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上青云

嫡姐十岁进宫赴宴,意外跟长公主撞了脸。
回府后,她以绝食威胁,要侯府帮她跟长公主滴血认亲。
我好心维护她的名声,劝她及笄后再找机会。
没想到,长公主英年早逝,疾病而亡。
而嫡姐在选秀时,因为跟对方相似的容貌,被太后怜惜,指婚给了贤王,享一世富贵。
可她回门探亲的那一晚,却派人给我灌了哑药,毒穿了我的喉咙。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这贱人的阻扰,我会当不上太子妃吗?」
「我是长公主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本该受尽皇室宠爱,被太后捧在手心,最后嫁给太子!」
我痛到窒息。
再一睁眼,竟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她十岁那年。
这一次,当嫡姐又用上吊,闹着要跟父母断绝关系时。
深夜,我跪在嫡母面前,俯身长拜:
「不知有女儿能帮忙的吗?」
「我愿侍奉母亲,为侯府为父亲,奉献一切。」

-1-
「明日你和大夫人一起进宫,切记谨言慎行,勿出头惹事。」
耳边回荡着奶娘的叮嘱,我伸手遮住幽暗的月光。
我竟重生在进宫的前一晚。
这时候的谢瑶姝年仅十岁。
临死前透骨的疼痛让我刻骨铭心,此生不能忘。
明日进宫,我定要让谢瑶姝如她所愿,成为长公主的亲女儿。
一早,我提前出府打理好一切后,迎面撞上了大夫人。
她神色冷淡,语气却格外温柔:
「为何还不去换衣洗漱?误了时辰恐怕不好。」
我点头应下:
「母亲,我现在就去。」
我娘生我时难产而亡,若不是大夫人本性善良,我过得连府上下人都不如。
我和谢瑶姝被大夫人同时养在后院。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侯府嫡长女,而我只是良妾生的不起眼庶女。
洗漱完后,谢瑶姝和我一起上了马车。
瞧她稚嫩单纯的神色,我便知道此时只有我一个人重生了。
进宫后,大夫人让我和谢瑶姝在身后跟着去参拜长公主。
这是长公主举办的盛宴,只邀请大臣女眷参加。
女眷们聚集在一起不过就是聊聊家常,炫耀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长公主悠闲自得饮茶听曲,眉眼间尽显典雅高贵。
她的目光落在谢瑶姝的身上,柔声询问:
「这便是谢家嫡长女吧?如今芳龄几何?」
谢瑶姝笑盈盈地起身,侧身行礼:
「回禀殿下,瑶姝今年十岁,正在书院念书。」
闻言,长公主一阵恍ťúₘ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紧盯着谢瑶姝。
她随即伸出手,淡淡道:
「来,到本宫身边来。」
谢瑶姝坐在长公主的身边,主动将奶黄糕送到她的嘴边。
「殿下,您尝尝。」
长公主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起来。
见到长公主如此和颜悦色,周围的女眷便开起了玩笑。
「谢大小姐好生疼殿下,连最爱的奶黄糕都给殿下吃。」
「哎,你们瞧,谢大小姐的容貌和殿下竟还有几分相似呢,如此美貌,日后定是倾国倾城。」
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谢瑶姝。
只见谢瑶姝手指一抖,糕点啪嗒落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奶黄糕,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
不似方才那样单纯,反而透出一股心狠毒辣。
她说:「殿下,这糕点脏了。」
长公主十分纵容她:
「脏了便不要了。」
她命令身后的奴婢,低声道:
「撤下去,重新上一份。」
当谢瑶姝得意偏执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熟悉的窒息感袭来。
原来,她也重生了。

-2-
十岁的谢瑶姝还未长开,仅是侧脸与长公主相似。
长公主曾孕有一女,此女在生下来后便音信全无。
恰巧此女和谢瑶姝同年生辰。
前世,长公主早逝后,谢瑶姝出落得愈发和她相似。
她刻意去模仿长公主神态动作习惯,仿佛是在说她就是长公主的女儿。
她的执念越深,越恨我。
她只觉得是我当年在宴会后的劝阻,才阻挠了她成为皇室子女。
幸好,谢瑶姝才刚刚重生,一切才刚开始,她不敢轻举妄动。
刚在长公主面前讨来的欢心,让她不敢现在就上去滴血认亲。
直到宫宴结束。
谢瑶姝恋恋不舍地牵住长公主的手,闪烁着泪光,可怜兮兮地说:
「我还可以再见到殿下吗?姝儿喜欢殿下,不想离开您。」
长公主对她心软,揉着她的脑袋,低声道:
「当然可以,本宫随时欢迎你来。」
得到准许后,谢瑶姝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大夫人回府了。
马车还在宫道上行驶。
我刻意掀开帘子,瞧着外面。
果然能听到周围马车内传出的议论声。
谢瑶姝抿着唇,指尖掐得越来越紧。
大夫人伸手拉下帘子,瞥了她一眼:
「进宫一趟切勿忘了本,姝儿,你还是要多读书,明白书上的道理才能持家有道,光是靠容貌不能护你一世。」
谢瑶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眼里分明带着恨意,却没说话。
我知道她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暗中谋划着找长公主认祖归宗。

-3-
大夫人在侯府并不受宠,府上的两位侧室倒是深得我爹宠爱。
她自从生下谢瑶姝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谢瑶姝身上。
对她格外严厉。
不仅斥巨资请女先生教她读书写字,请宫魁指导她弹琴跳舞。
因此,前世的谢瑶姝刚及笄便声名大噪,成为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
大夫人对我有恩,我便将这份恩情回馈给了她们。
前世,谢瑶姝跟着大夫人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
因旁人的一句话,她就闹着要不认大夫人,非要去求父亲,帮她上皇室滴血认亲。
我陪在她的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大姐,如今宫宴刚过,风波未平。不如再等个一年半载。等长公主明年出宫建府,宴请宾客时,你再找机会寻求真相?」
可没想到,还不等长公主出宫建府。
她就如鲜花般凋零在了皇宫,因病逝世。
嫡姐再也无法认亲,因此恨我入骨。
在成为贤王妃后,她回门探亲。
花重金寻了个死士,亲手给我灌上哑药,毒穿了我的喉咙。
她恶声恶气地说:
「我是长公主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本该是受尽皇室宠爱的郡主,被外祖母太后捧在手心。更有机会嫁给太子,要不是你这个贱人阻我,我会当不上太子妃吗?」
她毒哑了我,让我在房中受尽了酷刑,疼得死去活来,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她放过。
谢瑶姝却一脚将我踢开,眼神冷漠至极。
「除了我娘,你才是最该死的!」
随即,任由我在房中祈求,她让死士放火烧了房子。
我被活生生烧死,爬都爬不出来。
重活一世,我定不会阻她。
相反,我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成为长公主的亲女儿!

-4-
自打宫宴结束后,谢瑶姝就转了性。
她沉默寡言,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府上的人都看出异样,连向来不过问家事的父亲都察觉到不对。
嫡母曾去说劝两句,却被谢瑶姝给赶了出去。
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我娘,你没资格管我。」
谢瑶姝拿出一不作二不休的架势,直接闹到我爹的面前。
这一日,她趁着众人一起用膳,将手中的诀别书放在了我爹的面前。
我爹虽然不爱管谢瑶姝,但对嫡女还是相当纵容。
看到她亲手递信过来,我爹眉眼温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拿着信件向两位侧夫人炫耀:
「看来是女儿长大了,脸皮薄,把想说的心里话全都写在信里给爹看。」
这两位妾室个个都是嘴甜心狠的主儿,浅浅一笑:
「姝儿向来懂事,侯爷当真有福气。」
「大小号在信上写了什么体己话,侯爷不妨读出来听听?」
我慢吞吞地喝着粥,仔细地去观察我爹的表情。
他神情舒展,颇有几分笑意地去拆开信件。
可看到信上内容,他笑容僵在嘴角,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谢瑶姝。
「程秀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彻底不认你这个娘!」
大夫人脸色一变,接过信件仔细去看。
谢瑶姝眉梢一挑,神色十分张扬骄傲:
「不只是你!我要和你们整个侯府的人断绝关系!你根本不是我爹,我的身份地位岂是你一个小小侯爷能攀比上的?」
「你们有所不知,我娘乃是当朝长公主,我是她流落在外的小郡主!」
在我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后,谢瑶姝日夜被煽风点火。
更加笃定的认为自己就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只因长公主曾未婚孕有一女。
此女在生下来后便音信全无。
可在旁人看来,谢瑶姝简直是疯了,才会有如此胆大的想法。
我爹气得当即撕碎这封书信,将碎纸甩在她的脸上。
「来人,将打大小姐关进房中思过,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让她出来!」
话音落下,我爹又下了一道死命令,怒声道:
「谁要是胆敢将今日之事吐露半分,家法处置。」
两位妾室吓得变了脸色。
可两位身高体壮的嬷嬷还没靠近谢瑶姝。
她就突然从衣袖中掏出准备已久的匕首,刺在颈处。
大夫人脸色骤变,难掩失望地质问她。
「谢瑶姝,你当真如此决绝,你让我心寒至极!」
众人大惊,满脸惊慌地看向谢瑶姝,生怕她做出傻事。

-5-
谢瑶姝扬起下颚,决绝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扬了扬唇:
「我没有在和你们玩闹,要是你们不放我离开,寻我生母,我便自尽死在侯府里。」
她下了狠劲,将匕首往颈处凑近,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我爹大失所望,指责嫡母:
「出身寒门就是教不出好孩子!她简直是疯了,竟然敢和皇室宗亲扯上关系!谁不知道长公主的逆鳞便是那神秘的小郡主。」
「她要是触及到长公主逆鳞,我们整个侯府都要跟着遭殃!」
我爹身后的妾室纷纷附和:
「就是呀,大夫人,您连个女子都教不好,这孩子都不认您这个生母,可见有多恨你!」
「夫人,这事情要是闹出侯府,全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侯爷笑话,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大夫人闭了闭眼,将无尽的难过掩去。
再睁眼,眼神一片冰冷:
「谢瑶姝,你可以走,但你走前要亲笔写下断绝书以示证明,从此以后,你的大富大贵和侯府再无关系!」
我爹气得脸都黑了。
但面对谢瑶姝的以死相逼,又无言以对。
谢瑶姝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写下诀别书。
她甚至连白纸都不用,直接割下衣袍,咬破手指写下诀别血书。
又将血书扔到了大夫人的面前:
「从此时开始,我便是长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儿,和你们勇毅侯府,再无半点关系!」
谢瑶姝走得决绝,连头都不回。
我爹试图让人阻拦,大夫人却面无表情的收好诀别血书,冷声道:
「让她走。」
尽管大夫人出身寒微。
可她毕竟做了几年侯府主母。
只要我爹不在,没人敢忤逆她的命令。
我爹对谢瑶姝大失所望,但他更责怪大夫人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为。
「她走了,五年后,谁来代表侯府进宫选秀?」
闻言,慧夫人立马来了兴致。
她笑盈盈地说:
「侯爷,大夫人膝下无子,又教女无方,不如把大夫人的管家权交给我。」
「我家令宜以后能入宫选秀,帮衬着侯府。」
慧夫人膝下有一女,但年纪尚小,现在年仅八岁。
另一位梅夫人十分不悦。
「大夫人院落清静就算了,家权为何要给你?我家谢霖好歹是侯爷唯一的儿子,这管家权总不能你一个人独享。大夫人,您教女无方,就好好在侯府颐养天年,莫言再争这口气!」
两位侧夫人语气十分不善,根本瞧不上大夫人。
大夫人自然能听出她们的冷嘲热讽。
可眼下谢瑶姝一走了之,没人替大夫人争这口气。
我爹现在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
他甩了甩衣袖,怒声道:
「都出去!」
两位侧夫人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忤逆我爹的命令,不情愿地离开。
我也低着头出去,但我没离开,站在了院子里。
很快,就听见了我爹和大夫人在屋内的争吵。
一直到深夜,房间里的物品全都砸干净,这才安静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我爹冷森森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谁让你进来的?」
我跪在了他们的面前,俯身长拜:
「爹,大夫人。」
大夫人一愣,目ƭüⁿ光幽深地看向我。
我长跪不起,以表忠心。
「女儿谢扶楹愿认大夫人为母,我愿侍奉母亲,为侯府为父亲,奉献一切。」

-6-
大夫人眼神淡漠,平静地审视着我。
「扶楹,我已经被瑶姝伤透了心,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不如交给你爹来处理,他要是同意让你过继到我名下,我再考虑。」
我攥紧了手指,跪在地上,沉默的望着地面。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我必须在今晚争取,哪怕不成功,也要告诉他们ƭũ₉我的意愿。
只有这样,我日后做的一切才能被人看到,而不是如杂草般被一如既往地无视。
我爹冷哼一声:
「谢扶楹,小小年纪野心勃勃,你嫡姐前脚刚走,后脚就想继了她的地位,你不过一个良妾生的庶女,也配?」
野心勃勃又怎样?
大夫人喜欢有Ťũ²野心的人,只有有野心才能在侯府活下去。
这种瞧不上的语气,着实伤透了人心。
「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轮也轮不到你,令宜都比你的血脉高贵,更有身份地位。」
说罢,我爹气得甩袖离开。
大夫人被谢瑶姝伤了心,也没心情安抚我。
他们走后,我在地上跪了一夜,跪到双膝无法站立,扶着墙出去。
这是在大夫人的院子里,我跪得越久,越是能证明我的决心。
当初我不争不抢,真以为跟在谢瑶姝身后,做个透明人就能平安无事。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今生今世,我要争,要抢,昭告天下我的野心。

-7-
我娘走得早,走前没给我留下对象。
唯一一个物件,还是她生我难产后,祈求奶娘将金簪交给我。
我从床下木箱子里拿出包裹好的金簪,漂亮的金簪在烛火下散发着熠熠光辉。
我娘留给我的,今日便了大用处。
大夫人前年特意给谢瑶姝请了女先生在府上教她温习功课,念书练字。
这一日,女先生照常过来上课,却见不到谢瑶姝的身影。
她刚走出院子,我便喊住了她。
「先生。」
坐在院内的大夫人放下了账本,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看我拿出金簪,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我捧着金簪递到女先生的手上:
「先生,您可以教我读书识字吗?扶楹曾偷学过,认得几个字,教起来大概是不费事的。」
「不知大夫人给您多少月钱,这金簪是我娘的遗物,也是我的定金。等扶楹日后积攒月俸,再给先生月钱。」
我弯下腰,语气诚恳地说:
「请先生收留学生。」
女先生看了眼大夫人,我紧张地吞咽口水,生怕大夫人会阻止。
可大夫人不吭声,像是默许了。
女先生温柔一笑,接过了金簪。
「好啊,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我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跟着先生进房念书。
从这天开始,我珍惜念书的机会,因此比常人更认真。
除了用膳就寝以外,我将时间全都放在了念书练字上。
练到手软,满手墨水也不愿放下笔。
奶娘看到我这样,总是心疼地直叹气。
「祖宗,你这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睛都要看瞎喽。」
「春娘,也不知道我这些年逢年过节的节礼,够不够请一个清倌人?」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娘捂住了嘴。
「这话可不能让侯爷听见,他不许你跟清倌人来往。」
我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琴棋书画,我请不起宫魁,还是请了清倌人。
府里除了正侧门以外,还有个柴房处锁起来的小门。
这扇小门的钥匙是特制的,早在十年前就遗失了。
如今阴差阳错,落到了我的手里。
隔三岔五,趁我爹出府办事。
我都会让虞娘子从小门进来,再一路从我娘的破落院子穿过,无人察觉。
夜里,我让她教我练舞抚琴。
尽管我曾经跟在嫡姐身边偷偷学过,有些基础。
但没日没夜地练习,我脚底总会出血,脚踝肿得像白萝卜。
可白日里,我怕人起疑,只能将疼咽下,装得若无其事。
直到半年后,大夫人在我生辰那日,找到了我的房间。
她给我做了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每年生辰她都端碗长寿面,我以为今年她不愿意送,却没想到又吃到了长寿面。
「怪我吗?」

-8-
「为何要怪夫人?我娘早逝,要不是您,我在这府上恐怕连下人都不如。扶楹感激夫人的关照。」
大夫人微微一Ṫû⁴笑:
「可你要想留在我的身边,会比你这半年还要苦得多。」
我再次起身,跪在她的面前:
「扶楹不怕苦。扶楹愿当您的盾,挡住侯府的刀光。」
看到我这样,大夫人兴许是想到谢瑶姝。
她叹口气,低声道:
「瑶姝要是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你可知道,她现在已成了长公主的义女了?」
「罢了,你既叫我一声母亲,那从今往后,侯府的嫡长女,便是你。」
她一锤定音。
而从这一刻起,我终于有了,跟命运博弈的资格。
当夜,我所有的东西,就被人搬到了大夫人的琉光院。
我知道她现在还没真的接纳我。
这十年以来,大夫人自从生下谢瑶姝后,就再也没怀过孕。
而慧夫人和梅夫人却陆续诞下子嗣。
导致大夫人正妻的地位,越来越不稳当。
现在因为谢瑶姝的一走了之,她又被侯爷分走了管家权。
但没关系。
大夫人待我不薄。
她想要的东西,有我在,迟早都会是她的。

我的一切待遇都和以前的谢瑶姝一样。
大夫人请了宫魁来教我舞蹈,每日抚琴,女工刺绣都要温习。
接连一年的教导,让我的变化十分明显。
我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三五个月不见一次。
可我十一岁这年,我爹终于注意到了我。
他忽然在用膳时仔细的打量我,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自从扶楹被留在夫人院里,被教养得极好。这谁能看得出,她曾是个没娘的孩子?」
慧夫人剜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
「再漂亮也Ŧų⁷不过是个替身。」
她笑容满面地说:
「大夫人是思女心切才会把她留在身边,你瞧,扶楹这穿着打扮和曾经的阿姝多像!」
好歹大夫人是正妻,我在她院里就是她的孩子。
她这样说我,不仅让我难堪,更让大夫人脸上没光。
大夫人当即落下筷子,冷着脸说:
「谢瑶姝现在是长公主义女,在皇宫深受长公主和太后喜爱,岂是扶楹能攀比?」
「扶楹能有今日全靠她自己,慧夫人与其有心思在乎她,还不如将令宜教得更好!」
慧贵人气得咬住了下唇,反驳道:
「我家令宜也不差劲。」
为了阻止她们争吵,我爹便说了: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令宜和扶楹只有一个能入宫选秀,我们侯府出来的女儿必须抢占先机,入住东宫。」
梅夫人坐在一旁直发笑。
她以为自己拥有了侯爷唯一的宝贝儿子,就可以坐山观虎斗。
可她不明白一个道理,宫斗宅斗,先笑的人,绝不可能笑到最后。

这些年,慧夫人看我格外不顺眼。
每次见我就像是看到毒瘤,恨不得将我活剥。
她一直蠢蠢欲动,直到这天,我坐马车去寺庙替大夫人祈福。
这匹马像是受了惊般,到处逃窜。
赶车的马夫根本拽不住缰绳,窜进树林里,连带着车身都被撞在树上。
我在马车里根本坐不住,摇晃得头昏眼花。
眼瞧着马车要撞在树上四分五裂。
我心口一窒,一股紧张感袭来。
「跳车Ŧūₗ!」
「快跳车!」
脑子灵光一现,立即想到跳车。
现在跳下去可能是轻伤,但要是不跳非摔断腿不可!
身体比大脑行动更快一步。
我纵身一跃,从马车上跳下去。
由于马车已经偏离官道,冲进树林里,导致我浑身多处擦伤,好在人没事,脸也没事。
车夫听了我的话,和我一起跳车。
而这匹马彻底撞树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马突然就失控了,您没事吧?」
我起身上前查看,发现马匹口吐白沫,明显是被人喂了药。
这是想要以疯马为由害死我。
「留下此马,我们再租一辆马车,先回去。」
等我重新上车的时候,我将一块尖锐的石头,也一同带上了车。
等我再下车的时候,便是浑身多处擦伤,渗着鲜血,脸上满是泥点灰尘。
见到大夫人和我爹的那一刻,我眼眶一红,泪珠簌簌落下。
「爹,娘,有人要杀我!」

-9-
我哭诉着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女儿识文断字,一眼便晓得,这马不是疯了,而是被人下了药。要不是我被摔下了马车,恐怕女儿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爹娘了。」
我爹脸色一沉,阴沉着眼神环顾一圈。
大夫人更是下了命令:
「管家,速速给我严查。」
查了整整一天。
傍晚,管家带出了一个小丫鬟。
丫鬟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
「昨晚奴婢出来如厕,见到慧夫人身边的丫鬟小桃红在马料里撒了粉。奴婢当时害怕不敢声张,没想到大小姐今天会出事。」
慧夫人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丫鬟的脸上。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
大夫人拦住后,命令管家去马槽里检查,又让大夫去看马槽里的饲料。
经过详细周密地检查。
终于,大夫在地面上遗漏的马料里发现了毒药。
这药发作时间慢,能逐渐使马匹失控致死。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慧夫人也不能不认。
我爹气得当场发飙:
「以前觉得你温柔贤慧,可你好歹毒的心肠,竟然敢对府上的孩子下手!扶楹虽是庶女出身,但早已记在夫人名下,是我侯府正经的嫡女!」
「我看你这些年来,早已忘记了,一个侧室的身份!」
慧夫人吓得当场跪在地上。
她苦苦祈求我爹的原谅,我爹虽然瞧不上我,但也不喜慧夫人这种行为。
「立即把你手中的管家权还给夫人。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侯府的侧夫人,你这样善妒,也只配当个妾。」
慧姨娘回去闭门思过后,我也跟着大夫人,回到了琉光院。
她沉默着不说话。
一回到院子里,看着我的满身伤痕,蓦然红了眼。
「你爹看不出来,可我却明白,你身上本不该有这么多的伤口。」
我沉默片刻后,回道:
「母亲,属于你的东西,女儿容不得见她人分享。」
大夫人心疼地抱住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以后私下里,你直接喊我娘。」
这件事过去后,被贬为姨娘的慧夫人倒是消停了不少。
管理侯府的权力只在大夫人和梅夫人的手上。
前世,大夫人一直没有再孕。
她也找过方法调理,却始终没有成效。
最后,只能当是命运如此。
可我去年曾翻阅过医书,女子不孕分多种。
大夫人生下谢瑶姝后,并未伤到身体,不可能会有不孕之症。
直到,我即将及笄的这年,大夫人重病了一场。
她不愿请大夫医治,一直在佛堂上香念经。
大夫人每日都会去佛堂上香,里面的香炉已经用了十多年。
这一日,我直接将大夫请了过来。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变了变。
不禁询问起了大夫人:
「不知夫人身上用的哪种香料,竟如此……不同。」
大夫人皱眉:
「我身上从未用过香料,兴许是在佛堂待久了,染上了香炉里的香味。」
大夫仔细闻着佛堂里的味道,略微皱眉。
「可否让老夫进内室查看一番?」
大夫人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这里是佛堂岂是外人能随便进的。
可来不及拒绝,就听见大夫说:
「大夫人是不是常年不孕,整日在佛堂里上香?」
「这佛堂里的香恐怕有问题,含有大量的麝香能使女子不孕。」
此话一出,大夫人骤然变了脸色。
「这…怎么可能,这佛堂的香,是我娘家的铺子专门送来的。」
话虽如此,她再也没阻止大夫上前查看。
可奇怪的是,他发现香并没有问题,燃烧后的香灰也没问题。
我思考了一番,出声提示道:
「难道是香炉有问题?」
大夫眼神一动,立即再看,很快就坚定道:
「这香炉有很大的问题,烧了十年内壁已经被烧毁。可内里有一层麝香包裹,只要一点火,烧出来的香就会有问题,大夫人常年不孕,问题就出在这!」
大夫人浑身一震,眼神中难掩惊愕和怒意。
她深吸口气,强忍着怒意,低声嘱咐:
「去把侯爷和梅夫人喊来。」
我爹和梅夫人到了后,大夫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大夫人转头看向梅夫人,二话不说,挥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香炉是你送给我的,那是你入府的第一年。」
「那年我看你乖巧懂事,便同意了侯爷立你为侧室。万万没想到,第一年你就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
我爹更是十分愤怒。
难怪府上连个嫡长子都没有,原来一直都是梅夫人作孽。
梅夫人死活不肯承认:
「大夫人,您这是冤枉我,我怎会有这么歹毒的心肠?」
如今证据确凿,她却还在狡辩。
姗姗来迟的慧姨娘立即跟着踩她,眼泪一落。
「梅姐姐,难怪妾身前些年总是小产得不明不白。你送我的香炉里,是否也有问题!」
我爹果然更是生气。
直接命人将她送去寺庙清修。
只有每年过节,才准见谢霖一面。
念在她为侯府生下一子的份上,才没有将她贬为姨娘或者赐死。
大夫给大夫人调理身体的药方,让她按时喝药,兴许能要上孩子。
我亲手去给大夫人熬药,端到她的面前。
「楹儿,是你找的大夫去了佛堂,你早知道佛堂有问题?」
听见大夫人的问话,我心头一紧。
我确实去年就猜到了佛堂有问题。
大夫人每日都会上香,她的院子里找不到害人的药物。
但只有佛堂从未有人踏足检查。
见我不说话,大夫人突然拉住我的手:
「母亲不是在怪你。扶楹,因为有你,娘才能将两位侧夫人手中的管家权重新收回,还给了我重新有孕的机会。」
「年后,太子选妃就要开始了。」
「你作为我勇毅侯府的嫡长女,母亲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下个月,便是长公主的生辰宴,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我顿时明白。
直到如今,大夫人才真正接纳了我,将我看做了她的亲生女儿。
这个名正言顺的侯府嫡长女身份,既然谢瑶姝看不上,那我一定会替她坐好。
过阵子便是长公主的生辰宴。
前世,谢瑶姝还未及笄去找她认亲,她就已经凋零在了这个冬日。
这几年来,听说谢瑶姝在宫里备受宠爱,有长公主和太后护着。
可尽管如此,她们却没有滴血认亲。
她也只是长公主的义女。
皇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内心深处还是瞧不起谢瑶姝。
就连皇帝都没有给她郡主的封号。
听大夫人说,就连这一次的太子选秀,长公主都不想让她参加。
可谢瑶姝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太子,母仪天下,恐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10-
进宫后,谢瑶姝第一眼就见到了我和大夫人。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中闪烁着记恨鄙夷的情绪。
而后,谢瑶姝带人走到我的面前,讥讽一笑:
「啧,大夫人真是被沙尘蒙住了眼。就连你这没娘养的小庶女都能进宫。」
「要不是我和侯府断绝了关系,哪有你今日的风光?你不该先给我磕个头,感谢我一番吗?」
我微微一笑,冷静应对:
「扶楹自知身份低微,比不上您,可您在皇宫里连个封号都没有,我该如何称呼您?」
「若是直接喊您郡主,恐怕不合规矩。」
这下,狠狠踩在谢瑶姝的痛点上。
她最恨有人拿她的封号说事。
名义上是义女,可终究是没个名分,也没上皇室玉牒。
大夫人见我被谢瑶姝拦住,主动走上前牵住了我的手:
「有娘在你身边怕什么?」
闻言,谢瑶姝瞬间黑了脸。
她嘴角狠狠一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大夫人毕竟是谢瑶姝的生母。
她早已对谢瑶姝彻底寒心,对她说话相当不客气。
明面上是在和我说话,实际是在说给她听。
「楹儿,是母亲不好,进宫前,忘记提点你了。」
「瑶姝小姐如今是长公主的义女。但宫规森严,公主不愿意跟她滴血认亲,你也不可以乱喊郡主。」
说完后,她又看向谢瑶姝:
「我真不知道,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长公主身边,究竟是她的义女,还是丫鬟?」
我压住嘴角的笑意,跟着大夫人坐下。
谢瑶姝被气疯了。
她在宫里这些年,仗着长公主和太后的宠爱,也算是如鱼得水。
太后虽不是皇帝的生母,但将他从小记在名下养到大。
如果他不是嫡子,太后的母族又势大,否则绝不可能坐上皇位。
皇帝登基后,也十分敬重太后。
有她的宠爱,谁敢跟谢瑶姝说这种话?
眼下,正是宫宴开始。
谢瑶姝为了维持人设只能忍着不发火,面带微笑地走到殿前。
此时,便有人出口夸赞谢瑶姝。
「姝小姐和长公主果然长得好生相像,她长开后,这眉眼的神韵简直是一模一样。」
「听闻长公主身体不好,全靠这女儿的贴身照顾,就连太后都对她甚是喜爱。」
听见这些夸赞,谢瑶姝长吁了口气,嘴角重新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等长公主到了后,众人立即行礼。
我抬眼看了眼长公主。
她眉眼间透出病气,眼神十分无力,走路时都忍不住咳嗽。
谢瑶姝立即上前,将她搀扶着落座。
随后,又坐在长公主的身边,替她斟茶倒水。
而大夫人的神色十分平静,像是早已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紧接着,皇帝和太后全都来了。
这毕竟是长公主的生辰宴。
更何况,她身体不好,兴许是最后一个生辰,皇帝和太后理应在场。
整个宴会上,放眼望去,全是名门贵族,皇室宗亲。
恐怕只有长公主才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这些年,长公主收谢瑶姝为义女,可不知为何,从未跟她滴血验亲。
皇室的人也不认她。
现如今,长公主病重,随时都有去世的可能。
要是长公主一死,谢瑶姝无人相护。
到时别说是义女,在太后身边为奴为婢都有可能。
毕竟,她现在跟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她还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足以嫁给贤王当亲王妃。
因此,在我前面的故意一激后,谢瑶姝更会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的身份。
她忍辱负重了几年,一定会借这最后一个机会。
光明正大地让所有人知道,她就是长公主流落在外的亲闺女!
于是,轮到谢瑶姝上前送礼时,她忽然跪在了长公主面前,朝她行了个大礼。
「瑶姝在殿下身边伺候多年,殿下对瑶姝极好。」
她的目光殷切地望着长公主。
她语气愈发激动:
「瑶姝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人一直唤着瑶姝,梦境散去我才看清,那人便是殿下。」
谢瑶姝眼神闪烁着光芒,带着无尽期待,颤声道:
「那人和我说,殿下便是瑶姝的生母。正因如此,瑶姝才会在十岁那年弃侯府,义无反顾的守在殿下身边!」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唯有长公主疲倦混沌的眼神渐渐清明,望着谢瑶姝时透出无尽的激动和宠爱。
这双眼,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长公主掩面咳嗽一声:
「此梦当真如此?」
见到长公主如此激动,谢瑶姝更加坚定长公主就是她的生母。
她闪烁着泪光,哽咽道:
「瑶姝要是说了假话,不得好死。」
谢瑶姝重重地磕了个头,颤声道:
「恳请殿下与瑶姝滴血认亲,以证瑶姝身份!」
此话一出,全场一阵哗然。
难道她真的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可为何会流落在外?
「谢瑶姝胆子这么大,竟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难道她不知道那孩子是长公主的逆鳞吗?」
「要是她真的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那侯府肯定是要担责任,你们难道忘了吗?谢瑶姝曾经是侯府的嫡长女!」
「这根本不可能,长公主的孩子……」
话音落下,有个老王妃便止住了声音。
仿佛长公主的孩子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目光望向今晚太医院派来值守的顾太医。
没人知道,顾太医是我娘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
他乡试落榜后,知道自己不适合科考这条路。
于是走上了学医的道路,想要衣锦还乡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可等他一路考上去,终于进入太医院的时候。
我娘已经被父母送入了侯府为妾,与他再无可能。
几年前,顾太医曾经让人找到过我。
他想将我收养为女,让我离开侯府,重新给我找个宅院,让我远离侯府的刁难。
可我不愿远离,我更愿意看到谢瑶姝引以为傲的心念,崩塌的那瞬间该有多狼狈!

-11-
谢瑶姝一直跪在地上。
大殿安静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半晌后,长公主挥了挥手。
「让顾太医过来,本宫要亲自滴血认亲。」
顾太医见我不愿离开侯府,于是让我认他为舅。
他小时候,受了我娘一家诸多恩惠。
他想报恩,所以我让他在这几年里,努力调去长公主府。
好在,老天不负我的筹谋。
顾舅舅不仅成了长公主的御医,还对他十分信任。
而谢瑶姝,想方设法地跟长公主身边人亲近。
我也特意留了一手,让顾舅舅偶尔接受她送的东西。
这样,在关键时刻,他还能反将一军。
当顾太医端着一碗水和干净银针过来时。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这碗水上。
水里清澈见底。
落入长公主的指尖血,十分的明显灼目。
谢瑶姝早就迫不及待。
她咽了咽口水,主动上前刺破手指将鲜血滴进碗中。
众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错过这天大的秘密。
连太后的情绪都被调动,目光落在碗里久久不能移开。
直到片刻后,两滴血渐渐相融。
这一刻,谢瑶姝瞪大了眼,悬着的心彻底落下。
她不管不顾地扑到长公主的身边,眼泪落下,十分可怜地说:
「您这次肯认我了吗?我就是您的亲生女儿!」
「娘!」
长公主震惊地落下泪,颤抖着手抱住了谢瑶姝。
舅舅目光瞥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这碗水收走。
我就是要让谢瑶姝成为长公主的女儿。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和入宫选秀错过。
而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长公主紧抱住她,一遍遍地说:
「本宫知道,本宫就知道不会失去你,我的乖女儿!」
这一幕感人场面,让不少人都露出疑惑震惊的神色。
「没想到瑶姝竟然真的是长公主的女儿!」
「这不可能,难道宫里传言有假,她怎么可能会是长公主的女儿,明明…!」
众人的议论覆盖整个宴会。
皇帝不悦地咳嗽一声。
顿时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纷纷止住声音。
太后站起身,当场宣布:
「瑶姝在公主身边也侍奉了多年。既然她是亲生女儿,皇帝,你就做主,封瑶姝为郡主吧!」
谢瑶殊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迫不及待地起身,谢礼。
可话还没说出口,殿外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
「慢着!」
我皱了下眉,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只见贤王大步而来,腰间佩戴利剑,眼神十分犀利冷漠。
他目光扫视过谢瑶姝,转眸,柔和的视线落到长公主的身上。
贤王远在边关帮陛下巡视。
他是长公主的亲弟弟,也是太后最小的儿子。
分别数年,从未相见。
再次见到贤王,太后不禁红了眼眶。
众所周知,当今皇帝不是太后亲儿子。
当年,皇帝身为三皇子,生母难产被害后,太后便将他过继到身边照顾。
而长公主和贤王则是在皇帝坐稳太子之位后才相继出生。
当时,先皇病逝时,贤王年纪尚小。
太后最终还是决定力挺太子登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了王爷。
三皇子登基后,感念嫡母的养育之恩,一直将她当生母一样对待并尊敬。
可他骨子里,还是会忌惮贤王。
所以总是安排他去边关巡视,常年不得入京。
这次可真是撞上了。
两月前,贤王听闻亲姐已病入膏肓。
想着给她一个生辰宴的惊喜,于是只飞鸽传书询问了皇帝,并未通知她和太后。
所以,他此时的突然出现,才让大家万分惊讶。
贤王单膝下跪,垂眸道:
「儿臣拜见母后,皇兄。」
太后掩住激动的神色,故作镇静地让他平身。
「儿臣知道皇姐病重,今日是她生辰,特意快马加鞭的赶回京为皇姐庆生。」
闻言,长公主眼神一柔,轻声道:
「从边关入京,少说也要几日路程,皇弟当真是有心了。」
贤王一笑:
「只要能见到皇兄和皇姐,这些日子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随即,他眉梢一挑,幽深凌厉的眼神落在谢瑶姝的身上,轻皱了下眉:
「本王来得倒是不巧了,没看到认亲这场大戏。」
他抽出腰间的水囊,随手倒在碗里。
贤王皱了下眉,拿出匕首,边割手指边解释:
「本王和皇姐是同胞姐弟,你既然能和皇姐认亲成功,和本王自然也行。」
说罢,一滴血啪嗒落在水中。
他抬眼看向谢瑶姝,示意让她过来。
谢瑶姝真以为自己是长公主的亲闺女,根本没想到竟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连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两年不在京城的贤王会突然回京。
谢瑶姝自以为已经高枕无忧。
她激动的走上前,伸手让贤王在手指上划了一下。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两滴血在水中慢慢散开,一直没有相融的迹象。
贤王眉头紧皱,眼神瞬间变得十分犀利。
连长公主都按捺不住,不解的眼神落在谢瑶姝身上。
贤王语气一沉,冷冰冰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
谢瑶姝脸色一白,神色慌乱地看向长公主。
她颤抖着声音,不解地低喃:
「为何不相融了?刚刚分明已经相融,我就是长公主的亲女儿,为何会不相融!」
「这不可能!」
谢瑶姝身体一晃,险些倒在地上。
仿佛是坚持多年的信念崩塌了般。
贤王反手拔起腰间佩剑,剑尖落在她的颈处。
「你是哪来的骗子,根本不是皇姐的孩子!」

-12-
贤王的语气十分驽定,仿佛早就料到了般。
谢瑶姝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他说:
「皇姐是病胡涂了,可本王十分清醒,皇姐的孩子分明…!当年,我是眼睁睁看着她……」
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
长公主连连咳嗽,被贴身丫鬟搀扶着起身,伸手护住了谢瑶姝。
「你不得伤害她!」
贤王眉头紧皱,眼神变了变。
他万般无奈地放下佩剑:
「皇姐,你要胡涂到何时?」
这时,太后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贤王,胡涂的人是你!」
「舅舅怎么会跟侄女滴血认亲成功呢?她已经跟长公主认亲成功,便是长公主的亲女儿,是哀家亲封的郡主!」
有了长公主和太后撑腰,谢瑶姝慌乱的心彻底镇定下来。
见贤王不再说话。
她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谢瑶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中多了些许的挑衅。
她现在成了郡主,在宫中十分有底气。
何况,谢瑶姝背后有太后和长公主撑腰。
这下,她自以为能拥有她们母族的势力,有十足的把握能当上太子妃。
宴会还没结束,长公主身体便撑不住昏厥过去,顾太医立即把她送回寝宫诊治。
我和大夫人离宫前,便见到谢瑶姝得意地看着我们:
「啧,就算你成了侯府嫡长女又能怎样?也不看配不配?我可是太后亲封的郡主,背靠国公府,只有我才能成为太子妃。」
她这么得意,肯定猜不到,皇室里的人都是利益为先,江山社稷为重。
一年前,顾太医去帮长公主诊脉时,恰好在太后宫中。
诊脉完后,他还没走远,就听到了太后在跟身边的人忧愁,江国十分想跟她的公主和亲。
她怕长公主知道后担心,所以跟皇帝连手将此事瞒了下来。
这个消息被封得十分严密。
顾太医让人通知我的时候,我才隐约跟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串联起来。
是了,江朝皇帝的皇后去年年初逝世了。
她是先皇时期被嫁过去和亲的庶出公主。
而她逝世后,江朝又在边关蠢蠢欲动,抢夺了不少村庄。
江源两朝的联姻从ṭũ̂ₔ百年前就开始了。
如今的皇帝就算没有适龄的公主,他也不可能违背祖制,拒绝和亲。
而整个皇室,只有先皇的嫡出公主,长公主还云英未嫁。
她的女儿是她当年跟心爱小将军的私生女。
两人在江南相识。
他说好了打完那场仗后,一定用军功回来娶她。
可最终满门战死,只留下了长公主腹中的血脉。
皇帝不眠了一夜,最终还是同意了长公主未婚生女,此生不找驸马的请求。
可江朝年后就会正式派使者过来求娶源朝的皇室公主。
他跟太后烦恼了整整一年,都没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法。
直到今日,太后灵光一闪,阻止了贤王非要说出口的真相。
而谢瑶姝万万想不到,太后大张旗鼓的封她为郡主,是为了让她去江朝和亲!
江朝的皇后去世了,可皇帝才刚过六十,还健在位上。
名义上是和亲,实际是冲喜。
当半个月后,和亲圣旨落在谢瑶姝的头上时,她彻底崩溃了,和太子妃之位此生无缘!
谢瑶姝不敢无法抗旨,只能暂时接下。
可在去和亲的前两天,谢瑶姝总算是找机会逃出宫,回到了侯府。
她行色匆匆地回来,脚步十分慌乱。
根本没发现我躲在暗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谢瑶姝直接去了大夫人的房间。
她推门进去,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娘!」
她声嘶力竭的喊出了声,眼泪哗哗落下,眼神里满是悲伤。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她和大夫人的谈话。
「娘,现在能救我的人只有你了。皇上非要我去江朝和亲,这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根本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她一直把我当成替身!」
她哭得十分可怜,仿佛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说出来:
「难怪长公主一开始不愿意滴血认亲,她明知道我不是郡主。真正的小郡主早就死了,那年心疾发作,死在了她的怀中。而她这些年来,竟然一直让我在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还有太医顾危!那天晚上,是他在水里下了药。长公主昏厥后,他便主动跟太后承认了罪责,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卸到我的身上,他说是我安排的,娘,求求你救救女儿!」
顾舅舅拿出了谢瑶姝去年送给他夫人的金簪,证明了那晚被她收买。
因此受了连累,官职连降两级。
好在他医术高超,吊了长公主的性命,才免去性命之忧,保住官职。
我紧张地攥紧了手,生怕大夫人答应谢瑶姝。
大夫人温柔一笑,轻声道:
「你要我如何救你?」
我心下一沉,一股寒意袭来。
难道大夫人还要相信谢瑶姝,弃我于不顾吗?
见到大夫人答应,谢瑶姝露出激动的神色。
她扬起嘴角,冷冷地说:
「我才不会嫁给江朝那个老皇帝,听说他已经病重,按照他们的制度,皇帝一死。除了下一任皇帝的亲生母亲,其他的嫔妃都会被下一任皇帝继承。」
「娘,我有一计,让谢扶楹替我嫁过去。」
「反正我也曾是侯府的嫡长女,现在我们只是把身份换回来了而已。」
我眸光一闪,身体贴在墙边,险些失控冲进去。
谢瑶姝平静地说:
「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回来接着当嫡长女。没关系,就算我做不成太子妃又怎样?起码我的性命保住了,到时还能嫁给贤王当王妃。更何况,少了谢扶楹,我们侯府里还有一位小姐可以进宫选秀,谢令宜。」
「娘,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谢扶楹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半晌,屋内传来温柔平和的笑声,笑得云淡风轻。
大夫人止住了笑意,低声催促道:
「还不快进来!」
闻言,我嘴角一扬,紧张悬空的心脏重新归位。
我缓慢地推开门,目光落在谢瑶姝的身上。
看着她无意识地放大瞳孔,震惊的神色落在我身上。
我垂下眼眸,乖巧喊道:
「母亲。」
大夫人拉住了我的手,劝说谢瑶姝:
「郡主请回吧,我的女儿一直都是扶楹,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瑶姝郡主。」
「管家已备好马车,会亲自将您平安送回皇宫。」
从谢瑶姝进府的那刻,管家已经通知了大夫人。
谢瑶姝豆大的泪珠落下,她抱住大夫人的腿,哭得十分可怜。
「娘,我是瑶姝啊,您怎能不认我?」
大夫人冷冷一笑,扬声道:
「送客!」
谢瑶姝死活不愿意,跪下来祈求大夫人的原谅。
「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大夫人是铁了心把谢瑶姝送走。
她发现祈求无果后,立即变了脸色,大吼。
「谢扶楹,你以为就算我走了,你就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了吗?你简直是在做梦!」
「你区区一个庶女也配成为太子妃?」
最终,谢瑶姝被强行送上了马车,重新送回了皇宫。
皇宫里的人知道她逃跑后,便加派了人手去看管她。
谢瑶姝被送去和亲的那天,我和大夫人特意去城楼处观看。
看她生无可恋地走上马车,眼泪止不住落下。
我跟谢瑶姝都有前世的记忆。
我们都知道,此番源朝派去和亲的郡主,几乎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活该如此,看到她跌落神坛, 我比谁都更加快意。
迎接她的不是天堂,是无尽的深渊!

-13-
谢瑶姝送走后,侯府帮着准备入宫选秀的事宜。
这天, 大夫人趁我爹生辰宴, 请来了族中宗亲的那一日。
她把我拉到身边, 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我想请族老开宗祠,将谢扶楹的名字填在我的下面。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唯一的女儿。」
「另外, 我已有身孕,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谢扶楹都是侯府的嫡长女。」
听到大夫人再次怀孕, 我爹顿时大喜。
我跪在我爹, 大夫人的面前:
「母亲,爹,扶楹愿意入宫选秀, 无论是妃是妾,扶楹都心甘情愿。待我入宫后, 一定照拂侯府, 一辈子为侯府奉献,求爹和母亲同意, 让扶楹进宫。」
我为了这天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
大夫人的教导,我娘的金簪,慧夫人的阻止都在为了我这一天而准备。
无论我会不会成为太子妃, 我不能失去机会。
经过我爹的再三考虑下。
他最终同意, 让我以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进宫选秀。
此后, 侯府就是我的后盾。
选秀当天, 我再次见到太子。
长公宴会上,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故意在他的面前落下帕子, 和他一同捡起。
太子见到我后, 从我的身边经过。
我心下一沉, 黯然地垂下头。
这玉如意终究没落在我的手上,太子妃的位置也和我无缘。
就在我懊恼时,太子又重新折返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侧身行礼:
「臣女名为谢扶楹,参见殿下。」
他嘴角一扬,眉宇间透出一抹戏谑:
「谢家的事情倒是听说不少, 你倒是个安分的主,没闹出笑话。」
跟前世一样,太子看重了我的安分守己和家世地位。
我不会干涉他的事情, 才会将玉如意交到我手上。
成为太子妃后, 我和太子一直琴瑟和鸣, 从未同房。
直到被太后催促让我和太子赶紧生下孩子。
太子才愿意碰我。
那日, 他喝了酒主动在我的房中过夜。
可他不知道, 我曾经受过一段时间虞娘子的教导。
或多或少, 我当初也问了她一些东西。
从那以后, 太子喜欢留在我房中,整日和我缠绵。
他说:
「谢扶楹,才发现你只是表面乖,你的心眼比谁都多。」
我温柔一笑,主动搂住他的腰身:
「殿下放心, 臣妾的心眼从不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我喜欢。」
而此刻,我的青云路,才刚刚开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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