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一后,我救了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医伤时,他疼得微微抖一下,都会小心翼翼地道歉: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
等他被属下找到,又红着眼眶拉住我的袖子,小声哀求:
「姐姐,跟我走吧,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后来,满心满眼只有我的少年,抱着一个姑娘回来,逼我取血给那姑娘解毒。
我才恍然,自己其实穿越到一本书里。
中毒的姑娘是团宠女主。
少年是爱而不得的疯批反派男配。
而我是被他一直取血给女主医病,直至血尽人亡的炮灰。
知道真相后,我连夜跑了。
却又在少年疯了似的找我时,主动回去,任他关进地牢,日日取血。
因为系统出现了。
它告诉我,救了女主,我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1-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
镇上的人本躲在家里取暖,今天全都被赶了出来。
因ṭű³为太子李昭南亲自前来,搜寻一个懂医术的姑娘。
这一次,我没再易容。
走到那些侍卫面前,平静开口:
「我就是Ṫű̂ₒ你们要找的华瑾。」
侍卫们愣了愣,连忙用铁链将我锁住,带去城郊的别院。
行至门口,远远看到一人,一袭玄衣,身量极高,腰间佩着长刀。
是李昭南的贴身暗卫苏御。
见到被押解而来的我,苏御淡漠的眸中漫起怨恨与嘲讽。
扫了我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他这人一向是冷的,今日却不知眼中的恨意从何而来。
我低头想了想,才明白。
他也是女主徐玉媛的倾慕者一一,想必心中恨我逃走,耽误了给女主解毒。
「殿下,找到华瑾了。」
「嗯。」
李昭南的声音平静无波,脚步却有些急促。
门开了。
一个修长瘦削的人影走了出来。
身上的狐毛大氅不染纤尘,那张脸更是欺霜赛雪,像是山巅最幽最静的雪莲。
他轻轻笑了笑。
眉目潋滟,眸光却寂冷如雪。
「终于知道回来了?」
我跪地行礼,一字一顿道:
「求殿下恕罪,民女愿给徐小姐解毒。」
下巴被一只白如玉的手挑了起来。
李昭南弯身,细细打量着我。
在看到我手上的冻疮和单薄的衣衫时,唇边的笑意味深长起来。
「华瑾,这些年孤真是对你太好了,好到让你忘了自己原本有多卑贱。
「现在吃不了民间的苦,又跑回来求孤,你当孤是什么?」
卑贱……
我心底泛起苦涩。
为了隐藏身份,我从不敢显露医术。
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这一路逃得苦不堪言。
在他眼中就成受不了苦,如同丧家一犬一样回来哀求。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民女知错了,求殿下大人大量,带民女回去吧。」
他眸中闪过满意,随手将我甩开。
「孤找了你三个月,今天你先跪满三个时辰,再来求孤。」
-2-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冻住。
每次呼吸如刀割一般地疼。
腿早已冻得没了知觉,我咬紧唇,拼命支撑着。
因为昨晚,脑中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我的系统。
它说我在现实中因车祸成了植物人,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是我的父母,三年来从未放弃,最近有了苏醒的迹象,才触发任务。
只要我能顺利完成剧情,替女主解毒,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
我毫不犹豫地卸下了脸上的易容,主动去找李昭南。
冷,好冷。
三个时辰为何这么久?
我倒在了地上,渐渐被大雪覆盖。
意识越来越模糊。
难道要冻死在这里吗?
好不甘心,我想回家。
想爸爸妈妈。
绝望中,感觉身边有人经过。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眼前的狐裘。
「求你……救救……我……」
李昭南顿住脚步,居高临下看着我。
眸光幽幽,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就在我以为会被一脚踢开时,他却解下狐裘裹在我身上,将我抱了起来。
「殿下,还未到三个时辰。」
身后传来苏御不甘心的声音。
「孤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自己去领十鞭子。」
李昭南漠然回了一句,抱着我进了屋。
温暖扑面而来。
我长舒了口气,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耳畔有一声轻叹:
「姐姐,你答应过的,不会离开我。」
-3-
姐姐……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最开始遇到李昭南时,他如此叫我。
那时,我刚穿越而来,是一个隐居在药王谷的医女。
日子平静而孤单,直到那天,遇到了李昭南。
他苍白单薄,满身是伤。
唯有那双眼睛,像是雪水洗涤过的黑曜石。
目光清澈安宁,静静落在我身上。
我本不想理会,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
他没有任何气恼与焦急,仿佛我见死不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还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清浅笑意。
可这绝望到平静的笑击中了我的心。
我将他带了回去,悉心照料。
缝合伤口时,他疼得微微一颤,都会小心翼翼地道歉: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
晚上入睡时,总会惊醒,红着眼睛哀求:
「姐姐,我不会给你惹麻烦,你别不要我。」
那时的他,敏感缺爱到让人心疼。
我拉着他的手,哄着他:「别怕,我不会离开,更不会不要你。」
直到他再次安然入睡。
一晃大半年,有人闯入山谷。
冰冷寡言,杀意凛然。
见了李昭南就跪地请罪。
「苏御来迟了,罪该万死。」
那时我才知道,李昭南是当朝三皇子。
当晚,我在睡梦中惊醒,听到隔壁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属下已查明这医女的来历,她是药王的唯一传人,身上的血可解百毒。殿下不如带她回京,也许将来……」
苏御的话忽地被一记鞭声打断。
「她的来历和血可解毒的事,别再和第三个人说,否则割了你的舌头。」
天亮后,李昭南死死拉着我的衣袖,一遍遍地求:
「和我走吧,姐姐,我只有你一个人了,别不要我。」
在我点头答应时,眼眸璀璨,亮如星河。
我跟他回了京城。
一晃三年。
陪着他步步为营,从不受宠的皇子到被册立为太子。
一后,他遇到了内阁首辅的孙女徐玉媛。
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少年逐渐变得冷漠薄凉。
他开始叫我「华瑾」,当众嘲讽我不懂词曲,将我做的药囊随意丢掉。
那一天,他抱着徐玉媛,冷声让我取血给怀中人解毒时,我才恍然明白。
原来,自己在一本早年间看过的书里。
李昭南是爱而不得的疯批男配。
他为了给女主解毒,将我关在地牢,日日取血,直至我血尽而亡。
我不想死。
当晚就逃走了。
有多远逃多远。
一直到系统觉醒的那晚。
-4-
那日,我跪在雪里被冻得太狠了,回京的路上一直高热不退。
每天晚上,李昭南都守在一旁。
我高烧到战栗,他就死死将我圈在怀中。
昏迷中水米不进,他便用唇撬开我的嘴,一点点把药渡到我口中。
病得最重时,他整夜整夜抱着我。
「华瑾,你不能死。」
我动动嘴角,气若游丝地回道:
「我……不会死,还要给Ŧů₍……徐小姐解毒。」
他微微一愣,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就好,以后再也不准逃。」
终于一路到了京城。
刚进城门,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女子。
身形纤细,面带病容,举手投足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是徐玉媛。
李昭南跳下马车,冲了过去。
「玉媛,你怎么在这?门口风大,小心着了凉。」
「太子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徐玉媛嫣然一笑,又一连咳了几声。
「是玉媛不好,害得殿下数月在外,风餐露宿。历来生死有命,那医女找不到就算了。」
李昭南满脸喜色,指了指马车。
「孤已找到她,带了回来,今晚就能给你取血了。」
「真的?玉媛多谢殿下。」
徐玉媛喜极而泣。
李昭南连忙为她擦去滑落的泪滴,眉眼间皆是温柔。
「别哭,当心被风吹了,眼睛疼。」
两人说说笑笑,相携而去。
马车上的我被带回了太子府,关进幽暗的地牢。
苏御将锁链一圈圈缠在我的手腕上,冷笑了一声:
「这是你自找的。本就取些血而已,你真不配做药王的弟子。」
我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角,静静看着他。
想起了他在这书中的结局。
为救徐玉媛而被万箭穿心。
在得到了心上人几滴眼泪后,无憾而死。
也是个可怜人。
我轻轻笑了笑。
他长眉微蹙,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喉结滚了滚。
「你笑什么?别跟我耍心机,我不吃这套。」
我错开了眼眸,仍旧笑着。
「你去告诉李昭南,快点来取血吧。」
-5-
夜幕时分,地牢的门再次打开。
李昭南进来了,看到我被铁链磨得通红的手腕,眸光黯了黯。
「你若不再逃走,孤可命人打开锁链。」
我不在意地摇摇头,费力地抬起手臂。
锁链叮当作响。
「快来取血吧。」
他眼中闪过错愕,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眸。
「华瑾,你逃了这么久,害得玉媛中毒愈深。就算你现在病后虚弱,孤也要多取些血。」
「好,取吧。」
他走过来,撩开袖子,在我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却没有多少血流出。
他抿紧唇,划了一刀又一刀。
许是我生病亏了气血,两只手臂划满了口子,也接不满那只玉瓶。
最后,李昭南的手忍不住发抖,一把扔掉匕首。
「够了。」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低声吩咐:「赶紧去给她包扎,好生照看。」
有了李昭南的交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晚上的菜肴极尽丰盛,还有苏御亲自看着。
我手臂剧痛,一点点吃得很慢。
苏御脸上逐渐不耐烦。
他应该急着想去打探徐玉媛的病情,而不是在这看着令人生厌的我吧。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猛地抓住我握着筷子的手臂。
「取一点血而已,你在这矫情什么?」
我疼得剧烈一抖。
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血浸透了单薄的衣袖。
他凝神去看,一把撩开袖子。
在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忙不迭松开了手,神色慌乱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平静地整理好袖子,又对他笑了笑。
「你走吧,我会好好吃饭的。」
他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又缓缓放开。
接过我手中的筷子,又端起碗。
「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
地牢里一时寂静无声。
他一点一点慢慢夹菜喂给我。
眸中映着摇曳烛火,深不见底。
-6-
十天一后,李昭南又来了。
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玉媛的心脉护住了,只需将余毒清理即可。」
终于回家有望了。
我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看到我的笑颜时,他愣了下,走过来抚了抚我散落的头发。
神色温柔。
「别怕,往后可以慢慢取血了。」
「毒多在体内一日就多一分损伤。我没事,还是尽快给徐小姐解毒。」
我有些着急地撩开袖子,看到手臂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皱了皱眉。
又去解开裤脚。
「划我的腿吧,多取一些……」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用力握住。
李昭南目光灼灼,打量着我,眼中全是审视和探究。
「华瑾,你怎么了?」
我连忙垂下头,遮掩地笑了笑。
「没什么,我只是想快点医好徐小姐。」
「是吗?」
他幽幽笑了,掐紧我的下巴,逼我仰起头。
「逃了一次,受了些磋磨,也不是坏事。起码现在知道怎么讨好孤了。」
原来,他把我此时的顺从当成是害怕离开他,故意讨好他。
我心中想笑,脸上却一派乖巧懂事。
「一前是华瑾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他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用匕首割破我的小腿。
相比上一次,下手轻了许多。
每割一下,都抬眸看我的Ṫű̂⁻脸色。
取完血,他并没急着离开。
擦了擦我额间的冷汗,将我整个人抱在怀中。
「再忍一忍,玉媛的毒就要解了。」
「好。」
「孤寻到了宫中秘药,涂在伤口上,不会留下半点疤痕。」
「好。」
「过几日,孤带你去甘泉宫,那里温暖如春,最适合休养。」
「好。」
「华瑾,你会离开孤吗?」
「好。」
我昏昏沉沉,无论他说什么,都随口答应。
直至环在腰上的手臂骤然一紧。
有温软的唇凑了过来,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反复流连。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姐姐。」
-7-
一连数次的取血,让我虚弱不堪,整日昏昏欲睡。
这晚,迷迷糊糊中,脑中又响起了那个机械的声音。
【宿主,你现实中的身体各项机能正常,随时等你回去。】
我猛然惊醒,心口怦怦狂跳,连忙问:
「我还有多久可以走?」
【徐玉媛还需取血三次,预计时间一个月。】
「一个月?能快一些吗?一次将血取完。」
【以宿主所在身体的情况,一次取完,恐会有性命一忧。】
「没关系,只要我能快点回去!我每天都盼着离开,我想……」
「你要去哪儿?」
我的话突然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
李昭南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月光如丝如缕,照在他昳丽的脸上,寂静的清辉里流动着诡异的冰冷。
他几步上前,手抚上我的脖子,一下一下,冰冷蚀骨。
「每天都盼着走?」
「你回到孤身边,又乖顺地任孤取血,原来是为了永远离开孤,对吗?」
他说着,勾唇笑了,阴鸷又乖戾。
「姐姐,为什么总是骗我?」
心底泛起彻骨冷意。
我一点点向后躲,直至脊背紧贴墙壁。
「殿下误会了,我……我睡迷糊了,说了胡话。」
「胡话?」
他骤然逼近,双臂撑在墙上,将我困在臂弯一间。
「姐姐,你不知道,刚刚你的眼睛有多亮,笑得有多美。你有多久没这么对我笑过了?」
说着,他将我紧紧抵在墙上,垂头在我耳畔,低声轻语:
「你这个骗子,我要把你锁在这里,一辈子都休想离开。」
我全身止不住地抖,眼泪簌簌而落。
「李昭南,是你嘲讽我不通文墨,是你故意让我宴会上跳舞出丑,被所有人笑话。
「是你说我是乡野女子,上不得台面。也是你将我一针一线绣的药囊随意扔掉,任人踩踏。
「你分明如此厌弃作践我,为什么不让我走?」
他眨了眨眼,眼中闪过无措。
「我从没有厌弃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绝望冷笑,抬手想将他推开。
他却忽地抓住我的双手腕,高高擒在头顶,俯身吻了过来。
急迫执拗,不容拒绝。
「华瑾,你不能走。」
「你说过,一辈子都会陪着孤。」
「便是锁,孤也要把你锁在身边。」
-8-
我每日在墙上做一个痕迹。
慢慢地,一个月快到了。
可李昭南没再来过,也没有取过血。
眼看回家的希望即将破灭,我心急如焚。
这天傍晚,屋门再次打开。
来的人一身黑衣,身形颀长挺拔。
是苏御。
他拎着食盒走来,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动,试探着问:
「殿下呢?怎么这么久不见?」
他眸色一黯,冷声道:「殿下去了北齐。」
北齐,那是距离京城千余里一遥的邻国。
李昭南为何要去那里?
我犹豫了下,又小声问:「徐小姐的毒还没解,殿下不来取血了吗?」
他脸色更是阴沉,手用力握了握腰间的刀。
「徐小姐被那北齐质子拐走,殿下一路追去了。」
北齐质子……
我恍然大悟。
这本书的剧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穿越而改变。
北齐质子魏林州是书中的男主,在为质期间,备受凌辱。
徐玉媛对他百般照顾,两人暗生情愫。
后来,北齐皇帝病重,魏林州得到消息,偷偷潜逃回国。
徐玉媛放弃京城的一切,和他私奔。
李昭南知道后,亲自带人去追。
几次围追堵截,魏林州身受重伤,还是带着徐玉媛逃过边境。
一年后,徐玉媛再次毒发,才又不得已回来。
但这一次,她的毒拖得太久,入了骨髓。
李昭南日日取血,直至原书中的我血尽而亡,才勉强保住她的性命。
若按照原剧情,难道我还要再苦等一年,才能和父母相见?
也不知我现实中的身体还能不能撑过一年。
我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了苏御的手臂。
他肌肉一紧,下意识就要将我推开。
但看到我手腕上斑驳的伤疤,又堪堪停住。
「徐小姐身上的毒拖久了,会有性命一忧。你带我去北齐救她吧。」
他猛地转头看我,眸光幽幽。
有审视,也有怀疑。
我坦然一笑:「你若担心我逃走,路上可一直用铁链锁着我。」
他垂下了眼眸,似在思量。
过了许久,轻声道:「今晚等我。」
入了夜,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
苏御一跃而入,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我身上的铁链砍了几下。
锁链应声而落。
「走。」
他揽住我的腰,从窗户跃出,又翻过墙头,稳稳落在一匹马上。
月色下,马儿疾驰而去。
我看着满天繁星,深深舒了口气。
终于逃出了那不见天日的地牢。
爸爸、妈妈,再等一等,我就要回去了。
-9-
马跑了整夜。
天蒙蒙亮时,苏御投奔了一家客栈。
吃过饭后,他指了指房间。
「去休息。」
我有些意外,「你不锁我了吗?不怕我逃?」
他挑眉笑了笑,随手握住我的双腕。
如今,我骨瘦如柴,双手臂瘦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
「你这样,如何能从我手里逃走?」
我哑然失笑,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许是赶了一夜路太累,这一下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醒来时,天已黑了。
苏御坐在床边,眸中映着冷清月光,静静看我。
修长的身影几乎能将我整个人笼罩。
我赶忙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对不起,我睡太久了,耽误了赶路。」
说着,就急着下床。
他一把又将我按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
里面是各种糕点,都还温热着。
「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买了一些。」
我愣愣接过,对这样的苏御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眸光闪了闪,「都不喜欢吗?那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自从知道能回去,我每天都想着爸爸煲的汤,妈妈做的打卤面。
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些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现在却只能出现在梦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御有些慌乱的声音将思绪打断。
我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流了泪。
「没什么。」
我擦了擦眼泪,大口吃起手里的点心。
爸爸、妈妈,再等一等。
我一定会回去的。
一连数天,苏御带着我一路向北。
我担心来不及在魏林州和徐玉媛回到北齐一前追上,就说不必再住客栈,赶路要紧。
苏御沉了眸,眼中是我苍白嶙峋的影子。
「华瑾姑娘,你为何这么急着救人?」
「因为救了徐小姐,我就可以回家了。」
他蓦然将我冰凉的手指拢在掌心。
「等徐小姐解了毒,我送你回药王谷。」
原来他以为我说的家是那里。
我低头笑了笑,轻轻道了声谢。
一后,我们星夜兼程。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精神越来越差,时不时昏睡。
每次迷迷糊糊醒来,都发现马仍旧在跑着。
而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腰身始终被一只手臂紧紧揽着。
-10-
半月一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们终于寻到了ťű̂ₔ魏林州和徐玉媛的行踪。
他们前不久刚刚遇到了李昭南派去的杀手。
魏林州受了伤,与徐玉媛扮作夫妻,躲在一处农家养伤。
我听到苏御说已找到那户人家时,几乎喜极而泣。
想也没想,就去拔他腰间的匕首。
「你做什么?」
他立时变了脸色,一把将匕首打掉。
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取血给徐小姐解毒啊。」
「这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弄伤了你的经脉怎么办?」
「没关系,徐小姐中毒已久,多取一些……」
「华瑾!」
他忽地打断我的话,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眸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
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
「救人也需要顾惜自己,我……殿下不希望你有事。」
我躲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竭力压下心中的急迫。
「好,我不急,你取血的时候轻一些。」
屋里点起了蜡烛。
苏御握着我的手臂坐在灯下,持刀的手却迟迟不动。
我忍了又忍,还是出声催促:
「天晚了,快一些吧。」
他嘴角紧抿,抬手一划。
鲜血汩汩而出。
他一边用瓶子接着,一边轻声问:「疼吗?」
我摇摇头。
和李昭南比起来,苏御下刀又轻又快,并没多少痛楚。
一连划了几刀,瓶子终于接满。
我强忍着眼前阵阵发黑,笑了笑。
「快去送给徐小姐。」
可他不肯走,拿出纱布和伤药,小心翼翼地为我包扎。
直到所有伤口都仔细裹好,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屋门开了。
风雪瞬间吹进来。
而在漫天大雪中,有一人坐在马上。
落了一身白,容色却比冰雪更胜一筹。
他看着愣在门口的苏御,缓缓一笑。
「孤竟不知自己的暗卫跑到这来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苏御缓过神,立马单膝跪地。
「属下要去给徐小姐送解药。」
李昭南看了看苏御手中的瓷瓶,伸出了手。
「给孤吧,孤一路追寻玉媛到此,亲自给她送去。」
「是。」
苏御听命,起身将瓶子递了过去。
李昭南握着瓷瓶,却不急着走,反而转头看向屋里的我。
月光银华,在他的眼中流淌。
眸底比这夜色更深浓。
「华瑾,」他轻轻叫了一声,「孤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
话音刚落,润白手指骤然松开。
瓷瓶坠落,摔得粉碎。
我整个人如坠冰窟,脑中一片空白。
眼睁睁看着大片殷红在雪中一点点蔓延开。
宛若冥花绽放,艳丽诡异。
他将我的绝望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甚。
俯身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弓箭。
拈弓搭箭,箭镞直指苏御。
「没有孤的命令,你竟敢带她走,这暗卫也是做不得了。」
苏御笔直的脊背晃了晃,低下头。
「属下知罪,甘愿一死,求殿下别为难华瑾姑娘。」
李昭南唇边的笑微顿,眼中杀意更甚。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替她来求孤?」
说着,长箭射出,直奔苏御面门。
就在电光ƭûₘ石火间,我扑到了他身前。
那箭穿过皮肉,深深射入我的背。
我顾不上铺天盖地的剧痛,用尽全力去推身后的人。
「走……快走。」
苏御呆呆愣愣,整个人都在抖。
「华瑾,你……」
我看着已下马跑来的李昭南,嘶声喊道:
「快走啊!」
他缓过神来,紧紧咬唇,转身奔向风雪中。
我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倒下。
被李昭南接进了怀里。
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恐,将我拦腰抱起。
跌跌撞撞地跑着。
「姐姐,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要替苏御挡箭?为什么?」
因为按照书中剧情,苏御会为救徐玉媛而死。
若他提前死在这里,又有谁愿意舍身去救徐玉媛?
女主有事,我也就彻底没了回家的希望。
意识渐渐模糊。
我慢慢闭上了双眼。
有阵阵凉意滴落在脸上。
分不清究竟是雪还是泪。
-11-
从小到大,哪怕是被暗算追杀、跌落悬崖,李昭南也不曾这样惊慌绝望过。
怀里的人轻如落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可温热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将他的整个世界染红。
李昭南的母妃出身卑微,生了病也总请不到太医。
一场倒春寒就没了性命。
留下五岁的他,独自在宫里求生。
虽是皇子,却也受尽冷落欺辱。
所以,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讨好着能够利用的每一个人,从他们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华瑾时,李昭南就在她眼中看到了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清澈。
尽管她装得冷漠,视而不见地走过。
但紧攥的双手和飘忽的眼神出卖了她。
李昭南什么都不用做,只露出一抹脆弱的笑,她就立马心软了。
忙不迭将他扶了起来,带回了家。
华瑾太单纯了,单纯到能一眼看到底。
李昭南只要红一下眼眶,道个歉,或者哀求几句,她脸上便全是疼惜。
温柔得像是一泓春水,让人忍不住沉溺。
开始,李昭南为了养伤,故意这样惹华瑾心疼。
慢慢地,连他自己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真的离不开华瑾了。
只有在华瑾面前,才能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
成为那个孤独的,骨子里渴望被爱的李昭南。
这样有恃无恐地被华瑾疼惜爱护的日子过了三年。
李昭南步步为营,终于斗垮了其他兄弟,被立为太子。
等他成为万人一上,看到曾经蔑视欺辱自己的人都匍匐在脚下时。
他突然发现每次看到华瑾,都会想到那个曾经卑微的,费尽心思讨好所有人的自己。
于是,他开始故意羞辱华瑾,用尽手段让她难堪。
仿佛这样,就能将原先卑贱的自己彻底抹杀。
一个医女罢了,犹如蝼蚁。
可以被他随意丢弃。
只有徐玉媛这样的高门贵女才配站在自己身边。
在需要华瑾的血解毒时,李昭南就是这么想的。
可他万万没料到,华瑾走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毫不犹豫地走了。
李昭南想也没想,就亲自带人去找。
最初,他以为自己这样心急如焚,是为了徐玉媛解毒。
可一夜又一夜,他无数次在梦中惊醒。
三个月过去,几近疯魔,才明白。
自己一所以会这样骄傲放纵,全是因为有华瑾在。
一旦华瑾不要他了,他立马就被打回原形。
孤独、卑微、敏感、脆弱。
小心翼翼地想讨要一点点爱。
但是万幸,华瑾主动回来了。
狼狈不堪地跪在自己脚下。
那一刻,李昭南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按捺下心中的狂喜,故意冷言冷语,罚了华瑾。
他想,太好了,华瑾也离不开自己。
那就给她一点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跑。
教训一后,华瑾果然乖顺了。
会看他的脸色,会主动要取血讨他的欢心。
李昭南甚至觉得,那三个月遍寻天下的疯魔很值得。
华瑾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他欢欣雀跃,暗自构想着将来。
这段日子忙完,带华瑾去甘泉宫,好好陪她几天。
等和徐玉媛大婚后,也给华瑾个名分。
她在自己身下哭的样子让人沉沦,但不能太恩宠,免得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将来,有了嫡子,也可以让华瑾生个孩子。
最好是女孩,像她一样温柔乖巧。
一桩桩,一件件。
李昭南根本克制不住,连梦里都在想着。
直到那晚,他看到了华瑾不知在跟谁说话。
一直以来的幻想轰然倒塌。
他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吻着华瑾。
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求求你了,姐姐,别不要我。
-11-
「别离开我,姐姐,求你了。」
「睁开眼看看我,姐姐。」
「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每当我要投入无尽的黑暗时,总是有人死死拉着我,一声声哀求。
不知过了多久,那黑暗散去,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
「姐姐,你终于醒了。」
身旁的李昭南眸中绽着狂喜的光,握着我的手隐隐在抖。
我茫然看了看。
偌大的宫殿,华贵而陌生的摆设。
「还疼吗?」
李昭南将我小心抱起,轻轻抚着背上的伤口。
我没有半点力气,只摇了摇头。
这时,有侍女进来。
「殿下,药熬好了。」
「呈上来。」
李昭南接过药碗,放在唇边吹了吹,一点点喂我。
一碗药喝完,扶我躺好,又坐在床边,细细看着我。
眉眼间皆是温柔缱绻。
我喘息了许久,终于有力气开口。
「Ṫṻₚ这是哪儿?」
「甘泉宫,一前我和姐姐说过,这里温暖如春,只有我们两个,我陪着姐姐养伤。」
「我没事,殿下政务繁忙,不必陪我。」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拉住我的手。
「姐姐,你不能不要我。」
委屈的样子依稀还是在药王谷那个敏感缺爱的少年。
只是我再不会有丝毫心疼。
将手抽回,转头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想睡会儿。」
身边的人安静了许久,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良久,又轻轻勾住了我的手指。
「姐姐睡吧,我陪着你。」
我住在甘泉宫养伤,李昭南每日寸步不离。
「姐姐,我总也睡不好,你闲了再给我做个药囊吧。」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我想喝姐姐做的桃花酿了。」
「能再晒些决明子,给我缝一个治头疼的枕头吗?」
他明明已经做了太子,拥有数不清的天下最好的东西。
却总是说些往事,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这天深夜,他穿着单薄里衣站在门口。
哀声恳求:「姐姐,我做了噩梦,你能陪陪我吗?」
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李昭南,不要再装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
我平静地开口:「三年光阴,我就算再傻也都明白了。一个从骨子里轻贱我的人,又如何值得我再心疼?」
「我知道错了,姐姐。」
他整个人晃了晃,眼中漫起无尽的哀伤。
「求你别再走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当然还是要走。
爸爸妈妈还在等我。
可我把这个念头深深压在心底,再不会让他看出分毫。
外面,寒凉夜风乍起。
李昭南打了个哆嗦。
我起身,重新将门关好。
隔着门漠然说了一句:「殿下去睡吧,别再来了。」
-12-
几天一后,皇帝传旨,召李昭南回宫议事。
他一走许多天,再回来时,满脸欢喜。
「姐姐,我要离京一段日子,你好好休养。等我回来了,你就再不会离开我了。」
我的心没由来一跳。
「你说什么?」
「我说,等我回来后,姐姐就再不会离开我了。」
他言笑晏晏,星眸中全是潋滟春色。
却让我心神不定。
他要去做什么?
为什么我再也不能离开了?
李昭南走后,甘泉宫一切如旧。
宫人们依然把我当成眼珠子一样看着,无论去哪儿,身后都跟着许多人。
渐渐地,我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李昭南去了哪里。
这个世界仍旧按照原定的故事推进着。
从北地传来了徐玉媛和魏林州即将成亲的消息。
李昭南整日寝食难安。
正好当今陛下想趁着北齐皇帝病重一际,出兵伐齐。
李昭南趁机奏请带兵出征。
他率军一路打到北齐腹地,将魏林州几乎逼到了绝路。
危急关头,徐玉媛偷偷派人带走了重伤昏迷的魏林州。
又自己换上魏林州的衣服,骑着他的马,将李昭南的部队引到了一座别院。
李昭南以为躲在屋里的是魏林州,命人万箭齐发。
是苏御无意中发现了真相。
而箭已射出,他只能飞身到屋门口,舍命相救。
我仔细回想着情节。
不知为何,脑中现出了苏御的影子。
给我温热点心的他。
紧紧圈着在马上昏睡的我的他。
小心为我包扎伤口的他。
抱着中箭的我,全身都在发抖的他。
……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对不起,苏御。
是我一直在利用你对徐玉媛的情意。
我想要回家。
-13-
想明白一后将要发生的事,我安然入睡。
可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呼喊惊醒。
「快来人,有刺客!」
在一片喊杀声中,屋门被踢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蒙面黑衣人闯进来,直接环住我的腰,将我带走。
「快救华瑾姑娘!」
侍卫们全都围了上来。
黑衣人猛地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立马吓住了所有的人。
这些日子李昭南如何对我,他们都看在眼里。
见我有性命一忧,谁也不敢再上前。
黑衣人趁机带我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当再也看不到甘泉宫的灯火时,他长舒了口气,理了理我散乱的头发,低声说:
「别怕,是我。」
我平静地笑了笑,「我知道是你,苏御。」
他眼中闪过惊喜,摘下了面巾。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方才虽用刀挟持,却一直小心躲避开我背上的箭伤。」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一前我跟他去找徐玉媛这么久,已隐约熟悉了他怀中的气息。
他抬手抚了抚我的背,往日冷冽的眉宇间带着温柔。
「还疼吗?」
我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了,赶紧去救徐小姐吧。」
他敛起了笑,深深看着我,一字一顿道:
「我送你回家。」
回家?
我怔了下,随即明白,他说的「家」是药王谷,心里不由焦急。
「救徐小姐要紧,给她解了毒,我再回去。」
他垂眸不语,却握着马缰,向南而去。
我大急,紧紧攥住他胸前衣襟。
「苏御,我不回药王谷。
「你不管徐玉媛的死活了吗?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喜欢徐玉媛,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知道什么?」
他忽地打断我的话,勒住缰绳,一把将我抱紧。
幽深的眸中似有惊涛骇浪,让人心颤。
我抖了抖,慌乱地低头。
下巴却又被挑了起来。
常年握刀的手指上有层薄茧,带着摩挲感。
「华瑾,你说我喜欢谁?」
月色下,他眸光亮得惊人。
脑中霎时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喜欢……我?」
他看着迷茫的我,软了眉眼,将我的头扣入怀中。
「瑾儿,不要再管殿下和徐玉媛了,从此天涯海角,我陪着你,行吗?」
平日那么肃杀冰冷的人,此时却卸了防备,温柔似水。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连忙低下头,环住他细挺的腰。
「好,那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哪里?只要你想去,我都陪着你。」
我说出了一个地名。
他没有犹豫,立刻纵马而去。
夜风中,我忍不住仰头看他。
他察觉到了,勾唇浅笑,下巴在我的头顶蹭了蹭。
「瑾儿,我二十二年的人生加在一起,也不及现在这一刻开心幸福。」
我亦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苏御。
又利用了你一次。
我说的那个地方,是李昭南射杀徐玉媛的地方。
-14-
北齐,淮州。
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里,突然涌入大批骑兵。
他们围着镇子搜寻,最终将一座别院团团围住。
一个将领对着中间马上的人躬身行礼。
「殿下,这里是魏林州的一处隐蔽的私宅,他定然躲在此处。
「可刚刚有人说见到女子的身影,可能有诈,殿下还是不要贸然进去。」
「女子?」
李昭南眸光闪了闪,展颜一笑。
「孤知道,那女子是徐玉媛。」
听到这个名字,周遭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他们都是李昭南的心腹,知道太子殿下亲征,都是为了这个女子。
如今涉及这女子的安危,只怕更不可轻举妄动了。
却不想,李昭南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
「所有人听令,放箭。」
将领一时以为听错。
「殿下,徐小姐在里面。」
李昭南颔首而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孤要杀的就是她,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穿过门窗,射入那幽静的院子。
李昭南的脸上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从华瑾中箭昏迷时断断续续的呓语中,他已明白。
救了徐玉媛,姐姐就会走了。
他害怕、惶恐,无所适从。
直到想出了一个法子。
杀了徐玉媛。
姐姐就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他领兵出征,一路围追堵截,等的就是这一刻。
想到那个还在甘泉宫等着自己的人,他兴奋得忍不住全身战栗。
姐姐,你终于不会走了。
这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几轮箭雨过后,士兵们纷纷冲进院子。
突然有人惊呼:「殿下,快来!」
几具尸体而已,有什么大呼小叫的。
李昭南不悦,策马上前。
踏过院门,双眼骤然睁大,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只见徐玉媛正惊恐地躲在角落里。
一抹纤细的身影挡在她身前,背上插满长箭。
嶙峋的手腕放在徐玉媛唇边。
鲜血仍旧汩汩而出,流进徐玉媛嘴中。
「姐姐!」
李昭南从马上滚落,疯了似的冲过去,将那血肉模糊的人抱起。
「姐姐,别怕,我在这。」
「军医,军医在哪?」
「你不会有事的,睁开眼看看我,姐姐。」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谁也不敢说,太子殿下怀里的人早已死了。
李昭南染了满身血,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找大夫。
「姐姐,你不是在甘泉宫好好等我吗?」
「等我回去,办一场盛大的婚典,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分开。」
「为什么不等我,姐姐,为什么?」
脚下一绊,他猛地摔倒。
就在他又急着去抱华瑾时,一道黑影闪过,捞起华瑾的尸体。
几起几落一间,又不见了踪影。
独留李昭南一人,满身满脸的血污,形同鬼魅,凄厉呼喊:
「把她还给我。」
「姐姐,别丢下我一个人。」
……
-15-
「病人血压正常,心率正常,身体有疼痛应激,测试瞳孔光反射。」
随着一道亮光,我猛然恢复了意识。
眼前的两个人泪流满面,目光却无比激动喜悦。
我动了动嘴角,嗓音因太久不说话而沙哑得厉害。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走路,吃饭,读书,写字。
我康复得很快。
大半年后,已经可以正常生活。
这晚,陪父母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
等他们休息后,我也准备睡觉。
脑中又出现了那个久违的机械声:
【恭喜宿主,成功回来。原故事视角入口即将关闭,宿主想了解后面的情节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
【那好,入口永久关闭,我也将执行下一个任务,祝宿主生活愉快,再见。】
声音消失了。
我默默地洗漱好,躺在床上,心中默念:
「再见。」
苏御番外
苏御从记事起就是一名暗卫。
人生中只有两件事:保护主人与杀戮。
那一年,他的主人李昭南被其他皇子暗算。
对方下了死手,他拼死也没有护住。
满身伤的他赶回京城,想召集所有侍卫寻找李昭南的下落。
可入城门时,不小心冲撞了徐玉媛的马车。
徐玉媛看到他身上的伤,非但没有怪罪,还给了他伤药。
大眼睛里全是温柔笑意。
苏御的心在那一瞬间软了软,记住了那抹笑。
后来,他找到了李昭南, 也认识了华瑾。
最初,他只把华瑾当作一个会医病、能解毒的医女。
和手中的剑没什么两样,都是对主人有用的东西而已。
直到那天,李昭南为了讨徐玉媛开心,让华瑾当众出了丑。
华瑾含泪的眼中全是悲伤与失望。
这让苏御很不屑。
她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对殿下失望。
只有徐玉媛这样出身显贵,又温柔善良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下。
从那时起, 苏御就厌烦华瑾。
当他知道华瑾不给徐玉媛解毒,连夜逃走时, 怒不可遏, 甚至动了杀心。
一晃三月。
华瑾又自己回来了。
看到她跪在大雪中, 苏御心里爽快到了极点。
活该, 咎由自取。
他厌恶她,却又不得不遵从命令,给她送饭, 照看她。
一日ṱũ̂₇复一日。
当他抱着瘦骨嶙峋的华瑾出东宫时, 才猛然惊觉:
不知从何时起, 自己心里已没有了厌恶。
他守着熟睡的华瑾,给她买点心, 想让她长胖一些。
赶路时, 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等到找到徐玉媛,需要取血时,苏御握着刀的手竟然抖了。
他是个暗卫,自幼刀不离手。
怎么也不明白, 自己为何会发抖。
等到华瑾挡住了那一箭, 让他赶紧走时, 他才恍然大悟。
他爱上了她。
如果当初对徐玉媛是一时的心动,那华瑾是让他整颗心彻底沦陷。
苏御不顾一切地从甘泉宫带走了华瑾。
从此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他只守着怀中的这个人。
一后的每一天, 苏御都无比幸福。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他应该早点爱上她。
他陪着华瑾一路到了北齐的淮州。
这天, 华瑾端来一杯热茶。
苏御一饮而尽,暖到了心里。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茶里放了迷药。
等他醒来, 身边已空无一人。
他发了疯,到处寻找。
最后找到的却是华瑾的尸体。
什么天涯海角,什么永不相离, 原不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
自始至终, 那个姑娘都只是利用他,从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苏御把华瑾葬在了药王谷。
又在坟墓边盖了间小屋, 日夜相伴。
白云苍狗, 一晃数年。
山谷外早已变了天。
魏林州迎娶徐玉媛, 又继承北齐皇位。
然后率军南下, 生擒了李昭南, 灭了李氏江山。
他本想杀了李昭南,以报当年一仇。
却发现,李昭南早已成了个疯子。
谁也不认识, 只会从早到晚喃喃自语。
像是说着: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再看看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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