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则极度厌恶 omega。
因为他原本幸福的家庭,被 omega 第三者破坏,母亲郁郁而终。
视若救赎的竹马,在 omega 的诱引下背叛了他,导致公司几近破产。
所以,他选择了我。
一个平平无奇的 beta。
开启了平平无奇的婚后生活。
直到我意外二次分化成了 omega。
-1-
「什么味道?」
霍则出差回到家,首先来了这么一句。
我接过他的外套挂好,自然地答话:
「烤红薯吧。」
他扫了一眼餐桌,微微蹙眉。
「晚饭就吃了这个?阿姨没做?」
见他一副要找人问话的样子,我忙不迭拦下:「吃啦吃啦,只是后来又馋了。」
霍则停了脚步,略一侧首看向我,视线下移,落在了我的颈间。
这次,我在他出声前就抢先开口:
「昨晚没睡好落枕了,所以贴了膏药。」
「……还难受吗?」
「小事,差不多已经好了。」
他点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抿紧了嘴。
我想尽快把这个话题翻篇,主动问他:「你要吃点夜宵吗?」
「不吃。」霍则答得干脆,说完顿了顿,「你想吃的话,让厨房做……但也不要吃太多,不消化。」
很好,注意力成功转移。
接下来再随便寒暄两句,他就该回书房或者卧室忙自己的去了。
果然如我所料,对话结束他上了楼。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三天前,我睡得好好的突然发烧。
本以为吃点退烧药就能降下去,没想到越烧越高。
想着去医院吊瓶水差不多得了,得让身体知道特么谁才是主人。
结果身体给我来了个暴击。
我二次分化了。
从 beta,分化成了 omega。
霍则最讨厌,最憎恨的 omega。
-2-
在楼下磨磨蹭蹭了好久,把吸油烟机开到最大,重新给腺体贴上抑制贴。
一层不够,刚才就被他闻到了那股子廉价甜腻的味道。
干脆贴了三层。
最后再掩饰性地贴一张中药筋骨贴。
贴完觉得稍微有点夸张,毕竟他刚结束半个月的出差,肉眼可见的疲惫,今晚应该不会有那个的意思……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他坐在我的床上。
看起来刚洗完澡,发梢还湿漉漉的。
浴袍只在腰间系了下,松松垮垮,胸膛好风光一览无余。
我脱口而出:「你今天不累吗?」
霍则微微愣了下,「有点,但是更想要。」
像他这样寡言淡漠的人,坦诚地说出这句话……
直白得毫无转圜余地的话。
根本无法拒绝。
我认命地走过去,开始庆幸自己做足了准备。
「睡觉也要贴着吗?不是差不多好了?」
心一惊。
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的膏药贴。
「嗯……其实稍微还有那么一点点……」
霍则往后撤了点距离,朝我示意:「坐过来。」
看来真的憋太久忍不住,这就要开始了。
这个姿势……从后面?
不行!太危险了。
他意乱情迷中把膏药撕了怎么办?
还在纠结,手臂被握住,一拽,我跌坐在他怀里。
「等……」
肩头按下两只手,控制着手劲,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原来是给我按摩。
「哪边不舒服?」
他边问边往颈窝按,力道正好,其实很舒服,筋肉都被抻开的那种舒服。
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秒,一股难言的酸胀感在后颈猝然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浑身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是这里?你好像贴得很厚。」
说着,他着重按揉起那一块。
我差点撅过去。
一张嘴,牙齿都在打颤:「别按了,别……」
霍则没停下,只放轻了力度:「太重了么?这样呢?」
「啊……」
喉间溢出的呻吟代替了我的回答。
他停下了。
房间一安静下来,呼吸的存在感变得格外强。
我能感受到身后攀升的温度。
他的手慢慢从肩头,滑到了我的衣扣。
该来的还是得来。
我坚持:「我要躺着,不要趴着。」
霍则当然不会拒绝这点小要求,很快就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已婚 alpha,在克制半个月后会有多急迫。
「嗯?」
他黑沉的眸底漫起一丝笑意,「是按摩有效,还是你提前做过准备?」
我别开眼,咬着下唇不回答。
都不对。
他感受到的变化,是因为我已经不是 beta 了。
不再需要漫长的前戏,不再干涩到需要外物助力。
我忍不住搂住他,心中酸涩。
如果霍则知道这具让他逐渐失控的身体是 omega,他会有什么反应?
肯定会厌恶吧。
刚结婚的时候我就问过他,如果我是 omega,他还会不会选择我。
那时的他蹙起眉,语气不悦而坚决。
「当然不会。」
-3-
霍则后背纹着两个人的名字。
他的母亲,和他的竹马。
霍则曾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富家公子,很多的钱,很多的爱。
直到他的父亲出轨了一个 omega,背叛了婚姻,还有了别的孩子。
资产被尽数转移到第三者的名下,霍则的母亲被逼疯,在疗养院潦草结束短暂一生。
他的竹马曾是他唯一的救赎。
陪着他走出阴影,陪他白手起家,却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被对家公司的 omega 诱惑,选择了背叛多年情谊,将商业机密透露给了对方。
霍则的公司几近破产,他不眠不休到处奔走,才堪堪力挽狂澜。
他恨透了 alpha 和 omega 之间本能的,天生的吸引。
那种吸引,竟会让人抛弃家庭,抛弃理智,抛弃一切共同经历的过往。
因此他选择了我,适婚范围内唯一的 beta。
平平无奇,没有信息素,同样也不受信息素干扰的 beta。
漫长的情事结束,已经到了后半夜。
霍则帮我清理完,直接在我身旁躺下。
我累得说一个字都费劲,还是奋力发出声音提醒他。
「你不回房间吗?」
霍则太忙了,总是早出晚归,我老是被他吵醒。
于是婚后第二个月他就提出分房,就算极致缠绵过,也会收拾收拾各回各床。
「嗯,重要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最近不会那么忙,我应该每天有时间陪你吃早饭晚饭。」
「……离吃早饭至少还有三小时。」
霍则搂了搂我,低沉嗓音打在耳廓。
「没分房前你没落过枕,所以最近,我们还是一起睡。」
这大概就是他刚回来时欲言又止想说的话。
……
短短一分钟里,怎么会有两个噩耗的?
-4-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霍则说。
结婚不到一年,霍则对我,还没有什么感情。
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只是从小沉淀的素质教养所然,并不是出于爱。
alpha 的易感期一般是伴侣间增进感情的良机,但相识以来的三次易感期,霍则都选择在感控所度过。
宁愿在身上插管子,痛苦地抽掉过剩信息素,也不愿意找我。
就算不得不回家处理事务,也会提前打够足量抑制剂,离我三米远。
上次我鼓起勇气,提出陪他一起,被他淡声拒绝。
「你承受不住。」
……一句话把我挡了回去。
可是,omega 都能做到的事,beta 为什么不行?
beta 的身体素质可比 omega 强多了。
单纯不想被我看到脆弱柔软的一面,不想让我走进他的心罢了。
可我还挺想走进去的。
在平平淡淡的生活里,我对他生出了一点喜欢。
好吧。
是非常喜欢。
因此,我不想直接坦白,潦草得到一个解除婚约的结果。
霍则回来前,我已经预约好了腺体切除手术,本想趁他不在悄咪咪做掉,偏偏主刀专家去外地交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你半个月后会出差吗?」
「不会。」
可恶。
我往嘴里塞进一个太阳蛋用力嚼嚼嚼,既然他不忙,那我得找个借口,让自己半个月后合情合理失踪好几天。
霍则把他的太阳蛋拨到我盘子里:「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吗?可以安排在最近。」
这可不敢有,我忙摇头:
「没有没有。」
霍则抬眸看我一眼,意有所指:「我还欠你一个蜜月。」
原来是这样。
他啊,除了爱,什么都会弥补给我。
「不用啦,不太想出门。」
霍则抿了抿嘴,没再吭声。
早餐在沉默中接近尾声,我忍不住开口:「听说现在是准备上市的关键时期,这么悠闲没问题吗?」
他的眉间微微蹙起,眸光暗了两分。
「你很希望我出差不回家?」
我眼巴巴地看向他:「就公司长远发展来看,是的。」
呲啦——
椅子在地板上疾速划过,发出刺耳声响。
霍则站直身,脸色阴沉。
「用不着你操心。」
-5-
晚餐霍则没回来吃。
大概是忙吧。我想。
一个人吃完,窝在沙发上发呆到天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霍则好像生气了。
结婚以来,我们还没产生过什么矛盾,就算性格习惯爱好完全不同,也相处得很和谐。
那方面一开始很不合拍,现在也慢慢适应了。
最重要的是,他从未食言过。
说会陪我吃晚饭,就一定会做到。
此刻一个消息都没有,只可能是他自己不乐意。
仔细回想了一番我说的话,确实有点指手画脚的趾高气昂感。
太越界了。
他该不会以为我在质疑他的事业能力吧?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顿时有些坐不住。
喊来管家确认了一下他的行程,除了下午有个应酬,就无其他。
点开他的对话框,斟酌半天,最后发出一条:【还在忙吗?】
【没有。】
回这么快,看来气消了。
那怎么还不回家呢?
不行,不能这么发。
忙把输入框里字删掉,拐弯抹角地问:【晚饭吃了吗?需不需要让厨房留一点?】
那头正在输入了半天,最后只有冷冰冰三个字。
【不需要。】
好吧,还没消。
我思索了半天,决定主动去道个歉。
虽然当下还是少和他接触比较好,但关系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弥补了。
我想继续和他在一起,不能因噎废食。
快速洗了个澡,重新贴上抑制贴,膏药没理由再贴,我翻出条围巾,正好遮住。
霍氏大楼多数楼层黑了灯,顶楼还亮着。
电梯门一开,正好和哈欠连天的秘书对上目光。
他一看到我,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亮了。
「老天爷!啊不对不对,荀先生!」
秘书简直要哭,连轴转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可以空闲一段时间,结果老板开始了熬鹰模式。
「你们在加班?」
「不。」他做作地抹了抹眼泪,「纯熬。」
良心很痛。
我忙掏出手机,一口气给他转五个红包。
「你先回去吧,自己买点好吃的。」
秘书一秒换脸,嘴上说着这不合适吧,手指飞快点接收。
我目送他欢欢喜喜进电梯,刚一转身,就看到霍则抱臂倚在办公室门边,眸光沉沉,不知看了多久。
这一看,我打好的腹稿忘光了Ŧŭₚ。
大脑一片空白地跟着他进门,门在身后关上,还愣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霍则从呆呆的我手中接过食盒放到茶几上,见我还杵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
「外面很冷吗?」
我回过神,荒芜的思维飞快复苏,拢了拢围巾,面不改色道:
「昨晚留痕迹了,遮一下。」
说完不给他回话的时间,自然地朝食盒抬抬下巴:「今晚的汤很好喝,你快尝尝。」
转移话题大法好像失灵了。
霍则依旧盯着我的围巾,脸上没什么表情。
「现在没别人。」
「……麻烦,戴着吧。第二层有张姨刚包的虾饺,虾肉是我剥的。」
「好。」
霍则点点头。
我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他说:「室内 28 度,戴着不热吗?」
「不热。」
「……你额角出汗了。」
……我就不该来。
浑身僵硬地看着霍则上手帮我,愣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再拒绝,未免太过刻意。
解到最后一圈,我急中生智,一抬手把灯关了。
-6-
「嗯?」
他的动作顿住,「为什么关灯?」
我闭闭眼,深吸一口气。
都到这个境地了,干脆直接床尾和吧。
「太亮了没感觉。」
面前男人呼吸滞了一瞬,没吭声。
许久,他轻轻笑了下,气流像小猫爪似的拂过我的脸颊,挠在心尖,痒痒的。
「什么感觉?」
他明明听懂了,还装起傻来。
我一鼓作气,直接抬手将他按在沙发上,毫不犹豫地跨坐上去。
「办公室 play 的感觉。」
这下,话题彻底转移了。
霍则再也顾不上我的围巾,也顾不上确认我脖子究竟有没有他留下的痕迹。
之前没有,今晚之后肯定有。
隔壁大楼的灯光从落地窗漫进来,他的衣领笔挺,领结打得一丝不苟,一副成熟稳重的商务范,但第二颗衬衫纽扣以下,已是另一派香艳景色。
喉结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缓慢滑动。
「你第一次这么主动。」
霍则在一片昏暗中,一错不错地看着我,语气比刚才明显上扬轻快,夹杂着愉悦。
「下次提前说,我支走他们,你不用破费。」
好像又误会了什么。
算了,误会着吧。
他好像挺喜欢我主动,但不耽误他正在一点点夺回主动权。
我趁着目前理智尚在,赶紧把话说了。
「霍则,我早上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别生气了好不好?」
霍则从我胸口抬起头,轻轻喘着,道了声「好」。
「我也要道歉,对你说了重话。」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还泛起了一丝甜滋滋。
但眼下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我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亲:「沙发好小,去你休息室吧?」
-7-
休息室一大半是他衣帽间,幽暗静谧,不会有被他看到抑制贴的风险。
我跌跌撞撞被他带着,身体撞在柜子上,一串清脆叮当响。
像玻璃瓶的碰撞声。
「唔?柜子上有什么吗?」
「抽出来的信息素。」
「你到易感期了?」
「没有。」霍则已然动情到无暇顾及其他,含糊地一笔带过,「平时信息素也会过载,很讨厌。」
原来,他连自己的信息素都讨厌。
可他刚刚还边吻边问我,家里是不是换了沐浴露,很香很甜。
不敢想他知道实情后,会有多讨厌我,讨厌不自觉被我这个 omega 吸引的,他自己。
会崩溃吧。
我伏在他的肩头,悄悄凑到他的腺体处嗅了嗅。
很清淡的酒香,ṱűₛ和本人的重欲毫不相符,可一想到他会定期抽掉,又觉得理应如此。
不敢多闻,我撤开一点距离,霍则或许以为我要躲,下意识箍住了我。
一记重重的撞击后,我听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了。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身体已经火速给出了反应。
力气尽数流失,体温却陡然飙升。
在狭小空间里骤然炸开的,是霍则的信息素。
浓郁,辛烈,凶猛得完全抵抗不住。
我不能暴露自己闻得到,但理智的堤坝正无法遏制地溃败。
「霍则,你停下来,我好痛。」
我真的好痛。
不可以再继续了。
再继续我要痛死了。
霍则会尊重我意愿……他并没有停下来。
不管我怎么央求,都听不到我说话般,反而更为猛烈。
像头初尝血腥味的猛兽,用利爪死死按着它的猎物。
占有,撕咬,拆吃入腹。
一切挣扎不过螳臂当车,连我的呜咽都被尽数吞没。
怀疑身体是不是被撕裂成两截的瞬间,后颈猛地一阵尖锐刺痛。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时间好像在此刻停滞了。
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陌生的感觉涌进体内,身体本能地战栗。
失控的霍则凭着本能,咬穿三层抑制贴。
把我标记了。
-8-
坐在荀家的车上,浑身还在不受控的颤抖,高热久久未能降下。
大哥荀诉一脸阴沉,猛踩油门。
刚被标记的 omega 急需 alpha 的安抚,而我只能抱紧车里的小靠枕,还得分出精力抗拒正从盛怒的荀诉身上散发的信息素。
「你能不能收着点,好臭……」
荀诉从后视镜瞥我一眼,气笑了。
「你讲点道理,是谁哭着给我打电话的?」
好吧,是我。
那时太过慌乱,确实想不起其他人。
手机震了震,霍家的家庭医生发来消息,霍则目前已经清醒。
【易感期提前了,可能是前段时间奔波太过劳累。】
原来是易感期。
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这是最能接受的一种。
「啧,少担心他了,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早就和你说不应该答应这门婚事。」
霍荀两家结姻,整个荀家都上赶着,只有大哥一人反对。
他说,和一个经历坎坷有心里阴影的人在一起,注定会很辛苦。
那时的我觉得有道理,但无法拒绝。
现在的我依旧觉得有道理,但不在乎。
我愿意。
「他会在感控所待很久,我神不知鬼不觉做完手术,他不会知道。」
本该松一口气的,可心里反而闷得很。
我很清楚,霍则突然进入易感期的诱因不是劳累,而是闻到他信息素后瞬间汹涌的我。
得尽快把这个破腺体割了。
「荀旻!」
大哥怒喝一声,踩了刹车。
冷不丁撞上椅背,本就昏沉的大脑更是眩晕。
「你他妈脑子有没有问题?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解除伴侣契约,好好开始你的 omega 人生!」
我揉揉脑袋:「谁要做 omega 了,我可不想被他讨厌。」
荀诉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最后涨红了脸,丢下一句「我服了」下了车。
他在外头吧哒吧哒抽完两支烟,再上车语气轻柔很多。
「旻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他发现你曾经是 omega,会怎么想?肯定会讨厌你这种欺诈行为,对不对?还不如现在就断了,长痛不如短痛啊,乖,你要听哥的。」
这循循善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未开智小孩。
「哥,我要纠正你,我一直都是 beta,和他在一起前是,今后也是。」我一脸理所当然,「况且,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荀诉无语住了。
良久,他默默发动车子,幽幽道:「我有点分不清,你脑子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了。」
我点开医生发来的病房照,看着面容苍白的男人咬了下唇。
「我是清醒的恋爱脑。」
-9-
霍则进感控所的第三天,给我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却迟迟没吭声。
听着那头清浅的呼吸,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呢。
该不会想起来了吧?
难道那时候他理智尚存?
我不自觉攥住了衣摆,试探性地开口:「霍则?」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陷入默然。
隔了好一会儿才问:「还痛吗?」
嗓音低沉,在电磁处理过后,竟有种莫名的落寞低落感。
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Ṫų⁸道他指的哪里,身体里已经不痛了,但腺体那儿还在隐隐作痛。
纠结再三,最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行。」
「对不起。」他说。
「我能听到你在喊痛,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也停不下来。」
我摇了摇头,想起来他看不到,忙张嘴:「没关系的,我承受得住。」
可霍则却说:「以后不会了。」
「我发誓,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霍则的情绪好像有些怪怪的,受易感期影响?
生理课教过,这个时期,alpha 的生理和心理都需要得到安抚,我一次都没实践过,只能口头安慰。
「我一点都不痛啦,真的!我们是合法伴侣,不要对我那么客气,就算磨合期很长也没问题的,我会陪你。」
包元气满满,包让人卸下心理负担的。
霍则却略带痛苦地闷哼一声,将电话挂了。
我在忙音里愣了很久,努力把见缝插针钻出来动摇我道心的酸涩情绪压制住,按下回拨。
无人接听。
我怕打扰他,向医生确认他没问题,默默收起了手机。
-10-
霍则进感控所一周后,对他的想念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浑身几万只蚂蚁爬似的,很想被他紧紧抱住。
这大概就是被标记的威力吧。
正好身体养得差不多,我回到了霍家。
一进门,直奔他的房间。
简约的冷色调,很符合他本人的气质。
无暇参观欣赏,拉开衣柜,整个人扑了进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充盈鼻腔的竟只有木调香水味,略感失落,转身干脆咕涌进他的被窝。
可惜被窝里信息素的味道也很淡,完全无法缓解心头的痒。
茫然地躺了一会,突然想起来既然霍则习惯将信息素维持在极低的水平,那么家里应该也有抽取设备和抽出来的信息素。
大脑已经完全被这种渴求占据,就算清楚翻他东西不太合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从房间找到书房,拉开一个柜子时,听到了熟悉的玻璃瓶碰撞声。
被数量惊到,他究竟抽了多少。
小心翼翼拿起一小瓶,冰凉的瓶体硌在掌心,怎么都捂不热。
按在瓶盖上的指尖微微发颤。
真的要用吗?
真的要用霍则最讨厌的信息素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最终我还是选择咬牙将它放回原位,怕自己反悔,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满是诱惑的房间。
匆忙间,桌上的台历被我碰倒,扶起摆正,视线却定在上面移不动了。
【会有人把烤红薯当饭后甜点吗?】
字迹遒劲,是霍则写下的。
往前翻,在正常商务备忘记录里,夹杂着很多关于我的琐碎。
【热衷挑虾线,不理解。】
【同一篇旅行攻略看了半个小时,是想去吧。】
【睡眠很浅,轻轻摸了下头就醒了。】
最久远的记录在半年前,【很有仪式感,喜欢过纪念日,和我不一样。】
我记得那是我们在一起第 99 天,我兴致很高地准备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晚餐,可他完全忘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坦然接受他并不喜欢我这件事,委屈到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哭。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第二天空了出来,陪我去了一直想打卡的餐厅。
这一条条,看起来不像特地记的,倒像是工作时偶然走神,随手写下。
就算是随手的碎碎念,也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很在意我?
顿时有些无措,心里生出期待,又不敢真的期待。
给大哥发消息:【下意识记录一个人的喜好,是不是喜欢啊?】
他很快回我:【切,我还记得你不喜欢闻烟味呢。这不是家人基本素养?
【你这恋爱脑挖出来放红油锅都没人吃,早点醒醒。】
无力反驳他。
刚腾起的一点微弱火花迅速熄灭,心脏坠得无声无息。
突然明白霍则为什么在我着重提到合法伴侣后,断然挂了电话。
在他的认知里,我们只是法律约束的家人。
并不是爱人啊。
-11-
预约日的前一晚,霍则回来了。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明显瘦削很多。
内心复杂,又心疼又懊恼。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理由还没编好!
霍则仔仔细细看了我一会,抬起手。
我以为他要查看我后颈上的咬痕,下意识捂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滞在半空,慢慢收回。
本就黑沉的双眸,更是暗淡两分。
「荀旻,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
看他的表情,这个离开,并不像出差。
他点点头,「有事就找林秘,或者回荀家也可以,我已经和你哥哥说过了。」
「等等。」
心头浮起巨大疑惑,还夹杂着丝丝缕缕不安,我揪住他的衣袖,声音急促起来,「你要去哪儿?」
霍则脸上无波无澜,语气平静。
「别担心,顺利的话,我会很快回来。回来后……我们把蜜月补上。」
完全顾不上什么狗屁蜜月。
万一不顺利呢?
霍则抿抿唇,没说。
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一闭眼,就是霍则在我躲避半步时微颤的眼神。
心烦意乱,先前压抑住的旖念再次冒了上来。
这一次,理智没能战胜欲望。
我偷摸进了他的书房,可抽屉里已空空如也。
不仅那些小瓶瓶尽数消失,连抽信息素的设备也不见了。
现在整套房子里,霍则的信息素荡然无存。
有种……他 alpha 的身份也将不存在的错觉。
-12-
睡眠不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麻木地跟着医助做完术前检查,回到诊室等待评估。
思绪忍不住发散。
霍则究竟要去做什么呢?
难道是公司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危机?
还是说……他在外面有别人了!
男人总是在偷吃后心怀愧疚,所以才会主动弥补……
不不不,霍则不是那种人。
烦躁中,医生拿着报告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我还烦躁。
「我再过三年就退休了。」
我点头:「噢噢,这么多年辛苦了。」
「知道辛苦,还想让我晚节不保?」
他的音量陡然飙升,抓狂地把报告拍在桌上,「一天天的,不是易感期想摘腺体,就是孕期想摘腺体,以为腺体是你家后花园的番茄吗?想摘就摘?」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语言理解能力从身体里飞走了。
运气?运期?
……孕期?!
头皮一紧,我急忙上前扒拉那些报告,入目大片专业术语,看不懂一点。
「医生,是不是弄错了?」
他简直要暴走。
「你质疑我?」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可能怀呢?」
「干没干那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干了,但是……
我傻眼了。
那日钻心尖锐的疼痛,原来源自生殖腔。
beta 当习惯了,完全忘记要做措施这回事。
我杵在原地,手足无措,țů₋语无伦次。
人生给我开的玩笑,怎么一个接一个?
「那,那还能摘吗?」
医生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我,我讷讷地闭上了嘴。
前两年新出的法条,非病源性堕胎违法。
「生下来后,你再考虑摘除也不迟。」
我藏一个腺体都够呛,还妄想藏住胎儿?
除非霍则一两年都不回家。
刚一想到他,门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医生,我可以进来吗?」
我呆滞了下,方寸大乱。
竟然是霍则。
他怎么来了,跟踪我?
反应慢了一拍,没能拦住医生那句「进来」。
顾不上太多,我薅起桌上的报告,躲到医生的桌下。
几乎是刚一蹲下,门就开了。
面对医生疑惑的目光,我疯狂使眼色,哀求他别暴露我。
医生不自然地捋了捋本就不多的头发,算是应允。
霍则的脚步声渐近,停在桌边。
「手术时间,能不能再提前一点?越早越好。」
手术?
心里咯噔,霍则生病了?
很想探出头看看他,但是不行。
医生皱着眉,重重叹了口气。
「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有那么多种方式和腺体和平共处,非得选最极端的,对身体伤害最大的。」
「我不想要。」
霍则答得平静,却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要腺体了。
他不要做 alpha 了。
「说了好几遍,你的信息素暴走,不是器质性病变,主要还是心理障碍,你老是压抑它干什么呢?慢慢适应,循序渐进地释放,不会有任何问题。」医生在平板上戳戳点点,调出一份资料,「我记得你有伴侣吧?喏,多登对啊,两个人好好……咦。」
医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震惊地看向桌下的我,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我默不作声爬出来,站直身体,迎上霍则讶异的目光。
「霍则,你先跟我回家。」
-13-
一路相对无言,回到家,我把他拽进房间抵在门上。
「为什么?」
他垂眸,将我的担忧尽收眼底,同时也包括脖子上贴着的胶布,领口露出的淡青色淤痕,结痂的牙印。
霍则面上闪过痛苦之色,闭了闭眼。
「其实,比起那些 omega,我更恨没有管住自己的父亲和朋友。
「恨我和他们是同一Ṭùₐ类人,恨我的本能。
「……我不想再让你受伤了。」
心脏好像被一只手大力攥住,胸腔闷窒,喘不上气。
原来这么多天的反常,是他在为自己的失控自责不安。
甚至做出了放弃 alpha 身份的决定。
可是……他失控的源头,是我啊。
「霍则,你不许这么想,你和他ťų⁰们才不是同一类人。他们意志力薄弱,心甘情愿放纵自己沉沦,可你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捻起抑制贴一角,顿了顿,咬牙撕了下来。
荀诉说的对,感情不应该ṭû⁼存在欺诈行为。
我不能在明知霍则为此痛苦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地继续下去。
焦糖的甜腻味道飘散开来,我微微侧过头,露出后颈。
「霍则,一切都是因为我勾引了你,你并没有错。」
他的视线落在我那被咬的伤痕累累的腺体上,瞳孔震颤,缓慢地睁大了眼。
这次,我没躲开他伸来的手。
温热的指腹极轻极缓地摩挲在腺体上,酥痒感从天灵盖直窜脚底板。
我咬牙忍耐住,直到他开口问我。
「什么时候?」
我怕他误会一开始就在骗他,老实坦白:「你出差回来前三天。」
见他不语,又急声补充:「有就诊记录的!」
说着,我开始哗啦啦翻报告。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按下手忙脚乱的我,突然神色一凛,皱起了眉,「所以今天,你并不是跟着我去的医院,你去做什么?」
嗯……
该怎么说呢?
被他知道我也是去割腺体的话,恐怕会更自责吧。
我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报告。
最上面那张,结论栏写着孕囊可见。
还很小,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和霍则这段平平无奇的婚姻的果实。
从知道到现在,我还没有多余精力处理这个消息。
此刻霍则站在我面前,我终于能端正起态度面对。
他也有知情权。
「霍则,你可能要做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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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则说,他需要一点时间。
我理解,毕竟短时间里被两个重磅消息砸,是个人都会懵。
也接受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就是有点儿难受,身体上的难受。
抓心挠肝想得到霍则的安抚。
之前一直以为标记影响大,现在看来,是孕期反应大。
可目前还不能打扰他,家里的信息素也都被清理走了,我只能咬着被角,无助地蜷缩在被窝里。
上网搜了搜,扎抑制剂可以稍微缓解,我顿时看到了希望,叫了个跑腿。
送达后我急匆匆下楼,边拆边往回走,一抬头,霍则正倚在酒柜边。
「怎么点外卖,饿了吗?」
「……不是吃的。」
冰球咣当一声,他将酒杯放下,走近两步,才看清我拿着的是什么。
「为什么买抑制剂?」
我老实交代:「听说可以缓解……」
面前一暗,他挡下了餐厅的灯光,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哪里难受?叫医生来。」
我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乱糟糟的事后,我们的对话还能这么平静日常。
霍则其实很温柔,温柔到我心里酸溜溜,没由来地有些委屈。
因此本该说没事的,一张嘴,变成了「没有你,我很难受。」
话音一落,霍则明显愣住。
但说都说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现在很需要你的信息素,能不能帮帮我?」
霍则脸上闪过挣扎和抗拒。
失落在沉默对峙中一点点涨潮,淹没了本就微弱的期望。
手指攥紧抑制剂的袋子,我咬着下唇, 率先退让一步。
「没事没事,我用这个就行……」
「需要我怎么做?ţų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
在这个一向稳重自持的男人身上,我头一回看到了无措与惶惶。
「我可能做的不好。」
我忙摇头:「不会不会, 你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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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则对自己并不放心。
跑腿叫来的抑制剂扎了一半,才敢靠近我。
炙热的吐息落在后颈, 在快碰到时, 停下了。
我紧张地揪住床单, 「如果实在抗拒, 可以不继续的, 不要勉强。」
「没有勉强, 我喜欢你,所以会接纳你的一切。」他顿了顿, 气息压下, 「如果疼, 就喊停。」
我完全没听清后面的话, 大脑处理到「喜欢」二字时,猝然宕机。
不管输入什么,只有一个结果在脑海里回荡——
霍则说他喜欢我。
我该不会在做梦吧?
可腺体上的刺痛很清晰, 醇厚信息素注进体内的感觉也很真实。
我忍不住哼唧, 霍则立刻抬起头,撤开了一点距离。
「不舒服吗?」
不不不,太舒服了。
说出来有些羞耻, 我将脸埋进被子,轻声催促:「还没够。」
……
安抚期间霍则补扎了两支抑制剂,最终有惊无险结束。
能感觉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收拾好后起身要走, 我忙伸手拉住。
「不睡这里吗?」
霍则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下,未置可否。
我眼巴巴看着他:「你不在, 我容易落枕。」
人啊,永远是得知自己被偏爱后, 恃宠而骄的生物。
霍则掀开被子再度躺下,只犹豫了一瞬,将我圈进怀里。
「你并不喜欢吃烤红薯。」
也并没有落枕。
他识破了我之前的谎言,依然选择抱紧我。
他的答案,不用说也明了。
「霍则,明天开始, 每天减少一支抑制剂,直到彻底不用,可以吗?」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我尽量。」
「……只有尽量?」我抓着他的手, 放在我尚平坦的小腹上, 「你说,抑制剂会不会有副作用,间接影响我和这里的小东西?」
「可以。」
说着, 手突然往下滑。
我警觉起来:「干什么?」
霍则凑过来,轻轻咬了口耳垂。
「突然觉得,刚才表现的还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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