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天界直播打脸众神

天帝化身为女子,下凡历劫。
我用水镜在天界直播。
众神与我打赌,只要天帝能够顺利归位,我便将神力分给他们。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他们根本不懂。
凡间的女子想要平安顺遂,有多不容易。
天帝他啊,回不来了。

-1-
我是天地间第一个诞生的神——宿仓,专掌女子的姻缘与生育。
也是这天地间最后一个女神。
我掌管因果轮回数万年,却突然被天帝问罪。
他说,我给予女子的优待太多。
我便与他打赌,让他投身为女子下凡。
这期间,天帝将会失去记忆和法力,完全是一个普通女子。
天帝豪爽地同意了,周边的仙君也纷纷为他喝彩。
「天帝好气魄!」
「哪怕宿仓是天地间第一个神,到底也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说来也奇怪。
随着众多远古神祇陨落,新生的女神竟然越来越少。
天界的新神多是从凡人飞升而来,其中竟然没有一个女子。
我被困在高山之上,只能通过观星来推演,无法亲眼窥探人间。
天帝下凡,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时机。

-2-
天帝名叫伏启。
第一世,他诞生于一个偏远山村之中。
众神挤在一起,探头探脑,言语间有些兴奋。
其中尤以昴日星君为盛。
昴日星君是由山林间的锦鸡化形而成,听说他最初便是在乡村之中诞生。
昴日星君意气风发地对众人说:
「山村中的居民最为热情好客。
「犹记得当时,我刚一破壳,便被家中的老妇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入稻草堆中。
「村中的孩子活泼可爱,兄友弟恭,最为团结。
「还记得,饥荒那年,老妇宁可把自己饿死,也要把最后一碗糙米粥给孙子吃。」
我听着,沉默不言,只是死死盯着水镜。
水镜灵光一闪,显示出了伏启出生的画面。
昴日星君爽朗大笑,兴奋地对周边人说:「伏启真是好福气,这户人家是当年那老妇的后人,想必他这辈子很快就能飞升!」
他转过头,对我虚伪地笑:
「宿仓,看来你运气不是很好,不如稍后把生育的权柄转让给我?」
欺人太甚。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星君,若你输了,便把掌管日升日落的权柄给我如何?」
昴日星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好像已经预想到,该如何使用生育的权柄,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扬扬得意。
「一只母鸡可带一群幼崽。宿仓,你却提议一个女性最多同时孕育一个,这样下去,人间该如何发展?
「真是妇人之仁!」
他将水镜的画面调大,怼到众神的脸上。
「看吧,山村……」
说着说着,昴日星君突然变了脸色。
我也变了脸色。
画面中的婴孩紧握拳头,面部青紫,在冰冷的河水中浮浮沉沉。
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伏启死了。
从出生,到死亡,他只活了短短一刻钟。
刚一打娘胎里出来,屋内的老妇便急急忙忙上前查看他的身体。
发现是个女婴后,就毫不犹豫地将伏启溺毙在河水里。
昴日星君的脸红红白白。
他咬牙切齿地问我:
「宿仓,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
「今日你故意引我出丑,是因为你早就觊觎我的权柄了!」
可我的脸上却突兀地流出一滴眼泪。
女神是不能流泪的。
一旦流泪,便会有一份仙力消散。
我怎么会早就算好呢?
我伸手,想要触碰水镜里的山村。
「一个被溺死的女婴背后,是千千万万永无出头之日的女婴。
「你只在乎权柄的交替,哪里知道,我的心里是如何煎熬?
「众生苦,我亦苦。」
一旁的昴日星君突然痛苦地低吼起来。
一道闪亮的光从他的身体中逸出,转瞬之间冲进我的身体里。
我握了握手,感觉有些怪异。
因眼泪而消散的仙力,此时此刻却被昴日星君的神力重新填满。
但这神力对我竟然没有一丝排斥,一瞬间就与我融为一体。
我看着在地上痛苦扭曲的昴日星君,问他:
「你说这个山村的人兄友弟恭,我想问你,村子里的女孩呢?
「消失的她们,去哪了?」
昴日星君没有说话。
失去了神力的他逐渐退化,最后变回了原形。
周围的仙君们突然脸色大变,纷纷后退一步。
地上哪有什么美丽的锦鸡。
只有一只,掉光了毛的秃毛乌鸦。

-3-
昴日星君的原形现出,众仙君愣怔了一会儿,立马开始撇清关系。
「昴日星君……不,这乌鸦精竟然敢隐瞒身份,位列仙班,实在是可恶!」
「和他相处几百年,我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不像个锦鸡的样子!」
一旁的小仙娥好奇地问:「锦鸡是什么样子?」
那位仙君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锦鸡……就是锦鸡的样子。」
眼见其他同僚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他恼羞成怒,挥手朝仙娥释放了一道仙术。
天上的仙娥是由凡间冤死的动物幻化而来,哪有什么法力。
她吓得跌落在地,忍不住朝着四周求救:「各位仙君,救救我……」
但他们只是热闹地看着,无动于衷。
话语声中隐约还带着些兴奋。
「这小仙娥天真活泼,瞧着有几分意思,若是能让她掉几滴眼泪,想必更是貌美。」
我转身,站在了仙娥面前,轻轻松松地挡住那道仙术。
我抬眸望去,那个仙君有些心虚,撇开头不看我,只是小声地嘟囔着:
「若不是昴日星君的神力,你哪里能挡得住我?牝鸡司晨,倒显得你威风。」
看起来十分不服气的样子。
我好脾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仙君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回答:「我乃掌管百花的春神——敖仲。」
我伸手指向他。
「只观看天帝历劫似乎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还是打赌——谁输了,便将手中所有权柄拱手相让。」
或许是我的神力太过诱人,他没思考多久就同意了。
我们一起抬头,朝着水镜望去。
天帝很快就进入了新的轮回。
这一次,他的运气好了许多,成了皇城中一位二品大官的女儿。
一直长到十六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敖仲松了口气,得意地问我:「这次,想必天帝可以平安一生,早日归位。」
但我却紧锁眉头。
因为她正迎来了人生的第一道劫难——嫁为人妻。
况且,她那新婚夫君,早已在府外养了一名外室。

-4-
伏启这辈子名叫扶桑,比上辈子好一些,起码有了姓名。
二品大官的女儿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成亲。
府中挑挑拣拣,选了又选,最终选了年少有为的大将军。
刚成亲的那段时间,二人琴瑟和鸣,一时之间被京城内的众人羡慕。
但很快,将军就将养的外室接进了将军府。
敖仲看着水镜却丝毫不着急。
他无所谓地说:「世间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常事罢了,不会阻碍天帝的归位。」
众仙君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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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将军接回了温婉外室。
第二年,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柔弱女子。
第三年,活泼青梅……
第四年,娇纵姐妹花……
敖仲拍手叫好:「这将军委实会享福,不如赐他神格,接他飞升吧。」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年轻气盛的扶桑难以忍受夫君的花心,闹着要和离。
趁着将军外出,偷偷跑回了二品大官的家中。
但家里待她再好,也没有越过夫君收留她的道理。
她仅在家中过了一个时辰,就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五花大绑的,仿佛一个规整的礼物。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朝堂之上功高盖主的声浪吹不到她的身旁,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就与这个滥情的男人息息相关。
家中亲人认为她不够贤良淑德。
夫君认为她不识好歹。
城中的议论声一波又一波地掩埋了她。
从那天起,扶桑就变成了一个不愿开口的哑巴。
她闭门不出,活像她的母亲一样,成了一个规整的良家妇女。
这是扶桑的人生。
也是这个时代的,千千万万的高门贵女的人生。
哪有什么一呼百应,哪有什么千娇万宠。
她们就好像一个个摆设,象征着家族的荣光、强强的联合。
如果有一天,不再被需要了,便被弃如敝屣了。
扶桑死的那天,将军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
不是正妻所生,所以只落了个庶女的名号。
扶桑听到下人们在偷偷谈论。
「将军似乎想要把这个孩子过继到夫人名下。」
「多好!夫人这样贤惠的女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有了孩子,想必夫人不会再想着和将军分开了。」
「为母则刚,夫人一定会是个合格的母亲。」
这太可怕了。
扶桑过往那十几年的生活中,没有人告诫过她该如何对待庶女。
也没人告诉她,怎样当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
她怕她永远都不及格,将那个孩子养成第二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她。
极端的恐惧之下,扶桑跳进了府里那个深深的池塘。

-5-
敖仲仙君将桌子都快拍烂了。
他目眦欲裂,不相信往日崇尚的天帝,竟然会是被挫折打败的胆小鬼。
他冲过来,愤怒的鼻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微笑着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你这种狂妄自大的人,无法共情别人罢了。」
我伸手,轻而易举ƭü⁻地从他身上抽出了掌管百花的仙力。
这股仙力柔和、娇嫩,我毫不费力地就把它收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奇怪的是,它和昴日星君的仙力一样,丝毫不排斥我,反而显得十分亲近。
周边的众仙君对我虎视眈眈,没人愿意再继续和我打赌。
他们议论纷纷。
「凡间本来就有阶级,没有绝对的力量,难以逃出生天。」
「这对天帝本来就不公平!他是众神之首,为何要和蝼蚁苍生一样苟且偷生?」
无聊的议论。
但我想了想,决定对他们网开一面。
「若你们认为,只要有了力量就可以成功归位,那不如下个世界我便赐予伏启力量。」
众仙君大喜,连连道:「好。」
我朝水镜里注入一丝神力。
「这个世界,我便赐予他绝世无双的天赋吧。」
众仙君像苍蝇一样围过来,贪婪地注视着水镜。
但我却伸手,将镜子遮挡起来。
「这次,谁来与我打赌?」
他们面面相觑,竟然都十分犹豫。
我十分有耐心,等待着他们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战神走了出来。
他身高两米,身材魁梧,手中还拿着一对昊天锤。
走路时,地面都随着他震动。
我仰头看着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压迫。
战神从上而下地俯视着我,试图压倒我的气势。
他冷笑:「战争是男人的浪漫,只要有绝对的力量,就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导。这次,我绝不可能输。」
我很钦佩他的自信,却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战神目光虔诚地注视着自己的昊天锤。
「这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曾经țŭ̀⁸,我惧怕父亲深邃的眸光,他的眸光是所有男人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他的称赞是所有男人这辈子最渴望的东西。
「那天,我终于打倒了他,获得了他的认可。从这一刻起,我和他才从仇敌、君臣、情敌,变成了父子和朋友。」
我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手臂,称赞道:「你们的关系可真复杂。」
战神面露不屑。
他说:「你们这种女神只是温室中的花朵,哪里懂我们这复杂的父子感情。」
我转身,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我实在是没想到,都成神了,我居然还会有想吐的一天。
我飞快地催动水镜,飞快地把镜子摆到众人面前,飞快地催促:
「赶紧看,别说话了,算我求你。」
战神冷笑一声。
他以为我是被他们的深厚父子情所震撼。
其实我只是被他的肉麻所震撼。
这一世,伏启踏入了修仙之路。
在宗门大检之中,测出了极品天灵根。
所有仙君都面露欣喜。
「想必天帝的飞升之路指日可待!」
「快!准备接驾!」
我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仙君。
「你们只看到了她是极品天灵根,难道没注意她的门派吗?」
仙君们揉了揉眼睛,逐渐张大了嘴巴。
「合……合欢宗?」

-6-
飞升之前,基本每个男人都做过关于合欢宗的美梦。
尤其战神。
我了解过他,万年难遇的天赋,催生出了如战神一般的武学天才。
在凡间的时候,他被称为「龙傲天」,无数的资源倾斜给他,帮助他百年飞升。
他的妻子曾经是合欢宗的长老。
但百年过去,他明明修为已经够了,却迟迟不能飞升。
天道给了他启示:「是你的心不够诚。」
战神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举锤砸向自己的妻子。
全然不顾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
妻子死后,世人为他辩解。
「听说那腹中孩子不是战神的,他才会这么愤怒。」
「战神那么正义的人,怎么可能滥杀无辜?苍蝇不叮无缝蛋。」
杀妻证道后,天道开口:「可。」
那日,全天下都张灯结彩,庆祝这世间又诞生了一个强者。
唯独合欢宗,全门上下,一片缟素。
自那日起,合欢宗便下了死令。
「凡合欢宗弟子,一律不与外界通婚。」
合欢宗的弟子还没做出反应,外界却急了。
「你凭什么阻挡自由恋爱?」
「等到她们一千岁还没男人要,就该急了!」
「之前就听说,合欢宗的弟子要靠做那种事涨修为……」
「能开所有锁的钥匙叫万能钥匙,能被所有钥匙打开的锁,叫作坏锁!」
娶不到老婆,男修们便急了,但还嘴硬地喊着:「双修有什么意思,哪有自己一个人修炼来的好?要不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我们更爱和男修双修!」
合欢宗觉得言之有理,便闭门了。
沉寂了多年之后,合欢宗出了一个天才人物——叫作扶桑。
万年难遇的天赋,百年难以飞升,几乎是和战神一样的遭遇。
战神看着水镜,嘴角满是笑意。
「这世间的人最爱强者,所有人都会认可她。」
我摇摇头。
「他们认可你的前提,是因为你是一个男人。」
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我稍稍动了动手指。
刚剥夺过来的神力乖巧地缠绕在我的手指上。
我想,这些神力,一定是从其他地方抢来的。

-7-
多年无法飞升,扶桑思考许久,顿悟了。
闭门多年,合欢宗终于再次和外界产生了联系。
宗门广开公告:「现为合欢宗扶桑招婿,要求如下……」
「修为要筑基期以上,年龄三百岁以下,面貌端正,人品上佳。不求有宗门背景,散修亦可……」
无数的男修跃跃欲试。
沉默片刻后,合欢宗说出了最后一条要求。
「要助扶桑杀夫证道。」
看着水镜里的画面,战神扑哧一声笑了。
「一个女人,也想效仿我杀妻证道?」
我问他:「为何不可?」
战神讽刺地瞥我一眼。
「女人的可爱,就在于她们的温顺和柔软,真到了那天,她绝对下不去手。」
其他仙君也点头附和:「如果舍得杀自己的夫君,就算她敢飞升,天界也不会收的!」
我凝视着战神,问他:「你可以,她为什么不行?」
战神哈哈大笑:「所以这才叫作男人的浪漫!」
扶桑穿着一身白裙,身后背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好剑,负手站在合欢宗门口。
北风猎猎,有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
山下的人仰望着她,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白日做梦,区区一点资源,就想换一个人的命?」
「合欢宗有没有人权了?」
「合欢宗歧视筑基期以下的人!不就是天赋高吗?都是用资源堆出来的,换作我,我也能走到这个高度!」
「谁不知道合欢宗是靠什么修炼,说不定在背地里,扶桑早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了……现在装清高,谁知道之前是怎么被弄得死去活来……」
众仙君看着这一幕,互相挤眉弄眼,哈哈Ṭũ̂₆大笑起来。
「这些凡人说得有道理,可惜水镜不播放那些画面,要不然咱们还能一饱眼福……」
「我猜,她能这么快修炼到飞升这一步,估计一次得同时被四五个男人一起玩。」
「你们看她那剑柄,什么装饰也没有,猜猜她用那剑柄做什么了?」
水镜中,合欢宗的长老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将宗门的功法拿出来,以证清白。
自始至终,合欢宗的功法都不是什么双修。
他们只是遵从大道,随心而为,顺天而行。
只不过这世间的女子都讲究三纲五常、伦理道德,显得她们那样独特。
这种独特,被起名为放荡。
水镜外,我将其中一位仙君的剑柄抽出来。
我问他:「你的剑饰呢?」
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我一个男人要什么剑饰?娘们唧唧的。」
我点头,将他的剑扔了回去。
「我懂,男人嘛,都得用光滑的剑。
「一定没少用剑柄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吧?
「要不然怎么别人想不到,唯独你能想到那些事呢?
「这就叫身边即世界。」
仙君拧眉,看起来十分恼怒。
他问:「扶桑做的事,为何迁怒于我?说不定你也这样做过,有本事你便证明,她确实没做过这些事!」
我抬头。
扶桑也在水镜中抬起了头。
这一刻,扶桑的声音与我重合。
「我凭什么要向你自证?」
我们言语铮铮,我们怒目瞪视,我们有同样的名字。
女人——被污蔑的女人。

-8-
被污蔑后,需要剖心自证,本就是一件错误的事。
别人嘴一张,轻而易举地说些子虚乌有的事,却要被造谣的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挖出来。
挖出来就算了,别人依旧不信。
只不过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一句谈资。
——「真有这事?」
——「当事人说是没有,谁知道呢?」
——「也是,谁都不会承认的。」
——「我看她平时就不像个好人。」
如果善良会成为禁锢我们的枷锁,那便打破它。
扶桑转动手中的剑,突然割断了造谣之人的喉咙。
她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随意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嘴角向上挑起。
「就算我双修,又如何?
「今日我站在这里,就算我修炼的功法需要杀人,那又如何?
「在座的各位懦夫,谁敢来替天行道,说我一句不是呢?
「天不回应我,我便是天!」
天上轰隆隆一阵雷声。
天道对蝼蚁的不敬感到愤怒。
战神走到水镜前,脸上满是对扶桑的欣赏。
「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才是强者应该有的。
「让我赐予她一份礼物,助她早日飞升!」
我顿感大事不妙。
但我需要操控着水镜,一心二用之际,没来得及阻止战神。
我看到一束光飞向了扶桑。
战神哈哈大笑:「其实,就算她杀夫证道,也是没办法飞升的!」
「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真的认为她是我的妻。不亲手抹杀挚爱,是永远没办法得到认可的。」
水镜里的扶桑突然动作一顿,神情怪异地低头看去。
战神眼神狂热,看起来十分地兴奋。
「所以我亲手送了她一个挚爱。
「这个世界上,想必是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扶桑的肚子就犹如充气一样大了起来。
她抬头,目光冷冷地刺向天空。
想必,她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9-
没有挚爱,便创造挚爱,让她杀子证道,早日飞升。
这个世界到底是疯了。
我听到周边的仙君在为她加油打气:「再坚持一会儿,孩子生下来,就可以飞升了!」
但扶桑听不到。
她凝视了一会儿腹部,突然拔出剑,狠狠地刺向腹中。
她把手伸进血肉模糊的肚子里,将那个天赐的孩子拽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震惊到了。
战神张大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是她的孩子,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怎么忍心亲手弑子的?
「再等待片刻,他就能出生了。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男孩,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
我神情古怪地看向战神,只觉得这个人似乎是个傻子。
我问:「强加给她的孩子,难道不该由她来决定生死吗?」
「扶桑的人权,本就应凌驾于这个孩子之上。」
我也伸手,向扶桑灌注ţüₗ了一丝神力,防止她身体受损。
她将剑放下,浴血席地而坐。
一丝不属于天道的力量逐渐从她身体里涌现出来。
这股力量,所有人都很熟悉。
扶桑放弃飞升,堕入魔道。
这一世,她不可能飞升了。

-10-
我没想到,扶桑会这样毅然决然地放弃飞升。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世的结局会来得这样快。
我又赢了,但我却感觉不到快乐。
只觉得心里似乎长了一万根刺,督促着我去为她做些什么。
战神举起锤子,表情狰狞,目眦欲裂。
他想要将水镜砸碎,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但是很可惜,他输了赌约。
战神的神力轻而易举地被我夺取过来。
我凝神观察了一下,竟然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
他的神力,是不完整的。
因为不完整,所以他才犹如一个莽夫,误以为力量至上。
殊不知,空有武力没有脑子,早晚会丧命。
我把神力纳入体内,只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无边的战意从我身体里迸发出来,可我并没有被这股力量夺取了心智。
没人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困在高山之上那么多年。
不是我心甘情愿,而是因为我的体内,一直有一股不完整的力量。
它迫使我没办法使出全部神力。
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仅如此,我的记忆不知为何也变得越来越混沌。
还好,现在,神力完整了。
脑海中一个激灵,许久未有过的温暖席卷了我。
这么多年,我被困在高山之上,看不到终生疾苦,听不见悲切呐喊。
这一刻,我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禁锢。
我闭目思索,此时此刻,周边的仙君没有一人敢妄动。
他们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地看向我。
他们在等我的宣判。
因为我终于想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一千年前的某一天开始改变的。
那一天,天界发生了一件闻所未闻的大事。
这世上第一个修炼飞升的男子,来到了天界。
他就是天帝。

-11-
一切其实早有预谋。
万千世界,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信仰。
作为天界第一个女神,我也被称为母神。
我的信仰,来自于母系社会的世代传承。
一代又一代人死去,可她们一直都在唱歌、跳舞,歌颂生育和希望。
直到社会的更替,父系社会难以避免地开始产生。
我的神力开始衰弱,但这没有什么关系。
历史的更替仿佛行动中的滚轮,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阻拦。
我也不例外。
只要女子们都还有生的希望,我就会绵延不绝地活下去。
一朵微弱的花,一滴澄澈的泪,一颗蓬勃的种子。
这些都可以是我。
我以世间万千的形式存在,守护在每一个人身旁。
可是直到那一天,凡间第一次有男子飞升。
他叫作伏启。
一来到天界,他就被众神的权柄晃花了眼。
天性使他想要掠夺,想要破坏不属于他的一切。
我听到他在自言自语:「如果利益不属于我,那它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他将凡间的规章制度搬上天界,自诩为「天帝」。
我没有同意,因为天界本没有什么阶级,所有的神都只有一个职责——用好手中的权柄,为所有人的生活带去希望。
我们之间,是朋友,是姐妹,唯独不是谁的附属。
信仰之力使我强大,眼见敌不过我,伏启便回到了凡间。
我以为是他回心转意。
但我的神力却日益衰落。
我向人间望去,却发现这些世界突然有了新的信仰。
他们给这个信仰起了个名字——「女德」。
女子开始被束缚,我也被束缚了起来。
我看到这世上,一座又一座贞节牌坊被铸造,压死了一个又一个沉默的人。
我看到唾沫一声声地喷溅,伴随着「女人就该这样」的声音,淹死了反抗的人。
我看到白眼四处飘散,夹杂着浓厚的鄙视,杀死了不甘于此的人。
不。
不只是她们。
压死的、淹死的、被杀死的,通通都是我啊!
我是母神,也是这世上的每一个女人。
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我能体会到每一个人的痛苦,感受到每一个人的快乐。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是我最自豪的能力。
因为我是女人。
所以在看到同类受苦时,我会落泪,而不是欣喜于我赢得了赌注。
我命里从出生之时就带有高尚和同情。
伏启为天下众人铸造了虚假的信仰,他将我的神力偷出去,分给了每一个飞升上来的男人。
再也没有女子飞升了。
不是她们天赋不佳,而是因为这世间万物都在打压她们。
我听到父亲对女儿说:「读书有什么用?伺候好你的丈夫,你才能过上好日子。」
我听到邻居对孩子说:「哪有女人不成亲的?那都是不完整的女人。」
我听到老师对学生说:「读懂《女诫》Ṫŭ₆就行了,女子在读书上本来就比不过男子。」
我无声呐喊,想告诉她们——「不是的」。
可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好在,一切都还不晚。

-12-
最后一世,我为天帝选了一个特殊的世界。
这是三千世界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女德浸透的地方。
有人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女儿国」。
我已经不需要和众多仙君打赌了。
被剥夺的神力回到了我的体内,我感觉我的众多权柄也在一一苏醒。
而我需要伏启回来,收回最后一枚散落在他身上的权柄——信仰。
女儿国是个好地方。
因为没有沾上男人的臭气,显得十分可爱。
这里没有压迫,没有训诫,只有平等的众生。
我甚至没有赐给扶桑一点点的优待。
她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出生,没有超脱常人的天赋,也没有什么神力。
我看到她顺遂地过完了童年。
当官家小姐那一世,她最喜欢刺绣和赏花。
但这一世,没有人告诉她女孩该喜欢什么,所以她完全遵循了自己的内心,把一柄菜刀舞得虎虎生风。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凭借勤劳和汗水获得了工作,过上了依靠自己的一生。
毫无波折。
扶桑临死前,我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我看到她迷迷蒙蒙地睁开了双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轻声呢喃:「我到底是谁?」
我在她的身边耳语:「你是你。你想成为谁, 就成为谁。」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至此,历劫完成。
天帝归位。
仙君们激动地守在水镜旁, 想让天帝为他们主持公道。
我敲着水镜的边缘, 耐心地等待着。
不过一刻钟, 水镜就显露出了人形。
仙君们扑到水镜上,还未看清来者, 就开始大呼小叫。
「天帝,ťűⁱ 您不在的日子,宿仓独掌大权, 差点将我们逼迫得没有容身之所。」
「昴日星君、花神、战神全都被她设计陷害了!」
「您快些收回她的权柄,还我们一个公道!」
水镜的光熄灭了,扶桑从中走了出来。
没错, 不是天帝伏启, 而是那个作为女人,历经了三世磨难的扶桑。
她睁开眼,没有给仙君分一丝视线。
我与她对视, 扶桑也定定地看向我, 问道:「从伏启下凡那一刻, 你就知道, 他回不来了,对吗?」
我轻笑着点头。
千百年间没有新的女神诞生, 我只能剑走偏锋。
没想到,天帝的神力果然可以诞生新的女神。
我对她说:「我知道, 你虽然从伏启体内诞生, 但你却不是他。」
「你是继承了他的全部神力, 诞生的一个全新的神。」
扶桑依赖地走到我身后, 表示了她的立场。
她将信仰的权柄拿出来, 交到我手里。
可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将信仰的权柄打碎, 把星星点点的荧光撒下人界,落入到每一个女子身上。
女婴停止了啼哭,学生将读书声变得更大, 官家的小姐突然剪碎了手中的刺绣。
笼罩在人界上的灰色阴影被打破,千百年来,第一次有阳光照射进来。
那是新的信仰。
那是世间女子, 对自己的信仰。

-13-
随着凡间虚假信仰被打破, 仙君们逐渐显露了原形。
有的是老翁,有的是被豢养的豺狼,有的是吐țũ²着舌头乞求施舍的狗。
他们获得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霸占了别人的气运。
我将他们的神力收回, 并好心地将他们送回了凡间。
只是我为人比较大公无私, 送回凡间后, 还为他们周边的女子附了一封信。
上面写满了字,告诉她们, 这些仙君是如何偷去了她们的生活。
至于他们的结局如何, 我就不关心了。
生生世世, 每场轮回,我都会去送信。
又过了三百年。
凡间终于又有人飞升成神。
我站在天界与人界的连接处迎接她。
新的女神目光澄澈,她好奇地问我:「这是哪里?你是谁?」
我牵着她的手, 跨过了天界的门。
「这里是我们一起守护人间的地方。
「至于我的身份?」
我回眸,笑着注视她。
「我是这世上,所有自强不息的女子的化身。」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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