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朗有囍

路遇黄鼠狼讨封,对方问它像不像人。
我回答:「我看你像我老婆!」
黄鼠狼瞳孔震惊:「……不是?!你怎么能这样?!」
黄鼠狼哭着跑了。
我没当一回事。
谁知一觉醒来,床边多了一套红色状元服,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过。
我反手给省博物馆打电话:「喂?我有件文物想要上交给国家!你们赶紧……」
话音未落,一个头顶毛绒耳朵的少年冲出来。
他抱紧我的双手:「你不能把咱们的结婚礼服送出去呜呜呜呜……」
我:「……」
造孽了!

-1-
我把身上的挂件推开,低头仔细端详——
眼前突然出现在我家的少年不过十九岁的模样。
他的皮肤很白净,眼睛又大又圆,双唇红润柔嫩。
他的头顶有一双毛茸茸的圆耳朵,看起来非常可爱。
从耳朵的形状看,应该是一只可爱软萌的黄鼠狼……
不是。
他是个男的。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痛感告诉我不是在做梦。
我咽了一口唾沫,问:「你是昨晚找我讨封的黄鼠狼?」
少年委屈:「你昨天叫我老婆,今天就叫我黄鼠狼?」
于是,我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巴掌是惩罚自己嘴贱。
我在郊区开了个快递站点。
我们物流行业,方圆十公里内只存在雄性。
昨晚加班得晚,半路碰到黄鼠狼讨封。
我以为它是母的,看它长得眉清目秀,生出调戏之心。
谁承想那黄鼠狼竟然是公的!
公……的!!
我痛苦地捂脸:我想要女老婆,不要男老婆啊!
我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脸,试图让自己冷静。
从卫生间出来。
我看到男孩小心翼翼地把那套红色礼服摆在床上,虔诚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他对结婚礼服很珍视。
我又蛋疼了。
但我想到今天快递站点还有一堆包裹要处理。
我不是在上班,是在生存。
他就算是只索命的妖怪,也没我生存重要。
我咬了咬牙:「我先去上班!有什么事等我今晚回来再说!」
对方一听,光着脚溜下床,噔噔噔地跑向我面前。
他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抬起下巴,一双眼眸干净而湿润。
他歪着头冲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老公,今晚记得早点回来哦!」
男孩笑容天真,眼底却翻涌勾人的妖气。
我吓得一个趔趄,同手同脚地逃出家门。

-2-
小黄鼠狼害得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尤其是对方那甜甜的笑容。
我不得不又扇了自己两耳光。
真是单身太久了,我居然被一只黄鼠狼搅乱心神。
等手底下的快递员都去派送包裹后,我蹲在办公室里查黄鼠狼讨封的来历。
民间流传,黄鼠狼修仙化形的时候,需要找人讨个吉利话。
如果路人回答它像人,它才能得道成仙。
可现在,黄鼠狼讨封的实际操作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
那个意外就是我。
诚然,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我是个直男。
我总不能找一只黄鼠狼当老婆吧?
所以,我特意提前下班,去菜市场买了烧鸡和酒。
我打算今晚好好把误会说开,劝黄鼠狼离开。

-3-
傍晚,我提着烧鸡回到小区。
我看到楼下停了几辆警车。
警察用红色警戒线把我们小区绿化带封锁起来。
围观群众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
我找围观的大妈打听:「大姐,咱们小区怎么来那么多警车?」
大妈啧啧八卦道:「今天物业巡查时,在绿化带的灌木丛里发现尸体!」
「听说那人死得很古怪,好像死前看到什么惊悚的东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啦!」
「你没见今天都没有人带小孩出来散步吗?大家都怕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哎哟真是造孽了!莫非我们小区进了什么邪物?」
大妈越说越神叨,但我的脑袋刹那间一片空白。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地面钻入脚心,直冲我的天灵盖。
我们小区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就黄鼠狼吗?
我这是闯了多大的祸事啊?
如果真是黄鼠狼干的,那我这算窝藏罪犯,要一起进去踩缝纫机吗?
我越想脸色越白,手脚僵硬得不能动弹。
我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不远处,有个警察在咨询物业:「抛尸现场怎么全是小动物的脚印?」
物业回答:「可能是流浪猫吧?我们巡查时见过几只流浪猫。」
「这脚印不像流浪猫,倒像黄鼠狼!」
我听到「黄鼠狼脚印」几个字,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几乎要立不住了。
我浑浑噩噩地退出人群,麻木地往家里走。
可真当我走到门口,却莫名生出一丝恐惧。
我害怕地打开房门,门后多出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把我一口吞没。
我正犹豫着,房门忽然被打开。
少年耷拉的圆耳朵惊喜地挺立起来。
他眉眼弯弯:「老公,你终于回来啦!」

-4-
少年双手抱着我的胳膊,一蹦一跳地把我迎回屋。
看着这个天真得有些不谙世事的少年,我心想凶手不可能是他吧。
少年想什么,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他的视线在装了烧鸡的塑料袋上打了几转,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看起来只不过是喜欢吃鸡的单纯少年而已。
「老公你对我真好!」少年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塑料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鸡?」
不是,这很难猜吗?
我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说:「你别总是叫我老公,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怪尴尬的。」
「我叫宋有司,你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宋哥都行,就是别叫我老公。」
少年僵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我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黄鼠狼吧?」
我一边问,一边走进厨房,从洗碗机里取出一个陶瓷碟。
我把烧鸡放盘子里,丢进微波炉加热。
烧鸡的香味立即从微波炉里溢出。
少年的鼻尖动了动,但这一回他没有直接扑上来。
一分钟后,微波炉发出「叮」的声音。
我把烧鸡端上桌,招呼少年:「来吧,一块儿吃。」
少年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烧鸡。
我推他:「你吃啊!」
少年抬起湿漉漉的双眸,闷闷不乐地望着我。
我问他:「怎么啦?」
少年回答:「你不让我当你老婆,我们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投喂的食物,会中毒。」
我:「……」
我不懂:他都赖在我家里了,还会担心我给他下毒?
我费了半天口舌,才向少年解释清楚:我对他没有邪念,咱们做不成夫妻,做兄弟、朋友也行。
少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笑容狡黠:「可是名字对我们妖族很重要,等咱们大婚当晚才能告诉你!」
我就知道,少年绕来绕去就是想要坐实我们的夫妻关系!
我额角青筋暴起:「你整天除了撩我没别的正经事啊?」
少年故作惊讶,圆而大的眼睛天真又邪气:「呀!被你发现了呢!」
我:「……」
少年的表情很做作,偏偏他长得漂亮。
美到这种程度的妖,哪怕矫揉造作也漂亮得让人难以挪开眼睛。
对方见我眼睛发直,演得越发起劲儿。
少年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咦?难道你不喜欢少年感?」
「那么,这个样子怎么样?」
他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话音落,眼前少年就跟网上变装视频似的,拍一下脸就换了一副妆容。
他变出一头柔顺的黑长直,面容精致柔和,就跟清纯校花似的。
他仍是那个五官,此刻却有种雄雌莫辨的美丽。
他站在我的对面,整个人却仿佛在发光。
他笑意吟吟地凑近我,那双眸子好像旋涡,快把我的魂儿也勾了进去。
我呼吸急促,心脏怦怦狂跳——
我的老天爷啊!
这么个漂亮的小男孩。
我的性向快要跟着五官跑了!
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
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柔嫩盈润的双唇即将碰触我的一瞬,我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地跑进卫生间里!
我疯狂用冷水泼脸,试图让自己冷静。
我扇自己几个大耳光,骂道:
宋有司,你是个直男!
对方是只黄鼠狼,还是公的!
宋有司你绝对不能跟印度大汉似的,跟一只动物搞基!
如此反复洗脑,我终于恢复理智。
我抹了一把脸,习惯性地抬起脸,看向眼前的镜子。
然而水雾缭绕的镜面里,我的眼睛在闪烁妖异的绿光。
下一秒,我猛然失控地尖叫!

-5-
谁懂啊!
谁家好人的眼睛冒绿光啊!
我老说黄鼠狼是只妖,我难道也正常吗!
我无助极了,心想我应该先报警自首,还是先去医院急诊?
我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心动过速导致身体发生异变?
少年冲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脑袋:「老公,你冷静些!」
「卧槽?!这让我怎么冷静!」我吓得差点猛男落泪,「难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妖怪Ŧū́ₘ?!啊卧槽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手指颤抖地指向阳台。
我家阳台竟不知何时站着一团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起码三米高,它从阴影中走出来,脑袋几乎贴到客厅的天花板。
借着客厅的灯,我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只直立行走,体型异常壮硕的黄鼠狼。
它的胳膊是虬实的肱二头肌,看起来力大无比,仿佛一拳能打爆人的脑浆。
它的双眼冒着凶狠诡异的红光,表情分外狰狞恐怖。
它在客厅巡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到我身上:
「原来你在这里,快把妖丹还回来!」
它低吼着扑向我!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从卫生间角落里抓起拖把防身。
我刚想冲少年大喊退下,让我干它。
谁知我没开口,少年已经蹿上去跟那黄鼠狼大汉扭打成一团!
客厅只剩两团黑影和家具撕毁撞倒发出的乒乓巨响。
当然我也没有坐以待毙。
趁这个机会,我赶紧溜进厨房找菜刀。
可当我揣菜刀冲回客厅的时候。
那两道扭打在一块儿的身影从阳台飞了出去,只剩客厅一片狼藉。
我的皮沙发被划得稀烂,电视屏幕碎成碎片,就连客厅吊顶也掉了下来。
这些打斗痕迹都提醒我,刚才战况惨烈。
这才不到三分钟的工夫啊。
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我是个成年男性,但若刚才直接冲上去,我会被那怪物撕碎。
我的手紧紧地握住菜刀,但我浑身抖得很厉害。
今晚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产生异变,又是为何招惹那么一只恐怖的怪兽。
很久以ŧű₂后。
我坐在损毁的沙发上,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那个少年,刚才为我挺身而出。
我今晚却怀疑他是不是害人的凶手。
可他要是生性凶残的怪兽,能豁出性命为我挺身而出吗?
我在客厅里枯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我才看到少年伤痕累累地出现在阳台。
我赶紧迎上他,关切问道:「你这身伤怎么处理,送医院吗还是?」
少年似站立不稳,跌我怀里。
他仰起头冲我笑:「没事,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我无语:「你这时候还撩我,不要命啦——唔!」
他猛地站起,按住我后脑勺就狠狠地亲了上来。
不是——他居然真的亲我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无奈他力气比我大。
唇齿交缠之间,我的心态快被他整崩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有毛耳朵的少年吗?!
敢情他的柔弱和天真都是装出来的啊!
呔,绿茶克直男啊这是!
我怎么就着了绿茶的道啊!
好不容易等他松开手。
我刚想发作,少年却当着我的面晕了过去。
我情急之下赶紧接住他,把少年搂在怀里。
他却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在我面前变回原形Ťúⁱ。
他不会——死了吧?!

-6-
我顾不得其他,赶紧抱着黄鼠狼冲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我把昏迷的黄鼠狼交给医生,心急如焚。
护士回头安慰我:「看你急得脸和耳朵都红红的!不要慌,没事的,请相信医生!」
他又指着我跑掉了半只拖鞋的脚:「您需要我先帮你找一双鞋子出来吗?」
我愣愣地低头:「哦哦,好的。」
护士体贴地给我拿了一双洞洞鞋。
我穿上洞洞鞋后,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抬头照镜子。
我的脸烧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被亲成这个样子。
幸运的是,我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后怕:
昨晚我眼睛冒绿光,刚才情急之下跑出来,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不当我是妖怪嘛?
我今天还真有点不理智!
但我冷静下来,又有些细思极恐——
他今早亲我的时候,我好像没这么反感。
我反而更焦心他身上的伤。
我难道不直了?
我的三观真的跟着五官跑啦?
我从厕所出来后,医生跟我交流黄鼠狼的病情。
对方说黄鼠狼应该是跟别的动物打架,全身都是抓咬伤,胸骨还断了一根。
我一听更心疼了:他是为了我才受这么重的伤啊!
现在,医生要给黄鼠狼做手术,还要留在医院里观察一晚上。
医生说完就转身进入屋里,只留一个护士引导我去缴费。
我没办法,只能先交三万块钱医药费,就回站点上班了。

-7-
第二天,医院通知我接小黄鼠狼。
他的身体被剃了一圈毛,还被缠上层层绷带。
护士体贴地在他背后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看起来温顺又可怜。
我把他领回家,小心翼翼地放床上。
我想他一定饿坏了,转身去菜市场买只烧鸡。
谁知床上的小可怜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老公,要贴贴!」
我无奈:「你先自个躺会儿。」
黄鼠狼哼哼唧唧:「疼,嘤嘤嘤……好疼!」
我:「……」
我认命地躺到他身边。
黄鼠狼的身体动不了,也维持不了人形。
但他仍坚持仰起头,用舌头舔了一下我的脸,这才心满意足地窝进我怀里睡觉。
我转头想数落他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要这么色。
谁知我眼睛对上小黄鼠狼,对方又可怜兮兮地嘤了一下。
我:「……」
好想打死嘤嘤怪,可他这个样子又下不去手。
行吧,我真是服了。
小黄鼠狼生病时真是又娇气又作。
他一会要亲,一会要贴,晚上还要趴在我胸口上才肯睡。
我伺候他一天下来可真是太累了,也就忘了对方对我图谋不轨,由他爬上我的床了。
我第二天醒来,只见一个少年手脚都搭在我身上。
他的头发毛茸茸的,耳朵又柔又暖。
他搂着我,就好像搂着一只巨大的人形玩偶。
我不知道为什么,手脚突然间无处安放。
要知道,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大清早的美人在怀,让我那大兄弟有些失控。
偏偏这时候小黄鼠狼好像被我吵醒了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脸在我嘴角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他的意识迷糊,声音嘶哑而感性:「老公,好困,再睡会儿……」
他的声音就好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我的心脏。
完蛋。
我兄弟反应更大了。
我尴尬地想要推开他:「你你我我……我要上厕所。」
我奋力地想要抽身离开,小黄鼠狼蓦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珠子不怀好意地往下瞅。
他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就像得逞的坏小孩:「老公,老公,再陪我睡一会儿嘛!」
他又开始故意撩我!
啊不对……他不是伤得很重,这会怎么精神头十足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早就醒了。
他故意装睡,刚才装作迷迷糊糊地亲我,就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这个绿茶戏精!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谁知小黄鼠狼不依不饶地缠上我,双手勾着我脖子,故意朝我耳朵呵气。
对方声音蛊惑,说:「老公,我发现你喜欢我哎,这回看你怎么狡辩。」
我咬牙切齿:「这么生龙活虎,你的伤全好了?」
黄鼠狼动作一僵。
果然——
可看到他的反应,我就确定他真的已经好了。
于是我推开他。
我咬紧后槽牙:「前天晚上跟我讨封的黄鼠狼不是你吧。」
小黄鼠狼:「……」

-8-
其实前天送黄鼠狼去宠物医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那天晚上我碰到的黄鼠狼,体型很壮实,起码比他重十斤!
我们干物流的,对物体的重量有一种奇异的职业敏感。
我当场就确定,从外形上看,这个少年根本不是那晚跟我讨封的黄鼠狼!
所以,这个少年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少年急忙开口,我却打断他:「想清楚再说,你不要再骗我了。」
说完我下了床,去外边买了早餐。
老实说我有些生气。
主要是这个少年太喜欢演戏了,我甚至已经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在演戏。
不过他到底为ţü⁹我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实在说不出赶他走的狠话。
黄鼠狼喜欢吃鸡,所以早餐我给他买了糯米鸡。
我们吃过早餐,对坐在餐桌的两头。
少年惴惴不安地抬眸望我。
我开口问他:「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小黄鼠狼噘起嘴巴,闷闷不乐地低下头:「黄舒朗。」
黄鼠狼……黄舒朗?
谁这么天才给他起这种名字啊?太糊弄人了!
难怪黄鼠狼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接告诉我名字。
我点评:「你这名起得有点草率啊。」
黄舒朗更不高兴了:「还不是你起的!」
我:「……啊?」
我怎么没印象啊!
黄舒朗委屈地痛斥道:「我就知道你个渣男!你肯定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绞尽脑汁回想这个名字,突然间,那死去的回忆攻击了我。
那是我学前班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才不过五岁!
那一年,我被爹妈丢回老家当留守儿童。
熊孩子嘛,一回村就到处乱跑。
没想到,我在老家的后山的陷阱里救回了一只黄鼠狼。
那只黄鼠狼颇有灵性,被我救上来后,便一直跟着我。
但谁也不能指望幼儿园的小朋友有什么智商吧?
我每天笑嘻嘻地逗弄怀里的毛团,嘴里念叨着:
黄鼠狼……黄许朗……黄舒朗……
那时候,我可能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叫它好玩。
谁知少年竟真以为自己名字叫黄舒朗。
这事还得怪我。
我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赔笑:「这这这……要不我再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
黄舒朗黑着脸:「晚了。」
我:「……」
黄舒朗补充:「我们妖族一生只能定一个名字。」
我本来要审问他,现在反倒变成我满心惭愧。
我连忙转移话题:「记得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爷爷奶奶把我送进医院抢救,醒来后,我就找不到你了。」
「他们说,小黄鼠狼回山里找它爸爸妈妈去了,我哭了几天,后来被我爸妈接回城里了。」
但视角转换到他身上,却变成另外的说辞——
黄舒朗说:「我知道啊!那年你病得很重,我回去偷了老祖宗的千年妖丹喂给你吃,才保住你那条小命。」
「那颗千年妖丹很珍贵,是族长留给我娶媳妇儿用的。」
「因此,他们非常生气,又不好马上拿走妖丹取你性命。所以,我被它们抓回去,关了二十年禁闭。」
「直到前天,我听它们说,半夜讨封的时候碰到一个浑身散发老祖宗气息的人类。」
「我担心心术不正的族人要害你性命,就跑出来保护你啦!」
我问他:「我眼睛冒绿光,是因为那颗千年妖丹?」
黄舒朗点头:「对啊!」
我又问:「以前我没有异样,为什么那晚上突然有异样?」
黄舒朗眯起弯弯的眼睛:「因为妖丹是给我媳妇准备的,你喜欢上我,体内的妖丹跟我呼应起来啦。」
我:「……」
我想起那天黄舒朗变女装逼近我的模样。
我能怎么办。
他那样漂亮,哪个男人顶得住啊。
我继续追问:「那为什么后来我眼睛又恢复正常了?」
要知道,我今早被他撩得不要不要的。
但我今早眼睛没有异常。
黄舒朗脸上露出百年难得一见的羞赧:「我那天身受重伤,不得不从你身上吸点妖丹的精气。」
「不过你放心,现在它们不能觉察出你身上的妖气啦。」
「你暂时安全啦!」
一时间,我沉默了下来。
原来,那天早上黄舒朗主动亲我,是为了吸妖丹的精气。
那么,从初见那日起,他就在故意撩拨我,是不是也冲着我体内的妖丹呢?
我不敢细想。
因为我只要一想这个事,胸口就堵得慌,浑身难受得要命。
我完了。
我好像真的沦陷了。

-9-
饭后,黄舒朗又开始缠着我。
我推开他:「你这样纠缠我,是为了我还是图我体内的妖丹?」
黄舒朗嬉皮笑脸:「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我神情严肃:「我们俩认识的时候,我还是幼儿园小朋友,如果你从那时候就喜欢我,那你有点刑。」
黄舒朗神情一震:「老公,你在说什么荤话?」
「我们妖族看到幼儿园小朋友,一般只想当美食吃掉,没有别的想法!」
「当然我没有那么凶残,毕竟当年你救了我。」
不是,难道想吃小孩就不「刑」了吗?
我问他:「那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黄舒朗这回倒真的开始认真回忆。
不过他想了半天,放弃了:「我不知道,我一开始只把你当成人类好朋友,他们守备松懈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偷溜下山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见过你童年时无忧无虑地在巷子里奔跑,也见过你青春期的时候趴在书桌上苦读,更见过你初入社会那意气风发的样子……」
「比起山中枯寂的岁月,你们人类的一生真是多姿多彩啊!」
「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也好想跟你一起生活,体验丰富多彩的人生。」
「可是几天之前,你居然对那种光长肌肉不长脸的黄鼠狼说他像你老婆?!」
「我都快气死了,别的黄鼠狼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
「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黄舒朗眯起眼睛,他的眼底闪烁危险的光。
他凑近我,双手捧着我的脸。
黄舒朗在我的嘴角落下一个吻,语气却不似以往的天真:「老公,你只能有我一个老婆哦。」
「不然……不然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10-
就这样,我和黄舒朗稀里糊涂地在一起。
他想生米煮成熟饭,但我拒绝他。
我是个传统的男人。
我得跟他正儿八经地拜过天地,成了两口子,才能洞房花烛。
我想,既然我们两厢情愿,我应该给黄舒朗补一个正儿八经的求婚仪式。
我在网上查了攻略,提前买好求婚道具。
然后,我骗他出门买烧鸡。
他刚出门,我就迅速在家摆好蜡烛和玫瑰花。
我穿上那天黄舒朗拿来的状元服,红彤彤的,非常喜气。
我打算穿着喜服,揣着求婚戒指,站在蜡烛圈的中央。
等会儿黄舒朗一进门,我就跪下来向他求婚。
谁知我刚准备好一切。
我家阳台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我猛然回头,却见一头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阳台上。
它撞碎了落地窗的玻璃。
它的眼睛闪烁妖异红光,身材高大得差不多到我家天花板。
卧槽?!
这玩意怎么又来了?!
我抓住戒指,想要夺门而逃!
谁知我的手刚接触大门的门柄,身后传来猎猎的拳风。
对方出手的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一记重拳砸țṻ₆到墙上!
那瞬间,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痛得移位!
我头晕眼花,喉头一阵腥甜。
我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手中的戒指无力地滚落。
我在昏迷前,看到那个巨大黑影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我昏死了过去。
我在意识消失前想的是:
幸亏我昏死过去,否则在意识清醒下被猛兽分尸,那也太折磨了!

-11-
但没想到,我居然没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四仰八叉地绑在山洞中央的一张石桌上。
我的胸口辣辣地疼,浑身发冷。
我试图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都被锁链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别白费劲儿了。」那个巨大的黑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今晚月圆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对方不打算马上杀我,我也就松了一口气。
我问它:「那天晚上找我讨封的黄鼠狼是你吗?」
对方额角青筋暴起。
我心想,那就是了。
对方化形的关键期倒霉碰上我,它现在只能保持动物形态。
我又问它:「那天晚上是你吓死我们小区的人?」
对方梗着脖子:「是又怎样?你们人类都该死!」
我问:「你们俩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弄死他啊?」
它气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修炼了两百年,才等到讨封的机会!结果你们一个说我像老婆,一个说我像他锅里的下酒菜,你们人类简直禽兽不如!该死!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
我:「……」
黄鼠狼精暴走了几分钟,却忽然冷静下来。
它猛然盯着我,像猛兽盯上了猎物。
它尖锐的指甲划破我的肚皮,渗出一串血珠。
而后,它笑道:「没事,这次讨封不成无所谓。等今晚月圆之时,我剖开你的肚子,吞下这颗妖丹,我照样可以飞升成仙!」
「这是你欠我的,哈哈哈!啊哈哈!!」
它说完,疯疯癫癫地离开了洞穴。

-12-
死到临头,我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一想到我至死都是处男,心中悲凉无限蔓延。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黄舒朗。
我想起他那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想起他莹润的嘴唇,想起……
我就非常后悔。
我后悔当时为啥不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是男是女重要吗?
其实根本不重要啊。
重要的是,那一Ŧũ̂⁽刻我们彼此相爱!
重要的是,那一刻他在我身边。
但是说什么都晚了。
我被黄鼠狼绑架了,就快死了。
这样一想,我害怕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谁知我刚哭,有什么湿润温暖的东西舔舐了我眼角的泪。
我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黄舒朗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太感动了老公,你想我想得都哭了。」
我臊得无地自容,声音也结巴起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
他用手抚摸我的眼睛,吻了上去:「你体内有咱们的定情信物啊,只要你对我动情,我就会知道。」
得嘞!
我眼睛又开始冒绿光!
黄舒朗弹了个响指,我身上的锁链应声脱落。
我连忙爬起来,想要催促他一起逃。
谁知我双脚刚落地,整个人软得站不起来!
黄舒朗连忙将我扶起来,坐在石桌上。
我的手指发抖:「我这是……这是怎么了?」
黄舒朗脸色一冷:「它居然敢把你的浑身筋骨震碎,它,该死!」
我心中一凉:「那我以后岂不是只能瘫在床上了?」
这比死还让人难以接受啊。
黄舒朗却勾起唇角:「老公,我教你怎么驱动妖丹。」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说完,黄舒朗吻上了我。
和以往只是浅浅地吻上嘴角不一样,这一次……我们吻得很深。
当我整个人都沉沦在对黄舒朗的情动之时。
我的丹田处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
这股暖流顺着经络涌向我的四肢百骸。
我感觉手脚恢复了力量。
于是我反客为主,抱紧了黄舒朗。
等这个吻结束的时候。
我浑身的疼痛消失了,手脚仍然发虚,但我似乎恢复了一半的力气。
我好像终于明白前几天黄舒朗被打断肋骨,为什么能恢复那么快了。
这颗妖丹,真的很神奇。
谁知我们刚分开,山洞口传来脚步声。
那黄鼠狼精冷笑:「两个恋爱脑第一时间居然不逃,还在我洞府乱搞。」
「恋爱脑,都该死!」
黄舒朗危险地眯起眼睛:「区区一只未化形的精怪,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正好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说完,立刻像化作一道闪电,与黄鼠狼精扭打作了一团!

-13-
他俩打架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黑一白的虚影。
他们打得洞穴山石ŧų₂纷纷滚落,我只能吃力地躲开落石。
黄舒朗大概担心我被误伤。
而黄鼠狼精担心自己的洞府倒塌。
他们竟不约而同地纠缠着飞出洞口!
于是,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离开洞穴,外边是一片无边的山林。
我只看到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所到之处,树木倒伏,山林震颤!
不知他们打了多久。
天空中那道黑色的影子像陨石一样,高速坠向地面,砸出一个十米的大深坑来!
而那道白色的影子却轻巧地落在一棵树的树顶。
黄舒朗负手而立,眼神冰冷地盯着坑底:「上次我被你手持神器所伤,怎么,这次没有神器了?」
ţūₙ坑底的黄鼠狼精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老血:「若不是这些可恨的人类不肯助我讨封成功,我岂会输给你!」
「是,我是打不过你!」
「但我死前拉你心爱之人垫背,让你余生只剩痛苦,到底是我赚了,哈哈哈哈!」
黄鼠狼精一边猖狂大笑,一边箭一样地飞向我躲藏的洞口!
刹那间,黄舒朗脸色大变!
我下意识往后退回山洞里!
而黄舒朗的动作极快,在黄鼠狼精距离我还有五六米的地方拦下它!
我刚长松一口气。
谁知半空中那道黑影水灵灵地炸了!
那黄鼠狼精自知求生无望,竟自爆妖丹!
我瞪大双眼, 被爆炸的余波震向山壁!
那瞬间我被撞得五脏六腑再次移位,生生呕出一口老血!
等爆炸声音散去,半空中陡然掉下一团小小的毛绒球。
黄舒朗刚才离黄鼠狼精太近, 此刻被炸得浑身鲜血淋漓。
他趴在地上虚弱地喘着气,看起来快不行了。
我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可我的肋骨好像断了, 扎进我的肺里。
我每走一步,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刀割了一样, 令我痛不欲生。
可我不敢倒下。
我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团毛球, 用尽我所剩不多的力气爬向它!
整个过程就好像在爬刀山火海。
我不知在地上挣扎了多久,其间一度昏迷过去。
但我醒来, 又挣扎着爬向黄舒朗。
终于到了最后,我爬到黄舒朗身边。
它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我浑身颤抖着捧起黄舒朗, 闭上眼睛吻向他的嘴。
我亲了他半天都没反应,我都快绝望了。
但我意识迷离之际, 我好像感觉丹田在发烫。
我体内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咙,飞进黄舒朗的嘴里。
再之后,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14-
我受重伤,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
我情况好转后,社区民警一遍又一遍地咨询我当夜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能推说我不知道。
他们也没深究。
他们把我当作在山里探险的驴友,并在爆炸中无辜受到牵连。
我抓住民警问,他们找到我时, 有没有看到我身边有只黄鼠狼。
可他们只是摸了摸我额头,说人在重伤弥留之际可能出现一些幻觉。
从医院回家, 我虽然捡了一条命, 但我破产了。
首先,住 ICU 的医药费就够我吃一壶, 我还住了大半个月。
其次,黄鼠狼精两次破坏我家, 我家装修费那是几万几万地往外流。
我把我的快递站点转让出去,靠着转让费才把我的欠款还上。
后来, 我又在家躺了大半年,才恢复一点体力出去重新找工作。
至于黄舒朗, 好像从我生命中消失了, 不知是死是活。
事后我回山林找了几遍, 可回应我的只有山林里仿佛被世间遗忘的孤寂。
可我清楚地记得, 我在昏迷前,把妖丹还给了黄舒朗。
那妖丹如此神奇,万一,我说万一运气好呢?
我自欺欺人地想, 也许是黄舒朗伤得太重, 才没办法来见我。
我就这样等了一年又一年。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重新变回孤独的老光棍。
五年后。
我应聘上山脚下水库的保安。
这就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是因为我身体不好, 社区给我安排的公益性岗位。
在山里的日子清闲而寂寞。
有时候, 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人聊天。
恍惚中,我也就切身体会到黄舒朗为什么总喜欢下山找我。
因为山中的岁月实在太孤独了啊。
又一个被外界遗忘的夜晚。
我蹲在值班室里听广播睡觉。
忽然间,我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感到不可思议, 打开值班室的门。
只见一只小黄鼠狼直立身体,像人一样朝我拱手作揖。
它的眼睛大而圆亮。
我看到它脚边摆放着一套千辛万苦搬来的红色状元服。
那熟悉的少年声音从它喉咙发出:「你看我像不像人?」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我回答它:「我看你像我老婆。」
(全文完)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1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