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那年,家中无一丝余粮,消失了十几日的阿奶,带回了满满一车粮食和二十两银子。
靠着这些,我们活了下来,日子也越来越好。
五年后的冬日,有一群衣裳褴褛的妇人敲开家中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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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瘦肉和青菜洒进白粥,不一会,便发出一阵浓郁的肉脂香气。
阿娘趴在门缝处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半晌,才叹口气坐回灶台口的小马扎上。
「唉,大户人家也是说倒就倒,今儿这一来,按你奶的性子,估计得常住下来喽」抬手加根柴,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忧愁。
我没搭话,挥手吹开蒙面的雾气,用长木勺轻搅白粥,以防粘锅:「阿娘,把火退了吧」
木盆里是刚刚泡着的碗,一个一个拎出来,挨个仔细检查,用白布将顽固不化的污渍擦除,可惜有的擦不掉。
「先这样吧,明日去街上买一些新的」
阿娘利索的将白粥乘起,放在木托盘上:「瑶娘,你去送,阿娘害怕」
其实,我也害怕。
硬着头皮,我侧身避开挡风的门帘,一进门,便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瞧的我有些心慌。
「柳妹子,这就是我小孙女瑶娘」
阿奶利落的从炕上起身,接过我手中的托盘,放在小桌上,转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还不快行礼」
我急忙按照儿时所学,不伦不类的行了个官家小姐的福礼:「老夫人好」
却被人一把扶住:「好孩子,不用不用,唤我柳奶奶便好」
我这才抬头,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明明比阿奶年纪小,可这位明显苍老了许多,满头的白发说是七八十也不为过,她尴尬又愧疚的牵着我在炕上坐下,从衣裳深出摸出一个品相上乘的玉镯:「瑶娘,别嫌弃」
阿奶见状,一把从我手中抢过,语气埋怨道:「柳妹子,你搞这套干嘛,快收回去」
「不不,这是我给孩子的,秦姐姐,你别这样」
两人开始拉拉扯扯,我却瞧见旁边两位女眷并七八岁的小女孩看着白粥的眼睛都在冒着光。
许是路上艰苦,几人的衣裳也是破烂不堪,脸上手上俱生了冻疮,一点看不出曾经的贵人模样。
「阿奶,粥快冷了」
我这一句话,阿奶果然停止了动作,毕竟是做惯农活的庄稼人,她更为迅速的将玉镯塞回贵人手里,等贵人反应过来,手里已被塞了一碗瘦肉白粥。
「今日将就些,明日给你们杀鸡接风」阿奶拍拍胸脯,豪气万丈。
几人捧着白粥,眼神虽热切但却无一人动作,只是眼神期盼的看着柳奶奶,后者惨然一笑,慈爱的望着小孙女:「吃吧」
几人这才往嘴里大口大口吞咽,硬是把一碗白粥吃出山珍海味的架势。
我在阿奶身旁坐下,阿奶习惯性将我的手握在怀里捂着,一旁的柳奶奶却捧着瓷碗,表情感慨万分:「秦姐姐,我这…实在是太感谢了」
边说眼泪顺着沟壑斑斑的脸颊落进碗里。
阿奶也是一脸的唏嘘:「柳妹子,既然来到这,就把这当自己家,别的咋不好说,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柳奶奶擦擦眼泪,还想说什么,被阿奶挥手制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孙女想,况且当年若不是你发了大恩,我们这一大家子,早就排排好躺到坑里,成了一堆骨头了」
说话间,其他几位的白粥都已喝完,瞧那架势,应该是没吃饱的。
我赶忙接过空碗,又去厨房舀上。
再次进门,许是察觉到周围是安全的,小姑娘恢复了活泼,看我的眼神满是好奇,我悄悄朝她眨眨眼,却见她扭头朝着身旁人问道:「阿娘,这就是我未来舅娘吗?她好白,好像糯米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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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给我闹了个大红脸。
不止我,柳奶奶脸也红了:「青儿,浑说什么,这是你瑶姐姐」
名唤青儿的小姑娘委屈的将头埋进母亲怀里,只阿奶,略带深沉的看着我。
当晚,安排几人洗漱完睡下,我和阿娘就着蜡烛,缩在炕上缝着棉衣。
棉衣是为柳家几位夫人准备的,里面的棉花和布匹都是新的,原本是家里为了过年准备的。
夜渐深,阿奶在阿爹的护送下,又扛着一大袋东西回来,拆开一看,竟又是棉花。
屋外飘起了碎雪花,阿奶瞅了瞅窗外的天色,无奈叹口气:「也不知这柳大人几个在采石场能不能熬下来」
阿娘好奇的顺杆子问,阿奶便也没瞒着。
原来阿奶年轻时共患难的姐妹真的是京都侍郎家的夫人,当年柳奶奶回乡探亲,与进城卖菜的阿奶,同被马匪所困,两人也因此相识,阿奶性格豪爽又不失真情,竟与柳奶奶十分投缘。
大旱那年的粮食及银两都是柳奶奶所赠。
如今柳家遭难,全家流放西北,女眷得蒙圣恩未曾卷入,男官人却入附近采石场为奴。
「大郎,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只要有我在一天,这柳家我管定了」阿奶一锤定音,但那凶骇的表情,恐怕阿爹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就会得到一锤子。
「娘,你说什么呢,我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嘛」
阿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阿娘,阿娘赶忙跟着点头:「娘,我也没意见的」
阿奶更满意了。
我咬下棉衣袖口的线头,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疑惑的抬眼,却直直对上阿奶的视线,我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瑶娘,我要将你嫁于柳家公子」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娘,不可!」
不等我回话,阿爹阿娘俱是惊呼的开口。
「娘,采石场是什么地方您不知道吗?苦不说,从来只有死人出,哪有活人进的,这不是…」阿娘急的有些语无伦次。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把瑶娘送进去,好歹也能为柳家留个根」
我只是听着,低下头不语。
「老大,你儿子当年饿的偷吃观音土差点撑死,后来是靠着那车粮食才活下来,又靠着我拿回家得银子去镇上办了营生,娶了妻子,现如今,你有了孙儿,万事皆足,可我们福报的源头却…,我这心…」
阿奶叹息着摇头,又面露愧疚的看着我,苦口婆心:「瑶娘,其实阿奶本不该将全家的恩情转架到你一人身上,可…」
「阿奶,我嫁!」
「瑶娘,浑说什么,你想吃一辈子苦吗?进去了,想再脱离可就难了,你…」以往总是笑嘻嘻的阿爹第一次声色严厉,似乎我再多说一字,就要动手打人。
「阿爹,我懂的」
未理会阿爹「吃人」的表情,我放下手中正缝制的衣裳,走至阿奶脚边跪下,像儿时般将头依在她膝上:「阿奶,阿爹所说的那些我都不怕,我只是怕…」
苦怕什么,除开这两年家中有了营生,前几年,我在山里摸爬的日子还少吗?更别提阿娘小产那些日子缺吃少粮,我还扮成男人去扛过沙袋。
「我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阿奶懂我的意思,她用手抹了把眼泪,又轻轻拍拍我的头,宠溺道:「怕啥,明日我就请你舅公来吃饭,他有个侄女婿在采石场也算是个小头头,到时候,你想家了,让他送你回来」
事情被我和阿奶一锤定音,阿爹还想说什么,被哭的无声的阿娘带了出去。
「瑶娘,那公子阿奶远远见过的,模样俊俏的很,你肯定喜欢的,这也就是阿奶年纪大了,若在年轻点,这等好事,阿奶就自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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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破涕而笑。
这的确像是爱美的阿奶能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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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定的很匆忙,可等我出门时,家中能赶回来的都赶回来帮忙了,只除了嫂子在镇上守着店面。
阿奶几乎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都用来给我置办嫁妆,穿的,用的,能想到的都买了。
柳奶奶原本是不同意的,她不忍心我一个花季女子在那样贫困的环境了此一生,可最终还是败给了阿奶。
那句继承香火,后继有人,足以绝杀。
出阁前,柳奶奶将那日未曾送出的玉镯还是给了我,她穿着我缝制的棉袄,握着我的手,不停的说着「谢谢」。
柳公子的娘亲,我的婆母王氏,同样也是泪眼汪汪。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沉重。
我穿着红嫁衣,在院中给家中的长辈默默磕了三个头。
「走吧,再不走,误了时辰,就不好了」阿奶挥手,一旁的人才开始吹吹打打。
阿娘见状,更是哭倒在阿爹怀里。
最后是哥哥背我上的轿。
「瑶娘,有事就传信给大哥」
「对不住,让你一个小姑娘…」
我眨去眼中的酸涩,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哥,好好赚钱,我要有啥缺的,可都找你」
「你来,都给你!」
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走走停停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采石场山角。
舅公的侄女婿李大哥早已等在那,幸好哥哥是与他相熟的,倒也不觉得尴尬。
轿子上不去,我们只留了同宗的五位大哥帮忙抬东西,其余人立马返程。
阿奶怕我吃苦,也想通过我照顾柳家父子,因此嫁妆十分「庞大」,光是木箱,就有三个,让三位堂哥抬到手都抖。
红盖头被我收在随身的包袱里,又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住的地方终于到了。
此时,我的红嫁衣已经灰蒙蒙一片。
入眼处,是好几排破破烂烂的木屋,四周被是光秃秃的大山包围,瞧不见一点绿色,莫名让人压抑的很。
李大哥带着我们走到角落处的房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秦弟,这已经算是这比较好的房子了」
两间木屋并排连在一起,没有厨房,没有正厅,有稀碎的阳光直射,说明屋顶也是漏的,更别提有一间连门都缺了一半。
哥哥脸色有点不好,刚想说些什么,被我一把拉住:「多谢李大哥,已经很好了」
忽略周围几家探出的脑袋,有哥哥拎出带着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一阵响后,众人替我将东西放进其中一间屋子,本想倒点水,却发现屋里连瓦罐都没有。
幸好阿奶想的周到,木箱里已然带了。
哥哥环视一周,怜惜的拍拍我的肩膀:「等哥哥来看你」
我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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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场毕竟是关押罪奴的地方,众人不便久呆,于是,短暂的热闹过后就只剩我一人。
瞧着空荡荡的屋子,勇敢被击溃,我有点想哭。
一个光头小脑袋扒着门框看进来,与我看个正着。
我掏出布袋里的糖果,朝他招招手,他吸溜着鼻涕,光着脚慢慢走进来。
「拿着糖果去跟你的小伙伴分了吧」
「糖果,是什么?」他歪头看我。
我一愣,思考下:「可以让人快乐的东西」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嗒嗒跑出去。
没一会,正打扫屋子的我发现门口来了几个妇人,有的带着木梯,有的拿了稻草。
「是柳家娘子吧,我们是来帮忙的」
也不等我说话,几人麻溜的开始干活。
等到日落西山,屋顶修葺完整,好心的嫂子予我一些剩余的稻草,我也和她们相熟,为了感谢,一人抓了一小把糖果,乐的她们嘴都笑歪了。
「呦,郎君们估计快回来了,瑶娘你快去坐好」有嫂子替我拍去裙摆的灰尘,理好鬓边歪斜的绒花,扶我在破洞床板上坐下,又有嫂子拿出红盖头仔细替我盖上。
「柳公子,恭喜恭喜啊」
外面众人的寒暄声越来越近,原本还算淡定的我,此刻都有些不自在,只是下意识的揪着衣角,缓解紧张。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齐齐在门口处停下。
「祖父,我说了我不娶」
声音清泠的好似林间跳动的山泉。
我心中一紧,耳中却听的他继续说:「挟恩图Ṫų₊报,实非君子所为,柳家已是如此境况,何必耽误人家好姑娘」
接着是一声年老的叹息:「是祖父狭隘了,恒儿,你很好」
声音虽疲惫,但语气里满是对孙儿的欣慰,似乎并没有被如今的现状打击。
我扯下红盖头,一眼便望见门外的居中男子。
身形高大修长,虽满脸脏污,但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他也回望见了我,略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瞧着有点像儿时养的那只猫。
竟有点子可爱。
我未理会他的目光,急步走上前,在屋外偷窥热闹的旁人眼中,标准的行了万福礼:「孙媳柳秦氏瑶娘拜见阿爷,阿爹」
「快快请起」柳家祖父连忙伸手示意。
我这才顺势起身,抬头细看,这柳家父子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读书人,幸得阿奶打了招呼,ŧũ̂₍不然,这采石场的奴役,恐怕早就…。
许是未想到我会如此直接,一旁的柳家公子被吓的有点结巴,便想说些什么:「秦,秦姑娘」
我却一把夺过他手中发的黑窝头,看向一旁的两位老人:「阿爷,阿爹,你们先回屋等会,我去煮点热的吃,这天太冷了」
没有厨房,刚趁着各位嫂子帮忙之际,我去附近捡了些石块,在屋内靠窗户处,搭了个临时的灶台。
不大不小,刚好放一口锅。
「阿爹,你把床上的稻草抱回你和祖父的房间,等会我去铺被子,夫君,你去打些水来」
我的一顿吩咐,打的柳家父子几人措手不及,见他们站着不动,正打开柜子掏家伙的我,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没,没事」三人齐齐摇头,这才开始动作。
小的倒是听话的接过我带来的木桶去附近小溪打水,就是两个老的不太愿意搬稻草。
毕竟在采石场,这点子稻草都是好东西。
没法子,我只好亲自出马,动作麻利的将稻草搬到隔壁,打开门,空空荡荡只剩一张床。
忽略两老人在我耳边的各种「不可」,「不能」,我迅速将稻草铺好,拿出阿奶准备的粗布盖上,崭新的被子也被叠好放在一边。
余光竟看到老爷子似乎用衣服擦了擦眼角。
好笑的摇摇头,让他们两坐着歇一会,非不肯,跟着我回到另一间屋子,看看可有要帮忙的。
拦都拦不住,我只好又想了个活:「阿爷,你和阿爹帮我把这个柜子的东西理出来放桌子上吧,都是能用到的」
两老人连忙点头,一个拿出来,一个接过放到唯一的桌子上。
小心翼翼的,仿佛拿着珍宝。
我则最快的速度捡了些枯柴,正好这时,小的拎着水回来了。
先斜倒着洗干净一个碗,然后再把锅给洗洗,为防柴火不够,趁着天还没黑,我又让小的出去捡点柴火。
他也不说话,定定看了我一眼,蒙着头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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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我将蜡烛点燃,屋内有了光,显的温暖多了。
蜡烛是红色的,原本是为了洞房花烛,如今,想来也是用不上了。
水已经烧开,我先舀出一大半,每人倒了点喝,之后添水将米洒进去,想了想,又切点肉沫。
那是块新鲜肉,巴掌大小,准备这两天就吃完,不然,时间长了,也怕坏。
我守着灶台,轻轻用木勺一直搅拌,肉香弥漫。
见屋内安静,我扭过头一看,柳家祖孙三人都直直的看着锅里,见我看来,又各自转过头,看东看西。
只依稀能听到肚子发出的叫声。
我赶忙低下头,掩盖住嘴角一丝笑意。
见粥已经煮好,我连忙乘好,小的很有眼色的立马来帮忙。
剩下的粥也被倒在大汤碗里,趁着还有火,赶紧添根柴,烧点热水,上面再蒸屉蒸几个馒头。
估计这几人,也好久没洗漱了。
凳子少,只有三条,我便和小的坐一边,只是他的那头似乎屁股底下长了刺,总是扭扭捏捏离我老远,不过,我也不在乎。
四人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
我端起杯子,面向两位老人,突然的起身,另一边的小的差点摔倒,被我一把拉住。
待他重新坐稳,我继续说着我想说的话:「阿爷,阿爹,瑶娘自知配不上夫君,但今日厚着脸皮来了这里,就没想过回去」
我顿了顿,看向欲言又止的小的:「夫君,不管你认不认,要想我走,除非你也走」
所以,言外之意,你只能认命了。
「唉,瑶娘,你如此说,倒让老夫无地自容了」柳家阿爷叹息着摇头。
柳阿爹也低着头不说话。
「阿爷,我这么说,只是表明立场,并没有其他意思的」
「我知道,有你,是我柳家的福气」
眼见气氛逐渐「悲伤」,我赶紧转移话题:「馒头好了,阿爷,阿爹,咋们快吃饭吧,我都饿了」
小的立马极有眼色的赶紧端上,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诱人的很。
小的甚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个一个递到手上:「阿爷,阿爹,夫君,快吃」
三人拿着却没一人动作,最后还是老爷子发话:「吃吧」
其余两人这才大口的狼吞虎咽。
热食下肚,就连我都情不自禁发出赞叹,舒服多了。
许是饿了,没一会,碗底便空了,一人一个白面馒头也被吃完。
我又把汤药里剩余的瘦肉粥给三人分了。
吃饱喝足,小的主动收拾干净,用木桶里的清水挨个冲洗,见水不够,又趁着月光,想去满上。
我却不太同意,一把拉住他的手:「别去了吧,天黑了,太危险」
他扭头看了一眼被拉住的手,月色下,似乎脸有点红:「没事,那条溪极浅,不会有危险的」
这么一说,我只放手了:「那你小心点」
他点点头,身形消失在屋后。
阿爹阿爷回了隔壁屋,东西太多,我把木盆翻出来,大的两个,小的两个,又从布料衣物的箱子里,拿出三件干净的中衣棉衣,棉裤,棉鞋并干净的袜子。
等小的打好水回来,大木盆随便用水晃下,把锅里的热水倒进去:「夫君,把热水端过去,给阿爷阿爹擦擦身子,再换套干净的衣服」
我抱着衣服,见他端着水却没动,疑惑道:「怎么了?」
他沉默着摇摇头:「多谢」
也不等我回答,端着水就往外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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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他在隔壁,我赶紧关上门,脱下红嫁衣,迅速擦洗自己后,换上粗布长裙。
只是这如厕的地方在那座光秃秃的山上,天太黑,我不得不等着他与我一起。
虽羞愤,但也无法,毕竟,这样的环境,能有个如厕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他知晓我的意图后,比我还不好意思。
房内只有一张纯木板的床,我和他洗漱完后只能和衣睡在一起。
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甚至连被子都不太想盖,还是我强制躺的近一点。
许是换了地方,身下又是硬硬的木板,我觉得似乎只睡了一会,天就亮了。
我强撑着坐起来,动了动肩膀,只觉ŧŭ̀ₔ得浑身骨头都快断了。
不行,等会就去捡稻草。
身边的他估计也没睡好,我一动,他便也坐了起来,见我如此,他想了会,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我惊的想转身,被他按住:「别动,按一下会舒服点」
初始略重的力道让我疼的有点龇牙咧嘴,但没一会,确实觉得松快了很多。
「你还挺厉害的呀」我毫不吝啬的夸奖。
他只是继续着动作,慢慢的力道越来越舒缓,语气里也有着不易察觉的欣喜:「雕虫小技而已」
起床后,就着冷水,随意梳洗下,在他羞赫中询问是否要陪着如厕时,我赶紧摇摇头。
他点点头,便出门去捡柴火想就着太阳晒一晒。
这点我倒是很惊喜,没有我想象中公子哥的好吃懒做。
而且,洗干净的他确实如阿奶所说,是个好样貌的。
先煮点热水喝,剩下的瘦肉切了一点,粥继续煮上,再蒸上四个白面馒头,隔壁的阿爷阿爹也醒了。
两人大概睡的还不错,脸色也好了许多。
我笑着招呼声,两人乐呵呵的应了。
正说着话,小的肩上扛着一捆柴火回来了。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柴火上的枯藤绑的乱七八糟,解都解不太开。
没法子,我只好拿菜刀剁开。
「你好厉害啊,绑的真结实」
原本懊恼的他听完嘴角略微的翘起,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还真好哄。
柴火晾好,我指着我们房间的隔壁空地,问他:「夫君,你们干活的地方有不要的木头或者竹子吗?我想在这盖个小厨房」
没等他回答,Ṭùₗ我又自顾自继续:「后面的空地,等冬天过去,翻翻地,种点菜也不错」
「还得打张桌子放到阿爷阿爹房间」
越说感觉能做的事越多。
几个男的还得上工,吃完饭,便出了门。
走之前,我从箱子里拿出阿奶准备的两袋喜糖塞给他,并仔细嘱咐:「多的这袋是好糖,你拿给李哥,让他们分分,少的这袋你和干活的分分」
我原以为他会拒绝,或是需要我再劝劝,没想到他只是将糖果捏的更紧:「知道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又把准备好的水囊递上:「多喝点水」
他接过,又道了声谢。
等我收拾好碗筷,昨日那几个嫂子便来寻我,一同去洗衣服。
正好我想熟悉熟悉周围,便欣然同意。
走之前将木箱门锁好,钥匙藏进胸口衣物内,确保不会遗失。
我端着大木盆,走的虎虎生风。
「瑶娘,昨日才洞房花烛,你慢点,别伤着」赵嫂子扯着我的袖子,大呼小叫。
我没好意思说根本没有洞房花烛,只好退回和她并排。
「柳公子那么英俊,瑶娘有福哦」
「是啊,身板也好,结结实实的,不像之前在京都见过的读书人,啧啧啧,一阵风就吹跑了」
说这话的人是钱嫂子,家里男人以前也是做个小官的,被主家连累罚到了这里,不过,比柳家这种终身为奴好,再有两年,他们便能离开了。
钱嫂子也是性情中人,不肯和离,非得带着孩子来到此处,因为家中还有亲戚帮衬,因此在采石场,过的还算不错。
她们所说的小溪在屋后大约两里路,需得爬一两座小山,如他所说,果然很浅,连洗衣服都得分开。
我便趁着这段时间,在附近转了转,倒意外的发现了一些野生芹菜,让等候的钱嫂子帮忙看下衣服,我连忙跑回去取镰刀和篮子。
才走到门口,便看到里面传出悉悉索索得声音。
有小偷。
我猛的推开门,昨日那个小光头转过身,满脸惊恐的看着我,手里拿着两个黑窝头。
我还未说什么,他便扑通朝我跪下,哭着道:「姐姐,对不起,我阿爹病的快死了,又没有吃的,所以我才偷的…」
他哽咽着把黑窝头放回去,连连说着对不起,边说边磕了几个头。
见我没反应,他默默将口中话吞了回去,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开。
「等下」
他馊的转身朝我跪下,眼里满是祈求。
其实我不该管的,可终究又不忍心:「你去帮我弄些稻草,我和你交换吃的」
稻草是半山腰处农人不要的,看守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罪犯家属去拿一点过冬。
「哎,谢谢姐姐」
他提拉着草鞋,跑的飞快。
我瞅瞅黑窝头旁边不远处的肉,若他拿的是这个,我必不会帮忙。
拿点子芹菜被我割完,本想与嫂子们分一分,可她们都不要。
「这味,实在是不喜欢」钱嫂子捏着鼻子,走的老远。
好吧,那就我一人独享了。
没有地方晒衣服,只好先平铺在大石上。
小光头的动作很快,晌午刚过,他便背着一大捆稻草来交差。
见我多给了他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包草药,他惊喜的想要道谢,我却顾及着门外的人来人往,默默朝他摇摇头。
他懂了我的意思,珍之重之的将东西收进胸口衣服内,又朝我磕了头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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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的大把时间还是花在了整理东西上。
细小东西太多了,阿奶把能想到的,基本都带了。
常用的拿出来,贵重一点的继续收进箱子,想到钱嫂子说的,有户孙姓大哥会木工,我动了心思。
没法子,这儿的桌子椅子实在太少。
日落西山,衣服干了大半,勉强能收回,又把柴火劈好理的整齐,见时辰差不多,照样先煮点热水,倒进大汤碗后,准备炒个芹菜肉沫。
没一会,独特的香味便传出,我陶醉的深吸一口。
主食用面粉揉了点面疙瘩,盖上锅盖,等着柳家父子几人回家。
屋外喧闹的声音渐响,我连忙起身,远远的便瞧见他两边肩上扛着几根削好的竹子。
不止他,就连柳家阿爷阿爹都一人拖着一两根。
我连忙然上去接过,假意埋怨道:「阿爷,你怎么也干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没事,硬朗着呢」
竹子靠着墙边放好,我突然想起,也可以用竹子做个门啊,今日野芹菜附近,好像有构树,那样比较简单,用树皮搓成绳绑好就可以了。
芹菜倒是受到了几人的欢迎,只是我敏感的察觉到他好像有了心事。
因为他侧头看了我好几眼。
见一旁的阿爷阿爹,同样的神色有些凝重,我直接向他问道:「夫君,发生什么事了吗?」
捏着筷子,紧了又紧的他似乎有了勇气:「我…」
「瑶娘,其实是我有事求于你」
阿爷放下手中碗筷,略带愧色的看向我:「我一位至交好友带着孙儿与我一同来到此处,他也是恒儿的启蒙老师,生平才学斐然,这两日风寒病的越发重了,我们能否少吃一些,匀点吃食给…」
我还未听完便一巴掌拍在坐在一旁的他肩膀上,他被拍的一愣:「夫君,为何不早说」
扒拉完最后一口连忙起身,可锅里的面疙瘩只剩一点,我直接将这些分给了三人,快速将锅洗干净,添柴烧水准备蒸几个馒头,想想,又摸出两个鸡蛋,掺点热水,蒸个鸡蛋羹。
边做边向他嘱咐:「夫君,你快些吃,吃完把床上的稻草和棉被拿过去」
「好」他咕噜几口吃完,一刻也等不急的卷起铺盖就往外走。
「天黑,慢点,送完了回来找我,我不认识路」
「知道了」风中传来他的回音。
我不由的皱眉,这性子,怎么这般风风火火。
「阿爷,阿爹,你们要是担心,吃完也过去看看吧」
「哎哎,好」
两位老人也是同样的心切,囫囵吞枣的吃完面疙瘩,便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来不及收拾脏污的碗筷,我又从箱子里拿出三根蜡烛,放到一旁备好的篮子里,又掏出煎药的砂锅,可根本没地方使用。
叹口气,无奈的又收回去。
掀开木锅盖,满面雾气袭来,用手挥散,嗯,鸡蛋羹成型了,拿出干净的筷子戳戳馒头,也蓬软了。
忍着滚烫,快速将锅中食物取出,我立马用滚烫的手指捏住耳垂,却被烫的忍不住原地蹦两下。
「怎么不等我来」他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寒冷的冬天硬是跑出一头汗。
「老师怎么样了?」
我又添上柴火,准备煮药,见状,他立马上前来帮忙,倒水拆药:「咳嗽的有些厉害,还不肯用我带去的被褥」
我了然的点点头,又开始从箱子里倒腾旧衣物,间或回了一句:「嗯,你们文人的一贯操作」
他似乎被我说的愣了一下,而后倔强道:「我是武将」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阿奶不是说你读书特别好吗?之前还是个什么官?」
他的表情一下子落寞了:「她说的应该是我大哥」
嗯?还有个大哥?
见我疑惑,拨弄着柴火的他轻声解释,又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大哥从小读书便特别好,三岁识字,五岁成诗,曾经是名满京都的探花郎,也是全家最大的骄傲」
「后来呢?」怎么现在没见到啊。
「后来,有侯爵世子闹市纵马伤人,他为了救一孩童,死于马蹄之下」
「啊」我手中的衣物被惊的掉在了地上。
他沉默的替我捡起,吹去衣物上的浮灰。
「那个伤人的狗东西呢?没被砍头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明明表情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讽刺味十足:「瑶娘,曾经我也与你一般天真,只觉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我们这些人的命在权贵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不是欣喜,而是悲呛。
「可…难道你哥哥就这么白死了?」
「是的,就是这么白死了」
屋内只剩下木锅盖被热气顶的噗噗声。
我趁着转身擦去眼角的泪,故作平静继续手中的动作:「你先趁热把吃的给老师他们送去,呆会再回来接我」
「好」
他拎着篮子转身欲走,想想又停下来走至我身边:「瑶娘,是我柳家拖累你,你的大恩,我柳恒此生恐怕都无法报答」
「又说胡话,若论恩情,你祖母先是我秦家恩人才对」
我放下手中事物,认真的看着他:「我知你对我无甚男女感情,没关系,私下我们可做兄妹相处,等到不需要我的那日,不用你说,我都会自行离开」
他听的直皱眉,张嘴便想说些什么,我却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快点去送吃的吧,老师估计都饿了」
「好,那你等我」
-8-
整理了一些生活物品并两套半旧的棉袄和中衣,我略有些忐忑,也不知那位老师可会嫌弃。
「不会的,瑶娘,莫想太多」
月光下的他抱着一捆物品,见我提着篮子走的缓慢,他回过身,将所有的东西换至一只手上,余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我:「瑶娘,这地上碎石颇多,你抓着我的衣袖,慢慢走」
淡淡月光下,我只模糊瞧见他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睛,我灿然一笑:「好呀」
却直接握住那只大手,双手相触间,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这样就不会摔倒了」
见他未甩开,我故意急忙催促:「快些走吧,药都要凉了」
他这才僵着身子走的像块板一样,我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他似乎听到了,走的更像板了。
阿奶说过,凡事要靠自己自己争取,我,想去试一试。
柳恒说他的老师姓徐,是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也曾贵为太子之师,只可惜先太子意外离世,此次也是同柳家一样,无辜卷入储位之争。
他说的满多,我第一次发现他如此健谈,什么太子,太师,三皇子,我却觉得这些故事的内容与我太遥远。
听着听着,我就走了神,视线落在斜前方牵手的影子上。
冬日的晚上,圆鼓鼓的我们好像两只小鸭子。
嗯,其实,日子也没我想的那么坏。
徐老的住处离的确实比较远,等我们到了,那碗汤药已然凉了。
他松开我的手,似乎因为放松而轻吐了口气,故意以拳捂嘴轻咳一声:「老师,我们来了」
随后有微小声音传到我耳中:「别怕」
随他走近屋内,只从月光下,依稀看到柳家两位老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床上有一老人斜靠在一青年怀中。
我赶紧行礼:「柳秦氏瑶娘见过老师」
「快,快请起,咳咳咳」话未说完,便咳嗽起来,咳的整个人都快颠起来。
我摸出篮子里的蜡烛点上,烛火亮起,这才瞧清那两位爷孙的模样。
徐老已然满头白发,一脸沧桑。
「多谢嫂嫂,请恕远之不便起身道谢」
说这话的男子意外的好看,年龄不大,虽满身脏污,但眉目之间秀气的不得了,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
「咳,徐弟不必多礼」
柳恒上前寒暄,竟刚好挡住我的视线,瞅着那个背影,好想把他挪开。
「快,喂老师把药喝了」
拿出篮子里的瓷碗和勺子递给柳恒,他接过,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老师喝下。
我继续收拾着带来的东西:「夫君,咋们隔壁不远的那个房子好像是空的,明日你跟李大哥说一声,咋们把老师家搬过去,近点,也好互相照应」
真的未想到两家住的地方会有这般远。
看着手里的衣物,早知道这样,就先不拿过来了。
「最近咋们几个勒紧点肚皮,等阿奶送粮食上来就好了」
靠采石场发的那个黑窝头肯定是不行的,我想着,明天再去周边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好,多谢夫人」
柳恒的话中满是感激,可不知为何,夫人二字一出,我竟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可」喝着药的徐老咳嗽着出声拒绝。
「老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倔什么」
阿爷背着手站起:「我告诉你,你可别想撇下我们解脱,下棋输给我一辈子,比谁活的久,你可一定要超过我」
「徐老,您是柳轩柳恒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咋们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就连阿爹也加入劝说的队伍。
「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下工就搬过去」阿爷一锤定音。
烛火微晃,我瞧见徐远之的眼中似乎有泪闪动:「谢谢柳祖父」
见徐老喝完药,面露疲惫,我们一群人适时提出告辞。
徐远之扶爷爷躺下后,不顾阻拦,非得送我们老远。
已至深夜,周围万籁俱寂,只余我们的脚步声回荡。
被子和稻草被搬走了,我们只好和衣睡下,盖着一床旧薄被。
好不容易安顿好,躺在床上,我侧过身看向黑暗中的人影:「夫君,你认识咋们这一位会木工的孙大哥吗?」
「知晓名声,但是不太熟,你是想找他打木桌?」
「对,阿爷屋子什么都没有,太不方便了」
「好的,你做主就好」
「嗯…竹子不够,还得再弄一点」怎么有点越说越困呢。
「行」
「门也坏了,明天我试试…做个竹…门」
后面,眼皮越来越重,我直接进入了梦乡。
-9-
再次醒来,依旧浑身僵硬,疼的好一会才缓过来。
太阳已然高悬,身侧已没有了柳恒的身影,但灶台上锅正噗噗发出热气。
我起身看看,白粥都已经煮好,只是锅底有些粘,想来应该是不太会,水放少了。
我有点不太好意思,嫁过来第二日便睡懒觉。
唉,估计昨晚睡的太晚又太沉,所以才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扭头看向屋外,昨日未晒干的衣物正整齐的挂在竹子做成的晾衣杆上,就连昨日用过的脏布巾也洗干净,也不知他起的有多早。
洗漱好,柳恒刚好拎着篮子回来了。
他露出一丝微笑:「左右现在无事,你再多睡一会吧,天太冷了」
见他拿出空碗,我便知他去徐老那送早膳了。
「老师今日怎么样了?他也要去上工了吗?阿爷阿爹呢」
怎么没听到隔壁有动静?
「祖父他们都在那,老师已经好多了,休息了两日,今日不能再休息了,你放心,有我们照看着,不会很累」他麻溜的洗干净碗,又替我乘好一碗放到桌上。
勤劳的男子果真让人喜欢。
「谢谢夫君」
我弯起嘴角,甜甜的真诚道谢,却见他手脚慌乱的将角落的柴火理好:「咳,你慢慢吃,我先去了」
他走的快,我只好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嘱咐:「做工小心点,晚上直接把老师接过来」
「知道了」
啧啧啧,害羞的男子更让人喜欢。
我刚喝完粥,门口又出现一个熟悉的小脑袋。
我朝他招招手:「小石头,你爹好点了吗」
小石头是他的名字。
他凑近我面前,笑出一口豁牙:「好多了,谢谢姐姐」
随即不好意思的看看我:「姐姐,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稻草还要不要?」
「要」
见我说要,他笑的更欢:「我马上就去」
「哎,等下」
他只好停住步子,面露一丝忐忑,生怕我会反悔。
「不过,今日没有馒头和草药了,只有黑窝头,行不」
草药带的不多,我得先顾着自家人。
他长舒一口气:「行,都可以的」
我突然灵机一动:「小石头,姐姐问你个事,你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吗」
我的问题,似乎让他犯了难,他挠挠头:「我以前好像听阿爹说过,翻过后面那几座山,好像有什么湖和鱼」
他好奇的看向我:「姐姐,鱼长什么样子的?阿爹说很好吃,你吃过吗?」
我听完,却无比的心酸:「好吃,等姐姐回家,给你带一条」
他高兴的几乎尖叫:「谢谢姐姐」
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无比的快乐。
整理好碗筷和灶台,我拿出柴刀,想先把竹子劈出一部分,正干的起劲,便碰上正洗好衣服回来的钱嫂子三人。
三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赵嫂子更是啧啧出声:「这读过书的公子就是会心疼人哈,一大早就跑到那边洗衣服,给我吓一跳」
「那可不,咋们瑶娘这么好的姑娘,愿意陪着他在这吃苦,够他感恩戴德了,还不得供起来ƭū́ⁱ啊」钱嫂子跟着说。
三人里的牛嫂子性子比较沉默,但听到这话,也向我投来挪愉的表情。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好了好了,咱别说了,新媳妇害羞了」钱嫂子笑着摆摆手,我更不好意思了。
「对了,瑶娘,你不是要找那个孙备打桌子嘛,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他媳妇要生了,最近到处找人换红糖,你要是有,就拿红糖去」赵嫂子走之前特地好心向我嘱咐。
红糖?我还真有。
听到这话,走远的钱嫂子特意又转回头:「你离那婆娘远点,阴不拉丝的也不说话,还总是不搭理人,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许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也不一定」
「人家是官家小姐出身嘛,正常」赵嫂子倒是满不在意。
我笑着打哈哈:「多谢两位嫂子,我心里有数了」
眼看三人走远,我回到屋子里,用钥匙打开箱子,翻到底部用油纸包着的红糖块,取出一半,放到干净瓷碗里,剩下的放回远处。
上午抽时间将徐老的新住处打扫下,里面蛛网成堆,灰尘满地,呛的我一头灰。
竹子劈了大半,我也累出了汗,便坐着歇了会,喝点水。
脑子里还得记着抽空捡石头在门口搭个小灶,方便煎药。
小石头的动作很快,稻草捡的又长又干净,三个黑窝头给他,他又是虔诚的回了三个响头。
他爹有福气,有儿如此。
不知那位孙大哥家在何处,我便与小石头约好,下午由他带路去寻。
-10-
中午,喝了锅内的剩粥,ŧū₉小石头便如约而至。
他对那位传闻中的孙大哥又是崇拜又是害怕,前者因为有门手艺,在这颇受人尊重,后者则是因为他人高马大,性子颇为冷淡。
再者,也许是家里有关系,他的家也是这儿的独一份,竟还有个小院子。
不仅如此,我敲门后,来开门的竟然是本人。
他面像果然很严肃,许是看我陌生,言语间也是冷冷的:「有何事?」
身后的小石头早已跑的老远,看来确实是害怕。
「孙大哥好,我是新来的柳家媳妇,这次是想麻烦孙大哥给打一个桌子并两条椅子,工钱什么的您尽管说」
话说完,我掀开竹篮上的盖布,取出碗中的红糖:「听闻嫂子要生了,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孙大哥不要嫌弃」
见到我手中的红糖,刚还冷冰冰的他立马笑的如同一座弥勒佛:「好好,你且回家等着」
额,这么容易?
「那多谢孙大哥了,这木料需要我们准备吗?」若是需要,就让柳恒先别弄竹子。
他思考了下:「若是只要你说的那些,木料我这就有」
「工钱我不要,你要是出去的话,回来时,给我带只老母鸡和鸡蛋就行」
看来他知道的比我想的要多。
「好,那多谢孙大哥了」
我福了福身,算是感谢。
他侧身避过,我则看见院内拐角处,一位肤白貌美的娘子躺在摇椅上,正昏昏欲睡。
这位孙大哥,真是好福气。
解决了一桩心事,回到家,念起昨日的野芹菜,嘴馋是一方面,二是人多,明日三朝无法回门,等到下次李大哥休息,还得等个五六日,吃食上也得紧着些。
日头尚早,取出镰刀,跨上篮子,说做便做。
也亏的这的人不喜,不然恐怕还轮不上我。
割完芹菜,目光触及一旁的构树,反正以后都要用,不如今日先砍下些带回去。
等我兴致匆匆的开始砍树枝,缓过神来,天色已然黑了。
糟糕。
我赶紧将捆好的树枝扛到肩上扶好,左手拎上篮子,朝着来时路,快步往前。
大冬日的,我的头上竟出了汗。
「瑶娘,瑶娘」
远处有人在大喊。
是柳恒。
「我在这」
我大声回应。
他似乎听到了,而后,大步朝我的方向奔来。
我惊喜的朝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饿了?等会回去就做饭」
他沉默着接过我肩上的树枝和竹篮,我捂着一边肩膀,前后活动活动,立马感觉轻松了许多。
「不是,太晚了,下次别这样了」
我的动作僵硬在原地,这话虽不是埋怨,但我听的心里仍有些酸涩:「对不起」
他疑惑的回头看我:「为何说对不起」
许是见我表情低落,他连忙开口解释:「我不是责难,我只是…怕你出什么事,有点担心」
「不对,是大家都很担心…」见我听后,笑眯眯的看向他,他立马转回头去,找补了一句。
我一个蹦跳,扑上去,扯住他的衣角:「好的,下次不会了」
他愣了一下,略微暗黑的夜色里,我清楚看见他勾起的嘴角:「小心些,别摔了」
「放心,不会的」
我叽叽喳喳的像他说着今日的一切,待走到路口时,远远便见到几个人影在张望着。
「阿爷阿爹,我们回来了」我挥动双手,向他们示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爷满脸的担心。
不止是他们,就连生病的徐老也不肯在家中坐着,执意要在外面等候。
这下我是真不好意思了。
屋内烛火微闪,屋外的小灶上,火苗在寒风中坚强挺立,空气中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我洗干净双手,便想立马去准备吃食。
「恒儿去找你之前已经蒸好了白粥和黑窝头,瑶娘,累了一天,你快歇息会吧」
阿爷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坐下,阿爹和徐远之则快速的摆好碗筷。
「我再去为老师炖个蛋羹」
话音刚落,我口中的东西便被柳恒端了上来。
「大哥猜的真准,嫂子果真这么说,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徐远之乐呵呵的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让我闹了个大红脸,目光触及身侧的柳恒,也不遑多让。
众人心照不宣的憋笑。
「咳,徐弟,食不言寝不语」
我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但若是,他脸不那么红,那说出来,也许更有说服力。
-11-
徐老的病因为喝了药,脸色瞧着比初次见面时,好了许多。
晚上安顿好他们,回来时,阿爷和阿爹因为要省蜡烛,也已经睡下了。
因为白日里干活,出了身汗,实在是不舒服,便让柳恒守在屋外,在角落处用热水拿布巾擦了擦。
暗自发誓,等回家后,定要舒舒服服洗个澡。
睡至半夜,小腹一阵熟悉的疼痛,我情不自禁的痛呼出声。
「瑶娘,瑶娘,你怎么了?」
耳边是柳恒焦急的询问。
「没,没事,你帮我把最上面箱子里灰色的包裹拿来」这两日有些忙,怎么把这个忘了。
黑灯瞎火,我依稀看见他似乎因为下床时未站稳,而栽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
我想起身问他,却因为疼痛实在爬不起来。
「无事,你别动」
他用火折点燃蜡烛,我这才看见他竟然光着脸。
「你穿上鞋啊,别冻着了」
「嗯,马上就好」
我用手摸了摸背后,一片粘稠。
糟糕,被褥肯定也脏了。
「是这个吗?」
他举着包裹,示意我看,见我点头后,立马奔来。
「你能出去下吗?」
我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结巴回道:「好,好的,若有事,就喊我」
背影慌乱的消失,我也有点不太好意思,躲在被子里,换下脏污的裤子,绑上月事带,艰难的穿好衣物,看着染血的衣物和被褥犯了难。
无法,只好将衣物塞在脚边,又将我睡的那边被褥折起,整个人合衣躺在稻草上,而后,朝着外面喊道:「我好了,夫君,你进来吧」
微过了一会,他才推门进来,却并未直接上床,而是在灶台那忙活起来。
我半抬起头,好奇看他:「夫君,你干什么?」
他并未回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你箱子里有汤婆子,我烧点热水,你用上,会舒服些」
冬日的夜晚很冷,他哆嗦着将柴火点燃,又用嘴对着火苗处,小心的吹着。
「多谢夫君」
他这才看我一眼,认真道:「瑶娘,我做这些,比不上你为我柳家做的万分之一,所以,真的不必道谢」
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也很感动,但这份感动中,隐隐约约有一丝失落。
屋内安静下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发起了呆,脑子里纷杂闪过各种念头,最后,耷拉上眼皮,沉沉睡去。
只感知到,后来小腹处温暖的传递。
自那日起,柳恒很照顾我,甚至染血的衣物都趁我睡着,偷偷拿去洗了。
冷水不让碰,一切的做工都停下,惹的阿爷阿爹都以为我怎么了,柳恒便为我找了个手不小心扭了的理由。
此后,我连捡个柴火都被制止。
我也过了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月事最舒服的几天。
我带来的粮食基本快吃完了,只剩下些许面粉,也幸好到了李大哥休假的日子。
离开的前一晚,我拉着柳恒去了趟孙大哥家,想看看桌椅打的怎么样了。
轻敲门,等了一会,来开门的竟然是大着肚子的孙嫂子。
瞧着冷冰冰的美丽面庞,我一时愣住了,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小声问道:「嫂子好,孙大哥不在家吗?」
身后的柳恒退后一步,遥遥拱手行了礼。
孙嫂子似乎习惯了我这种谨慎的态度,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虽是笑,但却透露着一丝「诡异」,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股子微笑收回去,又恢复冷冰冰的模样:「他有事出去了,我知道你,柳家娘子是吧,你们定的东西差不多了,过两日就来拿吧」
「好的好的,多谢嫂子」
得知想要的答案,我便提出告辞,没想到却被孙嫂子叫住,让等一等。
她用手扶着腰,慢腾腾的消失在院内,过了一会,手里捧着一套枕巾出来,布料虽普通,但上面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图案,显然不是一般人的手艺。
没有错过我眼中的惊喜,她满意的点点头,语气略带骄傲道:「祝贺你新婚之喜,一点薄礼,不要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啊」
「拿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谢谢嫂子」我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后,这才双手接过。
回去的路上,我拿着枕巾反复观看。
「夫君,这个真好看」我只会简单的女红针织,这类手艺是大户人家才会学的。
「我母亲苏绣绣的也非常好,少时,我和哥哥的衣物都是她亲手缝制的」柳恒的面上露出一丝怀念。
我想起那个身子柔弱的婆母,也不知今生这母子两人海能否再见面。
-12-
我走到采石场入口处,和李大哥汇合,一同回家。
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哥哥架着马车,已然等候在山下。
「哥」老远,我便朝他高兴的挥动着手臂。
他也龇着大牙快步跑上前回应:「诚哥,小妹,走,我们回家」
见到亲人后的熟悉感,让我差点哭出来。
不过短短几日,我却觉得与他们上一次见面似乎已经很久很久。
以前从未体验过归心似箭的含义,如今,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我只希望马儿能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帘外是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先送李大哥回村子,我和哥哥再转道回家,直到视野里出现扛着锄头的五堂婶,我兴奋的忍不住探出身子:「堂婶,我想吃你做的腌萝卜」
五堂婶惊讶的回头,见是我,笑着回道:「好好,知道你爱吃,我做了许多呢,等会就给你送去」
「好」
坐在车前辕的哥哥忍不住也笑出声:「好吃鬼」
哼,不理他。
我以为我不会哭的,可等我跳下马车,看到整整齐齐等待我的家人,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阿奶」
我边哭边朝着中间的阿奶奔去,虽然我已比她高,可她还是如儿时般,张开手臂紧紧拥住我。
「瑶娘,我的瑶娘」阿奶拍着我的背,嚎啕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失态。
到最后,我们反而全部来劝她。
安慰好阿奶以后,我才向阿爹阿娘并柳家祖母婆母请安。
「阿爷阿爹和夫君都好,虽辛苦,但身体都还不错,只是记挂着你们」
听到我的话,柳阿奶忍不住双手合十口中直呼「阿弥陀佛」。
我的婆母更是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不停说着谢谢。
一家子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后,我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晚上,我是和阿奶一起睡的。
我靠在她的怀中,她与我细细说着家中如今的境况。
初始多了几口人,日子过的确实比之前紧张,后来柳阿奶带着婆母大姐三人一起干起了绣活,婆母的苏绣相当的好,绣出的帕子很受欢迎,竟也能自己得到了收入。
「瑶娘,你与那柳家后生如何了?」
在外人面前,也许我会说很好,但在阿奶面前,我不想伪装。
听到我未曾与柳恒圆房,阿奶叹了口气:「瑶娘,是我对不住你」
「阿奶,你说什么呢」
我不满的看向她:「我现在既无生命之忧,也不受环境之困,且本身就是庄稼人,那些所谓的苦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况且」
「阿奶,你说的不错,那柳恒确实皮相颇好」
此话一出,刚刚沉闷的气氛瞬间消失。
她乐呵呵道:「我就说嘛,阿奶看美男子的眼光从没出过错的」
那晚,我和阿奶聊的很晚,以至于第二天都起晚了。
阿娘心疼我,不让我碰家里的任何事,只说让我好好歇歇,没法子,我便只好去到婆母她们的房间,与她们说说柳阿爷他们平日里的生活。
她们听的很仔细,不舍得打断一下。
整个家里,除了我悠闲一点,其余人都在为我再次上山的物资做准备。
快临近过年,下次再下山,估计就得是年后了。
婆母她们几乎拿出如今攒的所有积蓄,各种用的兼吃食布料又是满满三大包袱。
就像土匪进村打劫一样。
「用不了那么多」
我想把里面的东西拿点出来,被阿奶一手推到一边:「穷家富路,多带点总比少了好」
我只好看着那点子东西越来越多。
五天后,哥哥准时回来了,这次还是他送我上山。
我却看着小山似的东西发了愁。
哥哥神秘笑了笑,又从犄角旮旯的角落里掏出一个小包裹:「这是你嫂子准备的一些镇上的小点心,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到时候你和附近的人家分一分」
我知道,他是想万一有什么事,我的身边能有人可以照应。
依依不舍的离开家,挥手向着阿奶她们告别,坐上马车后,我不争气的又哭了出来。
马儿哒哒往前走,我似乎听见了阿娘的哭声:「瑶娘…」
我不敢往回看,生怕她哭的更厉害。
-13-
幸的两位哥哥平日里劳作颇多,不然这些东西恐怕无法拿到采石场,可也累的够呛。
我也满不好意思,尽可能的将母鸡和鱼之类的拿在自己手上。
刚通过检查进入采石场,远远的我便听见有人在唤我:「瑶娘」
我抬头,柳恒正气喘吁吁的跑来,满身的脏污,一看便是刚下工。
正坐着休息的哥哥嗖的站起身。
「就这小子?」竟有着丝丝的嫌弃。
一路小跑过来的柳恒顾不得调整呼吸,第一时间郑重向哥哥请安问好:「柳恒拜见兄长」
哥哥被他这举动愣了一下,而后略有些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住:「快快请起」
柳恒也不含糊,问好后,立马将地上的大包裹扛在肩上:「兄长快跟我去歇息一下吧」
哥哥也没推辞。
拿出给李大哥的一些吃食,我们便与他告别。
路上,柳恒贴心的向哥哥说着如今的情况,待走到屋门口时,我与哥哥都惊呆了。
之前缺了一角的屋门换成碧绿的竹门,微敞开的屋内整齐有度,桌子椅子俱全,右侧我想要的厨房也初具模型,只剩屋顶还未完工。
我瞅着身侧的柳恒,几日未见,越发的精干,他也刚好回望,四目相对,我两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阿爷和阿爹徐老几人早已等候在屋外,显然他们收拾了一下自己,一股文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阿爷笑呵呵道:「这便是秦家兄长吧,果然一表人才」
轮到哥哥受宠若惊。
一起吃了顿简易的晚膳,日头渐晚,我不得不目送哥哥离去。
离开前,柳恒原本想送一送,被哥哥挥手制止:「我又不是小孩子」
而后轻轻给了他肩膀一拳:「对我妹妹好点」
我本有些尴尬,却见柳恒重重点头:「兄长放心」
我想,他也许对我也不是不含情谊的。
晚上,光是整理那些东西,我与柳恒就收拾了好久。
柳阿奶和婆母来之前,写了书信,一字一句写了好几页,阿爷他们几乎是抖着手看完。
徐老则看到我带回来的几本书籍,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连翻页都不敢大力,生怕弄坏了。
我和柳恒也终于盖上暖和的棉被。
那晚,我睡了在采石场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我与柳恒差不多同时醒来,他怕我冷,便主动去洗衣物,我则留下做起早饭。
蒸上五个肉包子,再煮上一锅白粥,我又去附近捡起了柴火。
正好看见多日不见的钱嫂子几人,记起哥哥给的小点心,我立马叫住她们,而后每人分了点。
钱嫂子乐呵呵:「刚好过年,可以给家里那个臭小子添点吃的,瑶娘,多谢了」
我笑着摇摇头。
等柳恒几人走后,我收拾出准备交给孙大哥的母鸡和鸡蛋,又额外添了点心和新鲜的枣子。
开门的正是是孙大哥,见我拿着的东西,喜笑颜开:「哎呀,多谢多谢了」
我赶紧摇头:「是我要多谢孙大哥和嫂子」
他很客气,连连唤我去家中休息休息,我以家中有事为由,推辞了。
回到家中,我拿出柴刀,准备继续劈竹子,却见小石头兴高采烈的朝我奔来:「姐姐,你回来了啊」
我赶紧从屋内拿出答应给他带的鱼:「呶,这就是鱼,回去叫你爹做给你吃」
那是条草鱼,比成人的手掌略大些,活的不好带,便用草穿住口拎住。
他接过后,惊奇的不得了,凑近看了又看:「鱼长这样啊,嗯…有点丑哎」
我没忍住笑出声:「好吃不就行了,吃的时候注意点,有刺,别卡着喉咙」
他重重答应一声,而后哒哒的把鱼拎回家,没过一会,又跑回来,帮我收拾砍好的竹子,我连忙拒绝,让他去玩,他也不肯。
中午我与他一起吃了剩下的粥,他喝的头也不抬,舔的碗几乎都不用洗。
瞧着很让人心酸。
下午我没打算再做工,而是拿出面粉,准备做点馒头。
等我一通忙活结束,已然一天又过去了,小石头拿着我给的三个馒头也回家了。
白粥是必有的,炒了个青菜,再烧了点红烧肉,这在采石场,算是相当丰盛的晚餐了。
果不其然,做工的几人回家后,我甚至听见了徐远之咽口水的声音。
心中有点好笑,不管面上表现的多淡定,终究还是个孩子。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屋板缝隙处窜进的风,让人忍不住拢紧衣领。
我凑近蜡烛,仔细缝补着柳恒被树枝刮破的棉衣。
「瑶娘,别弄了,小心伤眼睛」
「没事,我习惯了,夫君,你先休息吧」
他却不肯,执意坐在我的身边,陪着一起,我只好加快节奏。
风吹来,烛火晃了一下,我没注意,针直接戳到了指头,忍不住嘶了声。
我还来得及看,身侧焦急的柳恒一把捉住我受伤的那只手,下一秒,出血的指头被含进他的嘴里。
指头下是他柔软的嘴唇,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别,脏」我想抽回手,却在他的大力气前犹如蜉蝣撼树。
「好了」
他放下我的手,夺过衣物,按照我刚刚的样子继续着缝补:「我来,你去休息」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拿着针线,上挑下补,专注又认真。
「夫君,你做这些,不怕被别人说闲话啊」
我阿爹在村里算是个好男人了,喝酒不打人,也不好赌,但这些女人的事,从来沾都不沾,生怕别人说他不像个男人。
柳恒听完,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如何做,关他人何事,我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只手,不能把事全都做了」
「瑶娘,我曾认识一位姐姐,才学见识六艺都不输男子,她曾言男女之别,如才之大小,非由所生也,我非常的赞同」
他动作生疏的打了个结,用剪刀剪去线头:「不是只有读书识字才高人一等,你所做的这些更是构成生活的组成部分,所以,这些并不是小事」
我心头大震。
「那位姐姐呢?」拥有如此胸襟的她,是不是活的更恣意了?
「她殉情了,在我大哥死的第七天」
什,什么?
说出那样豪言的女子,竟然,殉情了?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呵呵,但所有人都说她殉情死了」
他呆呆的看向一处,表情略有些「癫狂」:「瑶娘,我好恨啊」
我听的想哭,只能双手紧握着他成拳的右手,给予一丝力量。
-14-
我失眠了,很晚才睡着。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女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肆意奔跑,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柳娘子,柳娘子,开开门啊」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瑶娘,醒醒,是孙大哥」
迷蒙着睁开眼,入耳是蓬勃的雨声夹杂着孙备焦急的呼喊。
我连忙穿上棉衣:「来了来了」
见我穿好衣物,柳恒打开房门,屋外的孙大哥早已淋的透湿。
「柳娘子,能否帮帮我,我娘子要生了」他满脸的恐慌。
听到这,我也有些无措:「啊,这,孙大哥,我,我不会接生啊」
若是其他倒还好说,接生,我是真不会。
听到我的话,魁梧的大个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我…」
「孙大哥,你先别急,我去找钱嫂子她们帮帮忙」
「好好,多谢多谢」他忙不迭的道谢。
「我陪你一起」
柳恒一手举着伞,一手护着我,找到钱嫂子的家。
敲开门,睡的半梦半醒的她听到我的请求,再看到未曾打伞,可怜兮兮的孙大哥,立马答应。
中途,我们又去找了赵嫂子,等一群人急匆匆的赶回孙大哥家,正听到屋内孙嫂子的一声惨叫。
我听的发虚,身侧的孙大哥更是差点腿软到瘫在地上,被柳恒和钱大哥几人扶着坐到另一边屋子。
我在最后,一走近屋内,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床上的孙嫂子脸色惨白,乌发被汗水浸湿粘在脸侧,连眼睛都不太睁的开。
钱嫂子吓的咽了咽口水,但又咬咬牙撸起袖子,同赵嫂子掀开被子看了看:「开指了」
「瑶娘,快去烧热水,再去弄点吃的来」
「好」
我立马跑出去,孙大哥一听,立马抖着手从橱柜里摸出几个鸡蛋。
我赶忙接过:「夫君,帮我烧火」
柳恒点头:「好」
孙大哥家有正经的灶台,可柴火却不多了。
此刻,他懊恼的要命:「我原本想着明天就送她回镇子上的」
「哎呀,我家近,我去拿」钱大哥听到我的话,立马拿上雨伞,急匆匆往家赶。
大锅先煮水,小锅做水煮蛋,柳恒见水缸里的水也不多,忙又去打水。
屋内不时传来孙嫂子呜咽的惨叫和钱嫂子大声的嘱咐「用力」,屋外的孙大哥像个陀螺般急的团团转。
水煮蛋好了,我赶忙乘起端进去。
孙嫂子一点力气也没有,是赵嫂子扶着她,我一口一口喂进去。
等端着空碗出来,热水也好了,我又端着进去,眼睁睁看着清水变红,又重新换水,累的连汗都跑出来。
走来走去的男人又多了三个。
「哇哇」
突然的一声啼哭,让我们所有人停立在原地。
「生啦,生啦」
钱大哥几个汉子互相扯着对方,高兴的大喊大叫。
我也不知为何,突然感动的有点想哭。
白白嫩嫩的小女娃,乖乖的躺在娘亲身边,秀气的打了个哈切,可爱的引得旁边人生出星星眼。
「谢谢几位嫂子」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孙嫂子真心诚意的道谢,那副认真的模样让一直看她不顺眼的钱嫂子有些子无措。
「都是女人,都不容易,谢什么」赵嫂子乐呵呵的开口。
「嗯,多注意休息,我跟你说,我那时候…」钱嫂子似乎找到了话题,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她年轻时的经验。
讲到最后,她猛的回过神:「你不会又嫌我烦吧」
孙嫂子愣了下:「我从来没觉得你烦啊」
「那我之前跟你说话,你爱理不理的」
孙嫂子冷冰冰的脸上有一丝委屈:「我没有,我想回答来着,但是看你的表情,我以为你嫌我蠢笨」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15-
回家的路上,我开心的和柳恒说着宝宝的可爱,可他却不甚感兴趣。
我只以为他是累了,便赶紧催他回去睡觉。
经过这事,几家的感情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钱嫂子几人更是将自家孩童儿时穿过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给孙嫂子送去,就连我的厨房屋顶,也在孙大哥几人的的参与下,很快完工。
他还贴心的也为我起了个灶,我欢喜的不得了。
日子也终于快到过年,采石场结束了一年的劳作,可以让人休息休息。
我也开始过年前的准备。
幸的现在温度很低,带来的猪肉不那么容易坏,我便想着除夕那天晚上,可以包饺子。
拖阿爷和徐老的福,春联也已经写好贴上,不仅是自家,整个采石场都跑来和我们换春联。
他两也很开心,每日里都在琢磨还有何对联可以写。
而柳恒,自厨房做好后,没事就开始囤积柴火,密密的摆上一层又一层。
那天包饺子,不管包的好不好,家里所有人都参与,我还特地在三个饺子里包上铜板,象征着好运,结果被徐老一人吃到了。
这运气,简直绝了。
守岁只我和柳恒两人,因为无聊,他便拿出笔墨,就着烛火,教我写字。
我是会写一些字的,虽然不多。
柳恒的字也很好看,我与他一人一支笔,我想了想,写下儿时学过的声律启蒙。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
后面的鸿字难住了我。
我便瞅向另一边的柳恒,却见那张纸上,满满都是瑶娘二字。
「你,你怎么全写我的名字啊」这让我有点羞赫。
柳恒笑了笑,未说什么,只是小心将墨迹吹干:「我喜欢这两个字」
这人,怎么这样。
「夫君,你变坏了」从何时起,学会了这般油嘴滑舌。
他却起身推窗,瞧了眼窗外:「瑶娘,差不多了,歇息吧」
忙活了一日,确实也累了:「行吧」
收拾好东西,我脱下外衣,窜进被子里,习惯性把手放到枕头下,却摸到一个东西。
我立马坐起身,仔细打量手中的东西,竟是根木制的梅花簪。
触手光滑,说明打磨的很好,花形逼真,说明丹青之道上佳。
「这是…你送我的?」
就着烛光,我看不太清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忐忑:「第一次雕刻,瑶娘,莫嫌弃」
我紧握着花簪,胸口处的砰砰心跳声越渐强烈:「怎么会,我很欢喜的」
「咳,那就好,天冷,快睡吧」
他吹熄蜡烛,摸索着踏上床,我鼓起勇气,朝着黑暗中的侧脸猛的凑上去。
「唔」
两人却齐齐发出闷哼。
糟糕,这是磕到他的嘴了。
顾不得疼痛,我赶紧躺下,掩耳盗铃般用被子盖住自己:「我不是故意的…快睡吧」
脸颊的热度蔓延到耳朵,我好像听见了柳恒促狭的笑声:「好」
周遭,更热了。
-16-
正月里,下了场雪,原本正常开工的日子往后延了点。
正当我们窝在家中,闲聊着对方不曾了解的趣事,李大哥披着蓑笠,兴冲冲的跑来。
还未等我们询问,他朝着徐老大喊:「徐老大喜,大喜啊」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动静引得周围的人都来凑热闹,而我们却随着他的话大喘气。
「圣上发了圣旨,招徐老回京,眼下传旨官已在山下驿站,就等着大雪融化,上山宣旨了」
「什么!」
徐老惊诧的整个人站起,哆哆嗦嗦的好似差点要倒下,一旁的徐远之含着热泪,将人扶住。
我却第一时间看向阿爷,他也很惊诧,其中好像又带了些许的遗憾,而后还是衷心的朝着徐老道了声恭喜。
徐老有些语无伦次,只是不停的朝着周围恭喜的人群,说着谢谢。
李大哥走后,阿爷他们说了许多,徐老连连保证,会尽力尽快将柳家众人带出去。
阿爷听完却只是连连摆手:「如今还不知是如何境况,你先以自身安稳为主,顾好徐家是为首先」
那晚,身侧的柳恒失眠了,就连隔壁的床板都是翻身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自那日起,做工的人里少了徐老爷孙两,他走的那日,天上无云,难得的万里晴空。
阿爷他们都不在,只我一人送徐老出去。
权力果然是最好的补品,采石场如今的周掌事都亲自相送。
之前老态龙钟的徐老如今走路都在生风,让我好似窥见他一丝叱咤朝堂的风采。
走之前,徐远之拱手朝我深深的一鞠躬:「多谢嫂嫂对我和爷爷的救助,远之莫不敢忘」
我赶忙侧身避过:「不敢不敢,言重了」
「不,瑶娘,你受的起」
徐老叹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你,你是我徐家的大恩人,我这辈子无女儿无孙女缘,不知你可否完成我这个心愿」
我还未说话,李大哥在旁听到,都替我急了:「瑶娘,快答应啊」
我知道他也是为我好,毕竟徐老如今的身份,一回京可能便会收到圣上重用,身份自是水涨船高,可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挟恩图报远不是我所想:「我…」
「太好了,我也有姐姐了」
徐远之一脸高兴,而后又深深一鞠礼:「远之拜见姐姐」
我急忙将人扶住:「快请起」
也罢,我撩起衣摆,朝着徐老跪下:「瑶娘拜见爷爷」
「哎」徐老答应的很干脆,又连忙吩咐徐远之将我扶起。
考虑到年纪及路途坎坷,这次传旨官还专门安排了软轿。
目送他们渐渐走远,我也有点唏嘘。
愿他们一切都好。
晚上吃饭时,我将认徐老为干爷一事说出,便见阿爷脸色略有些沉重,还以为自己做错了。
见我无措又愧疚,柳恒见状,忙替阿爷解释:「瑶娘,你多心了,祖父恐怕是觉得欠徐老人情了」
「徐老认你为义孙,其一确实是想报答与你,但这无可厚非,其二,也是想通过你告诉其他人,柳家是与他同气连枝的」
「是的,瑶娘,千万不要多心,阿爷就是这个意思」
「父亲,若是徐老那边遭遇不测呢,那我们…」
阿爹冷不丁的开口,让我刚刚缓和的心又降到谷底。
「不会的,山高路远,谁会下手来对付我们几个没有价值的人」阿爷倒是乐观开朗的多。
正月过后,我下山了第二次山,徐老的第一封信也到了。
我没有拆开,原封不动的又带回来。
这次见到的婆母几人褪去初见时的瘦骨嶙峋,往日的貌美逐渐显示,就连青儿小丫头的身后都跟着村里小男孩,吵着闹着要和她玩。
这次还是一样,依旧换成了粮食让我带上山。
不过,我也带了些菜种,毕竟,授人鱼不如授之以渔,好歹也多点吃的。
徐老的那封信,一是报平安,二也是交代了一些事情。
原来徐老之所以能回京,他的女婿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对比一出事就将妻女赶回娘家的柳家女婿,阿爷更是连连自责自己看错了人。
可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如今柳家深陷困境,而那忘恩负义之徒却过的比任何人都好。
春日渐到,屋后田地的翻垦是我如今最主要的事,柳恒也会在做工后帮忙,看着亲手撒下的种子,无比期待它的发芽成长。
再次下山上山时,厚重的棉衣已经脱下,也到了柳恒的生辰。
我特意带来了他祖母,母亲几人的小像,他很珍惜的看了许久。
一碗长寿面,他吃的头也不抬,惹的阿爷阿爹连连发笑。
那晚,我洗漱完毕,忐忑的坐在床上等他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想与他做真正的夫妻。
这个念头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自从来到这,不时有嫂子明里暗里的问我,有无身孕。
再加上孙嫂子家的暖暖也着实让人眼馋。
过年我就十九了,与我一般大的春喜,早已有了儿子。
可当我忍着羞怯,抖着手想去解他的衣带时,他却缩着身子,往后退去。
「瑶娘,我不能害你」
我不解:「夫君,为何叫害我」
他走到桌旁坐下,却没有面对我:「你不可能在这呆一辈子,瑶娘,你已经为我做了够多了」
听到这,我有些酸涩:「你并不是不喜我对不对」
听到我问,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我,烛火下,他笑了:「你这般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正是因为喜欢,我希望你将来过的顺坦,过的无忧」
「可阿爷年纪大了,虽不说,但我知道他的心愿就是看到柳家再续香火,你…」
「瑶娘,如此的香火,我不要」
他打断我的话,语气坚定:「若让我的孩儿出生后面对的是我如今的境况,我为何要让他来这世上吃苦,我不能保证他有我幸运,会再次遇到一个瑶娘」
我呆立在原地,原以为第一次见面时,他所说的只是推脱借口,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你是不是就等着阿爷…,然后再让我回去」
「是的」
我苦笑一声:「好,我知道了」
算过河拆桥吗?应该算的吧,可我偏偏生不起气。
毕竟我就是来报恩的,至于怎么个报恩法,也无所谓了。
那晚,我是背对着他睡着的,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没有回头。
-17-
日子就这么过着,好似和之前一样,但我知道,其实不一样了。
夏日,气温渐高,但我的黄豆长势却颇为喜人。
早上,也不知为何,从目送柳恒他们出门开始,我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总觉得烦躁不安。
我安慰自己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导致的,强迫自己去屋后除草,可在午饭时,却见到急匆匆来的李大哥。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瑶娘,柳恒出事了」
听到这话,我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上:「怎,怎么了吗?」
「今日凿石时,突然遇到石滑坡,他为了救柳老爷子,被大石压住了腿,等我们把他救出来,人已经昏迷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什么也顾不得,只能脚步慌乱的跟上。
那条路我第一次来,却觉得恐怖无比。
老远的,我就看见一群人围着,耳边是阿爷奔溃的哭喊:「恒儿,恒儿…」
我跌跌撞撞的拨开人群,最里面浑身满是伤痕的柳恒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左腿膝盖处依稀可见渗人的白骨。
腿一软,我瘫坐在地上。
「夫君」
我几乎跪爬着上前,颤抖着握住他垂耷的手,眼泪控制不住的汹涌而出。
「都怪我,我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还拖累了恒儿,我该死啊」同样伤痕累累的阿爷痛哭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被强忍着悲痛的阿爹抱住。
「瑶,瑶娘」
我赶忙放低头颅,凑近他的嘴边:「都…不…要哭」
我只能哭着点头,转而看向四周围观的人群,瞥见远处的掌事人,飞速跑过去跪下:「周掌事,求求你让我带我夫君去镇上医治吧,求求你了」
「哎,柳娘子,这,按照律法,入采石场,终身不得出,我也没办法啊」他无可奈何道。
「求你了,周掌事,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会忘的」
我只能不停的磕头,祈求他能动一丝恻隐之心。
他被我弄的没办法,又顾及徐老与我的关系,压低身段前来扶我。
我则趁机在他耳旁小声道:「我干爷已入内阁,掌事帮我一次,我必求干爷相报」
他听后,身子顿了顿:「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去吧」
「谢谢周掌事,谢谢周掌事」
带一个几乎陷入昏迷的人去镇上,我一人无法做到,我便求了李大哥与我同行,可即使如此,女人天生的力气所致,那简易的担架我扛着没有走多远,便踉跄着倒下。
尽管我咬紧牙关,也无济于事。
「掌事,让我送柳小子去吧」孙大哥站出来道。
「还有我,我也可以」
我回头望去,是小石头的爹爹。
「掌事若不放心,我愿意戴上脚镣」
孙大哥的话让周掌事低头思考了下,幸好,最后他同意了。
随后又有钱大哥愿意站出来,于是我们一行人在周掌事另外安排的两人监视下,以最快的速度朝镇上赶去。
走之前,我只能强压着担忧,嘱咐阿爷阿爹别担心。
脚镣拖行着,阻碍速度的同时,孙大哥几人的脚踝也被磨的鲜血淋漓,可硬是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埋头往前走。
见状,我很是愧疚难当。
最后,前来监视的两人也实在是看不过去,言道,去时取下,回来时再戴上。
心中万分庆幸,遇上了好人。
-18-
镇上的一康堂,是目前最好的医馆。
李大哥陪着留下,其余人再次原路返回。
走之前,我想给他们跪下磕个头,被小石头的爹爹一把扶住:「柳娘子,千万别,莫说柳小子为人厚道,再者当日若不是你给的那几个馒头,恐怕我早就死了」
其他人也都摆手,说着千万不可。
我只能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发誓,有机会一定报答。
身上未带银钱,李大哥暂时垫付了诊费,拜托他暂时照看下,我转而去了哥哥的铺子。
远远的便瞧见哥哥正忙着向前来买米的客人介绍,我看了看自己满身脏污,像是个小乞丐,生怕会惊扰到客人,也怕相处不多的嫂子会嫌弃。
「瑶娘」
我回头,竟是牵着侄儿的嫂子。
「嫂嫂」
还未说什么,我眼泪先流了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赶紧上前牵住我的手,往家里带。
哥哥见到我,也很是诧异,待我说了事情的经过,立马就要冲去医馆,被嫂子拦住。
我心中一沉,却见嫂子急匆匆去到了后院,没一会,手中拿着几锭银子:「快,带上钱,若这里治不了,就去隔壁镇上,那儿医馆更大」
哥哥干脆的答应:「哎」
一股暖流袭上,让我之前冰冷的四肢有了些温度:「谢谢嫂嫂」
嫂子只是用帕子擦去我脸上的污渍,心疼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快去吧」
再次返回医馆,正好瞧着把脉的大夫叹息着摇头。
我扶着门框差点站不住。
「大夫,人怎么样了?」哥哥顾不得和李大哥寒暄,急忙问道。
大夫自顾自起身,用帕子擦去手上得血迹:「无性命之忧,只是这腿…恕我无能为力」
听到性命无忧,我几乎喜极而泣。
至于腿,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好。
「大夫,您给想想办法吧,我这兄弟这么年轻,断一条腿实在可惜了」李大哥也替我求着。
大夫思量片刻:「若是想拼一把,你们可以带他去乌石镇妙手堂试试,只是银钱方面,你们做好准备」
妙手堂,我好似听哥哥之前说过,有着神医之名,价值千金。
「去!」
我回头,阿奶一行人风尘仆仆赶来,待见到床塌上,许久未见的孙子/儿子,如此模样,柳家几位女眷哭的一塌糊涂。
阿奶却只是看大夫:「劳烦大夫开药替他稳住性命,我们立马回去筹钱」
又转而看向我:「瑶娘,别担心,阿奶在呢,就算是卖房卖地,阿奶也会把他救回来」
有了阿奶的面子,村里的族人或多或少都借了些,房和地不好卖,哥哥又回家向岳父岳母借了些,可与价值千金的一千两,远远不够。
关键时刻,徐老寄回的银钱解了燃眉之急。
-18-
妙手堂不愧是传说中的神医,柳恒的腿终于保住了。
可他还是迷迷糊糊的昏睡着,只在大夫正骨复位捆绑固定的木板时,因为剧烈的苏醒了一下,大夫说,可能受伤时,头也波及了。
柳恒彻底苏醒时,我们已回到了村子,许是为了好人做到底,周掌事并未要求我们立刻返回采石场。
柳家祖母和婆母哭的犹为「惨烈」,明明是好事不是吗?
只是,在人群后的我怎么也哭了呢?
几人许久未见,柳恒望着母亲几人的眼神,温柔且怀念。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的阿奶和爹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请安问好,被阿奶一把按住:「躺着躺着,正受着伤呢」
柳家祖母边用帕子捻着眼角的泪,边向他说着之前发生的事,听完,他无比愧疚:「连累阿奶了」
房子还在,但地已经没了。
阿奶摆摆手:「和你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考虑到柳恒还要静养,于是人群散去,只剩我一人。
他抬眸看向我,仿佛第一次见一般,定定看了我许久,而后向我伸出手。
我赶忙上前,想要轻轻握住,他却避开,轻轻触碰到额头之前磕碰的淤青处,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吓人?」
他摇摇头,我能感觉到他抚摸的手在颤抖,而后他抓着我的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没一会,便感觉到手下一片潮湿。
良久,他说:「瑶娘,我想自私一次,我不想放你离开了」
他果然太坏了,又把我弄哭了。
-19-
虽未圆房,但我与他的相处却已然是夫妻的状态。
初始几次为他擦拭身体的害羞,到如今面不改色的,我也算是很大进步了。
许是有了儿子在身边,婆母干活有了很大的动力,每日里端着绣绷,能在儿子房里坐一天。
两月后,柳恒也能拄着拐行走了。
我带着他逛遍村子的每个角落,细细向他说着儿时的趣事。
春喜小小声羡慕的告诉我,我的夫君可真好看。
我看着坐在树荫下,眺望远处梯田的柳恒,因为养伤变的白皙的皮肤在光影折射下,周身范着温柔的光,而后,无比赞同的点点头。
嗯,确实好看。
家里没了地,又背了债务,阿爹便去了镇上打工,家里也只剩下一群女人和一个正在养伤的病人。
脚不能动,手却可以,柳恒便向我要来一些木头,雕刻起花木簪。
别说,雕刻的活灵活现又别有风味,竟也卖了些钱。
三个月已过,我们再次去了医馆,大夫检查了翻,满意的点点头,拆掉了固定的木板。
而后再三嘱咐,短时间内不可太用力。
我听完,连连点头。
此刻,徐老又来信了。
柳恒拆开,一看就看了好久,突然又笑着拍打着桌子,把众人吓了一跳,直到他哭了。
「母亲,刘家下狱,荣国府倒了」
原本奇怪的婆母,指尖被针戳出了血都不知道,她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儿子,嘴里喃喃道:「那个人死了吗」
「鸩酒而亡」
我这才知道刘家是抛弃妻女的柳家女婿,那荣国府,则是当日纵马踏死柳家大公子的罪魁祸首。
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等我们再次回到采石场,周掌事一脸的春风得意。
从李大哥口中,我知道,这是托徐老的福,要高升了。
他乐呵呵的看向我们:「哎呦,多谢多谢」
我们只好笑着摇摇头,口称不敢。
阿爷阿爹看到平安归来的孙子/儿子,高兴的连连双手合十「谢谢佛祖保佑」
柳恒悄悄告诉我,以前他们可是不信这个的。
估计也是关心则乱了。
钱嫂子他们知道我回来,还特意都来探望,我很感激。
这次回来我也尽我所能的备了些礼,一一送给那日帮忙的大哥。
一晃两年过去,钱嫂子也如愿离开了。
走之前,我哭的一塌糊涂。
我与柳恒仍未圆房,但如今的日子我很满意了。
屋后我的菜园已初具规模,绿意盎然的一片,瞧着便喜庆。
鸡鸭被我养在了房子的另一边,整个圈都是柳恒自己搭的,他满意的不得了。
小石头口中的湖,我也去探索了,里面竟钓出了鱼。
夏日的星空很美,我与柳恒肩并肩坐在石坡上,他教我认着星星,可我确实瞧不出那些星星有什么不一样,气的柳老师在我的嘴上啃了好几口。
我也不甘示弱,回啃过去。
-20-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喂着鸡。
我第一次见到仙风道骨般的阿爷坐在地上,锤着大腿哭爹喊娘,当然,公爹也不例外。
柳恒也是眼含着热泪,未顾及大家的眼光,一把抱住我:「瑶娘,我也想要暖暖」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给他一拳。
采石场离别那次,众人都依依不舍,我抱着暖暖,亲了她好几口。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不过,总归事件好事。
回家重逢那日,下着小雨,仍旧是哥哥来接。
马车刚到村头,便被勒停。
我率先撩开车帘,不远处撑着伞的家人正翘首以盼。
我回头看向阿爷,他似乎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而后起身走下马车。
柳阿爹迫不及待的紧跟在后面。
目目相对间,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桑儿,莫怕,我回来了」
人群中的柳阿奶泪流满面。
-21-
阿爷并未再回到京都。
他拒绝了徐老再次入仕的邀约,选择留了下来,柳恒也不愿意在涉足官场,便随在了阿爷身后。
不知为何,我松了口气。
最后,只有柳阿爹一人带着婆母和大姐母女回了京。
阿爷乐呵呵,一点也没有后继无人的烦恼:「挺好,功利心不重,有时候反而能平安到老」
柳恒对做生意起了兴趣,我目睹过一次,体会了什么叫舌灿莲花。
他也在隔壁起了屋子,我算是村里嫁的最近的。
田地重新买了回来,阿爹高兴的扛着锄头对着荒芜的地傻笑,阿奶也很高兴,逢人便说他有个好孙女婿。
我生孩子生的晚,以至于村里有些眼红的人到处说闲话,甚至还有些人主动带着闺女上门要给柳恒做平妻,被如今的柳阿奶彪悍的拿着扫帚赶出去。
一旁躺椅上的阿爷看的咯咯笑。
「你们听好了,我们柳家只认瑶娘一个,谁要是敢再说闲话,别怪我大嘴巴子扇他」
柳阿奶的话让我阿奶拍手叫好。
我诞下儿子那日,阿奶买的鞭炮从村头炸到村尾,柳恒红着眼眶替我捂住耳朵,我则好笑的刮了刮他的鼻头。
柳安是阿爷取的名字,直白又是最简单的愿望。
安儿两岁时,京都来了消息,徐老过世了。
我安顿好一切,和柳恒急忙东行。
徐老早已入内阁,如今过世,更有太子扶棺,也算是荣耀满身。
我们只来得及对着牌位上香磕头。
徐远之早已是一副大人模样,只在见到我们时,露出一丝丝脆弱。
他天生是当官的料,虽年轻,但在徐老的「熏陶」下,早已适应的游刃有余。
阿姐重新嫁了人,不是读书人,而是个大大咧咧的武将,人老实本分,即使有了亲生孩儿,也对青儿极好。
阿爹则起了隐退的想法,只待此次任期结束就辞官。
回程的路上,我与柳恒并肩站在船头,两旁的如翠山色渐渐倒退,我们的心早已飞回了家。
我偏头看向他,侧颜依旧俊挺,即使受了苦难,岁月也不曾薄待。
他也转头看向我,眼中有着一丝疑惑,我笑了笑,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将人埋进他怀里:「夫君,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我想要属于我的暖暖。
他的身子僵了僵:「想都别想,要我可以,要孩子不行!」
好吧好吧,这男人,还真固执。
柳恒番外
我被一位看守人叫到一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他准确的说出祖母和母亲的信息,我知道,我心中不好的猜测没有成真。
太好了,母亲往日的善心有了福报,老天爷总算是开了眼。
祖父和父亲也是泪眼朦胧的点头:「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我却看的心酸。
自大哥和范姐姐死后,我扛起了一切,可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做官的料,我喜欢骑马,喜欢刀剑,可为了柳家,我只能强迫自己拿起书笔。
流放那日,大姐被刘家送了回来,我没想到人心能狠成这样,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不要。
命运如此不公,我却没法反抗,只能接受。
-2-
瑶娘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女人。
比之京都女子的弱质芊芊,她能捧着大木桶走路都生风。
她也没有害羞,第一次见面就能叫我夫君,唤祖父阿爷。
怎么说呢?她太有活力了,这种活力甚至感染了我。
其实我很羞愧,一方面为了尊严想要拒绝,一方面为了现实又不得不接受。
-3-
她的到来,让我们的生存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喝上了热水,穿上了棉衣,吃上了馒头,对比Ṭů₋之前的生活,像是在做梦。
她唧唧喳喳的说着她的想法,这儿盖厨房那儿种点菜,仿佛这不是臭名远扬的采石场,而是某处后花园。
我按她的想法带回来竹子,她很高兴。
其实她家也并不富裕,所以我犹犹豫豫的,不敢在说关于老师的话。
可那天若不是她,那个晚上老师可能已经死了。
她告诉我,可以私下跟我做兄妹,以后再离开。
我当然想让她留下啊,可是,凭什么呢?
路上,她牵住了我的手。
我不敢看她,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但我知道,我是在笑着的。
我知道自己的皮囊还可以,可当她看向皮囊更好的徐弟,我却只想要挡住。
所以,瑶娘,可不可以只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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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她都没有回来,我很着急。
等我找到她,心终于放了下来。
大概我的语气有点重,她有点难过。
我气的真想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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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病了,无比的难受和憔悴。
我知道那是什么病,我只能尽我所能,让她不要碰冷水,不要做家务。
她感激的不得了,其实,对比她所做的,我所做的,简直凤毛麟角,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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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家了。
我怕她回来,又怕她不回来。
到了那日,我还是忍不住跑去入口。
老远的,我看见她,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真好。
厨房我țů₈搭了大致的框架,她喜欢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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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读书,其他事我做起来,还算是有天赋。
看我穿针引线,瑶娘很是惊奇的问我,做这些怕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嗤之以鼻。
闲话算什么?
我给她讲了范姐姐和大哥的事,她听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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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哥家的孩子,我瞄了一眼,确实很可爱。
她也很喜欢,一路上,又叽叽喳喳说了许久。
可如今的我,不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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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和家里众人一起过年,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准备的。
包饺子有点难,但我是众人里第二包的好的,徐弟羡慕的目光让我很是骄傲。
只是他爷爷的好运气,也让我有些嫉妒,能吃到瑶娘亲自放了铜板的饺子。
守岁无聊,我们便写起了字。
什么都不想写,脑子里只蹦出来瑶娘两个字。
她有些羞涩,说我变坏了。
看到我做的梅花簪,她并没有嫌弃, 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然后,她亲了我。
她亲了我!
虽然嘴唇磕破了, 但她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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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走了,也算是件好事。
我知道祖父和父亲有些失落遗憾,其实我也有点。
我遗憾的是, 不能为大哥报仇,那些该死的人依旧活的好好的。
瑶娘解我衣带的时候,我拼了老命在克制。
她能如此陪着我, 我已经很幸运了。
怎么敢在去亵渎。
她值得更好的, 不应该在采石场蹉跎一生。
况且, 若我的孩儿将来如同我一般,我为何要带他来吃苦。
她似乎失望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 整整一晚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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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石头砸晕的那刻, 脑子里走马观花的好似过完了一生。
我听见了祖父的自责和瑶娘的哭泣,我想看看他们的,告诉他们别哭,可我睁不开眼。
腿很疼很疼, 嘴巴里也苦苦的。
直到一股强烈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我清晰的看见忍着眼泪的瑶娘,而后, 又是一片黑暗。
再醒来, 我见到了祖母和母亲, 我真的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面。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瑶娘。
她的额头一片淤青,定是为了我的伤磕头求了很多人。
我想哭的,可我得忍住, 我是男人。
不,在瑶娘面前, 是不一样的。
而后,我握住她的手覆在眼皮上。
我遵从内心的意愿, 自私的将瑶娘留在自己身边。
我检讨, 我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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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赦天下的消息传来,我知道, 我和瑶娘能有真正的结果了。
属于我的暖暖要来了。
只可惜, 来了个臭小子。
想了想,能与我一起保护家人,也挺好。
瑶娘说, 她还想要一个暖暖。
不, 那日难产的凶险我再也不想体会了。
想了想, 我直接用了绝子药。
嗯, 终于放心了。
徐远之番外
我还是没有赶上姐姐和柳大哥的葬礼。
他们是同一日走的,儿孙环绕, 寿终正寝。
也算是喜丧。
我看着他们生活过的地方,能想象到姐姐是如何的生龙活虎。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她, 伸了把救命的稻草。
我告诉自己, 我要往上爬,爬的越高,我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她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她。
她更不知道, 她曾去过我的梦里。
嘿嘿,没关系,这是我的秘密。
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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