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里都知道我是言家的养女。
但没人知道,我每晚都要被言家长子言深召唤进房间。
他需求很大,言家家规又不允许他在外胡来,因此他几乎夜夜都要缠着我来好几次。
又是一夜欢好后,他第一次正眼看向我,面上却只有冷漠:「你以后不用来了。」
「怎么了……哥哥?」
我还没来得及穿上任何衣服,因而这个称呼显得格外难以启齿。
片刻前还紧抱着我的男人已经整理好衣着,袖手站在床边,面色平淡:「我和阿庆的订婚宴就在下个月了。」
「阿庆可跟你不一样,她是个干净的小姑娘。」
「你别让她发现这些事情,不然,言家可容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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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从这冰冷的话里反成过来,又被他略显轻蔑的神色狠狠伤到。
我只觉得五官都僵硬麻木了,浑身上下更是如坠千斤。
「我……」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把衣服穿好。」言深又是皱眉:「像什么样子。」
我低下头,赤着身体狼狈地从地上捡起被他随地乱扔的衣服,借着穿衣服的动作快速擦掉眼泪。
「回去吧,记得我今天说的话。」言深半晌等不到我的回答,有些没耐心地摆摆手。
我已经走到门边,却听见言深在我背后漫不经心道:「哦,对了。」
我心脏猛地一跳,在极致的痛苦中又不自觉地生出了期待。
我多么期待他会说刚刚只是一个随口的玩笑话。
言深却依旧袖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来讨好他的流浪狗。
「记得吃药,以防万一,你成该再坚持多吃一段时间更好吧。」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在他冷淡的注视下逃走的,直到回到走廊尽头的我的卧室,我才敢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掉下眼泪。
和言深房间低调奢华的布置不同,我的房间是真的很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跟佣人间一个档次布置的。
在言家的这些年,别人以为我是飞上枝头的麻雀,只有我知道,喜怒无常的言深在床上有多折磨人。
包括他不爱做措施,自从我们第一次到现在,快七年了,都是我在吃避孕药。
言深也从来不知道,之前因为腹痛去检查的时候,医生已经明令禁止我继续吃避孕药了。
如此荒唐的事情,最初却只是来自言深成年那晚的一场醉酒。
那天言深难得被允许可以晚些回来,又是成年礼,免不了被一众爱玩的富家少爷灌酒。
一向酒量不错的言深也被灌得烂醉,跌跌撞撞地被管家扶回房间。
我担心言深,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却被他一把按在门上。
言深比我高了一个头还多,又是男性,根本不是我能反抗的力道。我又担心被养父母听见了惹他们厌恶,最终连嘴唇和手背都咬破好几个伤口,才度过了那痛到我至今不敢回想的一夜。
可第二天醒过来的言深看见怀里的我,只觉得是我觊觎他的身份,觊觎言家的财产,才趁他醉酒半夜摸进他的房间。
那时我还缩在被子里,浑身疼得发抖,以为他醒了好歹会安慰我两句,却没曾想被他一脚踢下床。
我费力抬头,只看见言深脸上毫不掩饰的鄙薄:「言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不知廉耻。」
后来言深在清理监控的时候,才看见我刚推开他房门,就被他神色暴戾地按住亲吻,而我只能徒劳反抗。
言深皱眉:「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说什么?暴虐的初夜后被养父母的亲生儿子踢下了床,我成该说什么?
难道要我一处处指着我青紫的肌肤跟言深说我才是受害者?
那天之后言深取消了他房间门口的监控,只给我留下一句:「今晚过来。」
我脑中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地放着,绝大多数都是痛彻心扉。但Ṫũ₈当记忆回到最初相遇的时候,我还在孤儿院里,来参加献爱心活动的小言深一把抓住我,指着我说我要这个妹妹。
那时的言深还骄傲得像个小凤凰一样,眼里光芒闪烁。
言父后来再娶,又常年忙于事业不在家中,继母对年幼的言深动辄打骂,连带着佣人也对他轻视万分。
那时候继母是提出过把我送回孤儿院的,是言深死活护着我,最后才罢休。那天的最后,小小的言深抱住我,浑身上下都是继Ţṻₓ母掐出来的伤痕,他却只笑着对我说:「真好,我还有你。」
哪怕后来言深逐步接手家里产业,在言家地位越来越高,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疏离。
但就为了这句话,我在言家待了一年又一年,哪怕早已成年,早已有了独立的能力,我还是愿意不清不楚地陪着言深。
但今天言深的话终于让我醒悟了,当年那个泪眼蒙眬还要把我护在背后的小言深是真的不在了。
现在的言深,没什么值得ŧū́₌我留恋的了。
-2-
第二天,我给远方集团的向总打了电话。
「向总,大清早来打扰您,就是想问问,不知Ţū́₁道我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去远方集团?」我尽量声音带笑。
「小言啊,你怎么终于想开了!」电话那头的向远显然很是惊喜,大笑道:「远方集团随时欢迎你来,薪资待遇就按照我之前给你谈得来!」
我苦笑道:「但向总,我有个要求,我希望能去驻外事业部,哪怕不是负责人也可以。」
这回向远倒是略有犹豫,思考片刻后才道:「可以,但驻外毕竟不比内部安全,小言你一个女生……」
我没再接话,向总见我心意已定也不再劝阻,我们又客套了几句,便定下时间,下个月我就远赴国外,担任远方集团驻外事业部副总经理。
刚挂掉电话,我的房门就被推开。
言深近几年从没有来过我的房间,都是一条短信把我喊过去。
哪怕我行程都已定下,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地转头看去。
却首先看见的是个娇纵漂亮的女孩。
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才跟着微微低头的言深。
言深个子很高,成年后我从来都要仰着头跟他说话,他每次也只是微微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心下一苦,原来他是能迁就人的。
只是从不迁就我而已。
「言哥,你妹妹长得好好看呀~」谢予庆冲着我甜甜一笑,道:「哪有你天天在外面说得那么普通?」
言深一顿,谢予庆也一副后知后觉好像说错话了表情,吐了吐舌头:「哎呀,也不是那个意思,言哥这个人说话一向不好听,妹妹你别介意哦~」
「没事,嫂子。」我努力挤出笑容。
言深听见这个称呼,倒是深深看我一眼。
谢予庆脸一红,就往身后躲了躲,正巧钻进言深的怀里:「我、我们也还没有……」
「没事,反正也订婚了,提前点喊也是可以的。」言深温声安慰一句,随即伸手揽住她。
「我跟言哥下午要去赛车,妹妹你要一起去吗?」谢予庆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拉住我的手晃了晃,凑在我耳边跟我说悄悄话:「毕竟……毕竟我和言哥还没有正式结婚,我还是不太好意思跟言哥单独相处的。」
这难道就是言深说的,干净的小姑娘?
我只觉说不出的酸涩。
出门是言深亲自开的车,也是他亲自为谢予庆打开的副驾驶车门,然后淡笑着替她系上安全带。
而我一言不发地坐上了后排。
其实赛车区离言家很近,我也知道言深热爱赛车,甚至我为了跟言深多一点共同话题,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跟着学了赛车。
但言深从来没带我来过,也没有跟我聊过他的爱好。
等我们下了车,我才看见偌大的赛车区里空空荡荡。
「我们这么幸运吗,今天人这么少?」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谢予庆笑出声来:「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没人当然是因为言哥包场了呀。」
我强笑一下,不再说话,默默跟着他们进去。
谢予庆自然是不好意思跟言深一辆车的,但她又没开过赛车,言深就递给我两个头盔,淡淡道:「注意保护她一下,别不小心让她受伤了。」
等我带着谢予庆跑完两圈后,谢予庆突然求我让她开一下试试。
我有点犹豫,但看着谢予庆闪亮的眼睛,我还是妥协地同意了:「好,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开慢一点。」
等谢予庆试着起步之后,我才发现谢予庆身上的安全带没有扣好:「你先等一下,先停车,安全带没系好。」
谢予庆啊了一声,却全然没有停车的意思,甚至在逐步加速。
我一时弄不清她的意图,只能连忙探过身子去想帮她扣上。
「呀,你!」谢予庆却是突然惊呼一声:「你解我的安全带干什么……」
她声音很大,旁边正驾车陪着我们缓慢前行的言深脸色骤变,随即谢予庆仿佛手滑似的,带了一圈方向盘就撞向言深。
好在距离不远,只是我伸手去帮她扣安全带的手狠狠在言深车上撞过。
「阿庆!」言深立刻停车奔向我们,眼里却只有谢予庆。
「呜呜……言哥……」谢予庆扑进他的怀里,似乎人还在发抖。
言深安抚性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却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凌厉地扫向我。
我默然站在一侧,良久,才发现我右手传来一阵剧痛。
我茫然抬手,却看见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3-
医院里,谢予庆怯生生地看着我。
「对不起呀,妹妹,要不是我看你和言哥开车的时候太心动想试着开一下,你也不会骨折……」
「她要是不想解你安全带,才是真的不会受伤!」言深脸色还是很差,冷冷盯着我。
我无言,甚至不愿再解释。
心脏每一下跳动都带来浑身上下的刺痛感,我这也算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了吧。
「言哥,妹妹肯定是无意的,我第一次见妹妹,她怎么会想伤害我呢?」谢予庆小声替我辩解,言深听了这话却微微皱起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谢予庆随后又对我笑道:「这家医院是我家的产业,你以后换药都可以来这边,他们会格外上心的。」
言深没再多说什么,待我跟谢予庆客套两句之后,他带着谢予庆转身就走。
我也是累极了,随便缩在病床的角落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微信亮了一下,接着响起我给言深设置的专属消息音,我才缓缓醒来。
我打开手机,看见言深发来的消息: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再针对阿庆。」
这算是对我陪他这几年的一点留情吗?
我苦笑一声,这也算情吗?
如果没见过言深是如何对待谢予庆的,我也许还能继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言深只是不善表达,并非不爱我。
但现在,我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我出了医院,打车回家。
言深不在家,大概是还在外面约会吧。
右手打着厚重的石膏让原本设想的搬家也变得困难起来。
索性都不要了吧。
反正言家里也没有我的多少东西。
只有……我不自觉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神色惘然。
这是言深初中送我的吊坠了,不是很昂贵的材料,却是那时候言深能得到最好的东西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贴身佩戴,洗澡也从未摘下过。
我左手捏在银质细链上,摸索片刻,终于狠下心来,直接扯断细链。
脖子和手都被勒出血痕,疼得我发抖,却又觉得说不出的解脱。
痛吧,痛到底了才能断得彻底。
-4-
离开前两天,正巧是言深的订婚宴,作为他名义上的妹妹,我总归是要出席的。
我无心与谢予庆争锋,只简单化了淡妆。
到的时候订婚宴已经快开始了,谢予庆穿着精致典雅的红色旗袍,正笑意盈盈的和言深说着话。
她身侧的言深穿着笔挺西装,虽然面上笑容浅淡,却也微微低头,迁就着谢予庆。
「诶,妹妹你来啦?」谢予庆骤然看见我,眼睛一亮:「正好,我感觉我头发没有盘好,你能不能陪我去整理一下呀?」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言深就微微蹙眉,扫了我一眼:「你……不要再出现上次的事情了。」
我无言,谢予庆倒是笑嘻嘻:「言哥,都说了是误会啦,妹妹这么乖的女孩子哪会有坏心眼呢?」
谢予庆就这么把我拉进空无一人的小包厢里。
「妹妹,你跟言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谢予庆面上还是带着笑的,我却能看见她脸上似乎和言深一样的鄙薄之色:「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没名没分跟着言哥这么久,也真是……」
「难怪是没人要的东西。」
谢予庆也没再盘头发,绕着我走了两圈:「我等会就跟言哥说,让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希望对方不会介意你不是干净身子。」
「哦,不过想来妹妹也能轻松拿捏住对方的吧?毕竟听说,妹妹在床上可是很会讨好人的。」谢予庆冲我笑起来,见我实在不为所动,这才有些无趣地重新带我回到大厅。
我本以为这就算忍受完了,但敬完酒谢予庆就又提到我了。
「不论妹妹对我怎么样,我对妹妹确实是喜欢的。」谢予庆笑得温柔,倚偎在言深怀里:「言哥,我要是有合适的人选,能不能也介绍给妹妹呀?」
言深动作一顿,成了一声。
哪怕再是心如死灰,我现在也攥紧了拳头:「我不要。」
订婚宴来的人不多,只是言谢两家自己人,此刻见我态度冷淡,谢家还没说什么,言深的父亲却先发了怒:「庆儿说给你介绍,是给你脸面!你要不是言家养女的身份,谢家介绍的人也能轮到你吗?」
我死死咬牙,不愿露出一丝脆弱。
却骤然听见言深道:「言词,你也不小了,不要总是得陇望蜀,贪心无度。」
得陇望蜀,贪心无度!
我反复咀嚼这八个字,笑出泪来。
还好,言深,以后再也不用遇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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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了飞机班次,从订婚宴离席就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却不知道还站在订婚宴大厅的言深,第一次看见我的背影。
言深盯着我的背影,心头情绪莫名涌起。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能觉得隐隐不妙。
他无意间向前一步,却被谢予庆不动声色地牵住手。
「言哥,怎么了吗?」
背后的长辈还在闲聊,言深敛眸,停顿片刻,牵着谢予庆的手转身走向言谢两家长辈。
「没事。」
后面几天言深都没见过我,给我发的微信也石沉大海,言深终于耐不住了。
「言词呢?」言深喊来管家,面露不虞。
「好像言词小姐前几天说要搬出去住了,还跟我说到时候让我帮忙搬东西来着。」管家偷看着言深的神色,补充道:「不过小姐最后也没收拾行李,我就以为小姐不搬了。」
「为什么没跟我说?」言深脸色一下铁青。
「这、这,我以为,以小姐和少爷的关系,该是少爷允许的。」管家头上的汗一下子下来了,我跟言深的纠葛也许外人不知,但从小看着我们长大、又负责家里大事小事的管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言深更是怒极,单手掀翻了桌上的茶具,陶瓷碎裂的声响里他猛地起身,直奔我的房间。
言深疯了似的把我的房间翻了个遍,最后他无力滑跪在地上,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庆幸,喃喃道:「你什么都没带走……」
狭小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言深的喘息声,言深神色扭曲,片刻后眼睛却骤然亮起:「不、不……你带走了那个项链!」
「只带走了项链,言词,你还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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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的日子很舒服,虽然工作很忙,但没了对我视若无睹的严父,没了冷眉冷眼却又夜夜折磨我的言深,也没了佯装无辜的谢予庆。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
看这么多不同的风景。
驻外总是免不了各个项目到处跑,但不知何时起,我身后跟上了一个尾巴。
虽然这个尾巴人高马大的。
我有点头疼:「向思源小少爷,您总跟着我干嘛呢?」
「我出差啊。」向思源仿佛才看见我,哎呀一声:「好巧啊,言经理,你也出差?」
我气笑了:「那真的很巧了,我这半年去了十个项目,其中九个您都正好跟我一起?」
「是啊,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嘛。」向思源笑眯眯地。
我微微一顿,他和言深不一样,他对我的时候总是笑着的。
好在除了有点别扭之外,向思源也没给我带来什么困扰。
我去谈业务的时候,有向家小少爷亲自给我压阵;我去看风景的时候,总有些「拍照爱好者」端着专业设备为我一顿猛拍,拍完还一定要我留下地址把照片寄给我,因为「你实在美得惊为天人」。
就连我随便去吃个饭,都有服务员惊喜连连地表示我是第一百位顾客,可以获赠额外礼品。
带着向思源在旁边,就好像我是这个世界上的天选之子一样。
我本以为时间就会这样惬意地继续往下走,但突然有一天,向思源接了个电话,就一定要拉着我换一座城市玩。
尽管他捂着听筒,可我还是听见了言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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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跟着向思源走了,但还是很快被言深找上门来。
那时我正和向思源在餐厅吃着下午茶,却看见餐厅门口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动作一顿。
向思源背对着我,看我神色不对,跟着我回头看去。
「阿词。」言深朝我走来,嗓音低哑,眼下还带着浓郁的青黑色:「跟我回家。」
「凭什么!」向思源比我还先开口。
言深微微蹙眉,却没有搭理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不愿理他,站起来拉着向思源就想离开。
却被言深一把捏住手腕。
他的手是如此的冷,甚至还在微微战栗。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言深这次不再忽视向思源,他手抓着我不愿放开,却抬脚就要朝向思源踢过去。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拦住他。
「他是谁?」言深咬牙。
「言词的老公,一个不乱来不家暴的好男人。」向思源耸耸肩,替我回答。
「怎么可能!她的户口都还在我家里。」言Ťùₑ深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几乎要把我的手腕捏碎:「阿词,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言深。」我平静地喊他:「那次谢予庆诬陷之后,我的右手就不能再提重物了。」
「现在,你是想把我的左手也捏废掉吗?」
言深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他松懈了力道,却不愿意放开我。
「阿词……对不起。」
「以前都是我错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言深眼眶一红。这是成年之后,我第一次看见他再次落泪。
「阿词,跟我回去吧……我取消订婚了,等我们回家,我们立刻结婚,好不好?」
这句话放在半年前,恐怕我能高兴得快疯掉。
但现在听来,我只觉得疲惫。
「言深,你曾经欠我的,我不追究了,你以后也别来打扰我了。」
离开他的这半年,我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哪怕没有向思源也是如此。
「是……因为他吗?」言深眸中的痛苦愈发浓重。
我苦笑一下。
言深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吗?
因为有了新的、更好的人,就对过去的人熟视无睹?
我离开,只是失望透顶,不再爱他了。
言深见我态度坚决,到底是松开手,放我离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我听见言深在背后低语:
「阿词,我不会放弃的。」
「我会等你,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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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言深从小就执拗。
小时候一眼认定了我,就一直护了我好些年。
但我没想到他会卑鄙到用向思源来威胁我。
言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看起来已经轻松不少。
「阿词,向家可斗不过我,你还是早点跟我回去吧。」
我没搭理,只是问道:「向思源呢?」
向思源只是出门买个饭,现在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言深笑意渐平,沉声道:「你跟我走,我就放了他。」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吗?」我怒极,第一次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他。
言深死死地咬牙,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阿词,你真的觉得向思源就能接受你吗?」
言深神色狠厉:「向思源作为向家的小少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他能毫不介意?」
见言深还在纠缠这些问题,我只觉得可笑。
「言深,你什么时候能明白,有没有向思源,我们都回不去了。」
是我在过往向他倾注了太多爱意吗?
以至于直到此刻,他都不肯相信,我只是单纯地不爱他了。
跟向思源出不出现,爱不爱我,都毫无关系。
「阿词,打个赌吧。」言深阴沉地盯着我:「向家老爷子突然出事了,遗嘱还没立,什么财产都没分配。」
「我们赌,向思源在遗产争完之前,能不能想起你。」
言深凑近我,伸手抚摸我的脸颊。
「在结果出来之前,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身边吧。」
「你总会知道的,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你。」
「我只是做错了一些事。但是阿词,我没有碰过其他人。」
「我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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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言深真的疯狂到直接把我绑走。
甚至可能是为了避免我出逃,他都没有选择回国。
我被囚禁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连白天黑夜都分不出,更别说这是什么国家,什么城市了。
我厌烦至极,用绝食来抵抗。
言深却毫不介意,拿来碗筷亲自喂我。
「阿词,再不吃的话,我就亲口喂你了。」言深笑容清浅,甚至还有心情摸摸我的头。
「言深,这样有意思吗?」我双手被绑着,无力反抗,只能叹气。
言深笑意盎然地喂我吃下小蛋糕。
蛋糕很甜,但我入口却只剩苦涩。
「阿词,我这段时间查清楚了,一切都是谢予庆在陷害你。」言深见我咽下,更是高兴:「谢家毕竟势大,我没法明着惩罚她,但我找人彻底废了她的双手。」
「阿词,她欠你的都还你,你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言深坐在地上,仰起头看我。
他神色虔诚而真挚,仿佛是在做一个神圣的祈祷。
我被这从未见过的炽热眼神烫得一颤,却又被他话里的残忍吓住。
在谢家的势力下,他还找人废了谢予庆的双手。
如果谢予庆背后没有谢家呢?她还能活着吗?
明明他当时对谢予庆也是百般温柔,把那些从未给过我的温柔爱意全部付出。
可现在他后悔了,他来爱我了。
于是就把那些对谢予庆「爱意」全部抽离了。
这算爱吗?
就像言深对我,就算爱吗?
他在父母恩爱下诞生,却在幼年时待遇急转直下,成年后又凭借能力再次得到尊严和认可。
于是他冷漠的外表下自卑又自负,他无法接受曾经弱小时的他如此依赖我,也不愿意承认他跟名义上的妹妹有了这样的关系。
于是他把一切脏水都泼给我。
他说是我不自爱,是我得陇望蜀,贪心无度。
他夜夜召唤我进他房间,夜夜在我身上发泄那不可见人的欲望,却从不敢承认分毫。
可我真的走了,他又接受不了。
以至于现在疯了一样来挽回我。
可言深,破镜不能重圆。
「还有谁?阿词,还有谁伤害过你?」言深魔怔了似的笑起来,接着恍然大悟道:「哦,还有我。阿词,你想要我受到什么折磨?」
言深伸手去抱我,哪怕被我推开也是面带笑容:「阿词乖,别生气了。」
「你想怎么惩罚哥哥都可以。」
「只要你爱哥哥就好了。」
「就跟以前一样,只爱哥哥。好不好?」
我被言深疯了似的行径弄得头皮发麻,却在他一声声的爱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向思源。
他真的和言深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刚来国外的时候,因为抑郁,也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厌食。
但向思源从来只是默不作声地买来各种吃的,一天三顿地给我拍照,哄小孩似的问我:「今天有没有言词爱吃的饭?有的话我可以送货上门哦。」
从前我只以为爱就是我对言深那样,被伤到痛不欲生还咬牙隐忍。
但遇到向思源,我才发现,原来爱与被爱都不该是如此危险而痛苦的事情。
「言深!」
我正在怅然,却骤然听见极重的砸门声。
门外赫然是向思源的声音:「言深!我来了!」
「按照我们的约定,你该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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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深脸色铁青地开了门,一拳就砸向向思源。
「放弃?我凭什么放弃?她是我的!」言深面容扭曲,咬牙切齿:「你才出现多久?你凭什么让我放弃?」ŧű̂ₕ
「言深,你连守信都做不到,难怪阿词爱你,你却只会伤害她!」向思源抬手还击,两个人立刻扭打起来。
言深作为言家长子和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是受过额外体能培训的,没ẗũ̂⁵过几招就压着向思源打。
言深嘴角咧成扭曲的弧度,一拳一拳地砸下去:「她都是我从孤儿Ṫűₗ院捡回来的!她跟我姓言!你能懂什么?」
「我跟阿词本来就该在一起!」
「言深!」我拼命挣脱开绳子,径直拦在向思源面前:「放过我们,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言深双手都在发抖,他红着眼眶,向来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也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他沙哑着嗓子:「阿词,你答成过哥哥,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们……我们在一起快二十年啊,阿词。」言深痛苦地看着我:「你才认识他多久?他就没有别的图谋吗?」
这一刻,我却仿佛看见童年那个庇护我的小男孩呸了一声。
「言深,那是对他的承诺,不是你的。」我摇摇头:「他是他,你是你。」
「他是他……?他就是我!」言深不可置信。
「言深,我承诺的那个人,不会一次次地伤害我。」我举起双手,右手骨折后没法完全恢复,现在还能隐约看见手骨有些扭曲。
而左手被言深自己捏的青紫相间。
这就是言深爱我的方式。
「言深,我不爱你了。」我平静道:「爱是会被磨灭的。我也以为我对你的爱意永不磨灭,但我发现,我错了。」
「你也不要再纠缠向思源或者向家了,我不愿意跟你回去,只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我看着言深,一字一顿:「放我自由,不然,我会去死。」
不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到言深的身边。
言深不再言语,只是久久地看着我。
似乎想把我的身影刻进脑子里。
他突然笑了,笑得凄凉,笑得绝望。
「阿词,是我太自大了。」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走吧。走吧,阿词。」
「你自由了。」
-11-
出了门,才发现言深就把我关在言家的地下室里。
向思源带着我上了车,立刻踩足油门飞驰出去。
「向思源。」我平静许久,开口喊他:「我认识言深二十年,跟他在一起五年,你懂我意思吗?」
「我知道,言深跟我说过了。」向思源头也不转,认真看着前路。
「那你为什么要……」
「可能因为我认识你更久吧。」向思源沉默很久:「阿词,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你总会给一个小男孩分吃的?」
我愣愣地看着向思源,脑子里拼命回想,这才想起,当年在孤儿院, 确实有个白白净净又柔弱的小男孩, 经常因为抢不过大孩子而饿着肚子掉眼泪。
但我却怎么都没法把面前温柔俊朗的男人和记忆里那个爱哭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向思源把车开进别墅里,停好车,绕过来为我解安全带。
「我父亲能力很好, 可私生活一塌糊涂。导致向家非婚生子多,各个小家庭之间争得也很凶, 我母亲当时为了保护我,也为了多一张底牌, 在我刚出生就把我丢到了孤儿院。」向思源牵着我的手往里走。
「你被言家收养没多久,我的母亲就来找我了。因为我的哥哥去世了。她需要我去继续争抢了。」
「不过因为回家太晚,我可能也不是这份料吧,直到这几年,我才有了一点自保能力。」
向思源已经牵着我走到卧室门口,却没有进去, 而是深吸一口气:
「但阿词, 我其实一直和你一个初中,一个高中。」
向思源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伸手推开门。
我不觉愣住,卧室的墙上、桌上, 甚至目光所及之处,赫然都是我的照片。
最久远的甚至包括了我在孤儿院时寥寥无几的那几张照片, 近期的则是那些「拍照爱好者」们一定要免费送我的照片。
「只是你一直没有看见过我。可我都接受我永远得不到你的事实了,却听说言深要跟其他人订婚了。」
「可能很狭隘吧,但我当时真的欣喜若狂。」
「我父亲挖你确实是真心的,毕竟你的专业能力也很出众, 我只是在听说的时候, 求他把条件开得更高一些。」
「我希望我这里可以成为你的退路。」
「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你最后真的来了。」向思源温柔地看向我,单膝跪下,亲吻我的手背:「阿词,我从来还没有跟你正式地说过,我喜欢你。」
「比你知道的更久远, 甚至比言深都更久远。」
「我知道对你来说, 和我可能还没有那么熟悉,更谈不上什么心动,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跟我慢慢相处一下?」
我没回话, 只是站在无数我的照片中,迟来地感受着这份爱意。
很久之后, 在我和向思源的孩子都能满地跑的时候,我听说言家新一代掌权人被查出来贪赃枉法, 被抓了起来。
当时我正在宴席上,听隔壁女人说得言之凿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她身边人大概是认识我, 连忙扯了扯她, 喊她闭嘴。
我不以为意, 只是侧过身,和身旁牵着孩子的向思源相视一笑,也没兴趣去打听真伪。
毕竟, 言深和言家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已经有了真正属于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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