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不许戏子进门,梁澈却不顾一切地娶了我,爱我入骨。
某天他来剧组探班,片场意外爆炸。
他猛地将我推开,疯了一样地冲向那个处处与我针锋相对的女二号温妤。
任由我被废墟掩埋。
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早就对我失了新鲜感,爱上了温顺乖巧的小金丝雀。
这些年温妤从我的手中抢走的资源,也都是梁澈给的。
醒来后,我「失忆」了。
我清楚地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他。
那晚,众人眼中风度翩翩的梁公子,突然就变成了疯子。
-1-
「恭喜景小姐,已经怀孕五周了。」
大夫说出这句话时,我激动得一瞬间红了眼眶,拿起报告单反反复复地确认。
梁家是港城的顶级豪门,不许娶戏子进门,梁澈与家族抗争许久,才换得他母亲松口同意。
婚后,我们婆媳相处得并不愉快。
无论我如何谨言慎行,她都看我不顺眼,隔三Ṫṻₘ差五地把我叫过去敲打,叫我少抛头露面,早点回归家庭,生下梁家长孙。
结婚三年,就被催了三年。
我看着报告单,竟莫名有一种尘埃落定、如释重负的感觉。
走出医院,助理问道:
「怀孕的消息,要跟梁先生说吗?」
我摇摇头。
我还有一部正在拍摄的戏,要是现在告诉梁澈,他肯定不让我拍了。
离杀青大概还有两个月,肚子不会显怀。
等拍摄结束,我再做决定吧。
那时候可能就真的……要和银幕告别了。
-2-
片场,温妤又在耍大牌。
暑夏酷热,棚内直逼 40 度,所有的剧组人员汗如雨下,却迟迟不能开始拍摄,只为了等她一个人。
梁澈递给我湿纸巾和小风扇。
他看向不远处在保姆车里吹空调、喝冰饮的温妤,嗤笑一声,凑近我的耳边低声道:
「我都还没喊热呢。
「就她矫情,就她事多。」
梁家就他一个独子,毫无悬念的梁家家族继承人。
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矜贵公子哥。
但只要我进组拍戏,他必到场探班,一年四季,风雨无阻,任劳任怨。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后左右都听得见。
众人被他这番话煽动得愈加不满,导演面露尴尬。
僵持不下时,是我主动起身。
「我去劝劝吧。」
我敲了敲门。
车窗摇下,冷气扑面而来,瞬间冻得我打了个哆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温妤探出半个脑袋。
我端着和善的笑。
「温老师,高温拍摄确实辛苦,可现在这么多人,都等着你呢。」
我稍稍侧过身,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后面——
架好机位的摄影、准备就位的道具师,以及那些热到妆都花了,却丝毫不敢懈怠的龙套群演。
「大家相互体谅一下,早点拍摄,早点收工回酒店休息,您说是吗?」
「嗯。」
她瞥了我一眼,扯扯嘴角,很勉强地应了一声,明显是不甘,可又无可奈何,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挪下来。
即使她是内娱顶流女明星。
出道短短三年,便从默默无闻的十八线,一跃跻身至准一线,被粉丝捧为「天降紫微星」又如何?
在我的面前。
她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前辈」。
-3-
刚才温妤因为被我施压,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心有不甘。
她故意拖延进度,一段台词反反复复地说错了五六遍,拉着所有人陪她一起加班。
五点半就该结束的日程,被生生地拖到七点,才开始最后一场拍摄。
这是一场爆破戏,只有我和温妤两人上场。
我知道怀着孕,做高危动作很危险。
但保险措施足够安全,而且我是童星出道,有十几年的拍戏经验,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临近结束时,却发生了事故。
烟火设备突然失灵,片场意外发生爆炸。
一瞬间,棚顶巨大的顶光灯、威亚机械臂、钢筋水泥,各种布景道具,全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梁澈。
人会在危难的时刻,奋不顾身地朝在意之人飞奔而去,这话真的不假。
可他下意识喊出的名字却是——
「温妤!
「小心!」
我脑中嗡鸣,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还说她矫情事多的梁澈,此刻却喊着她的名字,疯了一般冲向她的身边。
「轰!」
在片场坍塌的瞬间,温妤被梁澈拉了出来。
尘烟弥漫,两人像出演电影里英雄救美的桥段那般,温妤唯美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最后脚下一个不稳,落进梁澈的怀里。
温妤还没从巨大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埋进他的胸前,哭得妆都花了。
「哥哥,我好怕!我还以为真的要死在这了!」
梁澈抚着她略微凌乱的长发,细声安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们旁若无人地相拥,庆祝劫后余生。
只有一位不知名的群众演员喊破了音:
「景怡老师!景怡老师被埋在下面了!」
-4-
刚才,我明明可以跑的。
因为梁澈在飞奔过来时,我恰巧挡在他们两人中间,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身前的我推开。
我摔倒在地,小腹一阵剧烈绞痛,再也动不了了。
紧接着。
钢筋砸在身上,废墟湮没头顶。
从受伤到昏迷,或许只有短短几秒,但在我的意识里,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
惊恐、剧痛、愤怒、绝望……
过往经历的一幕幕,似走马灯般在眼前不停闪过。
三年前,我和梁澈结婚,温妤也是从那时开始扶摇直上,资源好得令人羡慕,甚至上升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高度。
我丢掉的代言、资源、电影角色,最后都会落在温妤的头上。
只要我和温妤拍摄同一部影片,梁澈必定次次探班。
还有某次温妤参加旅行综艺,几个嘉宾在飞机上闲聊八卦,打探温妤的理想型。她眼含期待,笑得纯粹,说的每一条人设,都在暗戳戳地指向梁澈。
等等等等,一切巧合……
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可惜啊。
我发现得太晚了。
-5-
我被送到梁氏集团的私人医院中。
我醒来时,病房里仅剩我孤零零的一人。
耳边是监测仪器冰冷的金属音,我右腿骨折,肋骨断了四根,身上缠满绷带。手指尖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走廊外偶有路过的大夫在低声讨论。
我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
本来,我所在的特殊病房,也应有全程陪护的医生护士。
可温妤大呼小叫,一会儿说自己脑袋疼,一会儿说自己惊吓过度,要做全身检查,梁澈便把所有科室的专家全叫了过去,围着她转。
只有两个轮班护工,会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来帮我清创换药,输营养液。
其他时间,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迷。
第三天,我终于醒着见到了来换药的护工。
我撑着一口气,艰难地咬牙道:
「肚子好痛……帮我叫个大夫来。」
梁澈终于来了,走廊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可惜啊,他来晚了。
我不要他了。
「梁先生,梁先生!景小姐现在需要静养,您最好不要进去!」
劝阻的护士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梁澈大步闯进来时,我正靠在床头小口喝粥。
被扔在这里两天无人问津,注射的营养液仅够维持生命体征,我已经虚弱到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
难得见他如此紧张。
「景怡,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自己怀孕了,还要去拍那么危险的动作戏?!」
他伸手就要过来扶我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怀了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他悔恨交加,不停地道歉,「要是我知道你怀了孕,我也不会……」
我躲开他的触碰,目光怵惕地望着他。
开口打断:
「不好意思,你是……?」
曾经斩获三金影后的演技,足以让我滴水不漏地装傻充愣。
他目光一滞,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景怡,你不认识我了?
「我们结婚了,你是我老婆,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我盯着他半晌,最终还是摇头:
「不认识你。」
大夫很快给他解释:
「景小姐头部曾经遭受钝击。」他指着 CT 报告上一小片阴影,「颅内淤血,是有可能造成失忆的。」
梁澈追问:「很严重么?要多久才能恢复?」
「短期,长期,甚至是永久性失忆,都有可能。」
梁澈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很微妙,担忧之余,又带着一丝轻松释然。
-6-
梁țṻ⁴澈说我们结了婚,我说不记得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又拿出结婚证。
我抬手「啪」地一下打飞。
「谁知道你是不是办的假证骗我呢?」
横竖就是油盐不进。
他一筹莫展。
「这样吧。」我提议道,「既然我们结过婚,婚礼总是有的吧?只要你把我穿过的婚纱拿出来,我就信你。」
听到「婚礼」两个字,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没错。
嫁给他,我甚至都没有一场婚礼。
梁家父母声称,婚礼只是走过场,等我生下孩子再补办也不迟,美其名曰「家族传统」。
这种紧张稍纵即逝,很快,他的表情恢复如常。
在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极力开脱:
「婚礼……很重要吗?那不过只是一场仪式,虽然没有举办婚礼,可我们有很多难忘珍贵的回忆啊。」
他替我回忆,当初我们如何突破重重阻碍在一起的——
自由恋爱两年后,梁澈带我回家见父母。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两人大发雷霆,罚他跪在家中厅堂背家训。
第十七条:不许娶戏子进门。
梁太横眉怒斥:
「从那种追名逐利的拜金圈子里出来的人,能有几个是干净的!」
即使这样,梁澈仍然固执地不肯低头。
「你个逆子!」
梁父气得抄起手边的金丝楠木拐杖,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后背上。
他父亲老来得子,梁澈又是独苗。平时都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的。唯独这一次。
我心灰意冷,发短信分手,订了深夜的航班准备离开港城。
是夜,电闪雷鸣。
去机场的路上,出租车司机小心翼翼地控着车速。
梁澈打来了十几通电话,都被我一一挂断。
穿越跨海大桥时,身后一声巨响炸开。
声浪轰鸣,震得人耳膜发痛,轮胎飞驰,激起水花溅在玻璃上。
白光ŧũₚ刺眼,银色布加迪威龙冲破雨幕,梁澈一个赛车吻甩过来,硬生生地逼着司机急踩刹车停下。
我吓得尖叫,眼泪崩溃决堤。
他拼命地敲着车窗,偏执到近乎失去理智。
「景怡!景怡!」
他很狼狈,身上被完全浸湿,背后的伤口重新撕裂,血水混着雨水向下滴。
不忍心看他一直淋在暴雨里,我还是选择了妥协,从车上下来。
他一把将我拉过去抱住。
指尖冰冷,怀抱却滚烫。
「胆小鬼景怡,这一点阻挠就把你吓退了?」
喑哑低沉的声音,似火焰般燎起。
他在我的耳朵上轻咬,我被激得浑身一颤。
「敢不敢跟我一起离经叛道?」
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整颗心脏似乎都要从胸腔中挣脱出来。
总之,当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世界颠倒,我们在滂沱暴雨中拥吻。
-7-
我「失忆」得很成功,骗过了所有人,也骗得梁澈放松警惕。
趁此机会,我开始着手收集证据。
聘请私家侦探,在梁澈的电脑里植入追踪病毒,他名下的房产全部装了针孔摄像头。
起初的三个月,梁澈很谨慎,陪在医院,体贴入微地照顾了我三个月,没有让我抓到任何把柄。
直到我伤好出院,回家休养。
私家侦探发来消息,我看到屏幕中两道交叠的身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竟然大胆到,去了我名下的一栋别墅里厮混。
两人开了我酒柜里收藏的红酒,将干净整洁的房间搞得一片混乱,各个角落都被留下痕迹,我最喜欢的布艺沙发和手工羊毛地毯,成了重灾区。
最后,他们滚进浴室,用空了我没用完的半瓶橙花沐浴油。
我有洁癖,我会发疯。
稍微平息后,温妤乖顺地伏在他的胸前,一缕长发被他绕在指尖缠玩。
「你都好久没见我了,我还以为失宠了呢~」
「没办法,家里那位怀了孕,我就是做做样子也得做啊。」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让我来这里?这不是她的房子吗?」
「图刺激呗。」
「那你就不怕她突然回这里,然后发现我们两个?」
梁澈宠溺地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她天真。
「怕什么?宝贝儿,她现在可是失忆了,根本记不得自己有什么房子。」
温妤「哦」了一声,仰起头,瓮声瓮气地问道:
「说起来,这房子好像还是你送给她的?
「你对她可真好,唉,不像我,房子和名分,我都没有。」
梁澈被她这副吃味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小没良心的,说什么醋话呢?
「这几年我什么资源没往你的身上砸啊?对你还不够好么?
他掰着手指头算账。
「蓝血高定你都穿腻了,30 亿投资的大制作 IP 也给你了,搞笑综艺、旅游综艺、探险综艺都给你了,你呢?
「你就是不争气,硬捧都捧不火,一个出圈的代表作都拿不出来,上次跟我老婆一起走红ŧü₎毯,结果被艳压,还要私下求我帮你买水军、买通稿。」
温妤把头发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转过去背对着他怄气:
「我现在只是运气不好,等着吧,风水轮流转,她拥有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也会有的。」
见小金丝雀不高兴了,梁澈赶紧耐心诱哄:
「那些有的没的,都不重要,你知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是什么吗?」
温妤:「什么?」
梁澈缠着她啄吻。
「重要的是,你也往肚子里揣一个,这样才好在我面前『争宠』啊……」
「啊!你讨厌!」
温妤娇嗔着怒骂了一句,钻到被子里。
梁澈把被子掀起来,抓她腰窝上的痒痒肉,两人闹着笑成一团。
「哐当」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两位。」
我手执 U 盘,望着面色惨白的两人,身后跟的是私家侦探、取证律师,以及两名满脸横肉的保镖。
「橙花味道的沐浴油好闻么?」
-8-
「景怡,你没……」
「啪!」
不等梁澈说完,我一巴掌把他的脸扇歪到一边。
「我没失忆,你慌什么?」我质问,「是怕我还记得一切,记得你出轨还把我推下去送死的事情对吗?」
他捂着半边脸哑口无言。
「啪!」又是一巴掌。
「把我送入你自家的医院,因为方便控制舆论;把我身边所有的陪护医生都调走,也不全是为了给温妤做检查。」
我目光含恨,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将他的阴暗心思彻底揭露:
「你根本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让我不治而亡!
「只要我死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罪恶和愧疚就能一笔勾销。梁澈,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温妤张开双臂想上前阻拦,我一个眼刀横过去,她吓得彻底没了声。
刚才她说了什么话来着?
「风水轮流转」是吗?
好啊。
从此刻开始,我转死你。
-9-
我向当地法院递交了医院验伤报告和出轨证据,起诉请求离婚。
梁澈从未想过离婚,他只是想玩一玩,体验新鲜感,享受荷尔蒙飙升的刺激。
见我动起真格,他开始慌神。
法院门前,他攥着我的手,声音颤抖:
「景怡,我们不离婚,你还怀着孕呢,离婚了孩子怎么办……我们回家,把话说开了就好了,「我们的感情那么好,结婚以来从没有吵过架,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对不对?」
是啊,没吵过架,那是因为每次闹矛盾,都是我在无条件地包容他。
他太幼稚了,永远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我好累。
「梁澈,放开,你弄疼我了。」我吃痛蹙眉。
他担心自己过激的行为会伤到我,松开手,怔在原地不敢动。
我将法院文件拍在他的脸上。
「重申一遍,我现在是在起诉离婚,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有什么话,进去跟法官说吧。」
虽然梁澈是婚姻的过错方。
但梁太还是为他请了最资深的律师团队。
为的就是防止我对簿公堂时,在财产分割上狮子大开口。
几位委托律师死死地盯着坐在原告席上的我,个个面目严肃,如临大敌。
「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放心,我一分婚内共同财产都不打算要。我只要肚子里的孩子。」
掷地有声。
律师团松了一口气。
「之前梁先生送我的豪车、名表、首饰,我将悉数奉还。
「对了……」
我抬眼看向被告席的梁澈。
「还有那栋你婚前赠予我的别墅。
「你们两个睡过的地方,我嫌恶心。」
他羞愤地低下头。
我要走了孩子的全部抚养权,以后他(她)的出生、成长、抚养、教育……不能与梁家有一点关系。
这个条件听起来相当合理。
双方没有过多纠缠,当即达成协议,签订了合约。
梁澈风流成性,他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孩子。
但孩子只有他一个父亲。
我在梁家没有受到过丝毫应有的尊重。若我的孩子留在这样的家庭,他在成长的过程中,定然也会受尽委屈。
相反,留在我的身边,我会给他全心全意的爱。
这仅仅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10-
离婚的前一天正巧是梁澈生日。
他的酒肉朋友们,筹办了一场极其奢华的派对,取名「回归单身之夜」。
派对在中环酒店举办。
服务生引导着我步入正厅,迈进门的一瞬间,我被浓烈的酒气激起了强烈的孕反。
香槟摞成高塔,空气中充盈着纸醉金迷的气息,年轻女孩成群结队,大厅四处尽是衣香鬓影,如云涌来。
众人举杯欢呼:「热烈庆祝梁公子即将回归单身贵族!」
我讥讽一笑。
说得好像他受了我多少年委屈,终于苦尽甘来一样。
梁澈是今天的主角,在一群人的拥簇和恭维下,此刻他喝得有些醉意朦胧。
看见我来,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抬起下颌示意:
「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后悔离婚那天没有多要点财产,现在想反悔?」
见我不答话,他便开始自言自语:「也是,这三年你在我们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由奢入俭难,你以后肯定会不习惯。」
不光是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处。
时间在奢华的酒店大厅中安静流淌,我不说话,他不表态,在场的其他人,都察觉到了这份微妙诡异的气氛,也纷纷噤若寒蝉。
片刻后,梁澈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黑卡,眉眼间戾气浮现。
「这里有五千万。」
啪的一声,卡片被甩在我的脚下,他跷起腿,态度极其轻蔑。
「密码是你的生日,拿着吧,嗯?」
眼前闪过五年前我们初见的画面。
那时候我在国外读书,有段时间,我被家里掐断经济命脉,只能举债度日。
利息越滚越多,根本无力偿还。
最是绝望时,债主在周围的一阵哄笑声中,把酒泼在了我的头上。
他用手扇着钞票:「五千块,把我刚才倒在地上的酒跪着舔干净,就借给你。」
尊严,是无价之宝,但同时也一文不值。
我差一点就这么做了。
膝盖着地的一瞬间,梁澈冲过来,一个酒瓶碎在了那人的头顶,他又解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哑着嗓子低吼: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都他妈滚。」
那场冲突,他赔了对方十万医药费,事后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只要你没事就好,那点钱,就当我打发乞丐了。」
而如今,态度轻蔑地叫我拿着钱滚的,也是他。
拯救与毁灭,梁澈在我的生命里,同时扮演了这两个角色。
思绪被拉回现实。
有个跟班谄媚道:
「梁哥,你看嫂子挺着大肚子来的,不方便蹲下捡啊。」
「要你多嘴?」
梁澈扫了他一眼,仰头饮酒,语气烦躁得要命。
「我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给的钱。」
「是是是,我多嘴,我多嘴……」
几人一唱一和地演完了,终于轮到我开口。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就搭起戏台唱起来了,想象力可真丰富。」
黑卡被扔在脚边,我不动声色地碾过去,递上一个黑色盒子。
「我只是来送礼物的
「顺便提醒你,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办手续,不要醉过头了。」
说完,我在众人惊诧呆滞的目光中转过身,翩然离去。
短暂的几秒后,身后爆发出玻璃碎裂一地的声音,豁朗豁朗,像阵阵惊雷。
-11-
盒子里只有一封信,以及五年前他披在我身上的外套。
【我曾经辗转很久,依旧想不明白,当初我们那样相爱,为什么现在你却变得……让我如此陌生。
现在我懂了。
景怡和梁澈,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我们之间横亘着一道天堑。
当年赤诚无畏,以为只要爱意足够热烈,便能融化冰山,锉平世上一切棱角。
而今回头看才明白,棱角从未消退,而是变成了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日积月累地慢慢消磨,直至伤口血肉模糊。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你披在我身上的外套。
那时我真的把你当成遮风挡雨的英雄。
可现在,我遭受的所有风雨,都是你带来的。
那现在就物归原主,从此两清吧。】
-12-
第二天,梁澈很守时地出现在民政局门前。
他发型凌乱,眼眶青紫,大概是昨晚彻夜未眠,熬了个通宵。
排队办理离婚的人很多,结婚登记的新人却寥寥无几。
这世上,终究是不幸福的人占了大多数。
我们并排坐在等候大厅里。
他搓着手,局促不安地解释:
「对不起,景怡,昨天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难堪的。我是在意你的,也很在意孩子,只是当时朋友们都在,抹不开面子,我又喝了些酒,一时有些冲动才……」
「闭嘴。」
我竖起一根手指。
「错了就是错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还不懂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的道理?
「事到如今,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为什么当初在危险时,会选择她?」
梁澈停顿片刻,思考着措辞。
「很简单的道理,爱人如养花。」
很新鲜的说法,以前从来都没听过。
于是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热烈、旺盛,像蓬勃的春花,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你太独立了,完全不曾依附过我。我只能旁观着你生长、盛开,感觉自己并不是完全Ṱŭ̀ₘ拥有你。」
「可她不一样,她对外刁蛮任性,对我却温顺乖巧。她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她是被我一手栽培起来的。」
我轻嗤一声,冷言讥诮:
「所以,这就是你差点推我去死的理由?」
自从被我戳穿,梁澈再也不需要掩藏。
他耸了耸肩,一副混不吝的姿态,坦白道:
「如果把你们放在一处比较,我心中的那把天平,就会下意识地倾斜。
「因为——没人不爱自己亲手娇养的玫瑰。」
我怒极反笑。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都疯了?
「能把出轨说得这么文绉绉,你是第一个。」
从民政局出来,我们分道扬镳。
梁澈轻轻拽住我的衣袖。
「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眼睛垂下来,目光落在我凸起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地开口:
「以后孩子出生,我可以以父亲的身份见他吗?」
「不可以。」
他动作一僵,闷闷地「嗯」了一声。
「犯错的人,没有资格提要求。」
我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你不用担心,若孩子以后问起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我会说得委婉些,保证给你留足体面。」
-13-
当晚,港城下了雷暴雨,空气闷热潮湿。
我在机场候机,梁澈打电话过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耐心地一一应付。
「你今晚就要回上海么?」
「嗯。」
「晚上吃了么?」
「嗯。」
寒暄过后,梁澈开始步入正题:「景怡,昨晚我看到你的信之后,想了整整一夜。」
我没应,他就继续喋喋不休。
「我错了,以前是我太幼稚,把婚姻当儿戏,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实话实说,景怡,虽然离婚是你提的,但放不下的人是我……」
「我在脑袋里,把我们经历过的事全部回想了一遍,当初的我们也像现在这样,你提出分手,然后准备深夜的航班回上海,我冒着大雨把你追回来,然后我们真的破镜重圆了……」
我:「……」
候机室内,周围乘客走动、拖动行李,以及机场广播,各种杂乱的声音传入电话的另一边。
他停下来,关切地问道:
「那Ṭŭ₅边的声音怎么那么嘈杂?你没有去头等舱休息室?」
「是的,经济舱。」
我想了想,用调侃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昨天说过的话:「这三年我在你们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由奢入俭难,所以现在,自然要适应一下。」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焦急:
「景怡,回来吧,夜里不安全,你还怀着孕,我很担心你。」
我吸了吸鼻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委屈。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在电话那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如果我说现在想见你,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我认真分析:「你从家里到机场开车至少要三十五分钟,而我还有二十分钟登机,所以,你不要再来。」
其实,我说了谎。
暴雨天气,航班延误,今晚我是走不了的。
我也没有买经济舱的机票,只是刚才梁澈打电话时,我恰好在机场大厅办理飞机延误的相关手续。
一切的一切,只为让他生出一种「我很脆弱,我需要他」的错觉。
如我所料。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下楼的脚步声,接着,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他语气笃定:「景怡,等等我,来得及的!
「三年前我就是这样把你追回来的,今天也一定可以,你等我!」
我没有阻止。
就这样神色漠然地,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行差就错。
从我被压在片场废墟下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底便只剩一个念头:
我要活着走出这里。
一报还一报怎么够?那些伤害和背叛,只有千倍万倍地偿还才算公平。
梁家从骨子里瞧不起我,若让我的孩子留在这里,他不会受到重视,不会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所以当我提出要拿走孩子的全部抚养权时,梁家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甚至还沾沾自喜,觉得我此举替他们省去了一桩大麻烦。
——反正梁澈还年轻,出身顶尖家庭,有的是女人愿意扑上去给他生孩子,不缺我这一个。
但是,我绝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绝不。
-14-
梁澈性格冲动,喜欢追求刺激。
结婚如此,出轨如此,当初深夜飙车把我追回来更是如此。
他对我心存愧疚,态度摇摆不定。
于是我送他旧物,提起往事;又编了一个低级的谎话,营造自己目前孤苦无依、楚楚可怜的形象;最后暗示时间不够,叫他不必再来。
心锚效应如此恐怖。
雨天、离别、机场。
当年难忘的场景,如今重现。
梁澈果真被刺激到,一瞬间情绪碾压理智,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发动了汽车,想要把我追回来。
暴雨天气——视野不佳,路面打滑。
时间紧迫——超速行驶。
边打电话边开车——情绪失控,注意力分散。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梁澈急疯了,踩着油门一路狂飙,我能听见电话那头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纤细白嫩,五指修长。
从始至终都干干净净。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照他这个不要命的车速,估计现在已经开到跨海大桥了,穿越大桥再行驶三公里,就是机场。
近在咫尺。
可惜他到不了了。
「梁澈。」我轻声唤他。
「景怡,你说什么?」
周围的环境太吵,他要努力分神才能听得清。
「不要追了,我要登机了,手机等下就关机,再见。还有啊……」
那种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滋味,现在该换个人来尝尝了。
我笑得意味深长:
「祝、你、好、运。」
-15-
关机键按下的一瞬间,电话那头,轰隆一声巨响。
梁澈在跨海大桥上超速行驶,追尾了一辆水泥搅拌车。
布加迪威龙顷刻变成一堆废铁。
熊熊大火蹿升至半空,又立刻被暴雨浇灭,化为一缕青烟。
等到救援队把驾驶舱里的梁澈抬出来时,他已经不省人事。
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虽然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脊髓受损,高位截瘫,永久丧失行动能力,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
梁家父母当场崩溃。
他们没想到,「爱子如杀子」这句话,会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梁澈自我、任性,做事不考虑后果。他犯下的桩桩件件荒唐事——婚姻当儿戏、传丑闻、任性飙车,最后发生事故,终身瘫痪,全部都归咎于这对老来得子的父母的纵容与溺爱。
天晴后,我回了上海。
得知我回来了,第二天,我的父母便要登门拜访。
他们是很可怕的一对父母。
四岁时,我凭借在大街上吃冰淇淋的照片走红网络,被经纪公司邀请签约,作为童星出道。
从那时开始,他们便以照顾我的行程起居为由,辞去了工作,安心地「啃小」。
我六岁时进组拍戏,因为过度劳累加上免疫力差,发起了四十度的高烧。
拍摄的空隙,我蹲在角落想休息一会儿。
却被他们拖起来甩了一个耳光。ẗū⁷
「懒死了,赶紧起来背下一场的台词!
「能被导演看中是你的福气!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被你浪费了,你看我让不让你进家门!到时候你就等着饿死在大街上吧!」
我的运气不错,承蒙观众厚爱,又得到几位贵人的栽培。
我十七岁时被提名影后,片酬过千万。
他们却将这一切的成绩归功于他们自身。
我十八岁时拿到美国最顶尖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
却遭到他们的极力阻拦:
「国内影视圈竞争这么激烈,新潮拍旧浪,你一走就是三年,回来之后肯定过气了!到时候有再高的学历又有什么用?」
我执意飞往异国深造,他们便将我名下的账户冻结,以此威胁我放弃学业回国拍戏。
留学费用高昂,我打三份零工仍不够覆盖学费和房租,要靠举债艰难度日。
也是这个契机,让我遇见了梁澈。
但那不过是让我从一个深坑,跳到了另一个深坑。
其实,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即使梁澈没有出来追我,结局也是一样的。
我的父母会一巴掌甩过来,逼我回去服软,然后不择手段地攀上梁家,一步登天。
此刻门铃响起。
我站在玄关处深呼吸,转动门把手。
果不其然,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问:
「你跟梁澈离婚了?」
「谁允许你擅作主张提离婚的!」
「你分了多少财产?房子?车子?股权?现金?」
一句句逼问令人窒息。
「都没有。」我平静地摇头,「我只要了孩子。」
他们一听这话,炸了。
「这怎么行?没了他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这么久以来,他们只记得我是梁家的儿媳。
我至高无上的荣光,不是十七岁的一部扛鼎力作,横扫影后大满贯。
也不是出国三年,归来后在影视圈依然地位无可摇撼。
而是,嫁给了梁澈,成为了豪门儿媳。
我冷笑着反问:
「怎么?结婚前的二十几年里,我都是靠乞讨度日的吗?」
他们没想到一向听话、没有主见的我,态度会突然转变。
「你个蠢货,赶紧给我滚回去!」
父亲恼羞成怒,拿出惯用的手段,一个耳光甩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如愿,巴掌在半空中被拦住。
我钳住他的手腕,十指发白,然后用力地推了回去。
他被推得踉跄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女儿!」
我啐了一口,双眼猩红,不要命地喊:
「那就断绝关系啊!把你们这些年吸的血,全部都吐出来!」
他们的语气弱了下去,一边哆嗦着喃喃道「反了你了」,一边悻悻地离去。
我留在原地,四肢躯干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战栗不止。
我承认,是我自己懦弱、没有主见,才会被父母趴在身上吸这么多年的血。
当年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赚够了钱,经济独立,就能摆脱他们的掌控。
现在才懂,经济独立远远不够。
只有人格独立,才能站起来。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为当年幼小的自己拦下了一巴掌。
不要用以前的过错惩罚自己啊。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也很迷茫。
我缩进被子里,双手环抱住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我轻轻地Ŧü⁻对自己说:
「景怡,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16-
我前脚刚走,后脚梁澈就出了车祸。
梁太直骂我晦气。
但即便如此,她也毫不担心后继无人的问题。
她有大把时间、大把金钱,找一个更合她意、「基因优秀」的母亲,取精做试管婴儿,也是来得及的。
可是梁老爷子等不起了。
在温泉山庄休养时,他突然晕厥,心脏骤停,几个私人医生轮流抢救二十分钟才恢复生命体征。
醒来后又失去了意识,住进了 ICU。
梁太大发雷霆,要把事情的原因查个彻底。
查来查去,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那天在温泉山庄陪伴老爷子的,是一位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当时,老爷子服用了大量助兴的药物,过度兴奋,才出了事。
祸不单行,那个被他藏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也随之浮出水面。
家产争夺战彻底爆发。
独子瘫痪在床,私生子上门宣示主权,梁太此刻的状况,可谓腹背受敌。
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就该我出来火上浇油了。
一年前我因事故受伤,宣布暂停一切拍摄工作。
出院后开始深居简出,不再更新动态。
唯有上次,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时被偷拍到了背影,上过一次热搜。
那天我披着一件宽大的披肩,遮住了肚子。
没有人知道我怀孕的消息。
这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上午,被调侃为「失踪人口」的我,突然冒泡发了张自拍。
素颜出镜,怀中抱着熟睡的婴儿,他面色红润,腕上系着医院的蓝手环。
配文为:
【出院啦,悄悄生了只包子~】
两小时,短短十个字,把微博服务器挤爆了。
谁都知道我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话题#景怡悄悄生了只包子#和#梁氏家族打响家产争夺战#一齐上了热搜。
评论区堪称大型「甄学家」聚集现场。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就取个『熹』字,为光明灿烂之意,朕觉得极好。】
【恭迎熹妃回宫!!】
【熹贵妃,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17-
梁太再也不嫌弃我是个身份低贱的戏子了,第二天一早便从港城不远千里地飞了过来。
对于这位送上门的财神爷,我自然是敞开大门欢迎。
祖孙第一次相见,她带来了价值千万的见面礼。
金镶玉长命锁、牙雕鬼工球、奢侈品牌婴儿车……就连毛毯和口水兜,上面也印着 H 标。
她看着摇篮车里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出生的那天,是个很好的日子,窗外草木蔓发,春景融怡。」
我走到她身后,冲着宝宝轻轻地笑了一下。
「景融,是他的名字,好听吗?」
她瞬间笑不出来了。
拉着我走出房间,关上门:「景怡,我们谈谈。」
我沏了两杯茶。
「他叫什么?」
「景融。」
「这是我儿子的骨肉,我们梁家的长孙!」
「他随我,姓景。」我再次强调。
「当初离婚谈判,我什么财产都没要,只要了孩子的抚养权,合同可是您的委托律师当众签署的。」
「不客气地说,今天我来,也是为了这个问题。
「梁家三千亿资产,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她衣着隆重,佩戴着收藏多年的珠宝,气势逼人,叉手靠在沙发上,态度强硬。
「你是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个孩子只能跟我走,他只能姓梁。」
我赔着笑脸。
「梁夫人,您为何总是与我针锋相对呢?
「至少此刻,在丈夫不忠这件事上,最能与您感同身受的人只有我。」
杀人诛心,字字见血。
不过如此。
她气得一连说了三声「好」,胸口剧烈地起伏,怒极反笑。
「那你想怎样?」
我开诚布公:
「合作,不然免谈。」
-18-
梁太最终与我达成合作。
我同意梁太把孩子带回港城,承认其长孙身份,立为梁老爷子在法律上的唯一继承者。
梁太手上戴着一枚祖母绿鸽子蛋。
这是梁家留给儿媳的传家宝。
代表着身份的认可,象征着话事权。
她将戒指退下,戴到我的手上。
讽刺啊。
我暗自摇摇头。
我和梁澈都离婚了,戒指却塞到我的手上了。
「此刻开始,你是谁?」她问。
我笑得乖顺:「您唯一的孙子——梁景融的母亲。」
她满意地点头。
至此,已经尘埃落定。
还有最后一件事。
将孩子哄睡后,闲聊时,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梁夫人,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嗯?」她挑眉示意。
「您记不记得那时候, 我受伤被扔在病房, 两天两夜都无人问津?
「我是演员出身, 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饭, 受再严重的伤,也是不要紧的。」我摆出柔弱的姿态, 「可那时候孩子才一个月,我差点流产啊。」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 仇恨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不经意间, 我变成了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疯子。
梁太冷笑睨着我,许久, 才意味深长地开口:
「景怡,以前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跟在聪明人身边三年, 耳濡目染, 再愚钝也能习之一二。」
我故作圆滑,熟练地、不着痕迹地说着讨好的话。
她抬手打断。
「你不必再拐弯抹角, 想借我的手做什么, 直接开口提吧。」
我搭上她的胳膊。
「有人害得您的宝贝长孙差一点就生不下来。您说, 是不是得让那个人,比我痛苦一千倍、一万倍才行?」
-19-
梁澈车祸瘫痪后, 温妤并未受到波及,在娱乐圈里继续活跃, 赶通告、接代言、为新戏做宣发……
就在国际电影节开幕的前一天, 她突然消失在大众视野, 杳无音信,各种出席行程也被取消,媒体猜测纷纷。
一周后, 温妤的工作室终于发出一条公告。
【致各位影迷朋友们:
演员 @ 温妤小姐在赶往港城国际机场途中不幸遭遇严重车祸, 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出于健康状况考虑, 艺人将暂停演艺事业,归期未定。
【抱歉占用公共资源, 感谢一路走来的所有支持与厚爱,祝大家生活愉快。】
虽然公告写的是暂停,但我知道, 她再也回不来了。
梁家在港城只手遮天,黑白通吃。
梁太想处理一个温妤,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
她被毁了容,打断腿,在密闭房间里关了几天几夜才被送去医院。
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 伤口溃烂坏死, 最后不得不截掉整个右腿。
梁太只撂下一句话: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那么爱我儿子, 那你就陪他一块残疾好了。」
-20-
我们搭乘私人飞机回了港城。
航行途中,遇到过几次气流,机身轻微颠簸。
怀中婴儿不哭不闹,乖巧无比。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投了个好胎,小小年纪,就拥有了三千亿资产的继承权。
此后他能吃到的苦, 恐怕只有冰美式。
困意袭来。
我拉上窗帘,沉沉地睡过去。
至此,一场闹剧收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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