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盈

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她因不舍府中面首,又听闻北燕皇帝心狠手辣,让我假扮她前去和亲。
可后来我母仪天下,她却又心有不甘。
挟爹娘性命,威胁我与她换回来。
就在我走投无路准备答应时,眼前飘过了几行字。
【女主糊涂啊,你一答应她,你爹娘就要被杀啦,她在骗你!】
【你要是真换回去,回头男主就以为你是故意跑了跟人私奔,然后把你抓回来各种软禁捆绑 play,一边虐你一边做恨,一路虐到大结局啊!】
【你还不如现在就去找男主坦白,反正大婚那晚他就已经看穿你的假身份啦傻宝宝!】
【只要你主动服个软爬个床,他分分钟就能帮你灭了那恶毒女配。】
我看得将信将疑,因为成婚一年多,慕容昭从未碰过我,向来对我冷淡疏离。
可为了摆脱当下困局,我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来到了御书房门前。

1
「娘娘深夜怎来了御书房?」
李公公嘴上挂着笑,眉眼却有些为难地皱起:「陛下正在与各位大人商议要事,怕是不得空见您。」
又望向我身后,有些不满:「那些奴婢呢?怎的让娘娘独自一人出门,这要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好?」
「不怪她们,是本宫不让她们跟着的。」
当初代替敖玉熙前来和亲,她与大梁皇帝生怕我露出马脚,安排了不少心腹在我身边。
若是被她们知道我前来找慕容昭坦白此事……
只怕我都没命走回寝宫。
我上前两步,塞给李公公一包金瓜子。
「本宫有要事要见陛下,还请公公通传一声,感激不尽。」
「这……」
李公公为难地缩着手,似乎不敢收。
此时,御书房内传来一道冰冷凌厉的声音:「进来。」
李公公一愣,随后赶忙让人为我打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殿内,果真有五位内阁大臣正立于龙书案下。
慕容昭面沉似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目光墨如深渊,令人不敢直视。
他问我:「皇后深夜来此,何事?」
我动了动唇。
面对着大臣们不解的眼神。
最终还是俯身一礼,轻声道:「臣妾……只是想来提醒陛下,莫要熬得太晚,小心伤身。」
那人挑了挑眉。
半晌才缓缓道:「只是如此?」
「……是。
「陛下公务繁忙,臣妾告退。」
说完,我便匆匆离开了御书房,快步走到了无人处,轻拍胸口。
即便已经和亲一年,可面对这位冷酷帝王。
我仍会感到无措紧张。
眼前的字又出现了。
【哎,妹宝你胆子也太小了,倒是抬头看他一眼啊!你担心他身体的时候他嘴角都要压不住了好吧!】
【你要是现在邀他回你宫中歇息,别说五个大臣,就是文武百官都在,也只有连夜滚蛋的份。】
我皱眉望着夜空中闪现的天书,却仍不敢相信。
明明和亲一年有余,慕容昭都从未碰过我。
哪怕是大婚那夜,也只是在寝殿与我饮了两杯酒,便回御书房批了一夜的奏折。
这样的帝王,怎会为了我一个冒牌货抛下公事?

2
偷偷从角门回宫时,宫人们大多已经歇下了。
只有几名下等宫人还在值夜。
无人注意到我,更无人伺候我梳洗卸妆。
因为我宫中多数宫人,都是随我从大梁过来和亲的陪嫁侍从,亦是敖玉熙的心腹,她们最是知道我的底细,也最是瞧不上我这个「主子」。
只有在慕容昭偶尔过来同我一起用膳的时候,才会鞍前马后地伺候。
卸下钗环,打开妆奁,我发现了新的书信。
【盈盈,近日在宫中可好?我很是挂念你。
【长公主已设下时限,伯父伯母身子不好,需早日从公主府接出来好生安养才是。
【我如今已升任骠骑将军,有了自己的府邸,等你回来,我们便可将你爹娘救出来,到时你换了身份,我必将你风光迎娶进门,再迎你家人回府,我们便可厮守一生了。
【时日不多,你需早些准备,我已在北燕京都朝云楼下榻,等你消息。】
是陆珩的书信。
不用想,必是长公主的人放在此处的。
一年多前,大梁败于北燕,无奈之下只得提出和亲,并割三城,以求边境安稳。
可敖玉熙不愿,对她皇兄撒娇埋怨:「北燕地处极北,最是苦寒,且那北燕皇帝凶残冷酷,心狠手辣,乃一暴君!我若嫁过去,他还不日夜磋磨羞辱我?我不去,死也不去!」
大梁皇室子嗣不丰,她是唯一的长公主,大梁皇帝自是对她有求必应。
他便随手一指我:「那便由你去吧。」
我虽是婢女,但遗传了娘亲美貌,敖玉熙对我素来看不顺眼,整日都觉得我会狐媚勾引她府中面首,对我动辄打骂侮辱。
却又不肯将我赶出公主府,怕外人觉得她堂堂公主还嫉妒我生得貌美,自降身份。
如今由我来替她挡这一灾,最合适不过。
她料定我和亲之后必会在北燕皇宫暴毙。
却不料一年后我仍活得好好的,宫人还给她传信,说慕容昭不同于传闻,凉薄却不残暴,还俊美无双。且他对我虽不亲热,但也算相敬如宾。
还说北燕后宫竟无其他妃嫔,我一嫁过来便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受满朝文武与百姓爱戴。
而她在大梁整日荒淫无度,行事蛮横,敛财挥霍,早已被大梁百姓视为皇室第一祸害,憎恨她的人竟比讨厌她那昏君哥哥的还多出不少。
因此,一月前,她派人传信给我。
让我假死脱身,继而她将以大梁皇室遗失多年寻回的二公主身份再嫁慕容昭,要我将北燕皇后的位置,ṱŭ⁽还给她。
还警告我不准多嘴,若让慕容昭知道大梁骗了他,只怕他一怒之下便要发兵,那一切都完了。
我若不从,她就将处死我爹娘。
我若识相,便可以新身份与青梅竹马的陆珩回大梁成婚,接回家人,安享余生。

3
我抓着书信,有些出神。
可那些字却又出现了。
【妹宝你可别犯傻啊!你这竹马哥哥早就被那恶毒女配收了,是根脏黄瓜!】
【是啊,你前脚跟他离开北燕,他后脚就会杀人封口,毁尸灭迹,送你去地下和你爹娘团聚,再回去当长公主的舔狗!】
【不过慕容昭倒是会把你救下,但他会以为你是要假死跟竹马私奔,醋意大发,一抓你回宫就把你囚禁起来,一边虐你一边和你做恨,直到你死。】
【可怜的女主,到死都还以为她爹娘是被男主杀的,接受不了自己爱上了仇人这件事,三年后就自尽在冷宫,好一段狗血虐恋。】
我看得心惊肉跳。
这已经是天书第二次告诉我爹娘会死的事了。
可长公主和陆珩明明说他们被接进了公主府,只是软禁,并无危险。
只要我一假死,马上就会放了我爹娘。
难不成,他们是在骗我?
当下,我再顾不上什么假死脱身的事,只想知道我爹娘此刻到底可还安好?
心下便有些后悔方才怎就草草离开了御书房。
正当我壮着胆子想要再度溜出去寻慕容昭时,一开门却见到他正站在门外。
清冷月光下,年轻帝王一身玄衣,双手背于身后,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陛,陛下……」
我当即有些腿软,跪在地上行礼,手中的书信被匆匆捏成一团塞进睡袍中。
也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声响,凌厉的双眼从我身上扫过,跨步走进了殿内,带进一阵北燕冬夜的风,冻得我瑟缩了一下。
「起身吧。」
他在桌案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只抿了一口便皱眉。
「朕不在时,你就喝此等劣茶?」
我不敢言语。
内务府送来的好东西都被宫人们私吞了,他们算准了日子,只在初一十五这两日慕容昭亲临我宫中用膳时才会拿出来。
可这些,又岂是能说的?
殿中诡异地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再度开口:「皇后今夜来御书房,倒是难得。
「此刻已无外人,到底何事,直说吧。」
我咬着下唇,内心挣扎良久,才轻声道:「陛下……可不可以给臣妾一些人?」
他微微眯起眼:「皇后要人何用?」
我想派人偷偷去大梁,看看我父母到底可还安好。
可这,却也是不能说的。
我突然后悔情急之下开了这个口,如今倒不知怎么圆了。
天书却又出现:
【哎呀,妹宝好像有点开窍了。知道培养自己人了。】
【可是男主生性多疑,会答应吗?】
【怕什么,只要妹宝扑进他怀里叫一声夫君,别说人了,男主命都给她!】
我一惊,脸上忍不住发烫。
但眼下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便壮着胆子,上前两步,跪伏在他膝上。
伸手抓住他的龙袍广袖,用力咬了咬下唇,轻柔的声音有些颤抖:
「夫君……就当盈盈求你……」
哐啷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白玉茶杯倏然掉在地上。
颀长英挺的身躯,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些。

4
「时辰不早了,皇后早些睡吧。」
扔下这一句后,慕容昭便如风一般离开了凤仪宫。
快得好似他今晚从未来过。
我有些失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书信取出,又反复看了良久。
心中思忖着,慕容昭果然不会像那些天书里说的一样,什么对我一见钟情,与我保持距离不过是怕情难自禁吓到我。
还说什么……只要与他圆房,唤他夫君,便是江山付我又何妨。
若真如此,他为何方才无动无衷,还匆匆离开。
只怕爱我是假,嫌我下作才是真。
思及爹娘,我又忍不住落泪。
浑浑噩噩中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宫门外的喧哗声吵醒。
我匆匆披衣起身,才发现是李公公带着人来了。
「奉陛下口谕,自今日起,凤仪宫宫人悉数调往浣衣局,不必再伺候皇后娘娘了。
「你们这些新当差的,可不许学那些个杂碎,轻慢了娘娘。
「对了,把那些下人屋中的东西也搜罗搜罗,有私吞宫中财物的,一律乱棍打死。」
见我呆愣在寝殿门口,李公公带来的宫女们立刻带着我进殿梳妆更衣。
屏风外,他笑吟吟地对我道:「咱家办事不利,若非陛下提点,竟不知这凤仪宫中的奴才们对娘娘如此怠慢。还请娘娘恕罪。
「除却这些,陛下还命奴才带来一样东西。」
新来的大宫女月娥将东西转呈于我。
「这枚令牌,可调动陛下的三千影卫。
「陛下说了,无论娘娘要他们做什么,只要不是犯上作乱,都不必通传。
「娘娘好生歇息,奴才告退。」
良久,我才望着铜镜中被打扮得精致华贵的自己,回过了神。
天书自铜镜中闪过。
【我就说嘛!一声夫君换三千影卫,啧啧,爱看一些恋爱脑男主。】
【这下女主不用再被长公主监视了,还有了自己的人,总能支棱起来了吧?】
【别高兴得太早……算算时间,那长公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一准还得作妖。】
【而且,她还带着女主那脏黄瓜竹马。】
【到时候,慕容昭醋意大发,女主要是处理不好,清冷男主可就成阴鸷男主了。】

5
天书的预言再次成真。
就在我派影卫前去大梁找爹娘后不久,前朝就传来消息。
说我的生辰快到了,大梁二公主亲自前来为我送贺礼,并与我姐妹相认。
再次见到敖玉熙,是在宫宴上。
我身为皇后,被安排坐在慕容昭身旁,高台下坐着文武百官和大梁使者。
还有许久未见的敖玉熙,和站在她身后的陆珩。
敖玉熙举杯,对我笑道:「看来姐姐和陛下真是伉俪情深。
「如此,妹妹回大梁与皇兄也就好交代了。
「姐姐,皇兄可是很想念你呢。
「哦,对了,还有你昔日的青梅竹马,陆小将军,此次亦特地随妹妹来看看你过得可好。如今见你一切都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她虽笑着,眼中却掩不住妒意。
字字句句,看似关怀,实则皆是威胁。
慕容昭扫了两人一眼,难得朗声笑了,「朕竟不知尔等如此记挂朕的皇后。
「不过,朕的确是要多谢大梁皇室,为朕送来这样一位好皇后。」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
但思绪却在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时中断了。
「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迎着他锐利的双眼,我轻轻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是……」
那手,却怎么也挣不出来。
酒过三巡,敖玉熙主动站起来道:「北燕崇武,让伶人跳这长袖舞颇不应景,不如,妹妹来为姐夫献一段剑舞如何?」
难怪她今日一身红衣,英姿飒爽。
原来是想在慕容昭面前好生展示一番,引他注意。
不过,她显然也不想轻易放过我。
又对我笑道:「听闻姐姐善音律,不如为妹妹奏一曲配乐,可好?」
我掌中渗出冷汗。
父Ṭű̂ₙ亲被冤枉流放前,我倒是学过几年琴棋诗画。可自从当了侍女后,便再也没机会碰过了。
如何奏得出来?
岂不是要露出破绽,遭众人耻笑。
我正想着是硬着头皮上,还是找个理由婉拒时,身边的慕容昭却开了口。
淡笑道:「二公主好兴致。
「可惜……昨夜朕也兴致颇高,你姐姐的手,这会儿还酸软着呢,怕是无法奉陪。」
霎时间,一众目光落在我身上。
羞得我险些想钻到地里去。
慕容昭却把玩着我的手,意犹未尽道:「是朕不好,让皇后累着,亦扫了二公主的兴。」
台下,敖玉熙和陆珩双双黑了脸。
天书飘过。
【男主这胡说八道的……爱听,多说!】
【爱啥啊,嘴倒是比龙袍还黄,他有种付诸行动啊!】
【男主这是说给那贱男竹马听的吧?笑死,看看那脏黄瓜的脸,都快比黄瓜还绿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慕容昭。
竟真的如天书所说,此刻他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陆珩,眼中隐隐有些杀意。

6
席间,我被群臣暧昧的目光看得无地自容,借口更衣离开了宫宴。
不料敖玉熙也跟了出来。
陆珩在她身后护卫。
「我们姐妹说几句话,你们都下去吧。」
即便在北燕皇宫,她依旧跋扈,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挥手屏退了我身边的宫人。
随后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推在了御花园的假山上。
粗粝的石块隔着华服,硌得我后背生疼。
「江扶盈,当了一年的北燕皇后,是不是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了?
「贱人,竟还敢用这副皮囊勾引慕容昭,你也配?
「本宫传信与你让你假死,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她手下用力,厉声质问,指甲几乎要嵌进我肉里,箍得我险些窒息。
我下意识看向陆珩。
他却只是皱眉转头看向了一旁。
「我……没找到机会……」
「假死还要找什么机会?!
「本宫明白了……你是贪恋这皇后之位和它带来的荣华富贵吧?不上台面的东西,这些本来就是本宫的,岂是你这种下贱奴婢能肖想的?!
「能过这一年好日子,你这辈子就知足吧!本宫会在北燕住一段时日,你必须尽快脱身离开北燕,否则,本宫不介意让你真死!」
她说完,便整了整衣裙,愤而离开。
只剩陆珩站在我面前。

7
眼前的男子已是少年将军,一身戎装意气风发。
此刻却有些失望地看着我:「我曾听公主府的眼线说……他并未碰过你。
「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了委身于他。」
我被他漠然的眼神看得心中刺痛,不住地摇头:「不,我没有……」
「不过我也不怪你,毕竟你在此处亦是身不由己。」
他打断了我,长叹一口气:「可是盈盈,你要知道,你这个位置,你现在所拥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偷来的。倘若被慕容昭发现,他必将你千刀万剐,到时候还会牵连到公主和大梁。
「再说,长公主乃是天之骄女,你如何能贪心觊觎她的东西?」
眼眶不自觉发酸,我哽咽着问他:「难道,在你心中,我就如此卑劣么?」
昔日在公主府当侍女的时候,亦有不少达官贵人想要纳了我。
我惦记着与陆珩的十年情分,抵死不从,事后还被公主鞭笞责骂,说我不安分。
还记得那时他偷偷给我送药,承诺来日获得军功,必求公主恩典,放我出府,与我成婚。
那些日日被欺辱打骂的日子里,只要一想到这句承诺,我便似看见了光。
后来被逼替嫁,和亲队伍出发前夕,我曾求他,能不能带我私奔。
他却责问我:「圣命难违,我二人如何能自私至此,置家人于不顾?」
我被问得羞愧难当,低头认错,次日,抱着必死之心穿上了嫁衣。
本以为此生与他情深缘浅,不敢再奢望什么。可一月前却再度收到他的书信,承诺待我脱身后必会娶我,让我重新燃起希望。
直到此刻……面对他的怀疑与质问,我方才心碎成灰。
「但你放心,我不会因你与那暴君苟且而嫌弃你。」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得过分了些,又放柔了语调劝我:「盈盈,早些清醒吧,跟我回大梁,好不好?」
天书却提醒我。
【妹宝别信,这死渣男之前对你好只是垂涎美色想睡你。实际上他能进公主府和你见面,是因为他早就成了公主的面首之一了!不然你以为他这骠骑将军怎么来的?】
【别看他现在演得深情,等你换回身份跟他出宫,他就会睡完你后嫌你脏亲手杀了你。你爹娘也是他杀的,还骗你说是男主发现了你的身份后泄愤杀的。】
【男主本来把你俩抓回来时都想活剐了他,你一哭着求情,他就把人放了。这贱男回去后就继续和公主厮混在一起,还说你贪图富贵水性杨花,死不足惜。】
【后来男主在你死后灭了大梁,第一个杀的就是贱男和敖玉熙。呜呜呜只可惜他灭了大梁为你报仇之后就传位给宗室子,在你陵墓里服毒殉情了,这大结局真特么让人意难平!】
8
我本看得愤恨不已,到最后,心中竟有些酸涩。
那个人……他会为我殉情?
此时不远处传来响动。
陆珩将我离开大梁前送他的鸳鸯玉佩匆忙塞进我手里,「记着,我在宫外等你!」
说完,才快步离开。
我愣在原地半晌。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了我掌中玉佩。
一抬头,正对上慕容昭深沉的眼。
他今晚饮酒不少,身上带着些许酒气。
「陛下……」
我慌忙低头行礼,不料身子却被人骤然抱起。
他横抱着我,在一众宫人的注视下,大步前往凤仪宫。
一路走,宫人便就跪了一路。
直到进了寝殿,他才猛地将我摔到了柔软的床榻之上,欺身看着我。
酒气喷薄在我面庞,他沉声问我:「他是谁?」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僵硬道:「大梁骠骑将军……陆珩。」
他又晃了晃手中玉佩:「那这个呢?」
天书炸了。
【妹宝你可千万想清楚再回答啊!刚才他都快把这玉佩捏碎了!】
【完了完了,清冷帝王真成阴鸷帝王了,不会今晚就要囚禁 play 吧?还有点子期待呢!】
【快,现在就圆房!叫他夫君!抱他,亲他,自己动,没准还能保住自由身!】
我望着他有些猩红的眼。
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根根掰开他紧紧握着玉佩的手指。
将那东西像垃圾一般扔到了地上。
慕容昭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
却仍不打算放过我,挑眉道:「皇后还未解释清楚它的来历。」
我不知如何作答,慌乱之下,想起先前他独自来凤仪宫那晚。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
双手便鬼Ṱṻ₃使神差地环住了他的腰,怯怯道:「夫君……你这样说话,盈盈害怕……」
9
短短一句话,说得我面红心跳,不敢抬眼看人。
搂着他精瘦腰身的手,不自觉收紧,龙袍上的祥云在我指尖发皱。
如同我此刻揪着的心。
下一瞬,我被迫抬起了下巴。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今夜的眸子看起来格外清冽。
还带着一抹……野兽般嗜血的欲望。
好看的喉结在我面前动了动,他缓缓低头。
我却下意识闭上眼,偏过了头去。
可他并未如我所想般吻下来,而是俯首在我耳边,低沉如夜的声音,有些喑哑。
「既已唤朕夫君,皇后可有什么……
「夫妻间的小话要说与朕听么?」
我心中一震。
不知他是何用意。
抱着他的手也微微颤抖着想要收回来。
却被他一把抓住,在掌心轻柔摩挲着。
见我不语,他又慢条斯理道:「方才离席前,二公主倒是叫住了朕,说有事相告。」
「什……什么事?」
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慕容昭却只轻笑一声,缓缓起身,但仍坐在床榻旁没有离去。
又恢复成了往日冷漠疏离的模样,淡淡道:「她说,她不想去金陵驿,想住在宫里,多陪伴你一些时日。」
听到这话,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忐忑。
「朕已答应她了。皇后,应当也不会反对吧?」
面对慕容昭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牵了牵唇角:「这是……自然。」
「既如此,皇后早些歇息。明日,朕再来看你。」
待他离去后,我才脱力般躺在了榻上,缓缓平复心神。
眼前天书又现。
【哎,妹宝啊,男主都暗示到这份上了,你咋还不敢坦白呢?】
【怕那长公主干什么?大梁这弱鸡迟早是要被北燕灭了的!只要男主一句话,你就算是冒牌货他都能给你搞成真公主!就是大梁皇帝看见你都得下跪!】
我后知后觉。
才隐约意识到……方才他问我那句夫妻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
可,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
若当真对我一见钟情,却又为何,迟迟不愿碰我?
10
次日早朝后,慕容昭当真来了凤仪宫。
还带着敖玉熙和陆珩。
「姐姐,这段时日就要打扰你了。北燕皇宫太大,不住在你身边,妹妹总是有些害怕。」
不知是不是那日在宫宴上,她见着了我对慕容昭低眉顺从的样子,误会了什么。
今日竟换了装扮与腔调,一袭藕粉长裙,素颜淡妆,轻声细语,端的是一派小意温柔的模样。
慕容昭缓步走到我身边,轻揽着我的肩,笑道:「得姐妹相伴,皇后自是喜不自胜,二公主不必拘束。
「还有……这位陆小将军,既是二公主的贴身侍卫,便也住在凤仪宫中吧。」
此言一出,敖玉熙立刻笑了起来:「姐夫说得对,多谢姐夫。」
待慕容昭转身进殿后,她才在我耳边得意道:「你猜,他为什么要让陆珩也住过来?
「江扶盈,假的终究是假的。
「大梁长公主,可没什么寒门出身的侍卫竹马。」
广袖下,我紧紧攥着双手。
难不成,他还在怀疑我和陆珩暗通款曲?
一整个上午,慕容昭看起来都心情不错。
可我知道这很反常。
自我来到北燕,极少见到他笑,更不会这样笑。
此刻他正单手撑在桌上,极有耐心地听着我们三人假意寒暄,轻抿着唇,眉峰微挑,不时浅笑出声,看似随和,如沐春风。
眼神中却又透着些许轻蔑与算计。
但这些,对他不甚熟悉的敖玉熙和陆珩自然是察觉不到的。
她伸手拿过了慕容昭面前的瓷碗,带过一阵香风,「姐夫,这八珍汤是我们大梁特色,此次妹妹特意带了配方过来,最是养身。您日夜操劳国事,可要多喝两碗。」
说这话时,她状似无意地又往慕容昭身边靠了靠。
可他却并未接过瓷碗。
而是转头看向了我。
「朕昨夜批了诸多奏折,今日手腕似有些酸痛。
「皇后,有劳。」
说完,瞧了眼我的手,又瞥了一眼敖玉熙端在半空中久久无人接过的碗。
「……是,陛下。」
在敖玉熙憎恨的目光下,我接过碗勺,递给慕容昭。
可他却仍一动不动,只是笑看着我。
【卧槽男主这是在撒娇吗?是在撒娇吧?】
【不如说是在炫耀……你们要不看看敖玉熙后边那个陆珩现在脸色如何呢?】
【妹宝愣着干啥呢!喂啊!一勺一勺喂!实在不行一嘴一嘴喂也可以,嘿嘿。】
我被天书闹得莫名有些心猿意马,不敢再看,赶忙低头搅动银勺,吹了吹,才僵着胳膊将勺子递到他嘴边。
他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收起了眼中锋芒,就着我的手低头喝了一口。
最后淡淡评价:「味道尚可,但用料过多,口感太重。
「不如皇后煲的,清香四溢,爽口下饭。」
敖玉熙刀子般的眼神瞬间杀了过来。
可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明明,我从未给他煲过汤。
11
晌午过后,慕容昭还有政务,便只叮嘱了我有何需要尽管差人去库房支取,便大步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
后脚,敖玉熙就掀翻了面前的桌案,汤汤水水与瓷碗玉杯洒落一地。
「江扶盈,本宫还真是低估了你的狐媚伎俩。
「真不知你到底给慕容昭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完,便愤愤回了自己居住的偏殿。
临走前,陆珩亦心痛地看了我一眼。
摇头叹息:「盈盈,你变了。」
门外,月娥听到动静,匆忙带人进来。
「娘娘,无事吧?可有伤着?」
我摇了摇头:「无事……将这些收拾干净,你们便都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月娥却似有些不忿:「娘娘!这二公主如此过分,怎不禀告陛下?您现在可是北燕皇后,区区大梁二公主,安敢在您面前这般放肆?!」
我却只是摇头。
陆珩那晚在御花园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不过一冒牌货罢了,连自己亲生父母取的名字都不能光明正大提起。
活得如同那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又凭什么与正主相争?
直到夜深,门才被吱呀一声推开。
来人缓步走到了我身后。
我坐在铜镜前,支着额头,疲惫道:「月娥,不是说了本宫想静静吗?」
肩头,却落下了一双温热的手掌。
「皇后既心烦,不妨陪朕去院中走走。」
我惊了一跳,忙站起来转过身,正撞进了慕容昭怀中。
他单手搂着我的腰,在昏暗的寝殿内,看不清神情。
我伸手轻轻推了推,发现根本推不开,只能低声解释:「臣妾并非心烦,只是……有些头疼。陛下还是早些回清正殿歇息,臣妾无碍的。」
他却低笑出声:「如此月白风清之夜,只知酣睡,岂不可惜?」
说完,便强硬地牵起了我的手:「走。」
我被带得踉跄一步:「陛下,去哪?」
「朕带你去,赏景。」
12
可我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景。
当慕容昭牵着我驻足在敖玉熙的偏殿外时,我几乎下意识就想避开。
却被他长臂一伸拉了回来,把我按在窗边红墙上,上前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将我牢牢禁锢在他怀中不得逃离。
屋内传来些细碎声响。
仔细辨听,似是男女都有。
暧昧的喘息声与床榻晃动声让人羞红了脸。
可下一瞬,我便通体生寒。
只听敖玉熙娇媚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阿珩,你说,本宫到底比那贱人差在哪里?
「凭什么那慕容昭竟一个正眼都不肯给本宫?」
男人粗喘了口气,按捺着欲火道:「公主自是天下无双,无人可比。」
放肆的笑声响起。
「说得不错,本宫迟早会杀了那贱人!嗯……再快些……对,就是那里,啊……」
慕容昭低头看着怀中的我,似笑非笑。
「皇后觉得这景色如何?」
「不,我不想赏景了……」
心神俱焚之下,我只想远离这肮脏之地。
便猛地推开了眼前人,转身就跑,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
直到我喘着气快步跑回寝宫后。
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匆匆回身开门,就见那人正长身玉立,站在院中,无声凝望着月色。
「陛下,臣妾……臣妾方才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他回头,神情高深莫测。
良久,才对我道:「皇后早些歇息吧。
「此处月色不错。明日起,朕便搬来凤仪宫起居,还需你准备诸多事宜。」
他走后,月光下,天书再次出现。
【我靠,我就说男主为啥要让那渣男贱女住进来呢!原来是要让女主亲眼目睹竹马哥哥的背叛,好让妹宝彻底对贱男死心!不愧是夺嫡时一路刀尖舔血杀出来的男人,心机深沉啊!】
【咱先别说那对晦气狗男女,咱就说,男主这是啥意思?他明天要搬来和女主同居?啊啊啊啊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同床共枕,酱酱酿酿?】
【楼上别太乐观。据我观察,只要女主一天不坦白,男主都不会碰她的。我觉得像男主这样要求完美却又极度缺爱的人,要的一定是女主那份对他全身心托付,毫无保留的爱。】
13
自我嫁过来后,因慕容昭后宫空无一人,他又从不管我,我虽过得不算畅快,却还是清闲的。
今日,可算是我最忙的一日了。
清早起来,李公公便带着清正殿一众奴才搬了不少箱笼过来。
都是慕容昭日常用惯了的东西。
虽不多,但一下子全塞进了我的凤仪宫,也需好好归整收纳起来。
忙得我都顾不上去仔细回想昨夜天书所示的那些话。
李公公心细如发,每打开一个箱笼便对我说明:
「这是陛下近日需批办的奏折与常看的书籍,放去娘娘的书房即可。
「这是陛下的几身龙袍,不可叠放,更不可损伤,需每日打理。
「还有这些,是陛下的常服,与娘娘的放在一处即可。
「对了,这寝衣和贴身衣物……便放去娘娘寝殿中吧?」
我被他这一句说得有些脸颊发烫,忙唤来月娥接过那个箱笼。
李公公见我如此,却笑得开心:「看来,陛下这是把前朝那些大臣们的劝告都听进去了。娘娘应该高兴才是,这可是一件喜事呀!」
我不解:「什么喜事?」
此时,正殿动静也惊动了敖玉熙。
她正带着陆珩与婢女有些好奇地站在门外看着。
李公公却并未注意到她一般,只喜气洋洋对我道:「当然是绵延皇嗣的大喜事了!
「自娘娘与陛下成婚一年以来,大臣们可都替您二人操着心呢。
「隔三差五的,就要上奏折,劝陛下切勿一心只扑在国事上,得抓紧与娘娘诞下几名皇子公主,以固国本呐!」
门外,敖玉熙在听见这一句后,脸色变得铁青。
待李公公走后,她才给了陆珩一个眼神。
14
午后,我在院中带着月娥她们,晒慕容昭的书。
不得不说,慕容昭这位年轻帝王,还真称得上是文韬武略,博古通今。
陆珩就在此时突然上前,说是邀我去与二公主叙话。
转身,却拉着我去了偏殿长廊。
焦急道:「盈盈,你当真要为那暴君生孩子么?
「我等了你这么久……难道,你竟要为这权势富贵抛下我不成?
「就算你不为我想,为你自己想想,你一个冒牌货生下的子嗣,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你为何就偏要犯糊涂呢!」
可我现在看着他的脸,却只能想到那一夜他与敖玉熙的苟且。
忍不住讥嘲道:「不为我名义上的夫君生,为你生?
「怎么,是因为你那尊敬的长公主殿下,不愿为你生么?」
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陆珩猛地抓住,力道之大,箍得我生疼。
他却不顾我的痛苦神色,低声厉喝道:「你从哪听来的我和长公主的事?」
我含泪笑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咬着牙沉默半晌,才缓缓放开了我的手,又轻轻揉着那发红之处。
无奈解释:「不是我对不住你……
「只是,若想接你回大梁安度余生,我只能屈服于她。
「你看,我如今不是已成为骠骑将军了吗?只有这样,我才有能力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让你们过好的生活。
「何况,你和慕容昭,不是也……
「既然你已发现,那我便直言了。如今你我也算扯平,等你和殿下换回身份,我们就离开此地,往后就当这一年都不曾发生,彼此都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这贱男,还在演!原著男女主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也有他的功劳!女主被男主抓回来后,怕吓到女主,就只审问了贱男。他却故意挑拨离间说女主早已把第一次都给了他,还说女主对他如何跪舔,这才让男主醋得发疯将女主关了起来。】
【他那样污蔑女主,女主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男主想活剐了贱男的时候为他求情。男主也是,一看见妹宝哭就心疼得受不了,竟真的把这个贱男给放了。】
【后来女主怀孕,男主高兴得在御花园狂奔了一整夜,当晚就把立太子诏书都给写好了,大臣反对说要是公主咋办,他还说那就让这孩子当北燕第一女帝又何妨!然后男主就打算把女主放出来了,都在为女主修椒房了,结果贱男一封飞鸽传书指责女主忘记血仇愧对父母,导致女主彻底崩溃自尽,一尸两命。】
看完这些,我冷脸甩开他的手。
「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话毕,便转身回宫。
天书说得不错。
昔日青梅竹马之情已逝。
眼前人,不过一贪婪无耻之徒而已。
15
纠结一整日。
我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按天书所示,在今晚对慕容昭坦白。
并让月娥给李公公传话,说我今夜有要事告知慕容昭,事关我与他和亲的真相。
可他却迟迟都没有回来。
反倒等来了敖玉熙。
她换回了在大梁时华贵的公主装扮,绕着我缓步走了一圈。
「江扶盈,不得不说,你以前装得可真好。
「表面胆小懦弱,不言不语,却一朝翻身,背刺前主子!
「早知如此,当初在大梁时本宫就该一刀了结了你这祸害。」
我端坐着,听到这些,早已心无波澜。
「今日李公公来传话,说慕容昭三日后便会为本宫践行,护送本宫回大梁。一定也是你的手笔吧?」
我一愣,倏然抬头看着她,「三日后?」
「呵,装什么?不必想,先前本宫安排在你身边的侍从,也是你哄骗慕容昭遣散灭口的吧?」
敖玉熙在我面前坐下,把玩着手中瓷杯。
「你很怕本宫继续在这里,会拆穿你的真面目,是吗?
「所以才急吼吼地想赶本宫走。
「可你别忘了,纸永远包不住火。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本宫尚且还有大梁万千将士挡着,可你……你身在北燕,孤身一人,必将被北燕万民唾弃,遭文武百官弹劾,亦会让慕容昭对你感到恶心。届时千刀万剐,曝尸人前,也都是你自找的。
「本宫,等着看你的下场!」
她正靠在我身旁放狠话。
殿门却猛地被人一脚踹开。
影卫们鱼贯而入,纷纷将我和敖玉熙包围。
殿外,慕容昭一身玄色龙袍,背着手跨步进门,目光冷冽如冰,落在我二人身上。
李公公在他身后下令:「搜!」
影卫们便纷纷四散开来,在我的寝宫中翻箱倒柜,甚至连床榻桌椅、花盆摆件等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敖玉熙一愣,随后忽然哈哈ṱúₘ大笑起来。
按住有些无措,想要起身问个明白的我。
嗤笑道:「本宫说过的吧?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看来,北燕皇帝也不是傻子。你这贱婢精心编制的谎言,今夜,就要被当众戳穿了呢。」
我茫然地看向殿门外众人。
只见陆珩也正隐在人群中,冷笑着看我。
【卧槽这是什么走向?女配和贱男这是作什么妖了?】
【完了完了,该不会恶人先告状抹黑我们妹宝了吧?】
【不要啊,难道还得按照原著剧情走吗?我本来还以为剧情脱离原著之后能给个 HE 的呢!编剧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看完天书。
我原本还带着一丝希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16
敖玉熙一把推开了我,满面春风地走到了慕容昭面前。
对他俯身一礼,柔声道:「陛下,玉熙本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
「实在是和亲之时,生了重病,这才无法来到北燕,只能找人替嫁。
「不过,玉熙早已仰慕陛下久矣,眼下这冒牌货既已被揭穿,以免皇家丑闻外扬,不若就直接将她赐死吧。往后,就由玉熙来陪伴陛下左右,定比这贱婢做得更好。」
慕容昭侧目,扫了她一眼。
却并未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
顿时,几名影卫上前,一把将敖玉熙的双臂紧紧抓住,一脚踹向了她的膝盖,迫使她跪在了地上。
人群后的陆珩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上前护驾,却也被影卫们的刀剑瞬间包围,寸步难行。
「慕容昭!你这是什么意思?!」
敖玉熙疯狂挣扎着,金簪掉落,罗衣扯开,一头长发如鬼魅般披散在脸上,遮住了半张狰狞的脸。
此时,已有影卫拿走了我身前的瓷杯和桌案中央放置着的那盆刚绽出白色小花的文心兰。
「陛下,找到了。按御医所说,只有这两样东西香气诡异。」
御医从人群中走出,端起瓷杯闻了闻,往杯中倒了些茶水,又拿出银针在茶水中沾了沾,随后将银针轻轻戳在了花朵上。
不消片刻,我便看见如发丝般纤细的白色线条蠕动着从花瓣上剥离,缠上了那枚银针,似是什么虫子一般。
令人看着便忍不住作呕。
敖玉熙却在此刻神情大变。
御医转身,对慕容昭回禀:「陛下,这便是石髓蛊了。此蛊有引,但药引无毒,难以查验。可只要药引被涂抹在了茶杯之上,娘娘用此茶杯喝了茶水,药引入腹,藏于室内的石髓蛊便会趁人熟睡,钻入人脑。届时不出半月,娘娘便会痴傻疯癫,不出三月,即暴毙而亡。人一死,蛊虫便会在脑中化为血水,便是验尸也验不出来。」
【所以说,女配还是想杀了女主。只是因为现在凤仪宫都是男主的人不好下手,才想出了这种手段,还不肯给人个干脆,要把女主折磨三个月再让她死,好恶毒!】
【可是……男主是怎么知道这蛊虫的?这剧情,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实际上,此刻的我心中,也有和天书一样的疑惑。
「陛下……」
我看向慕容昭。
此刻他虽面无表情,但眼中杀意浓重,让人不寒而栗。
月娥上前两步,扶着我从茶桌旁离开。
在我耳边低声道:「娘娘,江台谏与夫人已在清正殿等您呢,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轰的一声,我只觉得脑子似乎有些懵了。
父亲蒙冤前,便是大梁五品台谏,因私下抱怨大梁皇室昏聩,被人举报说他意图谋反,下了大狱,虽说百姓写了万民书让他免于死罪,可还是被流放去了南夷。
如今,怎会在清正殿?
17
直到第二日,我都找不到机会见慕容昭。
陪着爹娘用完早膳后,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纷纷涌出的百般不解,用令牌叫来了影卫长。
问及爹娘,影卫长告诉我,早在我之前,慕容昭就已下令他们前去大梁寻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我爹娘平安带回。
因此,敖玉熙一出发前来北燕,他们就下了手。
还说此行有意外收获,他们发现敖玉熙出发前见了蛊师,一并向慕容昭禀报了此事。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
我按捺不住有些悸动的心,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影卫长:「回娘娘,陛下早朝未归。」
早朝未归?
可距离往日散朝的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早朝怎还未结束?
「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有些焦急,命令他:「带本宫去看看。」
影卫长果真如李公公所说,对我言听计从,带着我来到了朝堂后殿。
我透过屏风,看见此刻慕容昭正斜靠在龙椅上,缓缓转动扳指。
低垂的眼似乎并无波澜,细看之下,却如同伺机捕捉猎物的鹰隼般锐利阴狠,令人通体生寒,不敢直视。
分两侧站立的文武百官中间,正跪着敖玉熙和一众大梁使者。
敖玉熙虽已被五花大绑,但还在叫嚣着:「慕容昭!本宫说过,那江扶盈就是个冒牌货!她早已沦为贱籍,在大梁时就是个卑贱婢女,你竟为了这样一个贱人挟持本公主,就不怕两国开战吗?!」
他这才抬眼,嗤笑一声。
「你说朕怕不怕?」
敖玉熙微张着嘴,似乎不敢相信慕容昭说出这样的话。
他又看向群臣:「诸位也站了半天了,对这位二公主所言,有何见解?」
群臣面面相觑良久,方才有臣子出列。
「陛下,臣以为,此事的确需要明察。若皇后身份存疑,则此人不宜再留。」
「臣附议。皇后之位关系国本,需彻查。若此女果真如二公主所说来历不明,李代桃僵,辱我北燕皇室血脉,便是凌迟也不为过!」
「是啊陛下,还请陛下早做决断,赐死皇后!」
慕容昭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
「杀。」
殿外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几位臣子剥袍去冠,不由分说拉了下去。
顿时,人心惶惶。
敖玉熙瞪大了眼瞧着龙椅上的慕容昭。
「慕容昭!你疯了?!」
他却置若罔闻,又看向其他大臣:「还有何人谏言?朕的耐心有限。」
霎时间,群臣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慕容昭这才缓缓起身,睨着脸色惨白的敖玉熙。
对李公公吩咐道:「传信与大梁皇帝。
「就说他这失散多年的二妹妹,满口谎言,欺上瞒下,妄图毒杀皇后,祸乱我北燕皇室,怕是个心怀不轨的假货。
「让他亲自来北燕辨认,将人带回。
「否则,朕不介意替他料理了这毒妇。」
18
【男主干得漂亮!大梁皇帝就是个怂货,别说是为了这唯一的妹妹,就算没有敖玉熙,收到男主的传信也不敢不来。否则慕容昭一旦发疯挥军南下,一切就都完了。】
【有没有可能,他来了就要被男主扣下当人质?所以,不管他来不来,大梁都得玩完。】
【那还是不一样的,他来了属于臣服,他不来属于反抗。臣服还能当个附属国的闲散王爷,反抗嘛……那就国破家亡,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反正不管他选哪一种,咱男主都不带怕的。】
【等等,所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我呆愣愣地看着天书。
直到散朝。
慕容昭一身明黄龙袍向我而来,举手投足尽显帝王之威。
眼中,却似含着淡淡温柔。
到我面前,十分自然地执起我手,拉着我回后宫。
李公公带着宫人们跟在不远处。
我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却主动开口,带着一丝无奈与宠溺:「岳父老泰山的住处尚未收拾妥当,在这之前,朕的清正殿便只能先腾出来了。
「这几日,朕便陪皇后在凤仪宫赏月,可好?」
我忍不住笑,双眼却逐渐变得模糊。
吸了吸鼻子,轻声道:「都听……夫君的。」
牵着我的手紧了紧。
北燕皇宫的长街上,响起了慕容昭难得一见的爽朗笑声。
19
一月后。
大梁皇帝亲自前来北燕朝拜,送上归降书。
慕容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已被割去舌头的敖玉熙一脚踹给了她的兄长。
连同被挑断手脚筋的陆珩一起。
北燕改名大燕,自此,一统南北,收归万民。
而慕容昭则命人重新筹办了册后大典。
向天下人宣告,他此生仅此一位皇后,名唤江扶盈,虽出身寒门,却乃他此生挚爱,生死不改。
百姓欢呼,帝后情深,堪为万民表率。
大婚夜。
慕容昭拥我入怀,绵柔的酒气喷薄在我颈侧,更添缱绻之意。
「盈盈……」
「嗯?」
「再叫一声。」
「什么?」
「再叫一声夫君给朕听听,可好?」
「……夫君。」
红纱帐暖,春宵不负。
龙榻之上,游龙盘云,威严雄壮,以压顶之势睥睨天下;彩凤展翅,昂首攀龙,在云端洒下无限金光,照亮众生。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番外·前世
1
我乃内务府总管大太监李常德,跟随陛下已有二十载。
二十年来,我曾见过陛下许多样子。
与先皇后在冷宫相依为命时的弱小无助。
与亲兄弟手足相残时的铁血残忍。
与先皇互相博弈算计,死里逃生,终登皇位后的孤独冷漠。
可我还是头一遭见他今夜这似不解,似踌躇,似怀疑,又似对什么物件颇感兴趣的模样。
忍不住问:「陛下,今夜乃是您的大婚之夜,怎回了御书房?」
他却不答反问:「常德,你说,大梁皇帝会不会恨及了这个妹妹?」
我被问得懵了。
直到我奉陛下之命往凤仪宫赏赐物件,见到了皇后下跪谢恩时,广袖下手腕上那已被处理过却仍不难被看出的鞭痕。
我想,大梁皇帝真是胆大包天。
这女子虽美得倾国倾城,可区区一冒牌货,怎配与陛下共享江山?
可陛下却似乎并不想此刻就揭穿,只让我暗中盯着这女子。
我想,这大概是大梁的美人计。
陛下,许是打算将计就计?
2
可那女子看起来却并未如我们所想那般心机深沉。
自成婚以来,都鲜少踏出凤仪宫一步ṱṻ⁽。
安分得,如同一个透明人。
直到陛下北上巡营归来,许是多日舟车劳顿,竟生了一场重病。
我原本打算安排月娥带人好生服ṱŭ⁻侍陛下。
不想陛下却要宣那皇后前来贴身侍候。
我忙劝道:「陛下,您龙体要紧,若是那女人心怀不轨……」
他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戏谑。
「那便让她动手。
「朕也想看看,这大梁派来的奸细,还打算蛰伏多久。」
可我们却似乎都想错了。
那十日,皇后日日都来清正殿。
亲自端茶喂饭,为陛下守夜擦汗,伺候陛下起居,极近温柔细心。
不多事也不多话,似乎当真只是在做自己身为皇后的分内事。
就连月娥看了,都对我道:「李公公,真看不出来,咱们皇后娘娘竟能将陛下服侍得这么好,您看陛下,这几日脾气都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许多。」
我也觉得诧异。
她带来的吃食物件,我暗中找来了整个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多次查验,都没有丝毫问题。
当真是怪哉。Ţṻₙ
可陛下却在这十日中,变了模样。
从一开始防备算计,到了后来,竟也会与那女子闲聊几句。
虽只是聊些大梁的风土人情,却也让这身处深宫无人理会的孤寂女子,忍不住亮了双眼。
只是这假的终究是假的。
一日,那女子在陛下面前说漏了嘴。
陛下便问她:「盈盈?是你的乳名?」
我看见她心虚地捏着袖子,低头称是。
不禁在心中冷笑,真是连撒谎都不会。
可我没想到,那一晚陛下在御书房练字时。
却写了满满十几张的盈字。
痊愈后,陛下竟还吩咐我,往后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凤仪宫陪皇后用膳。
我方才意识到,陛下对这个女人,还是有些不一般的。
3
整整一年,陛下与这位皇后娘娘,就这么相敬如宾地处着。
直到几日前,边境传来军报。
说大梁的将士们似有在边境作乱的意向,许是那大梁皇帝对于割让三城一事,仍心有不甘。
这次初一,陛下并未去凤仪宫。
而是宣皇后前来御书房陪他用膳。
可膳食上了桌,陛下却并不出现,只是隐身在了御书房屏风后的暗室内。
并让我屏退了宫人,在半个时辰后,再去告诉皇后,他今日要事缠身,让皇后自己用完膳后回凤仪宫即可。
我前去给皇后回话时,心中一惊。
因为我看见,陛下昨夜放在龙书案上的边防图不见了。
难不成,是她?
我暗中摇了摇头。
看来,这一次她死定了。
直到她离去后,陛下从身后书架上,取下来一个木匣子。
那本是一个空匣子。
此刻里面,却放着被好生叠起的边防图。
我恍然大悟:「这……是皇后娘娘放的?」
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为何不动手?
陛下似乎也心有不解,但眼中笑意却缓缓漾开。
「有些意思。」
4
后来,陛下暗中观察皇后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去御花园作画,似乎总不满意,屡屡作废。
陛下却命人将那些废纸捡了回来。
点评道:「笔法功底尚可,只是疏于练习。」
我不懂。
难不成大梁培养奸细,还顺带着教些琴棋书画?
可这种勾引方法,是不是太低调了些。
有时,陛下又会心血来潮,深夜从角门溜进凤仪宫,看看她在做什么。
可每一次,都只能见到她独自坐在院中,对月伤怀的情景。
彼时我与陛下都以为她只是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举步维艰,故而惆怅罢了。
直到……
皇后假死那日,陛下派人去抓。
连带着一同抓回来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颇为嚣张。
说他是大梁的骠骑将军,更是皇后娘娘青梅竹马多年的心上人,陛下不可动他。
将陛下气得当场拔剑,要亲手活剐了他。
可皇后那头却来了人,说皇后正以死相逼,要陛下放了此人。
那一刻,时隔多年。
我再次从陛下眼中,看出了心痛。
5
后来的事情,说来都令人于心不忍。
虽说打入冷宫,可陛下却还是心疼她的,绫罗绸缎,美味佳肴,不曾短缺过一点。
可她却似乎已心如死灰。
还在陛下好不容易平息怒火,前去见他时,放言道:「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慕容昭,我江扶盈此生,都不可能爱上你。
「你还不如赐我一死,放过彼此。」
气得陛下回宫之后掀翻了龙书案,将自己关在御书房整整七日。
七日后,陛下下令, 扩整军备, 勤加操练, 三年之内, 必平了大梁,一统天下。
这三年内。
我眼见着陛下屡屡前去冷宫。
不是伤怀失落而归,便是怒不可遏离去。
时而,还被皇后气得咳血。
可我知道, 皇后也不好过。
这三年, 据看着她的宫人所说,也只比行尸走肉好些罢了。
我不明白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却也忍不住为陛下心痛。
直到陛下定下出征之日前一夜。
御医来报,皇后已被诊出喜脉。
6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跟了陛下二十余年,我还是头一遭见陛下如此高兴。
就连御花园里的银杉树,都要被陛下问几句替不替他高兴?
银杉树无法作答, 他便拍着树干笑道:「你不说话,那便也是在替朕高兴了?哈哈哈。」
当晚,陛下便立下了太子诏书。
要让那女人腹中的孩儿, 成为北燕未来的君主。
还要大赦天下, 普天同庆。
可次日早朝, 群臣却反对, 说此女犯下大错,生下的孩子不配为北燕君主。
陛下只一句话:「拉出去砍了。」
就这样当朝杀了五六位大臣。
直到朝中再无第二个声音。
散朝后,陛下认真吩咐我:「重修凤仪宫, 一应都要最好的。
「册后大典也要尽早准备。
「女子皆爱美,别让她觉得大着肚子穿凤袍不好看。」
我笑着应下。
心中也不免替陛下高兴。
陛下这三年为情所困的苦日子,或许是真要熬出头了。
7
可谁也没想到。
大赦天下之令刚下,冷宫就传来消息。
那人,竟自尽了, 一尸两命,决绝无比。
陛下抱着她的尸体,在冷宫枯坐了三天三夜。
直到三日后,他才抱着那人出来,命人打造冰棺,以北燕皇后之礼入葬太陵。
随后,便御驾亲征,挥师南下,用时三月, 一举攻下大梁。
班师回朝后又三日。
陛下便下旨传位给宗室子。
随后独自来了太陵。
我不放心,也暗中悄悄跟了来。
陵寝外, 我躲在石门后,看着陛下将冰棺中的女子抱在怀中, 痛哭失声。
也忍不住抹泪。
但此时, 空中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如果让你用自己的命,换她一次反抗命运的机会, 你可愿意?」
我大惊, 四下张望:「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竟敢擅闯太陵?!」
可身后陵寝内,却传来陛下沙哑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只要能换她回来,我有何不愿!」
我回过神, 就见陛下已从怀中拿出了早已备好的鹤顶红。
「陛下,不可——」
但他却一掌劈向了陵寝内的机关。
千斤重的石门在我面前轰然一声关上,再难打开。
直到空中再度响起那声音。
「副本重启。
「本次修正:为角色江扶盈增加弹幕显示功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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