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渣男后,我成了大佬

成婚时,我给自己下过咒。
夫君若移情别恋,我会渐渐忘记关于他的事。
当他选择为师妹寻找法器,我忘了我们一起抵御凶兽,镇守一方。
当他选择出关,照顾生病的师妹,我忘了我们曾彻夜醉酒畅谈。
当他选择为师妹撑腰,指责我,他在我眼里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1-
眼看着自己的身躯与灵魂一点点破碎、消散,我最后看了灵温一眼。
他表情呆滞,似乎不敢相信只是轻轻一掌,就将我打得形神俱灭。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灵淼也短暂惊讶了一瞬,可随即,眼中就闪过了一道惊喜的光。
变故发生得太快,周遭闹哄哄的。
灵温扑上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可我满是血污的手,在他触碰到的前一瞬,已经化成了飞灰。
他不知道,在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有一天他会杀了我。

-2-
灵温是我的夫君。
我们曾是闻名仙门的神仙眷侣。
我们相识于微时,相互扶持经营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
以前,我从不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能轻易颠覆别人几百年的感情。
直到灵淼出现。
她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我冷淡寡言,她活泼好动。
若非必要,我不愿麻烦他人,遇事习惯先权衡利弊。
灵淼性格娇憨可人,撒娇讨巧是最常用的招数,示人以弱是她的核心生存之道。
坦白说,我对她的行径有一万个看不上。
可就是这么个我看不上的女人,一步步俘获了我的夫君,教我如吃了苍蝇般恶心。

-3-
从前,我虽不喜欢灵淼的菟丝花性格,对她却没什么恶意。
修行之路,步步艰难,各人出身不同,有不同的生存之道,再正常不过。
正因如此,我并未注意到灵温与灵淼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密。
在那些避开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远游归来的长子文心隐晦提醒:「母亲,父亲似乎一直很忙。」
我点点头,给他倒了杯茶,提醒他回去换身衣服再去见灵温,免得一身尘土惹灵温担心。
文心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幽怨:「想当年,妖兵突袭人间,您与父亲镇守北疆,大仗小仗打了好几年,也不见父亲忙成现在这样,怎么到了太平安顺的年月,我要见他一面,反而更难了。」
我正要打趣他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才发现,我脑海中,对于跟灵温镇守北疆的记忆,竟已模糊不清。
其间细节,一点也想不起来。
想到灵温近日的行踪,我心里一阵发凉。
成婚时,我给自己下了忘情蛊,蛊中掺了灵温的血,当他移情别恋,我会一点点忘掉关于他的事。
修仙之人,耳目清明。
忘掉的那些事,是忘情蛊起作用了。
我原以为,我永远也用不上忘情蛊。

-4-
等灵温回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他回来时心情很好,为的不是自己远游归来的儿子。
而是他的小师妹灵淼,终于收了一件趁手的法器。
我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他笑着来牵我的手。
「宗门事忙,我与惊鸿已许久未见,惊鸿可是生气了。」
他语调温柔,哄人的话说得不着痕迹。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避开了我的问题。
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将我往他怀里带,继续问道:「你近日都在忙什么?」
他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不过是些宗门中的琐事罢了,没什么有趣的。」
见他还在逃避,我轻轻推开了他。
「我听说你同灵淼……」
「我不过是帮她取了件法器,你又听谁嚼的舌根。」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皱着眉打断了。
这是我第一次问关于他和灵淼的事,在他嘴里却是「又」。
哪怕黑锅已经扣在了我头上,他依旧是心虚的。

-5-
他也觉察出了自己态度有问题,赶紧向我解释。
「灵淼先天不足,修为难以寸进,若无强力法器傍身,遇事容易吃亏,我作为师兄,帮一帮也是应该的。」
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道:「既然先天不足,那为何不作为普通人过一生?你是她师兄,可这山上有成千上万人叫你师兄,你这么上心帮过几个?」
灵温的表情僵在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相处多年,灵温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他并非眼里只有情爱私欲的人。
所以哪怕忘情蛊已经证明他对别人产生了兴趣,我依旧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我性子太过冷淡,他会被灵动活泼的灵淼暂时吸引,实属正常。
身处其中,他或许并未意识到对灵淼的情感发生了变化。
我以为,只要我点醒了他,他断然不会一错再错。
果然,在我问出这个问题后,他也发现自己和灵淼走得太近。
趁着一切尚未真正开始,让他和灵淼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谁都好。
于是我约了他一起出门看花:「文心回来了,他说嘉若河畔的花开了,明日我们去看看花吧。」
我与灵温曾在嘉若河畔住过好些年,文心就是在那出生的。

-6-
灵温没有和我去嘉若河,他去后山石室闭关去了。
改变主意要去闭关时,灵温眼含愧疚。
我没有为难他,依旧觉得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会知错就改。
后来才发现,只要撒娇卖惨做得好,什么责任和担当都没用。
灵淼病了,据说病得很重,她养的仙鹤来找灵温传话时,音调都急得连不上。
到底是一条人命,我不可能做到见死不救,给了仙丹,又写了帖子,让那仙鹤去找神医柳夫子来给她看病。
没见到灵温,灵淼的眼中有些失望。
我要离开时,她扯着我的衣摆叫住了我,眼里含着泪水问:「灵温师兄为何不来看我。」
这问题问得我恶心,当即就后悔给了她灵药续命。
留下一句「在闭关」后,我转身就走,多看那哭哭啼啼的女人一眼,我都觉得伤眼睛。

-7-
文心听说了灵淼重病的事,也知道了灵温突然闭关的原因,说什么也要我和他一起去嘉若河看花。
我知道,他是不想我为灵淼的事生气,心里熨帖得很。
到底是自己生下来的儿子,细心又贴心。
嘉若河畔的野花果然开得漂亮,顺着水流一路向上,我难得话多和文心说起了早些年和灵温隐居在此的事。
那时我与灵温共同修行已有百年,又都是刻苦钻研的人,境界自然一日千里。
修为精进,爱人在侧,那段时间我与灵温都很开心。
再次突破瓶颈,灵温开心得像个傻子,拉着我就往河里跑,说再不冷静冷静,就要开心得走火入魔了。
我也为他开心,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将我扯进水里。
「这是个好地方,等我们老了,或者厌倦了外面的生活就再回来,一直在这住到死。」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弯弯,眼里有绵绵的爱意,看得我脸红心跳。
为了庆祝,他去山外买了酒,同我坐在屋檐下喝了一宿。
期间我们说了很多事,关于过去或辛苦或满足的日子,关于未来想要获得的成就,关于我们要一起过的寻常夫妻过的日子。
一夜的时间转眼就过,天亮时我们都没说尽兴,可都有些醉了。
他将我的手放在手心揉着:「我们还有很多在一起的时间,现在先睡一觉吧。」
我们在晨露中沉沉睡去,往后却再没有机会,将那次夜谈时没说完的话题续上。

-8-
在河畔的小屋里住了几日,文心突然去山外买了酒回来,拉着我陪他一起喝。
我有些奇怪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喝酒时文心提到了去东海许久的文止。
关于那个皮猴一样的小儿子,我想起来就有些头疼。
我和灵温明明都是稳重人,文心也从小就稳重。
只有文止,从小就闹腾,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把他扔了。
文心看我一脸心烦,哈哈大笑:「母亲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小儿子?」
我顺嘴回应:「想过,就是没想过会这么不让我省心。」
文心喝了口酒,继续听我说。
我正想说说文止刚出生的事情,一开口,却发现那时候的记忆也都模糊了。
我皱了皱眉,又想回忆起文心的幼年,那些记忆同样模模糊糊。
我后背不自觉挺直,看了看周遭的景色。
应该是很熟悉的地方,这些景色,我却恍若初见。
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灵温同我说:「如果可以,我们生两个孩子,生个儿子像你,再生个女儿像我。」
脑中一片恍惚,我有一瞬的失神。
待我回过神来时,记忆中灵温缥缈温柔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灵温似乎曾在此对我说过些什么,可我记不清了。
忘情蛊的作用又开始了。
犹豫片刻,我伸出手指在酒碗中点了一下,酒水瞬时变成了一面小小的镜子。
镜子那头,本该在闭关的灵温正紧紧拥着灵淼。
灵淼鼻翼翕动,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哭得楚楚动人。
抱着他的灵温轻声细语安慰:「有我在,淼淼不怕。」

-9-
看着那个抱着灵淼的男人,我心中一阵酸涩,似乎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背叛了我。
文心也瞧见了水镜,挥一挥衣袖想要破了水镜,被我挡住。
我拨开文心拦着不让我看的手,疑惑问道:「这男子是何人?」
文心一愣,十分意外我会问出这个问题,手却依旧挡着不让我看仔细。
我心里升起浓浓的疑惑,我大概是认识那男人的。
可如今,我只觉得他很熟悉。
文心的反应证实了我的想法,他疑惑反问道:「母亲,你不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又看了一眼水镜,不过片刻,灵淼已经亲昵地躺在了男人怀里,看起来不像是病了,倒像是在发春。
画面有些伤眼,我收回视线摇摇头:「我只觉得他很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他是谁。」
听了我的回答,文心反应很大,也不再拦着不让我看那搂搂抱抱的男女,抓住我的袖子语气紧张道:「那是我父亲啊!」
这个回答吓了我一跳,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文心手里扯回来,眉头紧锁。
我满心疑惑:「你说他……是谁?」
文心更紧张了,语气急促:「他是灵温长老,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父亲啊!」
我干笑着摆摆手不愿相信,觉得文心大概是喝醉了。
我的夫君,怎会与灵淼如此亲密。
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恍然间,我才发现,我只知道自己同夫君感情好,却不记得与夫君如何感情好,甚至不记得他的模样!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桌上的水镜。
水镜之中,灵淼缓缓贴近男人,水润的唇碰了碰男人的脸颊,男人没有制止。
得到了默许,灵淼的动作更加大胆,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倾身就要去咬男人的唇。
看到此处,男人身上的那种熟悉感消失了大半。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10-
亲眼看见自己的夫君同别人卿卿我我,让我恶心得够呛,当即就写了和离书。
文心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让我冷静,可又觉得自己亲爹丢脸,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想抓个飘荡在周围的灵体将和离书送回去。
见了那等龌龊之事,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灵温。
文心拦住了我:「我去吧。ṭũ̂₄」
我不太想自己的儿子去见那人,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学坏了可就不好了。
文心抢过我手里的和离书,二话不说就走了,带着一脸的怒气。
我叫了几声没叫回来,也就随他去了。
文心走后,我一个人在小屋里喝酒看花,喝醉了就倒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男人,他对我不错,有好东西总先紧着我,势单力薄之时凭着一腔孤勇,也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
他脾气很好,不像许多修行之人满心只有修为,遇到漂亮的花,好吃的果脯点心都会给我带。
同他在一起时的我很快乐。
梦境中场景始终在变化,画面最终停留在了一张大红的盖头上。
祖师像前,我依旧穿着平常的衣裙,只是头上盖了张应景的红盖头。
男人扶着我磕了三个头,他温柔地承诺,在我耳边缓缓响起。
「弟子灵温,此生绝不负爱妻惊鸿,若有违背,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明明是真挚动听的誓言,我却有些听不下去,当即就想摘掉盖头离开。
男人的誓言一遍遍重复响起,令人烦躁难耐,却怎么也挣不脱。
就在我即将暴怒之时,红盖头被掀开了。
我瞧见了一片水镜,水镜中是面带犹豫的灵温,柔弱无骨的小师妹灵淼正攀在他脖颈上。
我猛然从梦中挣脱出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问题。
我那时为什么会吃下忘情蛊?
如果是早有预感,那我为何还会同他成婚?

-11-
去送和离书的文心一直没有回来,我有些焦急。
这夫妻的名头我是一天都不想再挂下去了,想想就觉得脏。
我刚刚回到山下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文止捡回来给我养了很久的小猫春华。
文止闲不住,以前总拿我的丹药喂猫,那猫也没被药力撑死,反而开了灵智,十分亲人。
春华留在我身边时间最长,我每次出门回来,它必会飞奔来接我。
离开许久,我倒是挺想念春华那柔软的皮毛。
正估算着它还要多久能跑到我身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我以为有人受伤连忙上前查看,到了近前,才发现是春华正和一个模样娇俏的女人对峙。
女人似乎被春华吓到了,显得有些慌张。
养的猫吓了人,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该有所表示。
可不等我上前道歉,那女人举剑就斩向了春华。
春华到底是有了灵性的猫,在剑光落下之前堪堪躲开了,只是尾巴被锋利的长剑削掉了一段。
见一剑不成,女人还想劈下第二剑,我连忙驱使袖中的白练将小猫卷到怀里。
断尾的小猫凄厉地叫着,听得我心疼。
见女人出手如此凶狠,我心中有了火气。
正要发问时我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居然是当晚水镜中的主角之一,灵淼!

-12-
「弟子灵淼,见过惊鸿长老。」
女人乖顺地行了个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身上有几分故意展现出来的弱势。
我不太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尤其是装模作样以弱示人博取偏爱的女人。
「为何非要对一只猫痛下杀手?」
我掐诀止住了春华断尾处不断溢出的鲜血,语气有些生冷。
灵淼眼里含着水珠,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它污了我的裙子,这衣服料子可是灵温师兄替我寻来的,万分金贵。」
灵温?怎么还有他的事?
想着我又仔细看了对面泫然欲泣的灵淼一眼,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遇到她了。
一想到就是她同灵温有染,我连教训的兴致都没了。
人渣自有人渣收,天打雷劈,灰飞烟灭的誓言有的是实现的时候。
我转身就要走,不想灵淼却叫住了我:「长老,你的猫吓到了我,你就要这么一走了之吗?」
我怒极反笑:「尾巴你也斩了,怎么,还要我跪下来给你道个歉吗?」
我说话时带了几分戾气,纵然这些年养好了脾气,可我早些年也是能一人一剑杀穿妖谷的人。
灵淼被我一身的戾气激得轻轻颤抖,站都站不稳。
可她还是梗着脖子,以一副自己没错的态度道:「惊鸿长老真以为仗着修为高深就什么都能揭过去了吗?」
人间数百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今日就是专门来找我不痛快的!

-13-
她可没少去找灵温,不可能没见过春华,如此还举剑下杀手,无非就是要激怒我,好让灵温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想必灵温此时就在附近。
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我更懒得与她多说,抬脚就要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
我扭身想旁边避开,紧接着却有第二道破风声响起,目标正是一直趴在我怀里的小猫。
这猫儿文止十分喜欢。
也顾不得其他,我想也没想就伸手抓了一下,正好抓住了两枚修长的柳叶小刀。
修行中人的光明磊落都被她修到狗肚子里去了,竟使得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反手将两枚柳叶刀送了回去,力道与她射来时分毫不差。
以她半吊子的功夫是躲不开的。
杀了她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教训却不能不给。
跟在柳叶小刀之后的是一条白练,算是她偷袭伤人的利息。
知道她学艺不精,白练并没有用多少力道。
可她还是飞出去了老远,我瞥了一眼,发现她身上聚起来的灵气,居然已经开始寸寸消散!
知道她资质差,却没想到她资质这么差!
也难怪她满脑子只有攀附他人这一条路,就这资质走正途只怕会越修越短命。
正震惊于她的天赋之差,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惊鸿!你做了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那紧皱眉头要冲出来护花的男人,我有些想笑。
今日出门怕是忘了看黄历,讨厌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不过也是好事一桩,狗男女就要一起打,漏了谁都不公平。
磨磨唧唧不是我的性格,我默默运气准备出手,胸口却突然一阵发闷。
与此同时,掌心传来一阵剧痛!
刚刚抓过柳叶小刀的地方已经被一阵白雾灼出了一股黑色烟气。
看着掌心的伤口在不断变大,我一阵迷茫,灵淼那暗器上居然有诛魔丹砂!
可为何我接触了那丹砂产生的白雾会被夺去修为?
我明明是人不是魔!

-14-
「师兄,你来评评理,那野猫抓坏了我的裙子,我给它一些教训有错吗?惊鸿长老却要不分青红皂白打杀我,这明明就是在拿我出气。」
灵淼半趴在地上,一副重伤将死直不起身的狼狈模样,灵气四散,唇角带血,看起来好生柔弱。
灵温本就皱着的眉头此时完全拧成了疙瘩,立刻转身去扶灵淼,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责备。
瞧着他要为灵淼出头的那副模样,我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和这种人解释掉价得很,我二话不说就将白练挥向灵淼,这次再没有丝毫留手。
「不过是对奸夫淫妇,便是直接杀了你,又如何?」
刚刚扶起灵淼的灵温面色一僵,本要抓住白练的手顿住,虽护住了灵淼,他自己的胳膊上却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看着那伤口,我就觉得一阵反胃,当即第二击就跟了上去,他爱挡那就挡个够。
诛魔丹砂起了作用,第二次出手力道减弱了一些,这次灵温不再只是挡着,而是一把扯住了我的白练。
「惊鸿,你冷静一点,不过是只猫,我再找一百只一千只同样的给你都可以,何必因此杀人!」
我冷笑一声,戏谑地看着他:「灵温真人,你这是在和我讲道理吗?」
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我堵了一下,灵温再开口时态度软了一些:「事情要一桩一桩算,我与灵淼的事我自会向你解释,你心中有气我能理解,可你不该借此小事胡闹。」

-15-
人或许真的是会变的,我虽忘了他从前与我相处的种种,可以我的性子,若早知道他是这般胡搅蛮缠自私霸道的人,不顺手杀了也会离得远远的。
体内的力量在一点点散去,这个时候拉扯下去吃亏的人只会是我,可要我因为力量不济就把事情忍下去也万万不可能。
我指尖一点,白练化作烟尘回到我袖中,灵温以为我被劝住了,带上几分笑脸就要张口,我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灵温真人要一桩一桩算也好,我便问一句,是谁跪在祖师像前指天起誓,说此生辜负惊鸿必当魂飞魄散。」
灵温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目光闪烁。
「我不是没提醒过你不该越界,你实在过不了美人关,我也没拿刀逼着你继续同我做恩爱夫妻,让文心拿着和离书来找你,已是给足了你面子。」
「人心易变,我只求个好聚好散,可你呢?以为扣了文心,引我回来,就能靠着颠倒黑白的本事让我信你?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同他人不清不楚?」
「相识多年,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怎么没底线的一个人?」
我很少在人前发火,早些年没什么能力被欺负的时候,也只会想着怎么把场子找回来,并不会跳着脚骂街。
后来不论能力还是身份地位都有了提升,少有人能找我的不痛快,也就收敛了脾性,久而久之,周围的人就真把我当成了没有气性的泥人。
见灵温被我说得低下了头,灵淼有些不忿。
「师兄不过是不爱你了,他有什么错?」
她敢这个时候跳出来,无非是看准了灵温会帮他,想再在灵温面前博一份偏爱。
我愈加看不上她,没了灵温,她不过是个山猫野狗都不如的玩意儿。
我定定地看着灵温:「既然要清算,灵温真人不妨先将这一桩恩怨清算了,算清了这一桩,其余的便没什么重要了。」
被无视了灵淼瞪大了眼睛不满,还想开口时被灵温打断了。
灵温眼神闪烁:「惊鸿,你我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这话一出,不知道实情的人只怕还以为是我有错。
此刻我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不愿掩饰的程度。
白了他一眼,我冷冰冰纠正道:「你我之间做错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走到这一步怪你,不怪我。」
见我不上当,灵温有些急了:「你当真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这些年来,我对你千依百顺,从不曾负你欺你,你就当真一点往日情谊都不顾!」
此话一出,刚刚还胜券在握的灵淼变了脸色。
她呆呆地看着灵温,不信灵温竟不是趁机跟我断绝关系,还想要挽回我。
看着面前两人的神态变化,我后半辈子的笑料都有了。
想笑我就真笑了出来:「灵温真人可听说过忘情蛊?」
灵温的表情空白一瞬,但很快他就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不待他回答,我自顾自解释道:「忘情蛊中有你一滴血,当你与他人日渐生情之时,我便会一点点忘掉有你陪伴的曾经。」
「如今的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有几分仇恨牵扯的陌生人,谈不上什么情谊。」
最后一句话出口时,灵温脸色灰白,灵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16-
「你既然都已经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为什么不能给我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你我相伴数百年,你我分开,外人又该如何看待文心与文止!」
见用感情套不住我,他索性搬出了文心与文止。
「莫将旁人都想得如你一般下作,这世上到底是明事理的人多,分得清谁对谁错。」
我态度不变,灵温再次吃瘪。
沉默片刻,灵温默默向前一步,拉开了同灵淼之间的距离。
看见他如此动作,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
思绪恍惚了片刻,我满心戒备,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又向前踏出了一步灵温才稳稳站住,我淡漠地看着他,气氛有些古怪。
「若我还是不愿和你分开呢。」
我眉头一皱,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毛病,身边都有了灵淼那么知他冷热,能讨他喜欢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与我的夫妻关系?
贩剑吗?
我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自从碰了那丹砂我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好,打起来我只有吃亏的份。
可随着丹砂渐渐将我体内的力量腐蚀掉,我得到了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我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Ţû₌吃下忘情蛊了。
看着态度强横的灵温,我摊了摊手:「谈不明白的话,那我就只能做点什么让你同意和离了。」
说着,我手腕一翻,将之前存下的水镜亮了出来。
țű̂⁺一直趴在我怀里的猫轻盈跃到地面,不妨碍我动作,抱着尾巴呜呜呜委屈叫唤着。
水镜出现的同时,灵温与灵淼相拥的画面倒悬出现在了天上。
整座山上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将他与灵淼的丑事全看在眼里。
随着一声绵软无力带着浓浓媚态的「师兄~」在天际回荡响起,灵淼变了脸色,又羞又怒,举着剑就往我身上刺。
灵温的反应也很大,额角青筋暴起,愤怒无比。
「惊鸿,你在做什么!」
带着无穷怒火的吼声响起,灵温一掌挥出就要打破水镜投射出的画面,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白练出袖稳稳缠住他的手掌,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法力不济,并没有全力操纵白练,而是分心送了冲上来的灵淼一个大嘴巴加一记窝心脚,将她远远踹出战场,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白练很快就被灵温撕碎了。
可此时,水镜中的画面已经到了他半推半就,同灵淼耳鬓厮磨,山上的人该看见的全看见了。
没了白练束缚,灵温再次抬起手臂时袍袖翻飞,漫天的云霞被他的术法搅成了点点光斑。
然而不管天象如何变化,他俩苟且的画面却并未消失。

-17-
我看笑话一般看向灵温,用脚尖蹭了蹭瑟瑟发抖的猫儿春华,猫儿挪了挪爪子,一面掌心大小的铜镜露了出来。
刚刚让他看见水镜被我投向空中不过是我的障眼法。
我捡起那面小小的镜子,半空中的画面依旧不停,画面虽不算香艳,可对山上一众修行之人来说却足够恶心。
看见铜镜时,灵温就意识到他被耍了,再ťű⁷看向我时眼里多了一分怨恨。
有了今日之事,他多年的功绩将化作乌有,以后走路都得绕着人。
「你有些过分了!」
他直直向着我捏着铜镜的手冲来,道道清风被他变成锐利无比的风刃,有的刺向铜镜,有的刺向我的手腕。
我将小小的铜镜放在胸口,仿佛是想利用它护住自己的心脏。
灵温神情不变,风刃与汇聚了强大法力的手掌先后落在铜镜上。
我倒退两步,四分五裂的铜镜碎片,正深深扎入我的胸口,将那颗心脏扎得破碎不堪。
镜子染了血迹后天上的画面终于消失不见。
画面消失的瞬间我的身体出现了变化,原本实实在在存在的身体,此时正像投影一般渐渐淡化透明,连灵魂都在渐渐消散。
刚刚收回手掌的灵温与缓过一口气的灵淼,看到我深深的变故都愣住了,眼里满是疑惑。
灵温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很奇怪为什么一掌就能将我打得魂飞魄散。
灵淼短暂惊讶过后眼里就露出了狂喜。

-18-
关于自己即将消亡这件事我并不意外。
直到诛魔丹砂起效,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身上都有一层封印。
那层封印会隔绝掉我身上原有的魔气,让我能以凡人的躯壳修行,最终助我完善先天不足的本体。
我吃下的忘情蛊并非真正的忘情蛊,那是另一重封印。
这重封印会隔绝我对灵温的记忆,防止我因顾念过往坏了大事。
我并非凡人,而是魔界的小公主荒颜,生来就没有眼睛。
我出生时,魔界正和天上的仙人们打得不可开交,在乌烟瘴气的战场上,我误吞了一份天道气运,不仅阴差阳错能看见东西了,还拥有了借天道力量窥视所遇之人命运的能力。
然而获得这些东西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我的一魂二魄被天道彻底抹杀,虽然有了眼睛,却活不了多久。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想办法夺取仙人精魄,炼化为己用。
这事谁也帮不了我。
要杀死仙人,夺取自己想要的魂魄太难了。
我只能将目标放在有望修出仙骨的凡人身上。
将取出的仙骨好生养护起来,能生出无主的仙人精魄,这样一来,我连炼化的过程都省了。
而被我选中的凡人之一正是灵温。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会因灵淼杀了惊鸿,我从很早之前就在期待今天的到来了。

-19-
天道循环,因果有报,是普通人妖神魔都无法挣脱的规律。
杀一命就该偿一命,我太弱了,要拿走别人的仙骨,又不沾上果报是件很费脑筋的事。
直到遇到了尚未踏入仙门的惊鸿,我才想到了一个有点冒险的方法。
惊鸿本就有仙根,而她往后还与其他有仙根的人有不少恩怨纠缠。
只要以惊鸿的身份活下去,拿到三根仙骨并不算太难。
天道气运令我能看到所见之人未来会发生的事。
在我眼里,惊鸿、灵温、灵淼都是有望飞升的那类人。
这类人身上有个共同点,和普通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结局不一样,他们的人生怎么走是能被改写的。
他们许多不起眼的决定,都会影响自己往后的未来。
惊鸿面临的第一个选择是杀掉我还是放了我。
那时的我虽然虚弱不堪,却也不是一个只会点皮毛术法的凡人能轻易杀死的。
她若要杀死我必须搭上往后来的轮回。
更麻烦的是,我是作为魔界的小公主,就算再不得魔君喜爱,魔君也不会不追究我的死。
在当时,放了我似乎是惊鸿最好的选择。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旦她放了我,随后赶来的仙门中人就会将她拒之门外。
那之后她与仙门再无缘分。
而且那些因为她的选择保住性命的普通人,也不会理解她,只会埋怨她有机会杀掉魔头的女儿却不动手,埋怨她贪生怕死不愿牺牲。
最终她将一生庸碌,临死前被逼得献祭掉来生,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我给她看了她放了我会产生的结果,她并不傻,看出了我想要利用她杀死我自己。
没人会无缘无故找个人来杀掉自己,会这么做,只能说明这样做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我,但愿意看看选择杀了我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就喜欢和脑子灵活的人做事。
我给她看了她的另一个结局。
一命换一命,她杀掉我的肉身。
我会夺舍她,以她的身份活下去。
这样一来我有了得到另外两根仙骨的机会,而她也能以新身份重新轮回。
有我的提点,她来生的修炼一片坦途,再无坎坷。

-20-
时隔数百年再次回到魔域,眼看计划就要成功,我的心情很不错。
我已经拿到了属于「惊鸿」的那根仙骨,只要再拿到灵温与灵淼的那两份,补全魂魄与躯壳只是时间问题。
杀死「惊鸿」的人是灵温,用诛魔丹砂偷袭误打误撞重伤「惊鸿」的人是灵淼。
而以「惊鸿」的身份经历这一切的是我。
如今不管我怎么对付他们,都说得过去。
要想炼制一具全新的、完全属于我的肉身,有关因果的忌讳犯得越少越好。
「看来你就要得偿所愿了,恭喜。」
惊鸿当年并没有立刻去转世轮回,而是将魂魄留在了身体里,暂时补全了我缺失的一魂二魄,让我不至于露馅。
这些年里虽然是我在以「惊鸿」的身份活着,可我所做所经历的一切,她都是能看见的,只是没法施加影响。
回到魔域,我的神魂回到了我被封印多年的「尸体」里复活成功。
惊鸿的神魂没了限制,终于能自由行动了。
听着她的调侃,我心情甚好。
「彼此彼此,你距离得偿所愿也不远了。」
惊鸿对于被我困了几百年这件事还是有些怨气,并不接我的茬。
反而调侃道:「为了活下去你也是够拼的,居然忍了灵温那么久。」
不待我回应,她又嘲讽道:「又是加封印又是施障术,让自己看不见灵温的本性,老实说,我看着都觉得你怪憋屈的,如今也算苦尽甘来。」
我白了她一眼,感受着体内因仙骨渐渐产生的变化,面无表情回敬道:「如果不是我,面对灵温的人就是你,你不仅会信他,还会为他死。」
惊鸿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表示不认同。
我眯了眯眼,用同样的嘲讽语气道:「你后半生的转折便在于要不要救灵淼,若救了她,她会吞掉你的所有修为,一步登天;若你不救她,灵温会为她与你反目,最终你与灵温两败俱伤,还是灵淼得利。」
惊鸿终于皱起眉头,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灵淼那样的人反而会是最后的赢家。
大事将成,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也不怕会打破她的幻想。
「天上的乌烟瘴气只是凡人看不见罢了,上面有的是比灵淼卑鄙龌龊的人,你以为神魔大战一直无法平息,是我魔界一个巴掌Ṭũ⁶拍响的?无论是人是魔,太把仁义道德当回事是活不久的。」
惊鸿心有不忿,想要反驳。
我先一步转移了话题,没有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拉扯下去。
「灵淼此生短命是前生种下的因,她此生若安分守己,以凡人身份度过,三百年后有另一桩机遇等着她,想要飞升并非天方夜谭,可她贪恋长生动了歪心思。」
我似笑非笑看向惊鸿:「她接近灵温不假,靠着灵温得了许多好处也不假,可她真正的目标却不是灵温,她想要的一直都是『惊鸿』的修为。」
惊鸿摇摇头:「修为又不是仙骨,哪能说抢就抢,她还没那个本事。」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挥了挥手,一道灿金色的气流便划过墙壁,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按理说我已经恢复魔族身份,魔族与凡人修士有着本质的区别,我是不可能使用修士术法的。
「不能单独抢走修为,那不妨连同修出的仙骨一起抢,自己没本事那就想个办法让有本事的人帮忙,你以为她为什么在灵温身上花那么多心思?真心爱上他了?可笑。」
惊鸿再说不出话,这些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再没有人比我清楚其中的门道。

-21-
见惊鸿对仙界的幻想破灭得差不多了,我不动声色提醒道:「仙人与凡人的区别只在于寿数长短,若能长生不死,飞不飞升又有什么区别。」
惊鸿想了想,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你说的我能理解,却不完全认同,只要我足够强大,我就能做到光明磊落,就能坚守仁义道德,别人怎么活着是别人的事,我只要管好我自己。」
见她依旧坚持,我不再多劝:「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便去投胎轮回吧,百年之后你会再来一次魔域,到时会有一桩大功德助你飞升仙界。」
灵温等人迟早会发现诛魔丹砂的问题,惊鸿不宜久留人间。
她也早就厌烦了被困在身体里,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当即就要离开。
可就在她要离开时变故发生了。
一直只是虚幻灵体的她竟然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惊鸿很吃惊,回头看着我:「你又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走不了了?」
她表情疑惑,却不是在怀疑我。
我也愣了一下,可我很快就想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有人要留住「惊鸿」的神魂,这么做的人八成就是灵温!
灵淼没能得到「惊鸿」的修为必然不甘心,一旦她发现诛魔丹砂对「惊鸿」有效果,必然会想办法说服灵温寻找「惊鸿」。
如今他们已经用术法找到了「惊鸿」的神魂所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找来。
我忍住发笑的冲动,还真是让人省心,都不用我亲自去找他们取仙骨了。

-22-
出乎意料的是,比灵温灵淼先找到魔域的人是文心和文止。
文心在去送和离书之前先给文止去了消息,文止刚刚赶到山下,就听说了母亲「惊鸿」被父亲灵温打得魂飞魄散的消息。
文止心思敏感,对于父亲灵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看得很清楚,也因此才会游历多年不归家。
他没有去找灵温追问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先找到被关起来的兄长文心。
兄弟俩本想试着找找母亲的神魂,却发现母亲「惊鸿」的状态非死非生,循着气息就找到了魔域。
文心和文止一眼就看见了半死不活的我,还感受到了从我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惊鸿」的气息,以为是我吞了他们母亲的神魂,红着眼睛就要杀了我为死去的母亲报仇。
就在我准备先把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绑起来时,隐匿在一旁的惊鸿显现了出来,挡在了他们和我之间。
文心和文止都是一愣,停手后又惊又喜地看向惊鸿。
「母亲!你果然还活着!」
「母亲!你怎么会在魔域?」
两人一边戒备着我,一边询问着惊鸿的情况。
惊鸿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文心和文止,神色复杂。
文心和文止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脸上的惊喜收了回去,转而开始打量起我的存在。
对于文心和文止的存在,我的情感很复杂,我对灵温只有算计没有爱慕,生下他们只是顺应因果发展,可这两个孩子是我从小养大的,我所有关于亲情的美好记忆都来自他们。
「我不是你们的母亲,她才是。」
先开口的是惊鸿,一句话就让文心和文止都愣在了当场。
文心勉强地笑笑,瞥了我一眼对惊鸿道:「母亲,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
文止也没明白过来:「母亲你在开什么玩笑,生我养我的人我怎么会认错。」
我被文止的话逗笑,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顿时,文心和文止都将目光转向了我。
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与其用嘴巴说,不如让他们自己去看。
我指尖轻Ṭũⁱ弹,两团小小的光晕飞向文Ṱú⁴心和文止。
两人抬手要挡,却什么也没挡住,光晕消散,两人一起被拉入过往的画面中。
惊鸿关心则乱,回头瞪了我一眼:「你自己教出来的儿子,你好好和他们说不行吗,怎么动不动就动手。」
我忙着养身体懒得和她争辩:「当然是动手比较方便。」
惊鸿被堵了一下,再回头去看,才发现文心和文止只是暂时晕了过去而已,气哼哼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23-
灵温和灵淼来得比我预想中迟一点。
和文心文止一样,他们俩闯入时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惊鸿。
见到惊鸿,灵温没有追究我让他颜面尽失的事,一心只想带惊鸿离开魔域。
「惊鸿,你怎会在这魔域之中?」
修行之人也有贪嗔痴,灵温修为拔群,品性却连一般都算不上,自大自傲,心性不坚,难担大任。
那几百年里,那些我因为被施了障术才看不见的问题,惊鸿全看在眼里。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对灵温只有厌恶。
此时看见灵温要去抓她的手,她本能就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我面前。
灵温不敢置信,脸上流露出几分浪子回头的伤感:「惊鸿,你先和我离开,要和离也好,要杀了我泄愤也好,我绝不会有分毫怨言。」
惊鸿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瞪了我一眼,用眼神问我为什么还不动手。
灵温看见了惊鸿的小动作,对我生出了本能的戒备。
目光越过惊鸿,我对着他笑了笑,顿时令他更加戒备。
可我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一直躲在他身后四下打量的灵淼。
灵温的警觉性很高,很快发现了在他面前的魔物只是障眼法、
然而为时已晚,我的手掌已经穿过灵淼的胸口,将她一颗心攥在了手里。
我尚未长出完整血肉的手臂向后一扯,一小截连接着心脏的骨头被扯了出来,举着剑的灵淼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倒了下去,眼里满是惊惧和不甘。
灵温迅速反击,手里早已聚起的气刃回身就向着我劈来。
我并没有躲闪,只是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借此机会立即将属于灵淼的那段仙骨融入身体。
缺失的一魂二魄已经被两段仙骨勉强代替,要对付灵温并不算太难。
看见我将仙骨埋入身体的举动,灵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预感到如果不快些杀死我。会很危险,出手不再有任何保留。
我体内的仙骨尚在炼化阶段,前几招我只是勉强避过。
可随着我渐渐掌控神魂被基本补全的身体,勉强应对的人就变成了灵温。
当我如同杀死灵淼那般,将干枯的手掌刺入他的胸口时,他正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直立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的惊鸿。
「看她也没用,同你做了百年夫妻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灵温回头看我,因为痛苦和不敢相信,脸上的肌肉扭曲纠结,十分难看。
眼看目的就要达成,我心情很好,扯出他心脏的同时难得分心调侃道:「可我不爱你,一直以来都只是想要你的仙骨而已。」
话音落下,仙骨离体,至此,我终于找全了能补全我神魂的三段仙骨。

-24-
又一段仙骨入体,腐朽干枯的残躯上重生出血肉,冒险吞噬天道气运失去的一魂二魄,重新生成,魔界的继承人又多了一个。
容纳仙骨造成的动静不小,整个魔域都在剧烈震荡。
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和菜市口一样热闹。
惊鸿他们该离开了。
我踢了踢还在昏迷之中的文心和文止,一丝淡淡的魔气侵入两人身体。
两人身体微微抽搐后缓缓睁开了眼。
对于我粗暴至极的唤醒方式,惊鸿又一次嫌弃地转过了头,眼不见为净。
文止先文心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已经被捏碎心脏的灵温,整个人一下就弹了起来。
我手上的血迹都还没干,他瞬间就猜出是我杀了灵温。
尽管再不喜欢灵温的作为,可那也是他的父亲。
愤怒间,文止对我拔了剑。
我没有躲,剑刃也没有落在我身上,文心挡住了他。
所有的一切,他们已经在记忆中看得很清楚了、
再次醒来,文心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被他叫了上百年「母亲」的人是我,杀了他父亲的人也是我。
文心能在这个时候拦住文止,我心里是欣慰的。
可一味地阻拦和回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拨开文心的胳膊,稳稳抓住文止的剑,将偏离的剑刃对准心口。
只要文止稍微用点力气,他手中的剑就会毫无阻碍地扎进我的心口。
「灵温是我杀的,你是他的儿子,杀我替他报仇天经地义,现在我就站在这,你若动手我绝不避让,日后也不会有人找你寻仇。」
「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说完我松开了握着剑刃的手,坦然看向文止。
在我说话时,文止眼中的愤怒就已经被茫然代替,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
场面就这么僵持着,文止始终下不去手杀我。

-25-
「当啷」,文止手中的剑被文心一巴掌拍掉。
事情发展到现在,「母子情分」和「杀父之仇」都变成了糊涂账,很难再算清。
看着拉着文止离开的文心的背影,我淡淡道:「百年之后你们会再来一次魔域,我还会在这里,那时一定不要手软。」
文心和文止都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没有解释,催促着他们离开。
「出了这道门,你们就会忘掉我刚刚的话,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我挥手将两人推了出去,再不多说一个字。
待两人被送出很远,我才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惊鸿。
「灵温死了,你身上的禁制自然消除,你也该去投胎了。」
惊鸿抬眉看了我一眼:「你这么着急抢仙骨,又把文心他们送走是为什么?」
我被问得头皮发紧。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一阵源自血脉里的压迫感正在快速逼近。
轻轻吸了口气我才故作轻松道:「当初你动手杀了我,你觉得魔君为什么那么容易被我说动,说不迁怒凡人就真的不迁怒凡人?我们魔族可不讲什么父子情分。」
惊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是……为了仙骨!」
离开这具身体太多年,现在我反而不怎么习惯这具属于我的残破原身,掐诀的手法都生疏了。
「快走吧,魔君大人要来要报酬了。」
惊鸿还想说什么,但一个灿金色的阵法已经迅速在她脚下生成,直接将她送离了魔域。

-26-
几乎是在惊鸿传送离开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而来,我被冲击得跪倒在地。
「我的好女儿啊,你藏得可真好,让本尊好找。」
我极力压制住体内被搅动的力量,用尽忍耐做出一副乖顺无害的样子。
「父亲说笑了,魔域的每寸土地都是您的,儿臣也是刚刚才回来,尚未来得及面见父亲。」
对于我说的话,魔君半个字都不信,一脚踢开灵温挡路的尸体,他径自走到我面前。
「看你的样子是已经拿到仙骨了?」
我点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是,用不了多久儿臣就能将残缺的神魂补全,到时候就能全力为父亲大人效劳了。」
魔君冷笑一声,手指微勾,刚刚才被我融入体内的仙骨突然躁动起来,产生了能撕裂神魂的剧痛。
我没有抵抗,满头冷汗跌倒在地上,疼得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在试探我的忠诚度,折磨了很久魔君才冷声开口:「仙人本尊杀过不少,这肉体凡胎修出来的仙骨却没见过几件,本尊不过是想涨涨见识,荒颜却这么防备本尊,实在让本尊寒心呐。」
我颤抖着请罪:「是儿臣太过心急了,待神魂养成补全残躯,儿臣必定亲手奉上仙骨,助父亲练成神器踏平ṱū⁾仙界。」
周遭极具压迫力的气息,并未因为我的示弱有所收敛。
魔君带着杀意的淡漠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虚假的欣慰。
「众多子嗣之中,还是荒颜你最懂本尊喜欢什么。」说着,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的兄弟姐妹们天天都在盼着本尊死,你是不是也有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我仰起头,眼中流转着恐惧的水光,颤抖着不住摇头:「儿臣不敢。」
魔君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许久后才冷哼一声转身。
行至门口,他突然止住脚步,仿佛不经意般道:「当年的天道气运不只是让你长出了眼睛吧。」
我低着头,紧紧握拳,紧绷着脊背时刻准备反击,并没有回答。
「在本尊到来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像杀死那个灵温一样杀了本尊?」
短暂沉默后,我缓缓低头俯身,半个身子都贴在地上:「儿臣没想过。」
周遭死寂一片,魔君不再说话,抖了抖袍袖大步离开。
直到压迫感完全消失,我才直起身跌坐在地上,终于有力气擦一擦满头的冷汗。
我并没有欺骗魔君。
今天我确实没想过要杀他,哪怕他真的差点杀了我。
他的命数,天道有别的安排,还没到他该死的时候。
我看着自己因为仙骨不断长出来的新生血肉,忍不住笑出了声。
过了这一关,往后就是我的好日子了。

-27-
百年后。
魔君仗着由仙骨练成的法器屠神弩无往不利,险些打上仙界做成三界之主。
仙界不得不应战,两边打得有来有回,人间修士也被迫卷入其中。
仙魔战争惨烈异常,不过半年有余,无数人间修士丧命,无数仙人陨落。
说来奇怪,首先挑起乱局的魔界除了在战争初期无往不利,之后几乎每战必败。
人心不齐内乱不断,决战尚未到来,魔君钦点的六位继承人就死了四个,其中三个死于自相残杀,一个死于阵前反叛。
魔君再自大昏聩也觉察到了不对,可为时已晚,我已经不再是仰他鼻息而活的那个盲眼公主。
百年前他自大自傲,不曾杀死我,殊不知那是他杀我的最后机会。
仙界大军大举攻入魔界之时,无数法器的光晕将长年晦暗无光的魔域照得亮如人间白昼。
外面打得正酣时,我回到了当年那个小小洞府,文止来时依旧握着当年那把剑。
百年过去,如今我们之间的身份又有了变化。
我是心狠手辣屠杀无数仙人的魔界公主,他是人间修士领袖之一。
这次他依旧红着眼眶,握剑的手却不再颤抖。
我还是没有躲。

-28-
大战以魔界败退为结束,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此次大战之中,被无端卷入的人间修士反而占了最大功劳。
西海散修兄弟文心、文止各斩杀一名魔族大将,断魔君左膀右臂,不仅从此人间留名,还在仙界有了一席之地。
灵虚山青年弟子红袖天赋异禀,不过百年修为,就以一己之力险胜魔君,夺其屠神弩。
又以屠神弩三箭毁掉魔君元神,令魔君再无复生可能。
以此一战,修士红袖一跃成为仙界新任战神。
魔君被杀,又得神器屠神弩,仙界众仙本打算一鼓作气,将魔族尽数剿灭永绝后患,清点仙兵后自信满满直入魔域深处。
不曾想这场看似轻松的小规模战斗,却是以仙界兵卒全军覆没告终。
仅领军的几位仙界大将尽数牺牲,还丢了刚刚拿到手的屠神弩。
魔域的新任魔君是个籍籍无名,却实力远超上任魔君的女子。
明明是魔族中人,对各路仙家术法却十分精通,有万夫不敌之勇。
在仙界与人间修士还沉浸在诛魔大战胜利的喜悦中时,新任魔君已经带领数百魔族精兵打上了南天门,在南天门写了「到此一游」后才回到魔域。
形势逆转,所有人才察觉到这场大战的异常之处。
老魔君确实死了,可魔族从未败过, 一切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清洗换血。

-29-
仗打到谁也不能轻易杀死谁时, 就到了和谈的时候。
三界盟约的订立地点选在了仙界和魔域的交界处。
代表人间参与契约订立的人是放弃了飞升机会的文心、文止兄弟。
代表仙界的是刚刚飞升成仙的战神红袖以及天君长子。
代表魔界的则是锋芒毕露的新任魔君嘉若。
天地为证, 一约既成,自此三界互不干扰,违约者将永堕虚无不死不灭,一直遭受抽筋剔髓之苦。

-30-
又三年后,嘉若河畔。
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我突然被一柄秀气的长剑抵住胸口。
「不过三年,魔君就如此堂而皇之出现在人间,是否太不把三界盟约放在眼里了。」
阳光有些刺眼, 我忍不住眯了眯眼:「我自然是把盟约看得很重, 可你们也看见了,我没有被抽筋剔髓, 也没有堕入虚无,不是我不遵守盟约,是盟约不认为我违反盟约。」
我的新身体是完全靠仙骨养出来的。
现在, 我是人, 是仙,亦是魔。
三界盟约自然对我不起作用。
文止的暴躁脾气过了一百多年还是没什么变化, 文心也一如既往地稳重。
文心拍了拍弟弟的胳膊, 让他把剑收回去后才对我问道:「你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兄弟都不蠢, 对于我的安排早就回过味来了。
我当作没听懂他的问题, 答非所问道:「为了有幅健全的身体, 看遍三界盛景, 为了谁也不能欺我辱我,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文心被堵了一下,沉默许久才又问道:「你早知道我们今天会来, 等在这又是为什么。」
这次我没再说话, 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两下。
两样东西被扔向了两人, 分别是一柄剑和一把折扇。
当初灵淼的那小段仙骨被老魔君炼成了屠神弩, 除了能彻底毁灭元神外, 没什么特别的本事,这是剩下的两段仙骨炼成的,比之屠神弩有用得多。
文心和文止都看出了东西的价值, 也知道都是用什么炼制的, 没有立刻收下。
文心调侃道:「我用这两件法器能和你换屠神弩吗?」
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枯草。
「不识货的东西, 这比屠神弩好用多了。」
说完也不理他们,转身向着来时的路打算离开。
走出好一段距离, 文止突然开口:「我们兄弟唤你母亲的那两百多年里,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止住脚步, 却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自然是开心的。」
文止又问道:「那三年前我举剑刺向你时,你失望过吗?」
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从不曾失望过,我养大的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好, 都坚守住了自己的立场,承担了该承担的责任,身上没有无辜冤魂,希望你们往后也能一直如此, 方不辜负对你们有过殷切期许的人。」
说完我回过头不再看他们兄弟二人,一步踏出已在千里之外。
岁月漫长,后会无期。
(全文完)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3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