表情继续做题。
丝毫不被我的魔音搅扰。
我哥推门进来给我们送水果。
临走前还一人抱着脑袋要亲一口。
当然被陆重雨躲过去了。
我哥露出受伤的神色:「又嫌弃我。」
陆重雨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
犹豫着把脑袋垂下,凑过去:「摸。」
我哥开心了。
跟撸猫逗狗似的。
逮着他使劲揉搓。
心满意足地走后。
陆重雨冷静地Ťū́ₙ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
轻叹了口气。
「多哄哄他,我把零花钱分你。」
我伸手帮他理好头发。
少年下意识要躲开。
不知想到了什么。
又硬生生忍住。
「我怀疑我哥抑郁了。」
陆重雨瞳孔一缩。
ṱṻⁱ下一瞬却又露出怀疑的神色。
「哎呀你别看他每天乐呵呵的,那都是装的,我哥可会装了,就是个大装货。
「其实等我们一去上学,他就偷偷一个人躲起来哭,哭得可惨了。
「因为他失恋了,喜欢了近二十年的女孩,嫁给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表过一百次白!什么鲜花钻戒豪华游轮,结果人家女孩特别坚定,非那个男的不嫁。
「而且那男的还很穷,你说换谁谁不崩溃。
「我真想不通了。」
我讲到激情处。
直接踩上桌子蹲着。
一把夺过陆重雨手里的作业:「小小年纪怎么没一点八卦之心。
「我真想不通了,你说我哥人那么善良,长得又那么帅,又那么有钱,她为什么不嫁?」
门口传来我哥激动又悲愤的声音:「就是!」
最后我得出结论。
「除非那女的疯了。」
我哥不干了,一脚踹开门:「胡说八道!」
我瞪他:「你又听墙角,小人行为。
「还有,小孩说话大人插什么嘴?」
我哥上来就要捂我嘴,我伸手反击,薅他头发。
两人闹成一团。
无人在意的角落。
陆重雨默默捡起地上被踩了一脚的作业本。
重重叹了一口气。
-13-
自从陆重雨来后。
我哥的工作量减轻了不少。
拿我哥的话来说。
他特别有眼力见儿。
猫砂该换了。
不用人提醒陆重雨就戴着个口罩拿着个小勺子去铲。
卧室里即将枯死的植物也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重新焕发生机。
他还喜欢养花。
只是都被猫给糟蹋了。
陆重雨也不生气。
情绪特别稳定地蹲下来。
把猫猫抱开。
耐心地收拾地上的土。
「你就是家里油壶倒了也不知道扶。」
我哥推了推我脑袋。
我不屑:「再买一瓶呗。」
我哥:「……小败家的。」
陆重雨和我读一个年级。
却不是一个班。
每晚放学他作业写完了就会来我班级门口找我。
男孩这时候个子长得快。
身形又清瘦。
眸色冷淡地往班级门口一站。
惹眼得很。
班里同学都星星眼看过去:「我靠谁啊谁啊好帅啊,来找谁的啊。」
我就站起来。
顶着所有人艳羡的目光,拽拽地走过去。
书包往前一扔。
陆重雨稳稳接住。
我上前踮起脚,得意地一把勾住他脖子:「走吧。」
身后的人群便沸腾起来。
「来找陆重雪的。」
「听说两人是姐弟啊。」
「瞎说,这长得一点都不像,是小弟吧。」
「你别说,俩人还挺配的。」
我不动声色昂起脑袋。
心里早就爽得不行了。
「弟,老弟。」
我悄悄喊他。
陆重雨「嗯」。
我:「你往下蹲蹲呗,怎么长这么高,我踮脚有点累。」
陆重雨:「……」
谁知刚走出教学楼。
陆重雨便把我胳膊从他脖子上摘下来。
斜挎着黑色书包,迈着长腿径直往前走。
我撇撇嘴:「切,腿长了不起啊。」
陆重雨听到了。
头微微偏了一下。
脚步也渐渐放缓。
我满意了。
上去重新勾住他脖子。
陆重雨蹙了蹙眉,薄唇微抿。
似乎在思考什么。
下一秒。
他衣角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瞪他:「就给个衣角?太小气了吧,我要牵你手。」
陆重雨睫毛一颤:「不行。」
「为什么不行?」
再问。
他就不说话了。
还把两只手全插进了口袋里。
切。
防谁呢。
谁稀罕。
忽地我又想起什么:「欸,你刷过那个小视频没有,就是弟弟来班里给姐姐送假情书,给姐姐长脸那种。」
我用胳膊肘怼怼他:「你也来给我送呗,姐最近班里人气有点下降了。」
「不行。」
「算了,也指望不上你,到时候找我闺蜜她弟送。」
陆重明这回倒好,唇角一压。
连衣角也不让我牵了,直接一夺,一个人闷头往前走。
我:「……」
「又咋了陆弟……」
回家时。
我哥已经坐在餐桌前。
「来得正好,今天张姨做了你们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我一听,两眼放光地冲上去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结果被烫得嗷嗷直叫。
我哥急得立马凑上来:「你看你,又急,说了几次了,快吐出来。」
陆重雨手伸得比我哥快。
我张嘴就吐在了他手上。
「老弟你也不嫌脏啦。」
我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哥一把拉住我后脖颈,拎猫一样给我拎起来:「还不快去找凉水漱漱口。」
-14-
我和陆重明高考很顺利。
两人也就差了 100 分。
选的学校都在本城市。
当晚我哥摆了三桌酒席。
结果就坐满了一桌。
除了我,我哥和我弟。
就是张姨和刘司机。
场面有点尴尬。
我悄悄附在我哥耳边:「哥啊,你请的人呢。」
我哥一拍桌子:「不是让你请同学来的吗?你忘了哥这几年把能得罪的全得罪了?」
我:「……对哦。」
我转头又开始怪陆重雨:「你怎么不请你同学?」
陆重雨正淡定吃着青菜:「不认识。」
我:「……」
我哥:「……」
-15-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我哥会慢慢好起来时。
隔壁别墅新搬来一户。
我和我哥决定去串串门。
就当结交朋友。
顺便把陆重雨也拉上。
结果门一开。
和来开门的女主正对上视线。
她穿着一身粉色丝绸睡衣,肚子高高隆起。
即使怀孕了,眉眼依旧明艳。
我:「……丸辣。」
我哥:「……嘤。」
陆重明:「……」
「老婆谁啊?」
里间传来熟悉的男声。
完蛋。
是男主无疑了。
我一手拉起我哥一手拉起我弟扭头就跑。
他爹的。
怎么隔壁搬来的是男女主啊。
不仅恩爱幸福,还怀了孩子!
这不是追着我哥杀吗?
也太不讲武德了!
果然。
一到家。
我哥就把自己关进房里。
陆重雨不明所以:「刚才是……」
我面色沉重:「记住,他们以后是我们仇人,等他们老了卖他们保健品。」
陆重雨不语,只是一味地沉思。
「哥啊,快出来吃饭啦,还有你最喜欢的 AD 钙奶我给你买回来了。」
我敲门。
门里没人应。
只听见压抑的哭声。
「坏了,我哥抑郁复发了。」
我急得原地转圈圈。
陆重雨:「别急。」
然后淡定地摁下密码。
门开了。
我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哥有一次指纹输入无效,摁了密码,我听出来的。」
我:「……」
合着就你们这智商,他爹的才是主角团吧。
就我一个配角吗!
我不服!
-16-
陆总十平米的大床上鼓起一个包。
我和陆重雨一人躺一边。
拍着我哥的背安慰。
「哥啊,看开点不行吗?反正人孩子都怀了。」
我哥停顿了一下。
哭得更大声了。
我又急速搜刮脑海:「虽然你错过了一朵花,但还有一整片花海等着你呢!」
刚说完我想起来:「欸现在是冬天,没有花海。」
我哥:「……」
冥思苦想半天,我又要张嘴。
就被陆重雨拉住手:「让哥安静一点吧。」
于是我和他仰面躺下来。
对着天花板发呆。
发着发着,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
额头被什么东西扎得刺挠。
抬头。
发现是我哥的胡子。
他正一手抱着我,一手搂住陆重雨。
两人还没醒,睡得正沉。
我也重新窝进我哥怀里。
突然发现。
我哥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细密的皱纹。
啊。
我哥才 28,就老了。
但总体还挺帅。
这长而翘的睫毛,这蜿蜒深刻的眉骨。
简直就是金城武!
转头。
发现我弟也挺帅。
皮肤白得发光。
满意了。
对眼睛可太友好了。
以后找男朋友就照着俩人的标准。
-17-
已经是第三回在天台找到我哥了。
晚风微凉。
他坐在无边夜色里。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猩红明灭,散不尽的烟缭绕着他宽大却孤寂的背影。
我生怕他哪天真想不开跳下去。
于是拉了陆重雨悄悄商量对策。
「我哥现在除了钱,就剩我俩了。
「可能咱俩让他最近太闲了没事干,以为我们不需要他了。
「如果我们真的不需要他了,他肯定毫不犹豫跳下去。
「所以……」
第二天。
我故意找人打架惹是生非。
我哥被辅导员叫来办公室时。
我鼻梁上贴着创可贴。
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瞅着我哥。
果然,我哥看向我时,眉头一皱。
我闭上眼睛,祈祷骂得轻一些。
谁知。
「谁把我这么乖的妹妹打成这样的?」
我哥冰冷的视线沿着桌面一扫。
我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猛地抬头看向我哥。
校长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哈哈,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你妹妹打的别人……」
「怎么可能。」
我哥眉峰一凛。
「她从小到大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哥真的,我哭死。
「哥你真帅。」
我立马星星眼。
我哥的气势瞬间垮了一秒,他扬起眉:「还行吧。」
下一秒。
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保安队长调来了监控。
画面清晰地显示。
是我先一脚踹上对面男生的腿的。
当然这些都是我花钱请他们演的戏。
鼻梁上的伤是演戏时太投入,假装被推倒在地上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
这些肯定不能让我哥知道。
我立马又愧疚地低头:「对不起,哥……」
谁知我哥把那段监控重新调回去看了一遍,没忍住啧啧称赞道:「丫头你别说,你这一脚还挺帅的。」
校长:「……」
我:「……」
我哥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抱歉刚刚误会了。」
校长忙打圆场:「既然同学之间已经和解了,就没什么事了,让陆总费时间了,辛苦了。」
我哥大手一挥:「那就再捐两栋本科教学楼吧。」
校长:「!」
他差点跪下来喊再生父母。
「谢谢陆总!」
一出门。
我就抱上我哥的手臂:「哥,还得是你,一来就能轻易摆平,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啊。」
我哥轻笑一声,帮我捋好耳边散乱的发:「小兔崽子,下次安生一点。」
我满口答应。
内心实则恰恰相反。
安生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我又喊住同系的黄毛。
「喂。」
黄毛转身。
浑身腱子肉,神色很凶。
我抖了一下:「哈哈,黄毛同学,你想不想做个小兼职。」
黄毛眉头一拧。
吓得我连连摆手:「算……」
谁知话音未落。
只见眼前人嘴角一撇,眼尾一垂,沙包大的拳头委屈地捂住眼睛:「呜呜呜能不能不要叫我黄毛……我的头发颜色是天生的。」
我呆住:「混……混血吗?」
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黄毛点头:「河北混天津的。」
我:「……」
算了管你北京天津的。
能帮我就行。
当晚。
我哥坐得离天台边近了一点。
我表示理解。
因为远一点还是能听到隔壁别墅隐隐约约传来的男女主在后院荡秋千时的欢笑声。
太扎心了。
眼见我哥又Ťū́ₒ要落泪。
我鼓起勇气。
领着黄毛踏上天台。
「哥,你看我谈了个男朋友!」
我简直忘不了我哥转身看向我和身边黄毛时的眼神。
从一开始的迷茫到震惊再到震怒,最后目眦欲裂。
「陆重雪!」
他唰地从天台跳下来。
鞋都没穿好。
我眼见不对,赶紧拉起黄毛跑。
黄毛边跑边茫然:「你怎么没跟我说还有生命危险啊。」
我ṭū́ₙ:「给你加钱加钱好了吧,快点啊,别被我哥追上了!」
最后还是被追上了。
黄毛跑得快,抢先一步冲出大门。
我落后一步。
眼睁睁看着大门在我眼前关上。
我哥眸色晦暗,冷笑着一步步朝我走来:「你倒是会谈,谈了个这么会跑的,就连自己女朋友也不要了。」
我背靠着大门,吓得牙齿打战,伸手去推我哥的肩膀:「哥,哥我错了……」
我哥不说话。
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像是冰冷的湖水。
要把人溺毙。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心里快后悔死了。
我哥见我腿软得要滑下去了,终于屈尊降贵后退一步。
手却高高抬起。
丸辣要被扇巴掌了。
我闭上眼去挡。
那双手却轻轻落在我的头上。
「分了吧,他不喜欢你,不要将就一个不喜欢的人,会很累。」
再睁眼时。
我哥已经走了。
背影高大落寞。
我却觉得瘦了很多。
丸辣。
怎么还让我哥伤感上了呢。
计划失败。
Plan B 启动。
隔天闯进我哥卧室时。
我发现我哥的手臂不仅流血了。
还正往手里倒药片。
白色的药片冰凉地躺在我哥手心。
让我无端想起刚把我捡回家时,手心里那颗牛奶糖。
可是哥啊。
药片很苦的,没有糖甜。
我深呼吸一口气,高喊一声:「等等,哥,你看这是什么?
「你要当舅舅啦,开心吗?」
我哥不明所以地回头。
看见我手里那张产检单时瞳孔一缩。
我见他愣住。
趁热打铁:「哥,你觉得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忽地我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卧室寂静无声。
我哥正慢慢抠出嗓子里的药片,又拿纱布一圈圈缠好手腕,所有动作冷静得可怕。
我心虚地觑他:「哥,你不死啦?」
我哥冷笑一声,拎起一边的鸡毛掸子起身:「对,不死了,怕你再生个小黄毛在我坟前蹦迪。」
说罢他朝我走来。
我吓得唇直哆嗦,一边往后退:「哈哈,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其实我根本没……」
忽地, 我想起什么,闭上嘴巴。
可不能跟他说出实话。
要是说出来,他觉得我耍他, 其实根本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他又想自尽怎么办?
我硬生生控制住想要逃跑的腿,站在原地。
打吧。
打吧。
我亲爱的哥哥。
这点痛不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大爷的。
怎么还唱起来了。
鸡毛掸子落下前, 我一缩脖子。
然而下一秒。
身后扬起一阵很轻的风。
我被人摁进怀里紧紧抱住。
同时。
「啪」的一声。
抱住我的人浑身一颤。
我茫然地抬头。
发现自己正被陆重雨抱在怀里。
一抬头。
就能碰到他绷紧的下巴。
此刻他没有闭眼,也没有逃避。
从容冷静地和我哥对视。
我哥怔住,鸡毛掸子一扔,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口:「陆重雨,你干什么呢?」
陆重雨却抱住我不放手。
我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共享着温度和心跳。
「哥,那个产检单是假的, 我帮姐姐打印的。」
我哥抚上他伤口的动作骤然停住。
-18-
解释完我这段时间反常的行为后。
我哥和我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双手搭在腿上, 很颓然地垂下脑袋。
「这事, 也有哥的错。
「哥确实想过自……但, 脑海里一直浮现你们俩的身影, 哥就下不去手。
「哥有你们俩, 真的很幸福。
「不会怪命运不公, 再额外祈求什么。
「还有刚吃的不是安眠药,是维生素而已。」
「那手腕上呢。」
我追问。
「浇花的时候被树枝划破了。」
说罢他抬起头。
冲我俩笑:「真的。」
我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起身猛地扑进我哥怀里:「哥!我们也爱你!
「还有, 我们不如搬家吧。」
我埋在他胸口闷闷道。
「我也不想看见他们。
「我们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独自幸福就好。」
陆重雨犹豫了一下。
起身张开手臂和我们抱在一起。
-19-
结果没其乐融融两天。
陆重雨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了。
他们眼含热泪。
拉住陆重雨的手:「哭哭,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对这种假惺惺装模作样的场面我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之间就有些人冒名顶替。
其实也是看上了我哥的补助。
见他们演尽兴了。
我挥手要赶人。
就听一直沉默着的陆重雨很轻地叫了声:「爸, 妈。」
我蓦地愣住。
还真是他亲生父母啊。
我把陆重雨拉回来:「你走丢的时候年纪小, 再看看是不是呢?」
陆重雨低下头:「我记性好,错不了。」
我一时哑口无言。
不知道说些什么。
也不敢问他走不走。
毕竟那是他真正的家。
说到底我们之间才是外人。
我们没有资格劝他。
「哦, 那挺好的,挺好的。」
我强颜欢笑。
一下觉得真没意思。
于是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那走的时候跟我说一下啊。」
卧室门一关。
我扑倒在床上。
不一会儿,还真听见隔壁卧室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大爷的。
还真要走啊!
我拿被子闷住自己。
防止自己忍不住冲出去大喊:「混蛋,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羁绊了吗?」
就听有人敲我门。
「丫头,不出来和弟弟道别吗?」
还道别呢。
我不追出去打他一顿骂他忘恩负义忘了这么多年的陪伴和亲情就不错了。
「不了,哥, 你们走吧。」
就听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脚步声却在我门前停留了几秒。
但仅仅是几秒而已。
又很快离开。
……
陆重雨不在的暑假。
真的很无聊。
我想念我们一起打游戏,笑着闹成一团, 一起半夜兴起爬山, 躺在草地里看星星却被蚊子叮得嗷嗷叫。
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嗷嗷叫。
陆重雨淡定地起身帮我打蚊子。
总的来说。
他人还挺好的对吧。
我发疯, 他也不嫌弃我。
我打他, 他也不会还手。
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像只听话的小狗。
可是。
属于我的小狗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
爹的。
心痛。
-20-
独自度过的第 28 天暑假。
手机上却没有他的消息。
我彻底失望。
百无聊赖坐在飘窗晒太阳。
忽然。
不远处的路上。
走过来一个清瘦颓长的身影。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是……是陆重雨!
他回来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冲出门。
正好陆重雨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隔着门和我对视。
我这才发现。
陆重雨晒黑了一点, 行李箱也破破烂烂。
整个人似乎是跑过来的。
正微微喘着气。
见到我时, 眼睛亮了亮。
「呦,在家里待不下去,ŧū¹ 想起我们的好, 所以回来了?」
陆重雨没说话。
只是直勾勾盯着我。
阳光清浅,在他眸子里泠泠轻漾。
像是要把之前落下的全部看回来。
「那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我打开门。
还没张开手臂。
那人便扑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对不起,很想你。」
-21-
后来我才知道。
陆重雨走那么急是为了处理家乡户口问题。
本来几天就能回来。
结果家里正好走了人ẗū⁻。
陆重雨无奈只能留下, 忙前忙后。
手机也意外坏掉,无法和我们联系。
最后还是借的手机打的电话。
可把我心疼坏了。
使劲往他碗里夹好吃的。
陆重雨没有推拒。
把我夹的一口一口全吃掉了。
我哥举起杯:「那就祝贺我们团聚吧。」
灯光下。
我们举起玻璃杯。
碰在一起。
「叮」一声。
清脆的,幸福的声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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