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爱情

我有脸盲症,回老家吃席看到个帅哥。
「你好,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对方发出尖锐爆鸣:
「姑姑,你要毁了这个家吗?」
我木着脸又问他身旁的帅哥。
「你不会也是我亲戚吧?」
他顿了顿,然后笑了。
「我是你侄子的朋友。」
后来谈上后第一次接吻,我皱眉:
「怎么口感这么熟悉?」
他把我按倒:「还有更熟悉的呢,试试吗?」
天杀的,这怎么是我前男友啊!

-1-
临近过年,有亲戚结婚,我不得不回家吃席。
因为从小患有脸盲症,大部分亲戚都把我当动物园的猴子。
有事没事就喜欢逗逗我。
席上又送走一波心满意足的人后,我麻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
「行了,你们有没有点礼貌?」
「她不是你们的玩具。」
我猛地抬头,内心泪流满面。
终于有人替我发声了!
那人穿着黑色羽绒服,身姿挺拔。
长着一张我记不住但是帅气干净的脸。
我瞬间被击中了心趴。
遵从本能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帅哥你好,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姿态是恰到好处的羞涩和从容大方。
对方沉默两秒。
突然发出颠覆形象的尖锐爆鸣声。
「姑姑,你是要毁了这个家吗?」
「我们早上才见过!」
程子异?
他没事换什么衣服!
我瞬间面无表情,一副淡淡死感的模样。
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个灰色大衣配高领黑色毛衣的帅哥。
人夫清冷感十足。
我木着脸问:「你不会也是我亲戚吧?」
他笑了,声音如同清泉水淌过石子的声音。
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你好,我是你侄子的朋友,沈序辞。」
「我没有女朋友。」
好奇怪,已经死了的心又活过来了。
程子异似乎诧异地看了他一ťũ⁽眼。
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是个十足的声控,当场就跟他加了联系方式。

-2-
当晚我打电话给程子异打听对方的喜好。
那头支支吾吾的。
「你说沈序辞啊?他人挺好的啊。」
我顿时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年龄相仿,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程子异,你老实跟我说,他是不是渣男?」
「当然不是!」
意识到语气太过激动,他声音压低。
「他确实挺好的,只谈过一个女朋友,但他人安安静静的,平时也就喜欢看看书,我觉得你应该不太喜欢这种类型。」
笑容在我脸上逐渐扩大。
「谁说我不喜欢这种类型啊?我可太喜欢了!」
读书好啊,读书明理,不会无理取闹。
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塑料杯子被捏紧的声音。
程子异立马接话:「那你喜欢这种类型,当初怎么会和桉哥谈呢?」
顾瑾桉,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对方张扬懒怠的模样。
已经分手两年了,骤然听人提起还是会愣一下神。
我不想多说,敷衍过去。
「当时年轻不懂事,就是谈了才发现不合适呗。」
塑料杯咔嚓咔嚓快被捏碎了。
我莫名有种后背一凉的感觉。
连忙问:「你那边什么动静啊?」
「没什么,那先这样,你看上他的话我改天给你们制造机会!」
他挂得匆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还有点虚。
我满脸问号,真是莫名其妙。

-3-
大年初三,我妈突然说要去县里吃饭。
一家人开着车山路十八弯到了县城。
进店后玩了会手机的功夫。
一抬头所有人都不见了。
没过几分钟,一个气质干净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请问,你是程浅吗?」
「……是。」
怪不得放着剩饭不吃来下馆子。
原来是骗我相亲啊。
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一举一动都礼貌客气,让人挑不出错。
直到开始交换信息。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时候住你家隔壁的秦寻。」
我皱眉思索了一会,慢慢睁大眼。
这不是我小时候一起赶过鸡鸭鹅的玩伴吗!
「原来是你小子啊!」
稍稍拘谨的气氛瞬间破冰。
话题都不用找,小时候经历的糗事根本回忆不完。
两人都像是老友重逢,自然地聊天吃饭。
结果起身调个料汁的功夫,就撞上事了。
「不是说跟爸妈吃饭吗?」
「那位长得也不像叔叔或阿姨啊。」
转身撞到人,他扶了我一把。
我刚要道歉就通过他的声音和身上的苦橙香认出来了。
只不过这话越听越阴阳怪气。
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微微皱眉,沈序辞却非常自然地退到社交距离。
「抱歉,开了个玩笑。」
「我们目前只是朋友,你接触相亲对象确实没必要告知我。」
心底的疑惑和不适感褪去。
果然善解人意才符合他的人设。
我舒展眉心:「抱歉啊,这次的相亲只是个意外,没来得及跟你说。」
「下次不会了。」
沈序辞:「好,我跟程子异恰好碰到就一起吃个饭。」
他下巴朝另一边的座位扬了扬。
「待会吃完一起散个步,可以吗?」
这是在向我报备?
不得不说,这细节确实戳中我了。
于是我心情很好地答应了。

-4-
结束后,我给他们打电话。
「妈,我跟秦寻是朋友,互相都看不上,你别瞎操心了!」
「再说了,我已经有正在接触的人了,别再骗我相亲了。」
沈序辞和程子异正推门出来。
他听到我这句话,嗓音含笑。
「正在接触的人,是我吗?」
当然是说给他听的。
都聊了这么久了,该提提进度了。
我故作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唇。
程子异一把将我往他怀里推。
「哎呀,除了你还能是谁,我姑姑可专情得很。」
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沈序辞微微一顿,伸手将我扶住。
他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
对上我的视线时,语气温柔平和。
「那我们去走走吧?」
「好。」
他今天也戴着无框眼镜,斯文又禁欲。
我心下赞叹,细节控的福音啊。
之前也一起出去约会过几次。
我如实告知我脸盲的事实,并特意强调对生活有哪些影响。
得确保他了解并能接受,否则就会像我前男友一样。
因为这件事吵无数遍,最终不体面的分开。
出乎意料的是,沈序辞并没有感到诧异。
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我之后都戴这副眼镜方便你认出我,可以吗?」
也是因为这句话让我决定跟他深入相处。
两人闲逛遇到了一个石膏娃娃的摊子。
沈序辞:「想玩?」
我问:「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他顿了下,看了我一会,笑着摇头。
「当然不会啊。」
我顿时高兴起来,选了个 Hello Kitty 的娃娃。
涂色的过程,他认真又细致。
人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心动。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弯了弯眼。
「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别人一起涂石膏娃娃,体验不错。」
沈序辞动作停下,转头看向我。
「前任……没有陪你做过吗?」
我一愣,没想过他会问这个。
但是他询问的语气很认真,我也就如实回答。
「没有,他觉得这个很浪费时间。」
沈序辞沉默了一会,轻声笑了。
「那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个人喜好不同嘛,这也正常。」
「你还会想起他吗?」
我警铃大作,这种问题对暧昧对象来说很容易踩雷。
就算偶尔会想起也得说完全忘了啊。
我斟酌着回答:「早就释怀了,不然也不会开启新感情。」
又顺便反问:「那你呢?」
他边涂色边说:「她估计早就把我忘了吧。」
我不由得看他一眼。
这怕是还余情未了吧?

-5-
年后,我回了海城。
把一起涂得很漂亮的 Hello Kitty 石膏娃娃一起带了回去。
和沈序辞的联系也一直没有断。
但两人都没有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当我发现自己隐隐有上头的迹象后,叹了口气。
程子异说他的前女友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这样的话,忘不掉对方也是人之常情吧。
反观我,因为脸盲症对社交的影响有些大。
大学毕业后干脆宅家全职写作了。
理性和感性反复拉扯一夜后,决定放弃。
我给沈序辞发了条消息:
【也许做朋友更适合我们。】
沈序辞没有回我。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过多解释。
一句话就能看出对方的态度,体面的结束就好。
出乎意料的是,在我赶完稿准备睡下时。
沈序辞给我打了语音电话。
「程浅,我在你楼下。」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披了件衣服下楼。
二月的夜晚还是很冷,天上还飘着细雨。
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水汽。
朝我走来时,寒气铺面。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站定,嗓音有些哑,但依旧平静温和。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哑然。
「所以你风尘仆仆从其他城市赶过来就是问这个吗?」
「我想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
只是这么微妙的理由说出来显得我在矫情。
但此刻他执着的模样让我无法口不对心。
说开后,他舒展了眉心,竟然笑了。
「程浅,我已经站在这里了,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我喜欢你,一见钟情。」
心跳的频率渐渐不受控。
我主动牵住他冻得青红的手。
「那我们试试?」
他似乎僵了一瞬,随即反握住我的手。
力道有些紧。
「好,不能反悔。」

-6-
我和沈序辞都是循序渐进的人。
交往了一个月,依旧止步于牵手。
直到他将我带到大学附近的小吃街。
没什么大的变化,连门口那个卖糖葫芦的阿姨都是同一个人。
我正要换一条路走。
但她大老远就看到我和沈序辞。
顿时笑容满面:「好久没见你们来了,还是两串?」
我愣住了,转头看向他。
「对,两串。」
沈序辞牵住我的手,扫二维码付了款。
他大大方方的姿态倒显得我不够坦率自然。
阿姨乐呵呵地摆手道别,让我们下次再来。
熟稔的语气显然把他当成了顾瑾桉。
难道因为帅哥都是相似的?
沈序辞把糖葫芦递给我后一言不发。
很难不让人猜测是这个小插曲让他不高兴了。
我挠了挠脸:「那什么,抱歉啊,刚刚——」
他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似的,笑了一声。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生气,毕竟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么?」
「大概我长得跟他有几分相似吧,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对我心有芥蒂。」
心里感动到流泪,这也太善解人意了。
我忙摇头:「当然不会,我不会把你认成别人的。」
跟前男友长得像怎么了,反正我脸盲看不出来。
只要心里区分开来,就没必要多想。
开解完自己后,我高兴地拉着他逛。
毕竟这一块我熟啊。
却没注意到沈序辞越来越沉默。
初春的夜晚又飘起了细雨。
像人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
他送我回到公寓楼下,我们一起在门口赏了会雨。
沈序辞突然问:「你喜欢吃糖葫芦?」
我微怔:「还好。」
其实喜欢糖葫芦的不是我,是顾瑾桉。
他经常闹脾气,但是给他买一串糖葫芦就能哄好。
所以每次去小吃街都会顺手买两串。
在沉默的氛围中,我后知后觉。
沈序辞大概还是介意的?
想到某种可能,我瞪大眼。
他不会以为我把他当替身吧!

-7-
雨越下越大,连老天爷都想让我解释清楚。
我转头看他:「要不要上去坐坐?这一时半会也不好走。」
沈序辞顿了顿:「好。」
到家后,我倒热水时瞥了一眼。
坐在沙发上的高大身影似乎有些拘谨无措。
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我不由一笑,思绪渐渐放松下来。
把水递给他后,我自然地靠在他肩膀。
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紧绷僵硬,喉结滚动。
我轻声说:「你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沈序辞沉默:「没有。」
我有些想笑。
「我是真的把心腾空了才决定开始下一段感情的,所以我跟你在一起是认真的。」
「你可以随意检查我的手机,没有任何关于前任的东西。」
余光里,他握住水杯的指骨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呼吸急促加重,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了?」
我去牵他的手,反被他扣住。
一个灼热滚烫的吻覆了上来。
唇齿交缠,寸寸失守。
他的攻势太过于强烈,我不适地后退,却被他捞了回来。
下唇传来微微刺痛时,我陡然从即将溺亡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一把将他推开,不敢置信。
我定定看着他,眉头紧皱。
「你到底是谁?」
接吻的口感为什么这么熟悉?
进攻欲极强,裹挟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热烈不断纠缠,直到溺毙。
他轻轻喘了口气,将我按倒。
呼吸贴近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沈序辞的声音完全变了,像烈酒般低醇沙哑。
「想起来了?」
「我们之间还有更熟悉的,要试试吗?」

-8-
怪不得程子异一说到沈序辞就转移话题。
怪不得跟我熟悉的店家毫无异样的祝福我们。
怪不得他总是提起关于前任的话题。
我脸盲,别人可不脸盲。
一切都有迹可循。
极度的愤怒和羞恼下,竟然最先控制不住的是眼泪。
沈序辞,不,顾瑾桉似乎一瞬间无所适从。
他慌张地替Ŧũ₉我擦泪。
「对不起,是我的错,别哭好吗?」
我用尽全力一巴掌甩了上去。
「顾瑾桉,骗我很好玩吗,看我像个蠢货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吗?」
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是我的错,你随便打,打到消气为止。」
我把手抽回来,冷笑。
「装什么,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怎么,顾大少爷这么看我这前任不爽,还想再骗几天?需要我配合你吗?」
顾瑾桉将我箍进怀里,身体却抖得厉害。
「我从没想过耍你,我只是……只是没有办法了。」
「你放手得那么决绝,不肯给我留一丁点挽回的余地,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
「呵,那你怎么又不装Ťŭ̀₀了,不是骗得很开心?」
「不开心,快吃醋疯了,看着你一点一点抹除掉我的痕迹喜欢上别人,我受不了。」
我气笑了,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骗我的是他。
委屈的还是他。
我毫不留情又甩了他一巴掌。
「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
顾瑾桉走了。
窗外的雨势依旧很大,噼里啪啦的让人心烦。
我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顺带把程子异也拉黑了。
睡前我盯着天花板。
某种意义来说这是第二次失恋了。
是不是该象征性难过一会?
可转念一想。
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被狗咬了一口就不活了?
于是这些事很快被抛到脑后。
生活和工作一如往常,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9-
「浅浅,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我吸了吸鼻子。
「有点,睡一觉就好,嫂子,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嫂子语气担忧。
「哎哟,程子异说你把他拉黑了,是不是这混小子惹你生气了,你跟嫂子说,嫂子打他!」
我失笑:「不是什么大事,țũ₄你们就别管了。」
嫂子:「行,他要是做错什么你尽管教训啊,不打扰你睡觉了。」
挂断电话后,实在撑不住了。
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因为脸盲,我对声音就格外敏感。
大一刷校友圈的时候看到别人转发的一段配音作品。
听完后身子麻了半边。
顾瑾桉这个名字就这样闯进我的视野中。
听说是校Ṱṻⁱ草,还兼职声优,家里挺有钱的。
大家都叫他顾大少爷。
第一次见到他,顾瑾桉穿着黑色皮衣,右耳银色耳钉,躁动又桀骜。
我性子安静,不少朋友评价我像人机。
我和他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做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追他。
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同意了。
这段不被看好的恋爱,一谈就是三年。
最终以分手告终,才更符合常理。
顾瑾桉喜欢酒吧的喧闹,我喜欢安静的公园。
这不是大事,我们都愿意为对方去适应尝试。
只有一个永远无法磨合的地方。
那就是我的脸盲。
我记不住别人的长相。
大概是我经常认错人,让从小就是人群焦点的顾大少爷体会到落差。
他不信邪,甚至认为我是故意的。
每天乐此不疲地换不同风格的衣服和声线让我辨认。
反复通过这种方式试图证明我真的在乎他。
一次两次是情趣,次数多了就变味了。
他生气,我哄,和好,周而复始。
最后一次吵架,是在毕业季。
顾瑾桉的朋友穿着他的衣服,而我又没认出来。
其实只要买一串糖葫芦给他,气就消了。
可那一刻无力到甚至连脚都挪不动。
也许是因为吵了这么多次过于疲惫,也许是因为毕业季的迷茫,也许是因为家境和性格差距太大,也许是在他身上闻到了属于女人的香水味……
我说:「那分开吧。」
他愣住了,半晌,语气冷得可怕。
「程浅,你什么意思?」
「分手。」
这大概是我做过最冷静的一个决定。
我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纠缠。

-10-
醒来时,发现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很疼,全身肌肉酸软,喉咙干涩无比。
下意识咳嗽几声,病房门从外打开。
熟悉的灰色大衣和无框眼镜。
我看着他把手放在我额头上。
「退烧了,喝点水?」
沈序辞的打扮,顾瑾桉的声音。
「你是怎么进我家的?」
他沉默了一会。
「你一直都用的这个密码。」
我也是脑子烧糊涂了。
一般六位数的密码都用的同一个。
纯粹是懒得换。
见我没说话,他倒先紧张地解释了一长串。
「是程子异说你的电话打不通,让我来看看,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没有故意跟踪你。」
「你甲流高烧晕倒了,我就把你送医院了。」
「嗯,谢谢你。」
他将一个保温盒打开。
「饿吗,喝点粥垫垫肚子。」
「好。」
要不是他赶来,说不准现在躺在哪呢,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没一会儿,程子异来了。
顾瑾桉跟他交代了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我的姑姑,姑奶奶,你吓死我了!」
程子异戴着口罩,声音委屈巴巴的。
我嗓子疼,懒得跟他多说。
「闭嘴。」
他立马噤声,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了,别生气了。」
「桉哥求了我几个月了,他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看不到从前一点影子,那卑微的模样看得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你分手后也变得沉默寡言,我看你们都忘不掉彼此,就想着撮ŧų⁸合一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愣住了。
我忘不掉他吗?
刚分手那会,刷朋友圈经常能看到共友发的视频。
酒吧里,纸醉金迷,顾瑾桉过得十分潇洒。
我知道这是发给我看的。
他一直都这么幼稚又高傲,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一点都不在意。
我只是冷漠的删除拉黑,反正这又不是我的朋友。
几天后凌晨又收到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
【程浅,你可真狠啊。】
说实话,三年的感情,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的心肠能硬到这种程度。
分手过了很久,生活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从没出现过这么个人一样。
直到我某天找一张截图时翻到一张清理时遗漏的合照。
我看了很久,下巴传来凉意才回过神。
心脏处细密的疼痛终于后知后觉地蔓延。
原来并不是那么无所谓啊。
可是这点难受依旧没有任何影响。
我以为,早就释怀了。

-11-
甲流痊愈之后,我接到大学室友的电话。
她来海城出差,想跟我碰个面。
我们约在了一家环境安静的日料店。
谈天说地,聊了很多。
她有些感叹。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我笑笑不接话。
「你和顾瑾桉要结婚了吗?」
我微愣:「大学那会就分手了啊,你们不是知道吗?」
「啊,我以为你们复合了。」
「去年我去苏市出差,逛古城的时候看到他了,好家伙狂狷邪魅的酷哥变成温润如玉的总裁了,我都没敢认。」
「他笑着说你喜欢江南古韵建筑,他先来踩踩点。」
她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当时就觉得你是这个。」
室友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快毕业那会,我缩在顾瑾桉怀里,讨论着去哪毕业旅行。
他说要带我去美国,白天去庄园马场,晚上在顶楼看纽约的夜景。
我笑着说都行,但我更想下江南。
小Ťůₚ桥流水,烟雨人家,这样的风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顾瑾桉嗤笑说我真没追求。
但最终他还是捏着我的脸同意了。
胸口微妙地堵了一口气似的。
不上也不下,最后变得酸胀难言。
分别后,我站在门口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出神。
「你好,请问你是程浅吗?」
我转过头,旁边站了一个黑色风衣戴眼镜的男人。
几乎第一时间脑子里就跳出一个名字。
沈序辞。
也确实没猜错。
「我是顾瑾桉的舅舅,抱歉,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们分手后,小桉出过一场车祸,在去找你的路上。」
「后来去国外复健半年,才能重新站起来。」
「从这之后他脱胎换骨一样,成熟稳重,成为了合格的接班人,但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你,你们分手那天,其实他刚让我姐认可你们的关系,他从来不是玩玩而已。」
我喉咙有些干涩,嘴唇发僵。
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序辞伸手扶了扶眼镜。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产生任何心理负担,他的遭遇跟你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甚至很感激你能让他成长。」
「只是他刚大病一场,状态很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见他一面。」
「不管你们最后能不能再续前缘,我都由衷的祝福和感谢你。」
他递给我一张小卡片。
上面写了地址和密码。
是我的生日。
半晌,我极轻地说了句谢谢。

-12-
我来到顾瑾桉的住所时。
整个房子的窗帘都被拉上。
空荡昏暗,毫无生机。
客厅的茶几上,有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我心情有些复杂,顾瑾桉这么没耐心的人都学会看书了。
往右是一整面玻璃柜,上面放满了石膏娃娃。
一半涂了色,一半没涂。
最下面一排摆满了大小不一精致的礼物盒。
每一份都贴着写了日期的便签。
【To 程浅】
我打开了一份,里面是一个手工杯。
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其实物欲很低。
写作赚了笔钱,比起逛街,我更喜欢去手工坊花一个下午做一样东西。
家里的摆件和杯子,大部分都是我亲手完成的。
既解压又有成就感。
顾瑾桉说我闲得慌,他觉得无聊又浪费时间。
如今他也开始做这种无聊的事了么?
顾瑾桉打开房门时,我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醒了啊,吃点东西?」
他穿着灰色丝质睡衣,还有些懵。
站在原地不动。
半晌,轻声开口:「我都出现幻觉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
「不是幻觉,我偶然碰到你舅舅,他说你大病了一场,我猜是我的甲流传染给你了,良心不安,来看看你。」
说完我才抬头认真打量他。
不由得一怔。
瘦削又孱弱,袖管空荡荡的,几乎快变成一具骨架。
「沈序辞」已经很清瘦了,跟身材精壮的顾瑾桉完全不像。
这也是我没有发觉异样的原因之一。
「……程浅?」
「嗯,是我。」
「他,没说别的吧?」
我喝了口汤:「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我的病不是你传染的,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他说得很快,生怕我误会似的。
我静静听着,只觉得他真的变了很多。
换做以前,早就缠着让我照顾他了。
「好,那就尝尝我做的饭,不太好吃,勉强能入口。」
顾瑾桉吃得干干净净。
我都怕他一口气把自己撑死。
他说:「很好吃。」
我一愣,笑了。
「那就好。」

-13-
我妈生日这天,我回了趟老家。
她的愿望是让我早点成家。
我有些无奈。
「才 25 岁就开始催婚,太早了吧?」
「不早,爸妈年纪都大了,甚至都能做你奶奶了,说不定哪天就……」
「呸,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我是爸妈的老来女,从小就被宠着长大。
尤其是前段时间我爸生了场重病。
开始忧心我的后半生。
我性子独,他们嘴上不说。
心里总想让我找个可靠的人互相陪伴。
哪怕不生孩子,也不至于以后孤苦无依。
所以即使被催婚也硬不起心肠跟他们对着干。
我妈话音一转。
「要不再跟秦寻接触接触?那孩子文质彬彬又知根知底,挺不错的。」
「前段时间还在县里盘了块地做民宿,踏实能干又顾家,最重要的是,离家近。」
她生日我也不想毁气氛。
只含糊着糊弄过去。
「改天吧。」
我相信秦寻对我也只是玩伴的情谊。
并没有男女之情。
「谁说的?」
他似乎有些好笑。
「知道是你我才去相亲的。」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秦寻语气和煦。
「大概是小时候我离开的时候你哭着让我不要走。」
「我说长大后回来娶你,你说好。」
听到这个答案我有些生无可恋。
「小孩说的话,能当真么?」
没错,才两天的功夫。
我妈又使计让我跟秦寻见面了。
此刻我们正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漫步。
他哈哈一笑:「开个玩笑,你别紧张。」
「既然逃不过相亲的命运,不如挑相处轻松的,你觉得呢?」
「嘶,这么看我们俩还是城里人说的青梅竹马呢。」
我被他逗乐了。
却在下一刻陡然停住。
视线被牢牢锁在前方,动弹不得。

-14-
那是一个扎满艳红糖葫芦的草靶子。
是暗灰色调的小巷口唯一一抹引人注目的亮色。
「所以我们俩试试呗。」
秦寻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想吃糖葫芦?」
我回过神,摇头。
「算了,我大概还没有完全放下前一段感情,抱歉啊。」
我一直是个很从心的人。
喜欢顾瑾桉我就去追,哪怕周围人都说我们不合适。
分手也是一锤定Ṱüₒ音,没有任何纠缠挽回。
遇到新的感兴趣的人,也会主动要联系方式。
其实秦寻真的挺好的。
风趣幽默,相处融洽,尊重对方……
如果我先于「沈序辞」跟他重逢,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
但好像就是差了点。
大概是,逛文玩店时,我想到的是顾瑾桉给我做的那个手工杯。
路过石膏娃娃摊位时,脑海里第一浮现的是「沈序辞」。
就连现在面临选择的时刻,我却看到了糖葫芦。
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秦寻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没再追问。
到了分别的路口,他突然站定在我面前,笑道:
「能给个友情的拥抱吗?就当给小时候的过家家画个句号了。」
没等我回答。
他却用随时可以挣脱的力度轻轻抱住我。
「程浅,祝你幸福啊。」
我讶异一瞬,随即笑着回抱。
「你也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路灯盏盏亮起。
我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一抬头,动作下意识停住。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路灯下,被昏黄的灯光映衬得略显落寞。
几秒后,我眨了眨眼。
「沈序辞,是你吗?」
顾瑾桉:「……」
我不再逗他:「你怎么来了?」
「程子异说,你去相亲了,让我最后一次把握机会。」
「……」
「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他语气艰涩,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我有些讶异于他这会竟然直接问了出来。
自从上次去看了他一次过后。
我们断断续续的又有了联系。
他会让我知道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我也没什么回应,只嘱咐他注意身体。
不像情侣,不像朋友,像打卡搭子。

-15-
我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顾瑾桉沉默半晌,像是接受了现实。
「我了解过这个男人,学历不错,人品也不错,目前看来还算是值得相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
「客观来说,他确实比我更适合你。」
声线发颤,带了些哽咽。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向来高傲的顾大少爷竟然学会了退让。
不得不说,我还挺吃这一套的。
我从兜里掏出一串糖葫芦。
「……吃吗?」
顾瑾桉愣愣接过,瞬间红了眼眶。
「程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猜?」
他不说话了,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把一串糖葫芦吃出了腥风血雨的感觉。
吃到最后,又哭了出来。
「求你,别玩我了……」
「行,那你回去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
顾瑾桉垂下头,低低应了声好。
小县城没有飞机场。
需要先坐大巴到市里。
顾瑾桉第二天就离开了。
聊天框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很久。
最终他只打出一句:
【程浅,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我坐在他后面,突然出声。
「你这句话,是真心的?」
他顿时僵住,不敢置信地回头。
我笑着说:「不回答吗?」
顾瑾桉条件反射般摇头,又点头。
「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陡然急促。
「程浅,我知道我幼稚又无理取闹,身上没有一丝优点还一次次消耗我们的感情,但我会改,我已经改了!」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 再也不跟你吵架,我会陪你看书陪你做手工,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你能不能……」
他声音涩哑:「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车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用吃瓜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我默默拉低帽檐, 起身坐到他旁边。
在他灼热的视线中,我看向他。
「那,再熟悉熟悉?」
顾瑾桉试探着牵住我的手。
见我没有反抗, 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话是, 程浅, 我爱你。」
我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上。
「嗯,我知道了。」
半晌,我又轻声补了一句。
「我也爱你。」
十指交扣的手贴得更紧。
仿佛永远都不想再分开。
(全文完)
番外:
1(顾瑾桉)
从小到大, 追他的人很多。
但没见过像程浅这么有趣的。
前一天跟他告白。
后一天就不认识他了。
其实答应跟她在一起主要是对她的脸盲症产生了兴趣。
可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玩进沟里了。
一开始他抱着玩乐的心态,所以游刃有余。
两个人相处得很融洽轻松。
当他发现程浅在他脑海中占据的时间越来越长。
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朋友叫他去酒吧,他第一反应是程浅讨厌酒味。
干脆就不去。
程浅喜欢手工, 他嘴上说着无聊,却偷偷去做了一双对戒。
以后求婚的时候……
求婚?
当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 他全身都僵硬了。
朋友笑着调侃,说他完了。
想到要跟程浅一起走过后半生,幸福感就充盈全身。
可随着而来的竟然是恐慌。
他已经离不开程浅了,可她跟刚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依旧那么善解人意,游刃有余。
她从不像别的女孩一样吃醋阻止男朋友去酒吧玩。
她也不会撒娇让他陪她去做手工。
她甚至记不住他的脸!
程浅总是说,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喜好不同很正常,不需要强行为对方改变。
可他越想越难受,就像, 她完全不在乎他一样。
也许越是在乎就越容易搞砸一切。
他通过各种无理取闹的方式想看到程浅也是在乎他的。
哪怕是生气, 生气也是在乎。
他终于成功了。
可后果是, 他被分手了。
毫无征兆,毫无准备, 毫无余地。
刚分手时,他甚至一度觉得不真实。
反应过来后, 他愤怒、恐慌、茫然、空虚, 被无数情绪包裹。
他不信程浅真的这么轻松就能放下。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甚至接受了程浅从未爱过他这个事实。
可是怎么办呢?他爱她,他不能没有她。
他折下高傲和自尊, 低头卑微地纠缠求和。
程浅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很烦。」
接着毫不犹豫地搬了家。
不愿意再跟他产生一丁点交集。
难以忍受的钝痛如潮水般将身体灌满。
他终于意识到,她真的不要他了。

-2-
复合后,顾瑾桉还是没有安全感。
她知道程浅喜欢「沈序辞」,于是天天装扮成这样取悦她。
程浅新鲜了两天后还是没忘记他说过的话。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大学时他的心眼就比针尖还小。
过了几年就能好到哪里去了?
不过是把那份对自己的微妙的嫉妒心藏起来了而已。
程浅哄他:「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做你自己就好。」
顾瑾桉应激般僵硬一瞬,随即哀怨地看着她。
「我怕又被你丢下。」
程浅一愣, 软下了语气。
「不会的, 以后我们多沟通,好吗?」
「我生气了会告诉你,你不开心也告诉我, 我们一起解决问题就好。」
其实聊开之后才发现两人有很大的认知差异。
顾瑾桉是通过作闹获得安全感。
程浅同理心太强,心想自己选的男朋友,多忍忍呗。
然而矛盾积压到一定程度,就会迎来无可挽回的爆发。
幸运的是, 他们还相爱。
兜兜转转,依旧愿意为对方磨合改变。
这大概是爱情最佳的模样。
顾瑾桉牵住了她的手。
那双对戒相映成辉。
他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程浅脸色瞬间爆红。
顾瑾桉笑了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走去。
桌上放着两人刚涂完色的石膏娃娃。
是一只单身狗哦。
(番外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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