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前世,周政屿去世的第五年,我成了他哥养的金丝雀。
他厌我、恨我,对我百般折辱。
想放弃时,一看到他和周政屿相似的脸,我又坚持了下去。
直到那天,我听见他兄弟问:「装三年你哥报复温礼也够了,总不会还想娶她吧?」
周政屿嘲弄挑眉:「一戏子,还够不上我周家门槛。」
从前他为娶我,甚至不惜和家族闹翻。
这一世重来,我没有再大吵大闹,而是在他订婚这日,踏上离京飞机。
听说那日。
陆家那位太子爷临场悔婚,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

-1-
「一戏子,还够不上我周家门槛。」
周政屿嘲弄的笑声响起。
我终于有了重生的真实感。
前世,我疯了一样冲进去,歇斯底里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玩玩而已,怎么还生气呢?」
周政屿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
似乎于他而言,看我为他肝肠寸断,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消遣。
傲慢又薄情。
偏偏是这样凉薄的人,曾真切地同我热烈爱过。
在五年前,在他只是我的周政屿时。
所以上辈子,我不甘放手,同他纠缠到死,最后落得一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火舌卷着风浪扑向我时,我哭着呼喊周政屿的名字,期盼他能来救我。
直到我被烧得死去活来,他都没出现。
恍惚间,我手臂泛起烧灼的痛意,立刻回了神。
包厢对话还在继续。
我却没再推门进去。
不知谁喝高了问:「那当年你为娶温礼,不惜和家里闹翻,如今怎么走到这地步了?」
明明那么相爱的我们。
为什么走到如今这地步呢?
上辈子的我想不通,现在的我也想不通。
所以,我想听听周政屿怎么说。
昏暗的包厢里,周政屿长指间猩红摇曳,薄薄的眼皮垂下,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他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勾唇:「她也配?」
轻飘飘的三个字。
否决我们的过往,伤得我体无完肤。
可我还是不甘心。
在回去的车上问他:「你说周政屿还活着会怎样?」
原本闭目小憩的男人,在听见这句话后,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周政屿手臂青筋暴起,眼底满是戾气:「他即使活过来,也只想你去死。」
铺天盖地的窒息中,我彻底心如死灰:「是啊,周政屿死了。」
滚烫的泪水砸在周政屿手背上,烫得他猛地松开了我,嘲弄:
「做作。」
我没理他,打开了手机,给经纪人姜棠发去消息:【我想好了,《人间》这个剧本我接了。】
上辈子ŧù₎到死,我都固执认为周政屿是爱我的,所以北京外的一切通告都推了。
其实回头望望,他扮作陆政尧这三年漏洞百出。
偏我被情爱迷了眼,万般折辱都忍了下来。
只为能多看一眼已逝爱人的脸。
姜棠回得很快:【进组时间在十天后,估计这回要去多伦多拍大半年,你家那祖宗能同意?】
离开前一天是我生日。
第二天,是周政屿订婚的日子。
【我们结束了。】我回。
我和周政屿早结束了。
在上一世,在ṱų⁷五年前的那场车祸里。

-2-
车子穿过大半个北京城,两街高楼林立,高架桥上霓虹闪烁不停,车窗上一片光怪陆离的浊影。
快到颐和园时,周政屿接到江芷茵电话。
小姑娘今年二十三,比周政屿小十岁,说话脆生生的,带着这个年纪女孩独有的朝气。
「周哥哥,我家司机休假了,你现在能来接我吗?」
这样的情景,三年里重复上演,每次都以我被抛下为结局。
这次也不例外。
周政屿温声应好,对上我是目光森冷:「下车。」
挂着三地车牌的黑色迈巴赫,一溜烟驶进茫茫车流。
徒留我站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我望着远处被黑夜笼罩的故宫檐角,蓦地想起遇见周政屿那年。
当年我十九,在电影学院读大二,做过最大的梦,就是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北方城市扎根。
遇上周政屿那天,我被同寝的姜棠拉着去参加圈内大前辈的生日宴。
一进宴会厅,我一眼就瞧见了被众星捧月的周政屿。
和满堂西装革履的宾客不同,他穿着一件休闲风衣,同人说话时也漫不经心。
看着在笑,但那双上扬的含情眼却带着疏离。
不知是不是那时懵懂,目光撞上,我也不曾回躲,而是俏生生朝他一笑。
换来日后在一起时,周政屿笑我胆大。
十九岁的温礼有多胆大呢?
不过第二次见面,就敢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求救:「先生,帮帮忙啦。」
彼时,周政屿瞧我一眼,接过我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饭局散场,我背着双肩包站在台阶上同他道谢。
周政屿懒懒靠着座椅,朝我望来的那双眼睛自带风流。
「若要谢我,可不止这一种方式。」
暧昧不明的调侃。
你情我愿地推拉。
说不清是先起了心思,等滚到一处去时早就水到渠成。
姜棠家里头是大院的,进圈不过玩票,隐晦提示过我。
「礼礼,周政屿虽然随母姓,但他家还是对他寄予厚望,你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只道当时年少且天真,总以为情能抵万难。
殊不知我们之间是注定的死局。
哪怕周政Ŧū⁾屿为娶我,给我铺路,同我和家族闹翻,也等不来属于我们的结局。
那是我们相恋第四年,我二十四岁的生日。
我在拍一个武侠片,吊威亚的系扣忽然松开,导致我从高空跌落,当场昏迷不醒。
等我睁眼醒来,人世间已过去两年。
我等到的是周政屿在来寻我的路上车祸身亡。
等来的是留言箱里一句:「礼礼,等我娶你。」
一句「礼礼,等我娶你」,困住了我的上辈子。
也将今生的我困在无休止的前尘梦境中。
迷糊间,我感觉有冰凉的掌心抚上我额头。
「怎么烧这么严重?」
我强撑开眼皮,对上黑暗中周政屿担忧的黑眸。
你眼底担忧,是真是假?
若是真,那骗我这些年,看我为你痛苦抑郁,你都在想什么呢?
是嘲讽科班出身的温礼,竟看不透你在演戏?还是想着温礼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蠢?
若是假,那你眼底担忧为何一如往日?

-3-
清晨六点,我睁眼醒来,入目是被晨阳镀上金光的景山万春亭。
我下床往外走。
拉开门看见周政屿和一个气质雍容的贵妇人相对而站,他低着头,神情隐在暗影里。
那位贵妇人是周政屿的母亲,陆家女主人,实业大亨独女周青菱女士。
我同周女士只有过一面之缘。
她这人修养得体,待人礼貌,但刻在骨子里的优越,遇上底下的人时,也是遮掩不住的。
比如提到我时,周女士从来是不屑的口吻。
「那下九流的戏子,就是没心的玩意儿,你忘了五年前你车祸出事,她转头就爬上别人的床吗?」
周政屿抬起脸,眼睛是熬了通宵的红,声线也很沙哑。
「我也按照您要求,用大哥身份活着,你就非得对她有那么大意见吗?」
周政屿当年醒来后,母亲告诉他,温礼出国嫁人。
他不信,拖着没痊愈的身体调查,得来的消息全是温礼另嫁他人。
当时时局动荡,陆家摇摇欲坠。
为稳定局面,周政屿按照家族要求,以病逝大哥陆政尧身份活了下来。
直到两年后,温礼再次出现。
他不顾一切把人绑在身边,名为报复,实则一如既往地宠着她。
周女士缓和语气,耐心劝着:「等你后面恢复身份,同知盈订了婚,你爸的班子你也该接手了。」
「在这之前——」
她话锋一转,锐利眼锋扫向我:「该处理的,就早点儿处理了。」
高高在上的语气,弄得我像是该丢掉的垃圾一样。
周女士踩着高跟鞋离开。
周政屿目光落在我身上,熬得通红的眼睛似有万千情绪,最后只化为一声无奈叹息:
「礼礼,都听见了,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曾几何时,我们吵得分崩离析,我硬着脾气不低头。
周政屿也这么无奈哄我。
他说,礼礼,只要你同我低个头,甭管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从我站在门口,听见追逐两世真相揭露起。
心中就有千言万语。
但此刻四目相对,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或者,我又能说什么呢?
一段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你还期待它能起死回生吗?
不能。
所以说什么也没必要了。
就这样吧。
周政屿,我们之间早说不清谁欠谁更多,我所有的勇气与爱ƭū́⁰恨,早被那场大火吞噬干净。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没有好好告别。
于是我和他说:「周政屿,再陪我过个生日吧,在咱们之前的家里。」
周政屿,再陪我过个生日吧。
给这段感情彻底画上句号,也让我们之间好好告个别。
周政屿答应了我。

-4-
出院以后,我先去公司开了围读会,又回了一趟颐和园附近的四合院,收拾了行李。
周政屿每天都很忙,四合院里只有照顾我的赵姨。
我知道他在忙什么。
但我没有多问。
我生日前一天,周政屿意外回了趟四合院。
他照例询问了赵姨我的身体状况,又和我说:「最近很忙,但明天会早一点回来陪你过生。」
我乖巧应好。
周政屿似要再说什么,电话铃声响起。
是江芷茵打来的。
他掐断țű¹没接,上前抱住我。
我也用力回抱住他:「周政屿,明天见。」
明日过后。
我们今生就再无关系了。
……
翌日清晨,我驱车回了泛海国际。
隔了两世再回来,我有一瞬恍惚,又很快回过神。
这房间里的每一个物件看去,都是我同周政屿的曾经。
搬进来的那一天,从不提未来的周政屿,向我求婚,为我戴上戒指。
露台上枯死的月季,是我搬进来那年,和周政屿一起去花店买的。
那时月季开得花团锦簇,正如我们当年爱得轰烈,如今月季枯萎,也映衬了我们潦草结局。
而那些日夜,我们望向彼此的眼神,都是化不开的情意。
回忆里的每一个瞬间,都美好得像一场荒唐梦。
让后来的我,像个天真的傻子,清醒着沉沦,期待着一场又一场的谎言。
可梦就是梦。
总有该醒来的时候。
我从天亮等到天黑,周政屿都没出现。
直到墙上石英钟分针指向十一点五十,我点开他的对话框,准备给他发消息。
与此同时,手机弹出未知号码短信——
【周哥哥陪我去巴黎试婚纱了,才不会来陪你过生日呢。】
我不想去在意,眼睛止Ṱűₛ不住地发酸。
可我意识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有些遗憾是注定了的。
所以我还是没把消息发出去。
而是点燃蜡烛,祝三十岁的温礼生日快乐。
——希望你今日之后,重新扬帆起航。
我将融化的蛋糕和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起垃圾桶。
拉黑周政屿所有联系方式,拖着行李箱离开。
公寓大门关上那一刻,我彻底从这场荒唐的清醒梦醒来。
让周政屿独自留在梦里。

-5-
陆、江两家的订婚宴是在国宾馆最豪华的宴会厅举行,几乎大半个北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姜棠作为执行经纪人,本来是要陪温礼一起飞多伦多的。
招架不住家里三令五申,她不得不跟着一起来。
还没进门。
姜棠便瞧见同江芷茵站在一块的周政屿。
他一身白色手工西装,打着温莎结,戴着一副银色细边眼镜,素日散漫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斯文。
作为朋友、闺蜜,姜棠极其厌恶周政屿,连被长辈拉着去打招呼时,都笑得极为敷衍。
姜棠拔腿要走。
身后响起周政屿同人说话的声音。
「论会玩女人,还得是咱们陆二公子,故意答应温礼陪她过生,转头就和江小姐去了巴黎看婚纱。」
「先是失望,然后晾着她绝望。」
「啧啧——」有人跟着嗤笑,「谁叫温礼当年在政屿昏迷时,同其他男人搅在一起,如今落到这地步,也是活该。」
那人还想说什么。
被姜棠冷喝打断:「狗嘴吐不出象牙,就给我闭嘴。」
对方怼道:「姜棠,就你整天把温礼当朋友护着,那戏子不过以捞女,政屿是主人公,你不信就问他。」
姜棠瞥向周政屿。
「陆二,你也这么觉得吗?」
周政屿漫不经心一哂:「不然?」
姜棠认识温礼十年,也做了她同周政屿这十年纠缠的见证者。
她见过温礼为周政屿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见过她为周政屿哭得瞎了眼,见过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见过她抱着她大哭到窒息昏迷……
人人皆说北京城风水养人。
Ŧû₈养的是周政屿这样薄情寡义的负心人,葬送的是温礼那样傻姑娘的命。
「周政屿,报复了一个糟蹋你真心的捞女,转头就要另娶佳人,功成名就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
姜棠简直要气笑了。
周政屿虚眯起眸子,显然不悦到极点。
有人拉了拉姜棠胳膊肘。
「棠儿,甭说了。」
姜棠推开那人,指着周政屿脸讥笑。
「周政屿,陆二少,陆二公子,但凡您动点儿手段去查查,就知道礼礼在医院躺了两年。」
周政屿猛地掐灭烟。
「姜棠,你说什么?!」
「周政屿,你知道吗,礼礼的吊威亚是有人动了手脚,而她以为你死了的那段时间,白天抱着我哭,晚上就整宿失眠,不过一个月就瘦了二十多斤。」
「当时我们陆二少在做什么呢?」
「哦——」姜棠讥讽弧度更大,「您在顶着您大哥的身份招摇过市,做你的逍遥大少爷,等再遇到曾经伤害过你的捞女时,你又强留她在你身边。」
姜棠是真的替温礼感到不平。
小太阳似的姑娘,不过同周政屿爱了一场,就弄丢了大半条命。
「不过好在,礼礼彻底清醒了,你们结束了。」
也是同一时间,周政屿接到赵姨打来的电话:「政屿,温小姐的东西都不见了。」
电话挂断那瞬间,周政屿猛地想到那天在医院,温礼满是苍凉的眼睛。
那时她是想和他说这些的,只是到最后,全部化为一句:「周政屿,你陪我过个生日吧。」
温礼把昨天当作他们的最后一面。
而他做了什么呢?
他表面答应下来,实则同江芷茵去了巴黎看婚纱,甚至纵容着江芷茵挑衅温礼。
幼稚又拙劣的报复伎俩。
却让他们之间再无回转可能。
挂断电话,周政屿扯掉温莎结一把扔掉,黑沉沉的眼眸盯着姜棠。
「是我对不住她,但我们之间,选择权从不在她。」
「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姜棠嘟囔骂了句,想着待会把这话转告温礼。
周政屿径直走出宴会厅,正巧撞上从化妆间出来的周女士。
周女士察觉不对,要拦住他:「政屿,宴席马上要开始了,你要去哪?」
周政屿却脚步未停,甚至连一个余光都没给母亲。

-6-
从国宾馆离开,周政屿就驱车开往泛海国际。
路上,周政屿不停给温礼打电话,得到的回应全是:「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发去的消息,也跟着红色感叹号。
所有信息都彰显着温礼把他拉黑了。
当再推开紧闭的公寓大门,周政屿看见了垃圾桶里融化的蛋糕。
以及那枚戒指。
周政屿蹲在地上,伸出手捡起沾满奶油的戒指。
这戒指是搬进来前半年,他飞去国外,请设计师专门定制的。
在这之前,没人能想到薄情浪荡的陆二公子,有一天真的会栽在一姑娘身上。
彼时的周政屿也没想过。
直到那次,母亲去上海,他带温礼和她一起吃饭。
周女士全程笑意温和,直到散场,才同他道:「政屿,你怎么玩都没行,到了年纪,就该学会收心。」
也是那天,从不和他要承诺的温礼,小心翼翼地问他:
「周政屿,我们能有未来吗?」
对上黑夜中小姑娘通红的眼睛,向来能言善辩的周政屿罕见沉默了。
周政屿,你为什么沉默呢?
是因为知道她年纪小,性子天真,你随便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她就信了你所谓承诺。
那是第一次,周政屿不想说骗人的话哄一个姑娘。
他是情场老手,怎么看不明白自己是上了心。
所以不敢随口给承诺,就害怕伤了温礼。
但他们能怎么办呢?
又该怎么办呢?
拖着吧,耗着吧。
分分合合无数次,说不定真能迎来我们想要的结局。
后来他传出订婚,温礼哭着问他:「周政屿,我们还能有结局吗?」
看着温礼落泪的眼睛,周政屿荒唐地想——
要是真没有结局,他便给她铺路,给他们博一个未来。
砸资源,拉人组工作室,托她教授和家里长辈说好话,求着母亲试着接受她的出身。
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买下泛海国际的公寓,带着温礼住进来,用这枚戒指向她求婚。
也是因为爱得太刻骨,听见温礼跟了别的男人,他才那么恨她。
恨到撕心裂肺,恨到想要和她同归于尽。
就如现在,冬日的风夹着北京特有的寒,从周政屿耳边呼啸而过。
冻得他一颗心都疼了。
到此时,周政屿也想不明白,温礼怎么能有这么硬的心肠,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助理打来电话说温礼去了多伦多拍戏,周政屿想也不想就往机场赶去。
车子开上高架桥时,同迎面开来的车辆撞上。
剧烈撞击,周政屿还没回过神来,挡风玻璃碎片从太阳穴擦过,剧烈疼痛蔓延。
西服口袋里的戒指掉出车外。
周政屿强撑开被血模糊的眼皮,摸索着去捡戒指,指尖快要触碰到时,戒指又滚不见了。
他找不到那枚戒指,也娶不了礼礼了。

-7-
知道周政屿车祸的消息,是落地多伦多的第二天晚上。
我才结束剧本围读,准备回下榻的酒店,接到姜棠打来的电话:
「礼礼,我早同你说了,离陆二那样的人远一点儿,他就不是个东西,这下总算遭报应了。」
「不过说来…周政屿对你倒也有两分真心,听见你离开,当场就离开国宾馆——」
我眼皮重重一跳,心底泛起恐慌。
也是后来,姜棠和我提起这天,我才惊觉自己说着放下,一遇到他相关的事,又失了分寸。
「他……怎么了?」
「车祸,死不了,就有点脑震荡。」姜棠试探着问,「你要担心的话,要不请假回京一趟?」
脸上一片清凉,我仰头一看,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声音平静到令自己惊叹:「不了。」
「那当年他妈找人弄得你躺了两年的事儿,你甘心就这么算了吗?现在好不容易周政屿知道真相,你就不想给自己讨回点儿利息吗?」
姜棠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该怎么去讨什么利息?」我笑,透着经历沧桑的疲惫,「棠棠,都过去了,就这样吧。」
姜棠沉默了。
她和周政屿是一个圈子里长大的,哪里不懂这些道理。
哪怕周政屿后面查到真相,那又能怎样?
像他们那样出身的人,你是没办法和他要公平的,因为是他们字典里生来就被剔除的字。
去闹上一闹,吵上一吵,不过是叫我再受一遍罪。
周政屿折腾得起。
我却折腾不起了,也没那勇气再折腾一遍。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
电影《人间》的剧本围读会结束当天,导演沈放请剧组一众人吃饭。
酒桌上。
饰演男二的演员同我敬酒,被沈放挡下,他天生一张娃娃脸,笑得人畜无害:「这酒我替温老师喝。」
桌上一片起哄声。
我只淡淡一笑。
上辈子,我没接《人间》这剧本,也同沈放没什么交集,据说这项目到后面黄了。
直到我死,这片子也没开拍。
所以,我和沈放没什么交集,对他的印象,就是比我小六岁的天才导演,据说家里挺厉害。
但进组这半年。
沈放对我颇为照顾,夜深送我回酒店,会议桌上一直备着的暖手宝。
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不可能看不懂沈放对我是什么心思。
可我这具皮囊看似光鲜亮丽,实际灵魂早被烧得千疮百孔。

-8-
所以在散场后,我主动开口:「沈导,您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路灯拖着尾巴照进沈放眸底,映出二十几岁的肆意朝气。
「而且姐姐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我?」
他低头凑近我,亮晶晶的眼底盛满了我的倒影。
我看着他。
却想起了十九岁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大抵在周政屿眼里,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肆意、朝气,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
可我早不是十九岁的温礼了。
所以我温和拒绝了沈放:「我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也不会再恋爱了。」
沈放紧盯着我,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没想到,这一晚沈放送我回酒店,会被狗仔拍到放上网,还连爆了好几条热搜。
从我醒来复出后,一直不温不火。
当年网上传是捧我的金主甩了我,也有人说我消失两年是去做三生孩子了,却因我的沉寂安静下去。
这一热搜爆出来,立马扒出往昔传言,惹来不少对家下脂粉浑水摸鱼。
【谁不知道温礼当年背后有金主捧,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就拿下百花新人。】
【《人间》这个剧本,哪是她现在能碰到的饼,原来是搭上沈导这条船了。】
【专业演员演戏十年,不如温姐一脱成名。】
……
事件在网上发酵后,我和姜棠开了会,这事公司公关部会联系沈放工作室发联合声明。
只是没想到,就在热搜第二天,沈放发了条微博——
@温礼,我永远的缪斯女神。
配图是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国旗台下,身后是正同姜棠讲话的我。
沈放喜欢我。
在他十四岁那年,在他甚至不知道我名字时。
网上评论两极分化,有说沈放年轻看不透我捞女本质,有磕我们 CP 的网友。
但因沈放这条微博,有不少知情人士站出来替我说话,道出当年真相。
在姜棠律师函发出来前,那些造谣的营销号全部站出来道歉。
甚至于网上有关我的黑帖删得一干二净。
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
只有周政屿会用。
猜出来那一刻,我点开黑名单,盯着他头像看了许久。
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就不能再同他继续纠缠。
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结局。
眼下最令我烦忧的是沈放。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份炙热又直白的爱意,愧疚之后,第一反应是想要逃避。
在剧组又低头不见抬头见。
沈放成熟得不像这个年龄的男生,他一眼就看穿我的回避。
在那天收工后,沈放主动拦下我:「抱歉,姐姐,因为我的喜欢,给你造成困扰了。」
看着面前低头失落的沈放,我拒绝的话哽在喉咙。
僵持之际,身后响起脚步声。
有的人一出现,心跳比眼睛更先认出来。
接着。
是我熟悉的周政屿的声音:「礼礼。」

-9-
多伦多近来多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周政屿没打伞,黑色大衣衬得他眉目深邃,风吹起他围巾一角,那一瞬间,我眼睛莫名一涩。
沈放知道我们过往,瞧周政屿一眼,道了声抱歉,同我说:
「那等温老师有空再聊。」
他总是将我们之间的分寸拿捏得极好。
周政屿望着远去的沈放。
等人走不见了,目光又落回在我身上。
我和他隔着濛濛细雨对视。
谁也没说话,像是在较劲,又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次,还是和从前很多次一样。
是周政屿先低了头。
他问:「礼礼,我们谈谈好吗?」
我静静凝视着他。
浅黄路灯下,周政屿俊秀的脸庞透着不健康的苍白,眉尾与太阳穴之间贴着防水创可贴。
隐隐约约往外渗血。
我有想过周政屿会找来,但没想过他会来得这么快。
甚至连伤都没好,就直接飞来了东京。
在周政屿希冀的目光里,我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好。」
上车后,他惯性来为我系安全带。
我抬手躲过。
周政屿眼底划过一抹黯淡。
我看见了,又装作没看见。
黑色奔驰在雨夜中穿梭,停在我居住的酒店。我带着周政屿进了房间,空调暖风吹走一身寒意。
我示意周政屿先坐,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周政屿没接过玻璃杯,而是顺势抓住我的手腕,仰头望着我,眼尾在灯下渐渐染上红意。
我却只是淡淡看着他。
灯光将我们此刻沉默对峙的画面倒映在玻璃窗上。
这段感情里的上下位彻底颠倒。
对视许久,我先打破安静:「你要和我说什么?」
周政屿牢牢抓住我的手,嗓音沙哑:「礼礼,我不知道我妈对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也是被瞒着的。」
他和我说,礼礼,对不起。
说,这些年他也过得煎熬,说到最后,他额头抵在我手背上,小心翼翼问我:
「礼礼,我们还能重头来过吗?」
我心口泛起无尽酸意。
认识周政屿时,我就知道他是个极其骄傲的人,陆、周两家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少爷,一辈子顺风顺水,就没吃过什么苦。
金尊玉贵的陆二少爷,这辈子吃的唯一的苦,大抵就是在我身上栽了一个又一个跟头。
我又何尝不是呢?
周政屿眼泪砸在我手上那一瞬,我想心软,想应一声好。
下一秒。
皮肤泛起烧灼的痛意。
烈火焚烧的恐惧再次袭来,我抽回了自己的手。
周政屿怔怔望着我,眼底透着迷茫。
我不看他的眼睛,而是问:「你来多伦多,你家里知道吗?」
周政屿沉默了。

-10-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没有多少失望。
我目光落在周政屿已经渗出血的额头,轻声:「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从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我用碘伏帮周政屿上药消毒。
全程他都盯着我。
我动作温柔,声音却冷淡:「周政屿,你瞧,你来多伦多找我,都不敢和家里说。」
后面的话,我没说完,而是含笑望着他。
周政屿当然知道我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又怎么敢为了我再和家里闹一次。
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周政屿。
他猛地抱住我,哑着声和我说:「礼礼,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再试试好吗?」
我抚摸着他发尾,压住喉间哽咽。
同他平静叙述着过往:
「周政屿,你知道吗,我在床上醒来后,得知你出事,我却站不起来,我那时候想,我哪怕爬,也要爬去见你。」
「后来和你再见,你那么对我,我都舍不得走,因为我就想多看一眼你的脸。」
「我怕人生那么长,时间久了,我就把你长什么样给忘记了。」
「礼礼……」
周政屿爱怜抚摸我的脸。
我偏头躲了开,抚上这张让我爱了两世的脸:「你瞧,我们当年也试过一次了,落得的结局也不过如此。」
「周政屿,你这次让我拿什么去试呢?」
「拿命吗?」
我忍了许久的泪,在这一刻落下。
窗外大雨倾盆。
盖住我喉间细弱哭声,「周政屿,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让我为你死第二次了。」
周政屿,你永远不知道,那烈焰灼身世有多痛。
我赌不起了。
也不敢赌了。
周政屿抱着我不说话。
很久,我感觉到一抹湿润划过我颈窝,烫得我心尖一颤。
到最后。
周政屿还像个不肯松手的小孩。
他执着地重复:「礼礼,再试一次好吗?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怎么试呢?
我们之间不只是门不当户不对,还有前世今生的爱恨纠葛。
周政屿啊,周政屿。
你让我怎么敢同你再继续纠缠下去?

-11-
周政屿来多伦多,是有备而来。
隔日,我去剧组,听见两个场务小姑娘议论,说有新的投资商注资,今儿会来探班。
造型做完出来,我一抬头就瞧见和沈放说话的周政屿。
不用想。
《人间》这片的新投资商是周政屿。
当天晚上,周政屿搬进了我对面的房间,后面一周里都来片场等我收工。
那一周时间,我有些恍惚,自己像还在北京念书那几年。
我在片场跑工,有时候有夜戏,周政屿忙完就来等我,有时候等到凌晨,撑不住了,就靠在墙上睡着。
我有时觉得惊奇,像周政屿这样的公子哥,竟真能陪着我一天天坚持下去。
直到有天他受不了了,捏着我脸笑:「温礼礼,别拍戏了,你周哥哥养你。」
彼时天真,不懂命运所有馈赠都标注好了价码。
把他话当真。
我弯着眼笑:「那你养我啊。」
这天,要拍一场吊威亚的戏。
顾忌我曾高空跌落受伤,开拍前,沈放让道具组检查了无数次,确定没问题后才开机。
拍摄过程很顺利,只是在结束时。
我感觉腰扣一松。
下一秒,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直接摔了下去。
「——礼礼!」
在旁守着的周政屿瞪大眼,快速奔向我。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也立刻跑过来。
在我以为自己要摔下去时,跌进一个满是雪松木香的怀抱。
接着。
耳边响起周政屿闷哼的痛呼声。
我一低头,看见周政屿左臂垂着,像是断了一样。
「周政屿,你没事儿吧?」我一下急红了眼。
周政屿左手脱臼,只能用右手来给我抹泪。
「多大一姑娘了,怎么遇着点儿事就掉金豆子。」他脸色苍白,眉毛因为疼痛皱紧,「丑死了。」
我「哇——」的一声,抱着他哭得更厉害。
边上的工作人员见状,去打了急救电话。
周政屿拍着我背,给我顺气:「总算是保护你一次了。」
我一怔,瞪大了眼睛。
心像被人敲碎了一条缝,热风呼呼往里灌。
周政屿,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12-
周政屿前不久才出了车祸,身体本来就没好全。
今儿为救我,左手又受了伤,被医生要求留院观察,顺便开了两瓶营养液给他。
我留下来陪他。
姜棠中途过来了趟,同我说吊威亚的系扣是老化了,这会没人动手脚。
临走前,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礼礼,我来多伦多时,在飞机上遇见周姨了。」
当天下午,我就在病房外遇见了周女士。
她眉眼藏着长途飞行的疲惫,那通身气质,依旧如同初见那样,高贵不可侵犯。
周女士扫了眼虚掩的病房,「政屿没事儿吧?」
「他刚吃完药,睡着了。」
我轻声回。
周女士这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还是笑得温和,但言语间的轻蔑没有半分遮掩。
「温小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主动离开了,就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那一瞬间,我又像回到那年。
在那幢载着西府海棠的别墅里,周女士也是这么和我说:「温小姐,政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周政屿的母亲,陆家的女主人。
那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女人,笑得温和而无害。
可我却像被一条蟒蛇盯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是冰凉的。
我双拳攥紧,抑制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害怕,颤声开口:「您放心,我会离开的。」
话音落地那刻,我余光看见周政屿站在身后,莫名心虚。
却又无奈笑自己。
心虚什么呢,不早都分开了吗?
「你帮我去找医生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出院。」
周政屿找借口支开我。
……
温礼离开后。
周女士瞧着儿子打石膏的手,脸蓦地沉下:「你还要同她搅和多久?两次车祸,断了条手,下回是不是得把命送了?」
说到此,周女士语气带了狠。
「你要再这样下去——」
「妈!」周政屿打断她,苍白脸上满是痛苦,「算我求您了,您别动她了,成吗?」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庞,周女士心疼叹息。
「江家那边,我好说按了下来,但你爸的班子,你迟早要接手,政屿,你不是三岁小孩了。」
「世族利益,人情利弊,这种事儿,不需要妈手把手教你。」
周政屿未语,沉默盯着走廊转角。
那藏着一抹青色。
是他这一生都无法触及的人。
周女士终是叹息,妥协道:「你要真喜欢,过两年局面稳了,把人再养在身边。」
「她不愿意的。」周政屿仰头,眼眶红得吓人,「妈,别这么糟蹋她。」
周女士微怒:「难不成你非要娶她吗?」
墙角那抹青色一晃,消失不见。
就像温礼再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
ťųₑ周政屿脸上似有挣扎、痛苦、愧疚……最后归于死寂一样的平静。
「我不会娶她。」
不是周政屿不想娶温礼。
是他根本不配。

-13-
进病房前,我在走廊上站了许久,往外望去。
阴沉沉的天,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碎的雪,对面塔尖一片白。
像是我和周政屿两世望不到尽头的未来。
是时候结束了。
整理好情绪,我进了病房,拎上放在一旁的围巾和包,站在床前叮嘱周政屿。
「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我给你助理打了电话,他会过来照顾你。」
周政屿盯着我问:「那你呢?」
我不看他的眼睛,拼命抑制住喉间的哽痛。
「周政屿,我有戏要拍,以后……我们还是——」
他蓦地握住我的手。
力道很重。
我没办法挣脱开,一低眸,忍了许久的泪砸在他手背上。
「听见了?」他一边给我抹泪,一边问。
我点点头。
「我们别见面了。」
意外地,周政屿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我愣然。
周政屿没说话,一直看着我。
看着,看着,他红了眼睛,哽咽了声音:「礼礼,那场火烧得你疼吗?」
疼吗?
当然疼啊。
可再疼,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对不起。」他说。
说完这一遍对不起,他又说,他刚才梦见了上辈子。
他其实接到了那通电话,他到时,火已经烧起来了。
「我是想冲进去救你的,礼礼,我想的……」
周政屿单手环住我的腰,泪水浸湿我的裙子。
我抚着他发尾,「周政屿,都过去了。」
这一晚,周政屿和我絮叨说了许多。
说曾经,说过往,说我走后,泛海国际露台死了的月季,甚至还说起当年我一时兴起养的乌龟。
我笑问:「那乌龟呢?」
「爷爷养着,现在每天都跟着他在胡同溜达晒太阳。」
周政屿也笑着回我。
视线触及那一瞬,我们彼此眼底都有泪光闪烁。
周政屿摸着我脸,泪滑落下来:「礼礼,对不起。」
「你今晚说了好多声对不起了。」
他替我擦去眼泪,声音沙哑:「再多对不起,也弥补不了你。」
是啊。
再多对不起,我们都回不到从前。
那短短几个小时,我们如同热恋时,依偎在一起,看窗外飞雪。
这晚的雪下了一夜,天将亮时,才停了下来。
等到天光大亮时,我从周政屿怀里离开。
「周政屿,我得走了。」
周政屿单手替我系好围巾,又帮我整理头发,叮嘱道:「雪天路滑,让司机开车慢一点。」
我轻声应好,抬脚向外走。
走了没两步,又转头奔向周政屿,用力抱住他。
周政屿身体一僵,又缓缓抱住我。
他温热掌心抚上我的发,温柔叮嘱:「以后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
「好。」
我也叮嘱他。
「你以后结了婚,对人姑娘好一点儿,要好好保护她,别再让她走我老路了。」
「好。」
「……」
细碎叮嘱彼此良多,到最后连句再见也说不出口。
我们都知道,哪怕以后再见,也只会把彼此当路人。
短暂相交的平行线,从此以后,各归各位,再无可能。
那天,我向外走。
周政屿就一直看着我的背影,像是要将我背影刻入眸底。
电梯门关上那一刻, 我看见周政屿忽然跌撞向我跑来。
「礼礼, 礼礼——」
他的呼唤声,被玻璃门阻挡。
我看着递减的数字。
恍惚明白,今天之后, 我长达两世的爱恨,终于画上句号。
所有曾经,都化作尘烟, 随风而逝。

-14-
这年春节,周政屿回北京陪父母,正巧春晚在播放温礼的节目。
周女士瞥了眼,问:「这姑娘是不是结婚了?」
她不太关注社交新闻,只是前不久受邀去学校上课,听得现在小孩说温礼好事将近。
刚在哄堂姐家小侄女的周政屿, 往电视看去。
32 寸液晶屏里, 温礼穿着红色连衣裙, 挽着发, 肤白唇红, 看着漂亮极了。
这些年来, 周政屿多多少少听说过她的事。
《人间》上映后, 反响极好,票房一度领先同期排期的片子不少,温礼也在那年拿了影后。
隔年在姜棠婚礼彩排上, 周政屿见过她一面。
温礼还没来得及换伴娘服,白 T 恤, 牛仔裤, 扎着马尾, 素面朝天,像二十出头的女学生。
沈放跟在她旁边, 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好声好气地哄:
「姐姐,咱吃两口成吗?免得待会又犯胃病了。」
温礼娇气偏头:「不吃,减肥,沈放同学,你这是在害我明天被棠棠骂。」
沈放也不生气,紧跟着撒娇哄。
温礼总算低头肯吃两口了。
周政屿远远看着, 不知为什么,眼眶莫名湿润了。
那天晚上。
他梦见了还在念书的温礼, 也是那样明媚娇气的一个姑娘。
跟了他以后, 却像那盆月季, 直接枯死了。
周女士察觉儿子目光, 催促道:「瞧瞧人家都要结婚了, 你也不抓紧点儿。」
周政屿早些年身体不好。
从多伦多回来后, 被周女士押着养了两年身体。
等他父亲退休,子承父业, 事业开花, 但终身大事还是没着落,急得周女士把对儿媳妇目标降到是个女的就成。
周政屿挪开眼,把糖塞进小侄女嘴里,似笑非笑地回:
「那你当年要是同意, 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周女士一噎,翻了个白眼。
周政屿再往电视瞧了一眼,那上面已经没了温礼的身影。
就像这些年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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