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落民间,遇一猎户,雄壮英武且黑皮。
一年后,宫中来人。
猎户哭红了眼:「我知道自己比不过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可以做小。」
-1-
江兆近来很奇怪。
他一身腱子肉,如狼似虎的年纪,之前日日痴缠着我,现在竟突然守身如玉了起来。
莫不是在外有了什么相好?
这日,我起了个大早,瞧见江兆正在院中洗我的亵裤。
他冷着一张俊脸,搓得发狠。
可搓着搓着,突然就卸了力气,眉眼委屈地垂了下去。
奇怪,真奇怪。
过午时,隔壁的张婶子来串门。
见江兆正在收拾碗筷,张婶子见怪不怪,早没了最开始的大呼小叫。
家中事ťṻ³务都是江兆做的,他甘之如饴。
张婶子说,镇上突然来了一群大官人,说是来找十几年前被奶娘偷走的真千金小姐。
我瞥了眼江兆,瞧见他正偷偷竖起耳朵。
真千金关他何事?
难不成他真的移情别恋了?
好啊,当初说得好听,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狗,这才过了一年,就变心了。
我冷笑了声,吓得张婶子一激灵。
当天晚上,我决定再试探一下,给江兆最后一次机会。
-2-
烛光下,江兆正半跪在地上给我洗脚。
他垂着脑袋,我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他鼓鼓囊囊的胸肌在领口处探头探脑,吸引着我的注意。
如他所愿,我直接将脚丫子踹到了他的胸肌上。
江兆整个人一颤,红得像只煮熟的虾,纯情得人不可貌相。
江兆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不通人事,不像我,有专门的嬷嬷教导,比他娴熟许多。
但他就是能顶着一张懵懂单纯的脸坏事做尽,让我死去活来。
我直接脱了外衣,喊了他一声「相公」。
谁知江兆听到动静,脑袋越埋越低,摆明了不想应我。
好啊,看来他是真的生了二心!
不知道他喜欢上了哪个女子,但没关系,他喜欢谁都一样,他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人!
我越想越气,直接扑了过去。
江兆瞪大了眼睛,跌下时将我搂在怀里,护住脑袋。
水盆翻倒,洗脚水倾了一地。
我坐在江兆腰上,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可他依旧抿着嘴,也不看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江兆,你是要和我和离?」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喘了几口气,眼圈迅速红了。
真是又秀色可餐,又叫人生气。
我忍无可忍,直接俯身亲了上去——
-3-
后来,江兆哭得动情,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矫情得不行,明明是我受难,却好像我怎么欺负他了。
天亮时分,他才消停,我累得抬不起手。
迷迷糊糊间,江兆将我抱去沐浴。
看着他跑进跑去,一副任劳任怨又习以为常的样子,我心里顿时软了。
江兆蠢就蠢了点,但又听话又可爱,真是个大宝贝。
我就要睡着时,听见江兆紧紧拥着,小声抽泣着道:「娘子,你别不要我……」
我何时说过不要他了?
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我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第二日起来,江兆又是一副死人模样,甚至对我愈加躲避。
张婶子带着最新的消息来了:「全镇所有十八九岁的姑娘都去了,指不定自己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
「小木啊,你多大年纪来着?
「你要不也去试试?」
江兆犁地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面不改色道:「二十八。」
张婶子一脸惋惜。
江兆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却又在听到张婶子说要带我去凑热闹时慌张地看了过来。
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好像他才是那真千金。
「那真千金的未婚夫也来了,长得那叫标志啊,你真不去瞧瞧?」
我不为所动,本想拒绝,瞥见江兆顿时改了主意:
「好啊!」
我话音落下,江兆手里的锄头猛地砸落在地。
到我和张婶子说说笑笑离开,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心中愈发疑惑。
临近那些京中来客下榻的客栈,我停下了脚步:
「婶子,你去吧,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事。」
-4-
我没有立刻回去。
我想给江兆点教训。
我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了一晚,翌日才姗姗回去。
我推开院门,只见江兆竟还在我昨日离开时在的位置。
他抱头蹲下,好大一个人将脑袋埋到了臂弯里。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蹲在院子里,蹲了一天一夜。
「江兆。」
他猛然抬眼,神情是蒙的,眼睛是红红的:
「娘子……」
他念着「娘子」,落下两行泪来。
这寻常人怎么把持得住?
我又心疼又兴奋。
他怎么这般傻,若真不想让我去,直接拦下我便好,何必一个人哭成这样。
我矜持地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将他带进屋。
他任由我牵着。
我把他按倒在床榻上亲的时候,他还是乖乖的,一点都不反抗,就是哭得更凶了。
在我想要解他衣带时,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颤声问道:「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我嗅了嗅自个儿的衣服。
没啥味道啊,就一些客栈的熏Ṭŭ̀ₓ香味。
怎么,一天没换衣服,他嫌我臭了?
我咬了咬他的唇瓣,不理会他若有若无的抗拒,继续动作。
「你昨夜和他……现在还要Ṭũ̂ₜ和我……」ṱů²
江兆说着我听不懂的胡话,眼泪流得更欢。
真是要命。
我兴致更好。
……
日头正好,初夏蝉鸣阵阵。
很久以后忆起今日,我万分后悔。
我若是早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若是早知道此刻江兆在想什么,今日定不会只顾着自己享乐。
-5-
江兆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痴缠,更听话。
只是动不动就会哭,看向我的眉眼带着悲伤和无助,可用起劲来还是要命。
「你把我当替身也好,当消遣也好,只要你别不要我。」
这小娇娇的样子,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过了好几天神仙日子,这日清晨,外头来了一群人。
我正在青藤架子下纳凉,江兆在屋里做着早膳。
张婶子的声音传来:「大人,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院子门被粗鲁推开时,我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婶子,你为什么带了一堆人过来?」
张婶子道:「小木啊,别怪婶子自作主张,婶子怎么看你也不像二十八的,所以和这些大人提了你,若真是你,以后就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啊!」
我笑道:「我对吃香喝辣不感兴趣。」
张婶子一噎,心虚道:「婶子也是为了你好……」
张婶子话音未落,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突然跪下,齐声道:「公主殿下!」
张婶子跌坐在地。
我与领头将领四目相望。
他一身绯衣锦袍,龙章凤姿。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失而复得的热切。
正是一年前弃我而去的准驸马——
夏诀。
他三两步上前,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殿下,我找了你好久……」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他。
我转头,就见江兆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落在我和夏诀交握的手上,脸色煞白。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诀已经让人把他擒拿住。
江兆任人摆布,被压制着双膝跪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江兆!」
我喊着他的名字,他恍若未闻。
我心中没由来的慌乱。
-6-
一年前。
我与皇妹春狩。
我是当朝大公主杨御风,母后乃镇国将军,可惜嫁了父皇,困于深宫。
「皇姐,夏诀哥哥一直在看你。」皇妹杨乐安凑过来揶揄道。
我看向五十步外的夏诀——
他骑着高头大马,风姿俊朗,目光炯炯,正专注地盯着我:
「他的职责是护卫我的安全,不看我,还能看谁?」
杨乐安讪笑一声。
近日京中不安定,夏诀被任命为我的侍卫长。
一整日平安无事。
不想,收队前,突然妖风四起,林间异动。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群黑衣人提剑袭来。
霎时刀光剑影。
杨乐安尖叫声不止。
她躲到我身后,拉住我的衣衫,我避之不及,被一剑刺中。
夏诀奋力冲过来。
可就当我以为他是来救我时,他将杨乐安一把搂进怀中,带上马。
他们同骑离开,只留给我一句——
「抱歉,二公主受惊了。」
后面的场景,实在太过混乱和血腥,我记不太清了。
再醒来,便见一黑皮壮汉正蒙着眼睛给我擦药。
伤口都已经止住了血,清凉感缓解着剧痛。
仗着他看不见,我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从那剑眉看到拔地而起的鼻子,又到薄厚适中的粉唇、粗壮有力的脖颈,再到软弹的……
这难不成是美人计?
我心中猜疑,相处几日后,被他的蠢笨打消了念头。
而且,就算是又如何,我怎会中计?
不久,我就和母后取得了联系,为抓住幕后之人,剿灭异党,决定暂不回宫。
可不知为何,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转眼半年,母后几番催促,都被我寻了理由推搪。
她屈尊前来,气急败坏赏了我一拳:「我看你就是色迷心窍了!」
「你同本宫回去,什么样的面首没有!」她不屑道。
我指了指外头晾晒的衣服:「他洗的。」
母后嗤笑。
我用两手比了比:「这么大。」
母后一愣。
我又得意道:「还会哭呢。」
母后沉默。
半晌后,她道:「罢!本宫再允你三个月。」
三月后。
夏诀终于找来,将我带回去,江兆也被押起带走。
-7-
回京路上。
夏诀对我鞍前马后,满目深情。
入夜,他将我约到僻静处,柔声问道:「殿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武艺甚好,我以为你不会有事的,二公主体弱,所以我才先带她走。」
他满脸歉意,眸中都是后悔:「你可知这一年来,我夜不能寐,你若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打断了他:「我没生你的气,我们青梅竹马,你还是我的准驸马,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况且,听说后来你不眠不休在山里找了我三天三夜,吐血晕厥,我怎还舍得生你的气?」
夏家势大,夏诀更是父皇眼前红人,且江兆还在他手中,我不得不同他虚与委蛇。
闻言他露出了一个笑:「那就好。」
「那个猎户……」
我嗤笑一声,面露嫌恶:「不过是个贱民,仗着我失忆,欺骗于我,你觉得我会看得上他?」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打了个哈欠,他识趣地止了话头。
我转身就走,完全不知夏诀用心险恶,没看见暗处有双眼睛几乎泣血。
第二日,我用膳时,瞥见侍卫端着猪食去柴房。
我指甲掐进手心,暗暗告诫自己忍住。
终于,观察了几日后,我找到了侍卫当值的空当时间,溜进了关押江兆的地方。
他蜷缩在地上,蓬头垢面,双手被绑在身后,手腕处几乎磨出白骨。
我喊了声他的名字,他动了动,没有回应。
「江兆!」我心中焦急。
他终于抬眸看向我,可眸中一片死寂。
我捧住他的脸:「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重伤失忆,被江兆囚于家中。
只有这样才可解释我为何一直没回宫。
这明明是母后早就定好的说法,我也是点了头的,可如今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却后悔了。
我凑过去亲亲他,没想到被他偏头躲了过去。
「公主殿下,贱民不敢。」
他一整个大块头缩了起来,似乎要把自己藏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我怔愣住。
江兆声音颤得不行:
「公主殿下,是不是因为我太笨了,所以做你的面首都不行?
「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了,所以要想尽办法和我撇清关系?」
说着说着,他直直地看向我:
「你终于不要我了,是不是?」
-8-
那日,因江兆几句话,我忘了时辰,被侍卫逮了个正着。
夏诀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守变得更严了。
他显然还不信我。
一直到回到宫中,我都再也没见到江兆。
回宫后,父皇召见了我,杨乐安哭着闯了进来。
她跪在我身前,猛扇自己的嘴巴子,可说出的话却是避重就轻:「都怪我没用,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皇姐,我对不起母后……」
杨乐安生母是个宫女,产下她当日就离世了,所以她被养在我母后名下。
年岁渐长,我肖似母后,为父皇不喜,她倒是入了父皇的眼。
当日没留下活口,即便我说她把我当人肉盾牌,又有几人会信?
怕不是还会说我小肚鸡肠,诬陷妹妹,没有同室情谊。
果然,父皇见我久久不扶起杨乐安,不悦道:「乐安日日为你祈福,你这个做皇姐该好好谢谢她。」
我看向她,扬起笑脸,应了声「是」。
杨乐安似有所觉,眸中惊惧一闪而过。
不过我最近可没时间处理她。
我与夏诀的婚事被父皇提上了日程。
但当务之急,是把江兆从大理寺牢房救出来。
母后一连给我送了十个面首。
六个长得像江兆,三个身材像江兆,一个蠢得像江兆。
但这都不是他。
皆被我退回。
母后戳着我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色令智昏!」
我实在思念江兆思念得要命,夜闯了牢房。
江兆瘦了不少,手腕处结了痂。
瞧见我过来,他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气我隐瞒身份,气我连累他受罪,我都认。
可认归认,心里却难受得紧。
我过去挨着他坐下。
我唉声叹气:「我被母后训斥了一顿,她罚了我不许吃晚膳,我肚子好饿。」
他依旧不理我。
我继续道:「为了来见你,我还被母后扇了一巴掌,好疼啊……」
我话音未落,他已焦急地抚上我的脸。
「你心疼我。」我展颜一笑,他的手蓦然顿住,正要收回去,被我一把拉住。
他皱着眉:「松手。」
「就不松。」说着我另外一只手探过去,「怎么还小了?」
在我还要再捏时,江兆突然一把甩开我的手,站了起来退后两步:
「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眼眶红了:
「公主殿下,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一边嫌弃着我,一边还要来这牢里和我……和我那样?」
这是江兆头一次对我发脾气。
我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
江兆突然嘲弄一笑,开始自顾自地脱起衣服:
「公主殿下想要,贱民怎能不从?」
他抿着唇,脸上尽是哀伤和绝望。
衣衫褪下,一身交错狰狞的伤痕。
「谁弄的!」我气得声音发抖。
江兆没有回话。
夏诀。
夏诀一路上一直在背着我对他动私刑。
一件件粗布衣服落在地上,江兆展露出雄壮健美的身躯。
「公主殿下,请享用。」
见此美景,我却一点兴致都没了:「够了,不许叫我公主殿下,江兆,你是我的相公。」
江兆愣了愣,却未如我臆想中的高兴。
他沉默了一会儿:「公主殿下,你的驸马不是我,但夏大人说,若我愿自宫,以后可以去你府上当差。」
他认真道:「我想了两天就答应了,反正你已经有驸马了,估计也用不上我的了,可还没等我自宫,就被关了进来,告诉我要被砍脑袋了。
「原本我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遇见娘子了,太难受了。」
「可后来,越想越舍不得。」说着他抬眸看向我,眼泪水划过面庞,「我想来想去,可以当娘子的小狗,也不用奢望那么多,不用想那么多,反正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心绪翻涌,情难自已,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擒住了他的唇瓣……
-9-
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有皇帝会为博美人一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跪在母后殿中:「我要逼宫。」
母后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急什么,那个位置早晚是你的。」
当年父皇为巩固皇权,斩断母后翅膀,将她求娶进宫,用皇后之位换十万精兵,母后私藏五万,又给他喂了不孕不育的药。
父皇只有我和杨乐安两个孩子,往后也不会有别的孩子。
太子之位不是我的,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试图说服她杨乐安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又拿出杨乐安结党营私的证据,证明逼宫的必要性和急迫性。
母后赏了我一嘴巴。
但她最后还是拗不过我,点了头,让我用旁的死囚换出江兆。
这本就是我的打算。
先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能更容易让对方接受你接下来的真正诉求。
我连夜将江兆换了出来。
夜色静谧,一出牢房便见一人站在树下。
夜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俊美端庄一如当年。
不知他在外头站了多久。
无声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
「殿下。」夏决薄唇轻起:
「我们要成亲了。」
我抬眸看向他:「那又如何?」
闻言夏决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与他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
夏诀七岁时进宫成了我的伴读,与我和杨乐安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后来自然而然成了我的准驸马。
我从懂事起就知,情爱并不重要,夏诀家世正好,一表人才,知根知底,是皇夫的不错人选,往后我还会有贵夫、侧夫等等,便是江兆,我一开始也只想把他收做面首。
可这么多年,若说对夏诀完全没有情谊,是不可能的。
他也曾与我千里策马,为我上山下海。
可人心复杂,他并未坚定爱我,我也不曾非他不可。
「你还在怪我吗?」他皱眉道,「我已经后悔了,而且你也原谅了我。」
他有些焦急地和我解释:「我从始至终只爱你,我将二公主送到安全之地后,立刻回去寻你了,可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后来才知你被别有用心之人带走了。」
他看向江兆的眼神很是不善。
我挡在江兆身前。
夏诀渐渐止了声,目光在我脸上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妄图寻找出什么。
「殿下,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愣了愣。
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江兆瞪大了眼睛,低垂着头不敢看我。
他害怕听到我的答案。
他虽然憨傻,可对我的情绪很是敏感,这一年相处,他自然感觉到我并非如他爱我一般爱他。
自古薄情帝王家。
江兆那么傻,我怎么会爱他?
可他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给我治伤上,为了给我补身子雪天去山上打猎,差点回不来。
母后第一次来带我走时,我离开了两日,再回来时家中不见江兆,他为了寻我,走了二十里路,一刻不敢停歇,一家家问过去,被人嫌烦踹开也毫不生气。
江兆羞红了脸但又听话不动的记忆,江兆将唯一的肉藏在我碗里的记忆,江兆日日悉心照料卧床的我的记忆……一股脑涌现了出来。
我只想要江兆,什么皇夫、面首,我一个都不会有。
不然江兆会哭的。
他会哭着喊「娘子」,然后乖顺地接受一切,看着我左拥右抱。
可他不会再像傻狗一样对我露出笑脸。
自夏诀出现开始,江兆就再也没有高兴过。
我不想这样。
可这一刻,答案如此清晰,呼之欲出。
我坚定道:「是。」
随着我话音落下,江兆猛然抬眼。
-10-
一路上,江兆都在傻笑,眼睛亮亮的:
「公主殿下……」
「你叫我什么?」我眼眸幽深。
江兆呼吸一滞,脸火速红了起来:「……娘子。」
「你现在信我了?」
我凑过去,他连忙退开。
他小声道:「脏。」
还行,我之前已经让人给他洗过澡了。
我板着脸道:「那你以后还乖不乖?还会不会瞎吃醋?」
江兆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一下,可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又黯淡下去:
「好,我会乖乖的,不会像他一样负了娘子的。」
我:「……」
他是不是以为我喜欢夏诀,只是夏诀负了我,所以才和他一刀两断?
他真的太蠢了!
既然用嘴说不清,就用行动证明的。
可在我想要更进一步,解一解馋时,他又连连拒绝:
「不要,不要,娘子我很脏的,你不要看,不要……」
他哭得一塌糊涂,可失神时还在坚定地拒绝。
「江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不是,我不想让娘子生病。」江兆被问得一激灵,连连摇头,「娘子,你放我去洗澡吧。」
他求了许久,我才恋恋不舍收了手,领着他去洗浴之处。
我玩心大起,亲自给他洗澡。
江兆整个人羞红,黑红黑红的,羞得要把自己藏起来。
但后来,又反客为主,我支离破碎。
我坐在漂浮颠簸的船上,搂住他的脖子,对他道:「江兆,我爱你。
「只爱你,你信我啊。」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嗯」。
滚烫的泪水流到我的脖子上:
「从来都没有人和我说——爱我。」
江兆从来没有和说过他的身世。
可我从左邻右舍那里听说过。
薄情的老爷,貌美的外室,蠢笨得久久不会走路说话的私生子。
接回去也只是丢他们的脸。
外室卷了金银抛下拖油瓶跑了。
「能说给我听吗,娘子是从何时……怎么开始爱我的……」
我看到他眼中小心翼翼的希冀。
像只等待主人垂怜的狗狗。
-11-
母后再见我时,我正餍足地躺在江兆身上。
她看向江兆的眼神像是在看狐狸精。
江兆想要站起来,被我一把摁住,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母后宫里藏了好几个俊俏太监、侍卫,可没江兆这一款。
母后翻了个白眼:「你防谁呢!」
「只是怕污了母后的眼睛。」我道,「母后来找儿臣何事?」
母后冷笑一声,看向江兆:「谁说本宫来找你,本宫找他。」
我:「……」
我磨蹭许久以后,不甘不愿退下。
我在殿外来回踱步。
只觉时间漫长。
在我忐忑难安的等待中,母后终于走了出来,一个眼神也没给我就离开了。
我冲进去,瞧见江兆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我将他打量了遍,试探道:「母后没和你说什么吧?」
没说我一开始只是贪图你肉体吧?没说给你五百万两银子让你离开我吧?没说我早就挑好了家世有利的侧夫吧?
江兆神情如常地说没有,可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
我磨了他许久,不惜使了下作手段,他也咬紧了牙不告诉我。
罢了!不愿说就不说吧。
我带着江兆赏花听曲,泛舟垂钓。
我欢喜他无措的样子,爱看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专注地听我卖弄这些无用之物。
这般好时光,又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
夏诀看向江兆:「江公子,可否回避?
「我是殿下的准驸马,有些事想和殿下说。」
我道:「他没ṭṻ₋什么不能听的。」
江兆身后似有条小尾巴得意地摇了起来,偷偷拉住了我的手。
许久后,夏诀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自我七岁那年被送到宫中,Ţŭ̀₈所有人都告诉我,要讨你的欢心。
「我本以为这很难,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我是真心倾慕你,你与旁的女子都不一样。」
他是来和我谈心的?
他唇角溢出苦笑:「殿下,我可以接受你不爱我,但我不能接受你爱上那种人。」
夏诀诉说着对我的爱意,仿佛爱我有多深。
见我无动于衷,江兆与我紧密相依,夏诀的面容渐渐扭曲: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猎户,怎配和我比?你现在欢喜他,只是因一时新鲜!」
江兆脸色一白,我皱眉呵斥了一声。
夏诀很快就平息了情绪:「殿下,我们的婚期就快到了,我不介意你把他留在府中,我今日过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是你唯一的夫君,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
说罢,他就潇洒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兆有些低落。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婚能不能不成?」
我一噎。
我不想骗他。
我沉默了下来。
江兆眼眸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了。
-12-
我心疼得想不管不顾告诉他全盘计划,可事关重大,终是没说出口。
没事,反正就快了。
眨眼便到了成亲当天。
敲锣打鼓,十里红妆。
夏诀红衣白马入公主府。
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我一把掀开自己的盖头。
「看来殿下终究没有回心转意。」夏诀笑意未达眼底。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房梁上跳下的侍卫制住。
夏诀沉下脸,惊怒道:「殿下这是何意!」
我嗤笑道:「我从不捡旁人用过的东西。」
夏诀一愣,似乎未想到我早就知道他已和杨乐安苟且。
「殿下,皇后都已经给你选好侧夫了,我与二公主往来又如何,你只是个女子都能三妻四妾,我如何不能?」
夏诀面色难看,但并无被拆穿的慌张。
「殿下,可惜你不知,这时二公主已经带着精兵进了皇城。」夏诀得意道,「这场婚事,就是为了拖住你,这会儿二公主就要成了。」
什么狗血表白,一分真心九分演,不过是他夏诀打的幌子。
他一直让人打探我的行踪,放出烟雾弹稳住我,反复试探我是否有所察觉。
「你真应该去梨园唱戏。」我点评道。
夏诀面露嘲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了。」
那便等着吧。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夏诀脸色白了起来。
这时,我方笑道:「你真以为我不知你和杨乐安的打算?一年前你们串通刺杀我未成,如今也不会成。」
这一年间,我与母后已查到行刺之人,一路抽丝剥茧下来,才知背后之人正是夏家和杨乐安。
我早知今日之事,杨乐安和夏家早有不臣之心,可他们自以为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我送过去的。
宫里早就安排好了,由母后坐镇。
我好奇道:「你为什么选杨乐安,我比她优秀太多了……」
话未问完,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正是因为我太优秀了。
他们想要的不止是皇夫这个位置。
「把他带下去吧。」我摆摆手。
人在绝望之际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就如一年前浴血厮杀,几乎与行刺之人同归于尽的我。
也如此刻的夏诀。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时间却似乎无限拉长放慢,慢到我可以瞧见夏诀眼中猩红的血丝,慢到我眼睁睁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挡到我身前。
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刺耳。
「江兆!」
-13-
「傻子,谁要你挡的,我里头穿了金甲的!」我抱着江兆,声音颤得不行。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侍卫道:「太医如今都在宫里,宫门还封锁着,怕叛军趁乱逃出来。」
「不许闭眼!」我对江兆命令道,「你要是闭眼我就另找驸马!」
江兆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好,娘子你去找新相公吧……」
「你想得美!」我恶狠狠道,「你休想摆脱我!」
「我配不上你……」
「谁说的?是不是母后说的,你别听她瞎说!」
「不是,我自己想的。」江兆说话越来越吃力,「娘子什么都会,还是公主,我什么都不会……」
江兆肚子上的血冒个不停,怎么也堵不住,渐渐在身下汇成了一大摊。
江兆闭上眼的那一刻,屋外的嘈杂声瞬间在我耳中归于寂静。
……
我和江兆成亲的那天,也是他养好伤痊愈那天。
幸好,后来太医赶来将江兆从鬼门关拉回来。
母后全程臭着一张脸。
之前,我听到她和身边嬷嬷嘀嘀咕咕:「山沟沟里来的男狐狸精,不,狗精,狗熊精,玩玩就算了,我也懒得管她,可要嫁进我们家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狗熊精正牵着她女儿来二拜高堂。
她面容扭曲:「真羡慕你父皇,瘫了就不用来喝这茶了。」
红烛罗帐。
我还是好奇母后同江兆说了什么,江兆这回乖了,说了:
「母后说的,你虽暂时喜欢我,可你位高权重,多的是俊俏男子献身入怀Ťŭ̀⁶,你玩一玩也无需付出代价,总会有变心的那一天。」
我气急:「她这是在说她自己吧!」
江兆给我顺了顺气:「娘子,别气,我给你摸摸。」
他拉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胸肌上。
我心猿意马,平静了些,又问他:「那你是怎么答的?」
江兆有些羞涩,可看向我的眉眼分外认真:「我说,没名没分,我都不在乎,我这辈子只有娘子一个。
「娘子若真的变心了,也不用赶我走,我会自己心痛死的。」
我脸上有些发烫:
「好了,好了,别说了。」
夜色撩人,月光如水,风也缠绵。
番外
-1-
江兆今日打到了一只大虫。
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不这么想。
他吃百家饭长大,左邻右舍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但也并非圣人。
他自小力气就大,为他们打一天工,可以换半个饼。
可这根本吃不饱,所以他很小就在打猎上自学成才。
摸清习性, 布置陷阱, 耐心等待。
他后来对娘子也是这般。
但绝不能被娘子发现了。
-2-
一日,江兆常去的山林被封了起来。
据说是京中来了贵人, 喜欢寻野地狩猎。
于是,江兆就等在山下。
等到一日,也不见人下来。
夕阳西下,才见一男子搂着一女子同骑离开, 两人跑得头也不回。
江兆再笨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小心翼翼摸上山,看到了一地尸体。
人的尸体和猎物的尸体终究是不一样的,江兆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就在他想要离去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救我……」
这就是江兆和娘子的初次相逢。
-3-
她说她叫木风。
江兆直觉这是假名, 可又没有资格问她真名。
木风在他家养伤的日子,是江兆这十六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一瞧见她,他的心脏就怦怦直跳, 比山中的小鹿还闲不下,被她挑着眉瞧一眼, 他就觉得浑身发热。
江兆苦恼了很久。
终于想明白了, 这就是村里陈叔说的, 他想要耍流氓。
木姑娘与他萍水相逢, 她还遭此劫难, 身体虚弱,他怎么能对人家耍流氓呢!
江兆一连几天都避着她走。
可有一天,他瞧见了一个男子来找木姑娘。
那男人恭敬地跪在木姑娘脚边, 听着木姑娘说话。
他也是能跪在她脚边就好了……不对, 木姑娘是不是要走了?
江兆突然间心口发疼。
他不舍得。
该如何是好?
-4-
光着膀ŧů⁾子劈柴。
洗衣时弄湿衣衫。
打了猎回来显摆。
江兆笨拙地开屏。
幸好, 木姑娘没发现他是故意的。
但他发现木姑娘看他的眼睛发直了, 还在吞咽口水。
终于, 木姑娘的手第一次按上他的胸膛的时候,江兆激动得没有忍住,被发现后整个羞耻得想埋进地里。
「哈?」木姑娘表情揶揄,眼底又按捺不住的兴奋。
江兆又痛苦又快乐。
-5-
快活的日子过得很快。
镇上来了一群贵人,说要找真千金。
江兆记性很好, 一下就认出了领头的男子就是之前骑马离开的那个。
所以他的娘子就是真千金, 领头的男子是她的未婚夫。
得出这个结论的江兆低落极了。
他显然不如那男人。
他开始怀疑娘子为何会看上他?
还是说, 娘子只是想和他玩玩?
后来, 江兆发现果然是玩玩。
她一夜未归, 回来身上还带着旁人的香味,又要与他这样那样, 分明就是把他当玩物。
江兆眼泪流了出来。
可又在心里隐秘的角落庆幸, 她还肯回来。
至少, 至少她没有不要他。
那他就当作不知吧。
可江兆总有一种预感, 娘子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小村庄了。
是啊,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她会回到她本来生活的地方。
那他呢?
他哭红了眼:「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他,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可以做小。」
……
后来,经历了很多波折,他居然当上了驸马。
许多人都说他是麻雀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也有人说话难听,说他是狗熊爬上树——当了熊猫。
好像是母后说的。
没事,只要娘子欢喜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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