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当日,麻雀压顶,道士断言我和孩子命格相克。
我自愿离开京城,求夫君照顾好女儿。
可刚到庄子,强盗袭村。
我假死脱身,五年后才找到家中。
此时夫君已有继室,我的女儿叫她母亲。
夫君怪我回来,当众剥去我的衣衫验明正身。
继室恨我活着,命我四肢着地爬着进屋。
他们将我囚禁在偏僻小院,日日折辱。
直到饥肠辘辘,我捏住夫君的手掌咬下一截指头吞下。
他恼羞成怒把我殴打致死。
死前我听见他说:「早知你没死,当初就该把你碎尸万段。」
再睁开眼,我重生在了生产这日。
我把道士绑进府里,杀了。
下一个,轮到谁呢?
-1-
怀胎十月,我终于生下女儿容欢。
可上百只麻雀盘旋在院子上空,一个道士见状断言我和容欢命格相克,要分开生活。
照顾我的奶娘咬牙切齿:「天杀的玩意,居然叫人骨肉分离,就该断子绝孙。」
我让奶娘别急,一手抱住容欢,一手捏捏她的小脸,心里软成一片。
扭头,看向楚穆:「夫君怎么看?」
「虽说这事玄乎,可万一真被那道士说中就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还是把容欢送到祖宅,让族人照顾长大,等日后再接回来也不迟。」
可容欢还小,我怎么舍得让她离开,就连奶娘和满屋子的丫鬟也面露怜惜,红了眼眶。
见状,楚穆眼神闪烁,沉默片刻犹豫开口。
「那道士只让你们母女分开,如果不想送走容欢,恐怕只能委屈夫人先离开京城了。」
「夫人放心,容欢也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把她养大。」
「况且麻雀奇观恐怕早就被百姓看了去,再不做出决断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我点头应和,询问楚穆那个道士在哪里?
「就在大厅坐着。」
不到半刻钟,奶娘把道士绑在了我面前。
对上楚穆强忍烦躁的目光,我摇头轻笑:「妾身以前见过真正的道士,他们可从不说这种罔顾人伦的话。」
一抬手,奶娘拽出他的舌头,割了。
惨叫声响彻云霄,楚穆噌地站起来,面皮狠狠一颤,脱口而出:「你疯了!」
「你动用私刑就不怕被抓进京兆府的大牢吗!」楚穆强忍怒气,ẗů⁶暗暗威胁,「这道士也是为我们好,夫人这么做是在折容欢的寿啊。」
听到这话我笑容更大。
这回不用奶娘动手,我手起刀落割开道士的脖子。
刹那间鲜血四溅,喷了我整脸。
回头,看着瞳孔紧缩的楚穆甩了甩刀上的血渍,一脸高兴。
「死无对证了。」
「若真要折寿,就折我的寿吧,我的容欢应该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我喃喃自语,楚穆却仿佛见了鬼,一边喊着「疯了疯了」,一边往外跑。
奶娘虽止不住双手微颤,却仍心疼地给我擦脸。
她说这事何须我亲自动手。
可我眼眶湿润,回她。
「不亲手报仇,我彻夜难眠。」
-2-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
前世我听信楚穆的话,自愿离开京城。
可刚到京郊的庄子上,一群蒙面强盗袭击村子,逢人就杀。
奶娘为了护我周全,一身武艺处处受限,却拼死让本该刺进我心脏的刀偏移方向。
虽然重伤,但到底捡回一条命。
从京郊回城只需两个时辰,可等我醒来却已经身处千里之外的江南。
还失忆了。
救我的阿婆说,救命之恩大过天。
所以我给她当了三年的药童,替她试药。
直到蝗灾爆Ṭùⁱ发,我和阿婆住的村子颗粒无收,灾民面黄肌瘦,四处奔走讨食。
阿婆院子晒干的草药也成了灾民争抢的东西,她护不住,被踩得只剩一口气时,她一巴掌把我打醒,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
「虽然不知道这次的药有没有用,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孩子,你要活着!」
我想也没想就把药吞了。
阿婆最后的药起了作用,我终于恢复记忆。
和其他灾民一样,我也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可历经千辛万苦,循着记忆拍响那扇棕黑色大门,我看见的却是满脸惊恐的楚穆。
我进了府,发现楚穆有了新妻子,我的容欢喊她母亲。
我质问楚穆,却被他推倒在地。
他搂着宋玉眉的肩,居高临下。
「我发妻死了五年,岂是你这个贱民可以胡乱冒认的!」
他命所有下人围观,剥去我的衣衫,美其名曰验明正身。
可最后却说我是假的。
宋玉眉更是冷笑,以我骗人为由,命我四肢着地爬着离开。
可他们只是想看我出丑,并没想放我离开。
他们用容欢威胁,把我囚禁在偏僻小院。
一日一顿的泔水,对他们来说是折辱,对我来说却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或许是觉得我没骨气的样子无聊。
他们不再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肆意辱骂,连泔水都不再给我送。
我仿佛被遗忘了。
饿得腹部绞痛时,我连墙角的蜘蛛和乱窜的老鼠都吃过。
我不敢忘,我这条命有多金贵。
所以我不能死。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的容欢突然出现了。
她穿得简陋,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可见青紫。
我突然就哭了,我的女儿是天上月,是我如珍如宝的心肝,她怎么能受这种苦!
「姨姨你别哭,我给你馒头吃。」她把一块凉了的馒头递到我嘴边。
见我吃下,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她的娘亲。
我想说是,想告诉她娘有多想你。
可楚穆打断了我们,他当着我的面怒斥容欢到处乱跑,没有弟弟乖ťûₒ巧,又故意凑近踢掉我的馒头。
我恨他伤害我的容音,恨他糟蹋我的馒头。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抓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下一截指头吞下,咧嘴一笑。
可下一秒,楚穆恼羞成怒开始殴打我。
「贱人!早知道你没死,当时就该让那伙人把你碎尸万段!」
我被活活打死,当着容欢的面。
这一刻,我或许真的疯了。
-3-
过了半日,楚穆又忍不住来游说。
他说他理解我的爱子之心,却不能不顾及我和孩子的性命,劝我早日离开京城。
我头也不抬:「夫君说得对,那你把孩子送走吧。」
「还是夫人识大体,那就——」
「等等,你说什么!」他忽然变了脸,勉强镇定,「夫人真爱开玩笑,容欢才刚出生就离开只怕会在路上夭折。」
可我不为所动。
楚穆见状也不再坚持,甩袖离开。
可他处心积虑要赶我走,好给宋玉眉腾位子,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果不其然,这之后的第三天,贴身丫鬟送来晚膳时,我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给阿婆试药的那段日子里,良药毒药我几乎尝了个遍。
区区藏红花我又怎么会闻不出来。
给奶娘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咽气。
还没处理尸体,楚穆笑着进屋说要陪我用饭。
撞见这幕,瞪大双眼。
「崔茹妆!你居然又杀人!」
他只震惊了一瞬,忽然双眼一亮,故作伤感。
「你这般胆大妄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丫鬟和你无冤无仇你说杀就杀,可有把我朝律法放在眼里!」
「我不能再让你执迷不悟了,也不能让你连累楚家,我现在就去报案,只盼你能洗心革面好好赎罪。」
说罢,他转身要走。
止不住地激动。
「可是夫君,这丫头想毒死我在先,我只是不小心杀了她,京兆府不会为难我的。」
楚穆顿住脚步,用银针在每道菜里试探,眼见银针颜色不变,楚穆更是底气十足,怒骂我颠倒黑白,蛇蝎心肠。
可没下毒药银针怎么会变黑。
楚穆打的一手好算盘,却算不到我洞悉一切。
当即眼含热泪:「夫君随身携带银针可是料准了藏红花无毒,觉得我不会怀疑?」
「那丫鬟死前说是受夫君指使,我本来不信的,可是现在……」
「夫君!你为何要害我!」
丫鬟已死,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尽管楚穆不确定,可也不敢放过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为了打消我的怀疑,他不再提报官,而是怒气冲冲地朝那丫鬟的尸体连踹几脚发泄,然后搂着Ṭŭ̀ₘ我的腰,情意绵绵。
「夫人你信我,我对你绝无二心怎么会害你,这丫鬟挑拨离间,确实该死!」
「委屈夫人了,这丫鬟我来处理,夫人别担心。」
我看着楚穆,破涕为笑,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我就知道夫君对我最好了。」
他信了。
一连失败两次,楚穆不敢再动手。
可在容欢的满月礼上,他好像找回了自信。
竟把宋玉眉也请来。
-4-
满月礼还没开始,我正在院里和容欢玩。
衣着宽松,不曾上妆,连头发也披散在身后。
楚穆却连通知也没有,就把宋玉眉领到内院。
宋玉眉是国师之女,身份高贵,可她两面三刀,对皇家人点头哈腰不敢挑刺,对低品阶的官员女眷却是颐指气使。
前世我不曾和她有过交集,宴会上几次偶遇也被她当众戏谑,我只当她性情顽劣,却没想到她早就和楚穆暗中来往。
如今见到,更是捂着嘴连连摇头:「没想到楚夫人生完孩子变成这样,身形臃肿,容貌寡淡,还不修边幅,楚穆真是可怜。」
她眼底闪烁精光,明显得意,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更显得那张脸蛋娇俏亮丽。
楚穆看呆了,眼见我没接话,他蹙眉瞪了我一眼,反手抢走容欢。
「玉梅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她可是为你好,特意提醒你修饰仪容,你怎么和块木头似的,真的无趣。」
说完,上下打量我,越发嫌弃。
「今天是府上的大日子,你代表的可是崔家的脸面,就你这样子还是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好好待在院子里,别添乱。」
「玉梅身份高贵,又仪态出众,让她抱着容欢出席更为合适。」
他把容欢交给宋玉眉,眉眼温柔,两个人并排离开,说说笑笑,像极了一家三口。
奶娘凑近,指着宋玉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宋玉眉是国师之女,不好直接杀掉,今天又是我儿的满月礼,我可不想见血。
只是让奶娘丫鬟给我梳妆打扮。
楚穆想得简单,我还没死,他就眼巴巴带着宋玉眉在人前晃悠,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奸情。
可当今圣上敬爱发妻,楚穆又是太子太傅,前世他尚且忌惮,在我死后一年才娶宋玉眉,如今这就忍不住了?
我有些好奇,不等走到宴请宾客的亭子,楚穆刻意拔高的声音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他推Ťųⁿ脱是我自卑,不愿意出席,又说我跪求宋玉眉代为出席,宋玉眉心善这才答应。
宋玉眉更是紧随其后,苦笑道:「楚夫人直接把孩子塞到我怀里,我不好拒绝。」
一人一句,把自己衬托得无奈,把我贬到一无是处。
奶娘气不过,双眼喷火。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抬脚走进亭子。
一时间,鸦雀无声。
「满月礼开始了夫君怎么不叫我?」
「还有宋姑娘,你要把我的容欢抱到几时?我可是见你喜欢孩子才把容欢给你抱的。」
楚穆和宋玉眉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先一步拆穿。
宾客窃窃私语,楚穆的表情黑得厉害,也不避着人,狠狠刮了我一眼。
容欢伸手想要我抱,宋玉眉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按住容欢的身体,表情狠厉。
容欢被她紧紧框住,嚎啕大哭。
我看得心疼,掰开她的双臂抱回容欢。
「宋姑娘喜欢孩子不妨自己生一个,何必抢走我的容欢又欺负她!」
我目光如炬,眼神冰冷,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宋玉眉还没出阁,当众被我这么一说,再也淡定不了,张红了脸,哭着离开。
楚穆虽心疼,却不敢私自追出去。
我只当没看见,耐心地安抚容欢。
我和楚穆维持住仅有的体面,以至于满月礼还算圆满。
收到的贺礼也被我一一锁进私库,存着将来都给容欢。
我是高兴了,楚穆却高兴不起来,满月礼结束后他匆匆出门,一直到傍晚也不见人影。
直到次日凌晨,他才做出一副施舍的样子。
「只要你给玉梅赔礼道歉,我就不怪你了。」
-5-
他看上了我给容欢准备的云纹白玉。
「玉梅还未出阁,你当众羞辱她,现在只是要你一块小小的玉佩,是她宽宏大量,你让出来又能怎么样?」
楚穆不是不知道,这块云纹白玉是我的祖传玉佩,也是我送给容欢的礼物。
就算要送也不该送这块玉佩,他们摆明了是想折辱我。
可偏偏楚穆死咬不放,见我不松口ƭũ̂₂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自己上手抢走了云纹白玉,又从库房搜刮了一整箱的宝物,送到国师府。
再回来时,他神采飞扬,把一块龟裂的翠玉甩在我面前。
他说这是宋玉眉的回礼,让我心怀感恩,和她学习。
可尚且不说云纹白玉和翠玉哪样更贵重,光是龟裂这点,就已经毫无价值。
楚穆不知道吗?
不,他是太子太傅,这点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被气笑了,打掉那块碎玉,厉声讽刺:「这种破烂都能当成回礼,国师府很穷吗?」
「夫君这么在乎宋姑娘,怎么不求圣上赐婚,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们。」
「闭嘴!」楚穆赫然大吼,抓住我的肩膀暗暗使力,「崔茹妆,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是知道的,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和他对视许久,半晌笑出了声。
「夫君怎么还当真了,妾身只是开个玩笑。」
「不过宋姑娘既然回礼了,妾身想着办一场赏花宴,好亲自和宋姑娘赔礼道歉,夫君觉得怎么样?」
楚穆巴不得,宋玉眉更是迫不及待。
因此赏花宴当日她盛装打扮,腰间用湖蓝色丝线穿起那块云纹白玉挂在腰间,堪称光彩夺目。
其他贵女好奇询问,宋玉眉瞟了我一眼,生怕我听不见,拔高音量。
「这叫云纹白玉,是我的祖传玉佩,原来是想着和楚太傅家的容欢有缘,想送给那孩子,可是楚夫人看不上,实在可惜。」
我是东道主,自然没人敢当众非议,可耐不住那一双双看傻子似的目光落在身上。
宋玉眉冲我挑眉,期待在我脸上看到羞愤。
可她不知,我此刻只有不断上涌的冲动,正在叫嚣着让我杀掉她。
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
「想必各位都知道这赏花宴的真正目的,是我特意给宋姑娘赔礼道歉的。」
「那日瞧着宋姑娘那么喜欢孩子,也想成人之美。」
「所以今日名为赏花宴,实为相亲宴,宋姑娘那么想要孩子,不妨自己生一个,不过这和谁生可得好好选,今日来的郎君可都是人中龙凤呢。」
宋玉眉虽说性子高傲,交好的贵女寥寥无几,可她的身份样貌摆在那,京中依旧有不少高门显贵想要求娶。
可以说这场相亲宴,超过一半的郎君都是冲着宋玉眉来的。
可她看不上,一腔真心死死吊在楚穆身上。
殊不知,马上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6-
听到「相亲宴」几个字,宋玉眉已经气恼。
更是直接打落送到她面前的郎君画像。
声音尖锐:「崔茹妆你这个贱人!你能有什么好心肠,给我选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难不成宋姑娘有喜欢的人?」我故作不解。
果然,人在气头上容易口不择言,宋玉眉同理。
她脸上出现一抹红霞,见我坐在上首暗了暗神,嗤笑道:「听说楚太傅学识渊博,和夫人恩爱有加,我要嫁的人一定是像楚穆那样的好儿郎!」
说着,突然夸张地捂住嘴,一脸惊奇:「你不会是介意楚太傅夸我,这才给我找了些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吧?就他们怎么可能比得上楚穆,送给我我都不要。」
可等她说完,竟无一人接话,而是伸着脖子看向入口。
乌泱泱一群男子站在那,面上沉得能滴下墨水,看向宋玉眉的眼神并不友善。
显然是听到了她刚才的话。
可今日能进府的男子,除了崔家人就只有参加宴会的男人,宋玉眉就是再傻也不免尴尬。
戏台子搭好了。
我猛地拍打扶手,气愤不已:「宋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今日参加宴会的不仅有镇国将军的次子、丞相的孙子,连郡王府的世子都放下事情特意赶来,你如果有喜欢的男子直说就是,何必拖我夫君下水,拉踩旁人,简直可笑。」
其他贵女一瞧,还真和我说的一样,当即和宋玉眉拉开距离,生怕被波及。
而她早已面如土灰,张着嘴想要解释时,身份贵重些的男子不堪受辱,直接甩袖离开。
宋玉眉顿时摇摇欲坠,咬唇对上我戏谑的目光,恨红了眼,不管不顾指着我,说是我故意设计她。
我大喊冤枉,却笑意不减。
「宋姑娘,我可没拦着你说这些话。」我只是把他们赴宴的时间往后写了一刻。
相亲宴打了水漂,赏花宴却照旧进行。
可楚穆关心得紧,宋玉眉口出狂言的事自然没有瞒过他,从宫中回来后径直冲到我的院子,想替宋玉眉教训我。
可他气势汹汹地来,看到我面前跪着的书童只剩心虚。
我抬起眼皮:「夫君来得巧,白日你进宫我设宴,这书童却偷偷给容欢下药,要不是我让奶娘看着,我们的女儿怕是得出事。」
「怎,怎么会,这肯定是误会,他从小就跟着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说不定是觉得容欢可爱想多看看她——」
「楚穆!」我打断他,扔出一包毒药,砸在他脚边,「人证物证都在了,没什么好说的。」
奶娘听懂了,一刀刺进书童胸口,一击毙命,温热的血正正好撒在楚穆身上。
他面容呆滞,突然俯下身子狂吐,屋子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
我忍不住皱眉。
胆子这么小,伤天害理的事却没少干,若不是我和奶娘防了一手,让她守着容欢,这孩子得遭多少罪。
楚穆,该死!
-7-
隔天,市井开始流传「宋玉眉佩戴云纹白玉,是前朝余孽」的传闻。
我给内侍送了点银两,把这流言传进宫里。
第四天便听到宋玉眉被御林军带走。
不久,圣上宣我进宫。
刚踏进尚书房,宋玉眉扑了过来:「贱人!这一定是你设计的,是你故意让我看见云纹白玉,害我起了念头,然后趁机栽赃陷害我!」
「崔茹妆你不得好死!」
她又骂又踹,神似癫狂,被侍卫压住,不得动弹。
可当着圣上的面满口脏话,已经是错,宋玉眉若是聪明,此时就该安分一些。
「宋姑娘说的什么话,当日赏花宴上可是你亲口承认这玉佩是你的祖传之物,何来我栽赃陷害一说?」
「你瞎说,这是你的祖传之物,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她摇头否认,猛地面向皇帝不断磕头,「圣上明鉴,东西真的是崔茹妆的,她才是前朝余孽啊。」
宋玉眉发丝凌乱,双眼淌泪好不可怜,对她痴心的楚穆满是心疼,跟着跪在宋玉眉身旁求情。
他说:「臣是太子太傅,不敢欺瞒陛下,这云纹白玉确实是崔茹妆的祖传之物,只是为了赔礼才送给宋姑娘,宋姑娘定是无辜的。」
可她错了,宋玉眉并不无辜。
前世在庄子被人刺杀时,我看到了半块云纹白玉。
没人知道,幼时家中还算富贵,收留了一个前朝老奴,那时我总喜欢听他讲各种见闻,其中就包括这种云纹白玉,质地细腻纯粹,样似白云流动,是前朝皇室最喜欢也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珍宝。
本朝虽也有云纹白玉,但为了避嫌,并没有佩戴云纹白玉的习惯。
可后来我回到家中,宋玉眉手腕上的玉镯让我脱口而出:「云纹白玉?」
她诧异我竟然知道,并和我炫耀玉镯是祖传之物,而整个京城的云纹白玉都被他们宋家垄断,我就是再羡慕也没用。
也是那一刻,我知道了庄子上的刺杀并非意外,更知道宋家原来是前朝皇室。
以至于重生后,我加派人手,暗中购买云纹白玉,又当着楚穆的面拿出,只不过骗他说这是我的祖传之物,他就信了。
之后更是顺利到了宋玉眉手里。
被她当众承认。
让她即将身份曝光!
果然,皇帝迟迟不说话,任由我们互相攀咬,是故意的,他在拖延时间。
可见到楚穆竟也掺合,还是向着外人,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直到御林军押着国师进来,身后抬着一箱云纹白玉,皇帝眉毛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调查,从云纹白玉的来源,从宋家的其他物件,从宫里的老人和还活着的前朝贵族。
最终,宋家的身份准确无误,正是前朝皇室。
而国师潜伏多年不曾表明身份,为的是什么?答案可想而知。
国师被就地斩杀,却留了宋玉眉一条命。
又一次被皇帝宣召进宫,楚穆颤颤巍巍,别说替宋玉眉ţūₛ求情。
他恐怕都自身难保。
-8-
「太傅可还觉得宋玉眉无辜?」
皇帝一句话,令楚穆打了个寒颤。
他扑通一声跪下,这回却是为了和宋玉眉撇清关系。
念在他不知情的份上,皇帝并没有降罪,只是罚他三个月不得进宫,教导太子的任务落在了旁人身上。
离开后,他和我分道扬镳。
宋玉眉虽捡回一条命,却被贬为贱民,今日正在集市上发卖。
楚穆匆匆赶去,买下宋玉眉,又将她安置在私宅,为她买了五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伺候。
奶娘给我说起这事时,我并不意外。
前世宋玉眉在楚家这般招摇,楚穆不可能一直不知情,可他依旧愿意放纵宋玉眉。
这一世又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这之后,楚穆时常不在家,连容欢也有半个月不曾见到他。
他日日和宋玉眉待在一块,浓情蜜意得仿佛神仙眷侣。
可两人总归是偷偷摸摸。
以宋玉眉高傲的性子也不愿意被藏着掖着,时间一久,她身旁伺候的婆子不经意劝她。
「娘子这般得宠,怎么不叫老爷接您进家门享福,当个妾也好啊。」
这话正中她下怀。
巧的是这之后又过了一个月,京中来了个奇能异士,据说能帮人改头换面。
宋玉眉更是心动。
这月中旬,月圆如银盘,楚穆约我来亭中赏月。
一张圆桌,两张板凳,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碟点心,丫鬟站在亭外。
「夫人这阵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夸我。
楚穆喝下一杯酒,又道:「玉梅的事,你可后悔?」
「她和你无冤无仇,只不过性子骄纵了些,你就设计害她身份曝光,家破人亡,沦为贱民。崔茹妆,你好狠的心。」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张寡淡的脸,无趣的性格,你连玉梅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是你害了她!」楚穆一连喝下三杯烈酒,脸颊泛红,说话也越发露骨,「我今天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忽然抢走睡得正香甜的容欢,举到头顶,「你自裁,给玉梅腾位置,不然我就摔死这个孩子!」
我瞪大双眼,眸子控制不住染上红光,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楚穆你怎么敢?!」
「只是孩子,想要几个就有几个,可我只有一个玉梅,快决定吧崔氏,或者让我亲自动手。」
楚穆得意笑了,眼见我迟迟不肯回答,撑住容欢的双手已经准备往地上摔。
可突然,烟花声突兀响起,一个黑衣刺客冲了过来。
下手狠厉,眨眼间的功夫就扭断了楚穆的四肢,哀嚎不止。
又朝他头部重击,直到昏迷。
我则把孩子紧紧搂着,冷眼旁观。
直到楚穆只剩一口气,直到刺客消失,我才脸色苍白,尖叫着晕倒。
这局不算高明,瞒不过宫里。
我也没打算瞒。
-9-
皇后宣我进宫时,隐约可见她身后的屏风闪过一抹金黄。
我敛下情绪,态度诚恳。
楚穆虽是太子太傅,可行径放荡,为了宋玉眉越来越没有底线。
前有不分青红皂白替宋玉眉说话,后有金屋藏娇,如今更是为了宋玉眉要谋杀妻女,皇帝安插在暗处的探子不会不知。
这三月是对楚穆的重新考量,可他沉溺情爱,让人失望。
果然,皇后提起楚穆重伤一事,问我有没有头绪时,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臣妇不敢撒谎,生下孩子后不久才知楚穆和宋玉眉早有来往,可臣妇不愿让太傅夫人的身份拱手相让。」
「楚穆为了宋玉眉想谋杀我和孩子,也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他是年少成名的探花,是太子太傅,他的身份不能有污点,臣妇和孩子才能安稳。」
「可如今他被仇家刺杀,臣妇自然也会不离不弃,只求皇后娘娘开恩,在圣上面前为楚穆无法继续履行职责一事美言几句。」
若楚穆被定罪,面上无光的不只有我们,还有任命楚穆为太傅的皇帝。
加之皇帝圣明,和皇后又感情深厚,最见不得宠妻灭妾的行为。
前世我被关在崔家时,就曾听府里的丫鬟提起过,礼部尚书为了怀孕的宠妾,逼迫主母亲自伺候,皇帝听闻当即以「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不平何以治天下」为由,把礼部尚书降了一级。
如今, 我借用这句话。
打破了皇后的沉默。
她答应下来, 笑着让我照顾好容欢,又赏赐了一箱药材, 一箱珠宝。
回到家中,听着楚穆的叫嚷,我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可他双眼死死瞪着我,不甘地留下两行清泪, 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
可看样子,心里定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可我并不介意,反而把他养在外头的宋玉眉接进府里, 和楚穆同住一屋。
他们被我关在偏僻小院,有人看管, 无人伺候。
宋玉眉刚开始还会念其感情照料,可一年,两年, 三年过去, 也慢慢成了怨偶。
楚穆身体不便,又口不能言, 成了宋玉眉的发泄对象。
折磨了宋玉眉三年,我终于腻了。
奶娘问我要不要给个痛快。
我立即摇头。
楚穆虽然活着, 却身心俱疲,țű̂ⁿ 还得忍受曾经心爱之人的虐待,可宋玉眉除了心境上遭罪,远远比不上我前世遭受的一切。
奶娘的死时, 我痛不欲生, 当着容欢的面被殴打致死,我悔不当初。
所以我又花了两年时间, 找到了一个擅长制造梦境的能人。
我要他们以后的每一晚都夜不能寐, 每一晚都要经历一遍我遭受的所有痛苦。
-10-
没了楚穆和宋玉眉, 我和容欢很幸福。
她渐渐长大, 调皮又爱撒娇。
为了不学女红, 会故意用红墨汁滴在指头上, 骗我被针扎到了。
可她满怀期待,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谎言漏洞百出。
奶娘让我不要太宠溺容欢,今日缠着太子要抱, 昨日把邻居的女神医气得在门口写上「崔容欢和狗不得入内」。
可我一想到她前世的模样, 就忍不住心软。
后来看她越来越难以管教, 我直接把孩子打包送给了隔壁的阿婆。
她说她想找个弟子。
我看容欢就很合适。
三年前我于蝗灾前找到阿婆, 她不在江南,而是在西北。
她说她来找药。
我又问她伤及心肺又失忆, 该用什么药。
她觉得我奇怪, 依旧沉思苦想,半晌一拍脑袋。
「江南草药多,其中就有不少是对症的。」
我点点头, 风沙迷了眼,让人忍不住流泪。
我抹了把脸,把阿婆带回了京城。
他尖叫:「你是疯子吧,年纪小小的有病还不说。」
楚穆也说过我疯。
可我只是疯, 不是傻。
听着隔壁鸡飞狗跳的热闹声音,奶娘给我盖了件毯子。
我突然觉得,做个疯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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