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扫兴妈妈

上幼儿园的儿子心血来潮,想养兔子,被我拒绝,老公却跟他穿一条裤子,将我骂得狗血淋头:
「咱家没养兔子的地方,怪我房子没买大,是我没本事可以了吧!你这么羡慕人家,我比不上小悦爸爸,你嫁给人家好了!
「走!你妈脑子有病!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怎么孩子提个要求你就这么难满足的?
「年纪小自然是要挥洒青春的时候,有你这么个扫兴的妈妈真倒霉!」
我望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屋子,自嘲地笑出了声。
是啊,大概在他们眼里,屋子是自己打扫干净的,饭是自己做好的,衣服是自己洗好晾好熨好的。
于是,我彻底摆烂了。
这日子,就看谁先受不了!

-1-
儿子今年 4 岁,刚升中班没多久。
这天我提前翘班出来接他放学的时候,他拉着我,仰着小脸试图讨好我,笑着开口。
「妈妈,小悦家里养了只兔子,毛毛的,我也想养。」
小悦?
我想了想,小悦是他的同班同学,一个漂亮的混血姑娘,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
小悦妈妈是外企的二把手,爸爸是自己创业的大老板,他家住的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富人区楼中楼。
为了方便小悦上学,他们在幼儿园附近又买了套房。
两口子都不会做饭,也没时间做。
为了小悦,甚至还专门请了好几个负责不同项目的保姆专门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和早教学习。
这样的家庭,别说养只兔子了,就算养只老虎都行。
我跟老公只是两个普通家庭下长大的两个普通人,每个月还在为还房贷而奋斗努力。
虽算不上贫穷,但也足足达不到富庶,就算是每天吃的菜都是我在多多买菜上抢的,更别说养只多余的宠物了。
我下意识摇头拒绝:
「不行,爸爸妈妈都上班,没时间养。而且你别看兔子白白的好看,但特别臭,肯定会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不行不行,你这孩子说是自己养,拿回去新鲜两天就没事儿了,到头来还不是我的事儿?
「这样,你要是想养宠物的话,奶奶家里养着小狗,暑假的时候你去看看行吗?」
儿子小嘴一撇,使劲往后撤着步,在马路中间哭了起来。
「我不要小狗!我就要兔子!小悦家有,我也要有!你不让我养我就不走了!」
我从来不惯他这哭闹的毛病。
一松手,儿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收起了眼泪,偷偷观察着我的神色。
我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
老公是普通工人,在厂子里早中晚三班倒,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空接孩子。而我每天朝九晚六,等我下班的时候,幼儿园早就放学了。
我妈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婆婆又在乡下照顾生病的公公,没人有空接孩子。
我只能迎着老板和主管的冷嘲热讽,每周腾出两三天的时间早退接娃。
我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哭。
哭了半天,儿子见我没什么反应,坐在地上也觉得很丢人,主动抹了抹泪咬着嘴唇起身,跟在我身后。
二十分钟后,我们就到家了。
儿子一进屋就将书包扔在地上,边脱衣服边跑进了书房,将门「啪」的一声关起来,打开了平板玩了起来。
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出来,着急了还骂我两句。
我顾不上收拾他,匆匆换了鞋,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收拾衣服、鞋、书包,再把弄脏的衣服和尿湿了被老师换下来的裤子扔进洗衣机。
忙完了吗?
远远没有。
我还得收拾家,打扫客厅餐厅,把地上的脏污擦干净,还得做饭。
听着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感受着煤气灶前散发的热气,我有些鼻酸。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2-
这边饭菜刚上桌,那边老公踩着点准时进门。
我抬头看了眼时间。
七点半,一秒不差,刚刚好。
老公脱下粘连在身上被汗湿透了的短袖,一边探头看了看餐桌上的饭,难掩眼中不满。
「怎么这么简陋,家里没菜了吗?」
我微微愣怔,油炸花生米、蚝油生菜、水煮鱼片、酸辣土豆丝,虽然是些家常便饭,也耗费了我将近两个小时。
这些菜,在他嘴里成「简陋」了?
我抿了抿唇,解开围裙坐在桌边,没好气道。
「就这水平,能吃吃不能吃拉倒。」
老公将领带扔在沙发上,嘟囔着。
「又生什么气?一句话都不让说!大晚上回来一点好脸都没有,怎么,你吃枪药了啊!」
我没理他,夹起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挽起的衣袖顺着动作滑下,堪堪挡住了胳膊上被油溅出的水泡。
老公一叫儿子出来吃饭,他就迅速从里打开反锁了的门蹿了出来。
没吃两口,儿子就开始转而向老公询问那件事。
「爸爸!小悦家养了只兔子,我也想养,可是妈妈不让……你让我养吧,求求你了!」
他双手作揖,白嫩的小脸上委屈巴巴。
老公随意喝了口啤酒,捡起花生米扔进嘴里:
「养呗,为啥不能养!爱护小动物是好事儿……晚舟,你能不能别这么独断专行,孩子什么都要管,一点爱好都不能有?」
他不满地看着我,仿佛我拒绝儿子这个请求是犯了多大错似的。
我头都没抬。
「光说要养,知道养兔子的后果是什么吗?兔子不比其他宠物,又臭又脏,动不动就生病,晚上也不消停,繁衍能力还强。
「几次了,你们说着养动物,新鲜两天后来还不是我的事儿?
「我忙了一天伺候大的伺候小的,回来还得伺候宠物,我没那么大劲儿。你们想养就自己养吧。」
儿子不满了起来,挥胳膊甩腿儿闹得不行。
「凭什么小悦家能养,我就不能养!我可是男孩!」
我顿了顿,狐疑地看着他。
「谁跟你说的你是男孩就高人一等啊,男孩怎么了?你不是人?小悦什么家庭,你什么家庭,小悦家保姆月入一万。
「你爸跟我的工资加起来才将将一万,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我们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里给了你最好的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直比下去,你永远不会满足的……」
我话还没说完,老公一筷子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差点将木筷子折断。
「你没完了是吧?孩子就想养个兔子,你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从我进来开始就没好脸色,现在又说人家家里怎么了……
「行,人家家有钱,是我没本事可以了吧!你这么羡慕人家,我比不上小悦爸爸,你嫁给人家好了!」
我皱着眉。
「你又哪根筋搭错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谁拿你跟别人比了,我是在教训儿子。他的想法不对,世界观也不对……」
老公噌地起身。
「那话是我跟他说的,儿子是能传宗接代的,没有男人这个世界还怎么运行?
「男主外女主内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就纳闷了,让你干活怎么比登天还难,家里就那点东西,能有我上班体力活累吗?你那么珍贵娇气干嘛?」
我像是ţű̂ⁿ第一次认识他,婚前的他,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看我愣怔的眼神,老公别过脸去,将筷子摔在水煮鱼片碗里,飞起来的红油溅了我一身。
他抱起座位上的儿子,愤愤道。
「走!你妈脑子有病!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怎么孩子提个要求你就这么难满足的?
「雨天玩水不让、开窗户洗澡不让、光脚跑步不让、跳泥坑也不让……我就不知道,你这不让那不让的,他又不是个机器人。
「年纪小自然是要挥洒青春的时候,有你这么个扫兴的妈妈真倒霉!」
儿子靠在老公怀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爸爸是向着他才会骂妈妈的,他一手环着他的脖子,冲我做着鬼脸。
「就是!你就是扫兴妈妈,你不配做我妈妈,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爸爸,我要跟爸爸一辈子在一起!」
……
看着他俩沆瀣一气的样子,我脑壳有些发蒙。
我搁下筷子,望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屋子,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在他们眼里,屋子是自己打扫干净的,饭是自己做好的,衣服是自己洗好晾好熨好的。
这个家有我没我都一样。
我冷笑着收起碗筷,穿着一身带辣味的睡衣走到父子俩面前。
「我觉得你们说得对,是我管得太宽了。从此以后,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管了,别说养兔子了,养猩猩蟑螂大乌龟都行。
「邹明,以后你负责接送孩子,我什么都不管了,没人接就让他在保安室待着。」
老公跟儿子在拼磁力片,两个人说说笑笑,根本不搭我的话茬。
看我说完还没走,他翻了个白眼。
「吓唬谁呢,我看你明天还得乖乖送他!」
我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餐桌,走进浴室,将睡衣换下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3-
我跟邹明是大学同学,谈了两年恋爱,毕业后没想太多,找了个工作就结婚了。
结婚是需要冲动的,这句话果然没错。
因为如果倒退几年,我一定不会这么早结婚。
我们像很多普通人一样,没有远大的抱负,也没有能考公考研的能力和脑子。毕业后我做了私企公司的文员,他找了份体力工作,当起了工人。
这一做,就是六年。
人都是会变的。
哪怕婚前说得再天花乱坠,婚后的鸡毛蒜皮总能把人打回原形。
邹明是温州人,每次婆婆来看他的时候,两个人总会躲在一起说温州话,温州话又难又快,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再加上婆婆若有似无打量我的眼神,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们的婆媳关系一般,她也自觉不往我们跟前凑,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打个招呼发个红包外,其他日子都是各忙各的。
这种平稳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儿子出生才打破。
婆婆看我生了男孩,高兴得几天几夜没合眼,从乡下带来了一筐子的素面、沙面汤和红鸡蛋发给医院的每一个人。
因为生了孩子,我们的开销更大了。
婆婆成天站在我床头埋怨我母乳少,害她的大孙子只能喝奶粉,还增加了老公的额外支出。
她管着我,不让我洗头不让我洗脸,甚至都不允许我穿鞋下地,每天的任务就是躺在床上陪孩子。
我想上厕所,她给我拿来尿盆放在床上,试图看着我大小便。
我觉得我像个毫无尊严的大猩猩被人类参观。
终于,我没忍住,我们大吵一架,在邹明的劝说下,她回了老家。
她走后,是我妈来陪了我一个月,好在我恢复得不错。
因为没多余的钱做产康,我盆底肌松弛了,骨盆也变大了,偶尔在单位咳嗽一下还会漏尿。
生完孩子很长一段时间Ţŭ̀⁹,不管天气再热再闷,我的内裤里总垫着张护垫,潮湿黏腻,让人恶心。
而我跟邹明的感情也越来越稀薄。
在一次次争论吵架中,在一次次没满足孩子的要求下,他看我Ŧų⁰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好像我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似的。
他不知道,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孩子两岁那年,他没事找事,非要在深秋下雨的时候带孩子出门玩。
我怕儿子淋雨感冒,再加上弄湿衣服我还得花多余的时间给他洗,不想让他们出去。
要求得不到满足,孩子哭了。
邹明抢过孩子,一把将我推在玄关鞋柜上,恶狠狠道:
「我就带他出去怎么了?小孩难得想出去,你怎么总是打断他,真扫兴!我就不信淋淋雨就能病成什么样子!」
我没站稳,摔倒在地,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鞋柜上,整个人晕乎乎的,脸色都发白,他俩却兴高采烈地出去玩了。
晚上回来,儿子果然发烧了,38 度 6。邹明睡得像死猪一样,反而是我给儿子换退热贴、擦身体、吃退烧药,守了他一夜又一夜。
儿子病好了,我倒了。
邹明反过来说我体质弱,还说我自从生完孩子以后更娇气了。
孩子年纪小,三天两头生病。有次他积食发烧,我请假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让孩子忌口,吃两天药就会好。
可在孩子即将康复的时候,邹明休息在家,背着我带他出去吃海鲜、吃肯德基,去水上乐园玩。
回来还不顾窗户大敞,给他洗了一个小时澡(我觉得是为了玩水)。
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因为那天晚上,孩子又发烧了。
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邹明睡得昏天黑地,我靠在床头听着他的呼噜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孩子。
隔日,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
他们只说我扫兴,可他们那些烂摊子,都是我收拾的啊!

-4-
下定决心摆烂后,我觉醒了。
我发誓,我再也不管他们的破事了,两个人要死要活都跟我没关系。
都不用几天,只让他带一天孩子,他就崩溃了。
第二天,邹明是午班,下午才需要去工作,而儿子和我都是九点到就可以。
公司离我不算很远,打个车去的话,八点半起都来得及。
儿子八点迷迷糊糊醒了,见我俩一左一右睡得昏天黑地,他也睡了过去。
直到八点四十分的时候,我的闹钟第三次响了,儿子才惊醒,他躺在床上伸起手等着我给他穿衣服。
我却看都没看他,给自己穿好衣服后就合上了卧室门。
每天都是我拾掇他接送他,爸爸也不该再缺席了。
路过餐桌的时候,我发现昨天吵架后的一片狼藉还在那儿原封不动地放着。
我不收拾,别人也不收拾。
蔬菜蔫巴了,水煮鱼片上面的红油更是凝固了厚厚一层,溅在桌布上的油点子也很难擦洗。
放在以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我肯定早早清理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没人收拾,那就放那儿好了。
我勾了勾嘴角,径直走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化妆。
因为不用绕过去送孩子,我甚至能洗个头发,舒舒服服地吹干再去上班。
儿子想拿老师发的全勤奖状,着急地将邹明晃醒。
「爸爸爸爸,我上学要迟到了!」
邹明睡得浑浑噩噩被他推醒,下意识一挥手将他掀了个踉跄。
「让你妈送你去……」
儿子哭腔都出来了。
「我妈说她不管我,我不要迟到!老师就不给我小花了!」
邹明如梦初醒,不让我掺和他们父子俩的生活那句话,难道不是他说的吗?
他气冲冲地挤进狭窄的厕所,兴师问罪。
「晚舟!夫妻间的一句话你还真当真了!孩子不是你生的吗?你能不管他吗?他现在要迟到了,你说怎么办!」
我看着镜子里他气呼呼的脸,一边抹上自己的裸色口红。
「从他上幼儿园后,每天早晨都是我送,我管了他这么多年,让你看几天都不行?
「哦对,我忘了,你只会挑自己有空的时间去接,却从来不管我是不是在忙工作。
「邹明,你搞清楚,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也是你的,没有你我也生不出来。你不觉得你应该弥补一下你缺失的父爱吗?
「我们好好谈,你昨天嫌我管他,我也反思了一下,确实是我的问题。
「这样,一个月,你只需要管他一个月。要是你能无怨无悔,任由他闹腾的话,我以后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了。」
邹明看着我的样子,咬牙切齿道。
「行,你说的。我们就看看一个月后,你能不能履行你的话!」
眼看孩子快迟到了,邹明也不愿意跟我废话,两个人狼狈地东逃西窜,甚至在关上门一会儿后又跑了回来——儿子没带书包。
等他俩叮呤咣啷地收拾完后,我才缓缓出门。
没有了拖油瓶的牵制,我慢悠悠地下楼打车,甚至还能在单位楼下买个早饭吃。
我们公司不用打卡,晨会也只在周一开,其他时候只要准时坐在座位上就可以。
坐在工位上,我第一次吃上了热腾腾的包子豆浆,连同事都打趣我,今天居然有时间在单位吃饭了。
我笑笑。
「不只是今天,以后都能在单位吃饭了。」
以前的我,有一半是没时间,另一半是舍不得。早饭包子和豆浆最起码得六七块,有这六七块,我还能给儿子买个奇趣蛋玩。
可现在我想通了,孩子,还真不是我一个人的。
整个办公期间,邹明一直不间断的给我发消息,不是问这个东西放哪儿了,就是问家里那个东西怎么开怎么用。
我也没想跟他冷战,他问我的时候我也会回答,只是仅限于ťŭₗ回答而已。
五点半的时候,邹明给我发来了消息。
【我在上班,你去接孩子,闹脾气也有个度好吗?】
啊,我成闹脾气的了?
我笑笑,直接给邹明发短信。
【这就受不了了?】
发完之后,我想来想去,破天荒地没有请假接孩子,而是跟班主任说了声,麻烦她把孩子放到幼儿园门口的保安亭走就可以了。他们七点下班,我回去正好。
邹明一周大概有两天午班,孩子委屈两天又死不了。
没事儿。

-5-
起初班主任还不同意,怕孩子在保安亭出事儿,但我给保安亭的大爷塞了两条烟。这么实行了两次,人家也就同意了。
从那次吵架以后,我再也没迟到早退过,我的工作也从来没有推给别人的时候,同事也不再因为我提前走把任务推给她而对我横眉冷对。人际关系上去了,老板也没有怨言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每当我迟些接孩子的时候,他就会告诉邹明。
邹明是跟我对赌了的,他没时间接孩子也不是我造成的,此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只能岔开话题,哄着他到一边玩去。
接送孩子的事儿了了,可紧跟着幼儿园又是密密麻麻的事儿。
老师成天在家长群里艾特家长,今天发孩子今天干嘛了,明天发中午吃什么了。
这本是好意,可总有些傻逼家长在家校群里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感谢老师】那个【收到】的,手机忙起来能嘀嘀地响一天。
我私聊了班主任,要求把邹明拉进来。
班主任有些为难。
【不好意思啊满满妈妈,按照规定家长群里只能有一个家长在,您看……】
我发了个苦笑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跟满满爸爸在谈离婚了,孩子跟他,我想他应该进来。这事还没说,烦请您保密。】
班主任删了又打,打了又删,上面不断显示【正在输入中】,最终还是化成了一个字。
【好。】
我将邹明拉进家长群后就主动退出了家校群。
下一秒,邹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没完了是吧?现在连儿子的群也退了,怎么,你是要跟我离婚吗?」
我鄙夷地看了看手机。
「你没事吧?是你说的要全权照顾儿子的,我怎么就做得不对了?
「我跟班主任说了,人家说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家长在群里,所以只能我委曲求全了啊!
「这样吧,等一个月以后我再进去,有什么事让老师跟你对接,我忙着呢,先挂了。」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扼杀了。
这天晚上回家后,我发现这父子俩的氛围有些奇怪。
本来因为平时不怎么能见面,儿子是很粘他的,可现在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的两端,满满就算无聊到抠手指,也不去找他。
我有些纳闷。
满满撇着嘴偷偷告诉我。
放学路上,满满跟邹明聊天,邹明大概是想事儿发呆走神没听到,满满不高兴了,撒了几下泼,正好撞在了邹明枪口上。
邹明在外头狠狠扇了两下满满屁股,还嫌他走得慢。
邹明说:
「你能不能快点!我上一天班已经够累了!想下班早点回家有错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听着这话,我差点笑出声。
原来他也知道,上一天班已经够累了啊。
某个平常的工作日,邹明照常睡得朦朦胧胧地就将满满提起来,穿衣服洗脸出门。
可奇怪的是,没过一会两个人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我有些好奇。
「怎么回来了,今天不上学吗?」
邹明板着脸。
「今天中考占教室,大家都没去,就我俩去了,被保安撵回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今天休息的?」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大哥,你没事吧?这种消息老师一般不会通知的吗?家长群里都有吧!况且再不济你问问老师啊,你不是在群里吗,还轮得到ƭū₄我上场?」
邹明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嗫嚅道。
「我……我怎么知道中考还跟他们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
「是啊,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邹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带着孩子进屋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我能看在眼里,邹明虽然不像我那样全方位地管控满满,但两个人的关系也即将陷入冰点。
现在满满跟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爸爸真讨厌」「爸爸不让我玩」「爸爸又害我迟到了」,而这些词,分明是他之前来说我的啊!
既然他知道现在他爸爸有多「讨厌」了,那就轮到我上场了。
我背着邹明,买了好多专门给孩子的玩具,什么羽绒枕、奥特曼、泡泡机、滋水枪应有尽有,有些甚至是我之前怕不好打扫家里不肯给他买的。
我还记得邹明之前,在我教训孩子的时候充当和事佬时跟我说的话。
他说:
「教育孩子嘛,我们之间总得有一个人牺牲一下,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打个巴掌再给颗糖,这才起作用。」
既然一个家庭必须要有这两个角色,那我为什么不做那个好人呢?
现在,几年前的螺旋镖终于要扎在他自己身上了。

-6-
邹明是晚班,他十点需要去上班。要是放在以前,都是我去接孩子,给他留出充足的时间去补觉。
可现在,他只能强迫自己从梦中惊醒,五点多去接回来孩子,继续睡觉。
他睡他的,接下来轮到我跟满满的亲子时间了。
我虽然想改掉他们这种觉得什么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毛病,但满满毕竟还是我的孩子。
难得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不用东奔西跑地费体力,充足的睡眠也让我养足了精神,所以现在才有工夫跟满满在客厅玩起游戏。
我从客卧变出了羽绒枕头,带他玩枕头大战。
小孩下手没个轻重,时不时还将茶几上的遥控器、纸巾之类的东西叮呤咣啷地带到地上。
满满怕影响邹明睡觉,小心翼翼地看我,生怕我跟以前一样对他凶巴巴的。
可我只是摇头浅笑。
「没关系!」
是啊,反正被吵醒的人又不是我!
我给他买了好多奥特曼的贴画,带他在纸上贴贴画。
满满玩嗨了,甚至一张张地将家里贴得到处都是,什么纸巾盒、遥控器,就连电视上都贴了奥特曼的贴画。
我看着头疼,但也没阻拦,这也不是我应该收拾的。
满满开心地尖叫着,卧室传来邹明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
我撇撇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照顾孩子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时候,他可是呼呼大睡。
但是,当我给他拿出滋水枪和泡泡机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彻底疯狂。
满满满屋子发射泡泡,机器里崩出的液体洒在瓷砖地上,稍有不慎就容易滑倒。
没一会,就传来他此起彼伏的「哎哟」声。
我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摔倒有什么的?
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摔跤的,又不是瓷娃娃,碰不得。
玩累了,他要看电视玩我的手机,我也同意了。
近视?
无所谓!
反正以后也不当宇航员,戴上眼镜一样也挺帅的。
我俩一阵玩,还不到十点,邹明就顶着一头鸡窝打开门,刚出来还没站定,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气极了。
「你们有完没完啊!这么晚了玩什么玩!看把地上弄成什么样子了!到头来还不得我收拾吗!」
他吼完这句话,空气静止了。
满满眼泪突然冒了出来,扑上去打他,哭喊着。
「你为什么不让我玩!我就要玩!这是妈妈给我买的玩具,我就要玩!呜呜呜,爸爸真扫兴!
「爸爸每天都害我迟到,衣服也脏兮兮的,小朋友都不跟我玩了!我讨厌爸爸!」
听到这个词,邹明呆呆地看向我,看着他的眼神,我想,他大概明白了。
邹明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坐在地上把满满拥在怀里,耐心哄着他。
看我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的样子,他主动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试图哄他入睡。
过了一会,大概是满满睡着了,邹明咬了咬牙坐在我身边,闷了口冰水。
「对不起啊,之前是我把你的工作想得太简单了,原来你每天回来都这么忙……
「我那天不应该那么说你,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就是看不得孩子闹腾。这样,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了,我们还恢复成从前那样好吗?」
我抬眸看向他。
「从前那样?从前哪样啊?你们爷俩躺着,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伺候你们那样吗?」
邹明脸色有些尴尬。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有活我们谁看到了就干,这个家是咱俩的,孩子也是咱俩的。
「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道歉,以后不把责任都推给你了,你别生气了行吗?」
说实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青色胡茬,我有些心软。
但转念一想,现在就这么原谅了他,是不是有些骄纵他了?
我叹了口气,看了眼日历,温柔地摇摇头。
「我们之前约定了一个月,现在离一个月还有一个星期,最后几天了,坚持一下。」
邹明摆弄着指头,没吭声。
我拍了拍他。
「行了,到点了,去上班吧,今天我可以替你收拾,明天不会了。」
邹明抱了抱我。
「谢谢你。」
他走后,我有些愣怔。
结婚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谢谢。

-7-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邹明仿佛变了个人,他开始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学着做家务、带孩子、哄孩子睡觉。
以前那个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着我一个人东忙西走的邹明好像变了个人,之前他不肯做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慢慢捡起来。
我也开始慢慢加入进日常的家务,只不过同之前的大包大揽不同,现在的我,像个 NPC 一样,他一靠近我就给他下任务。
邹明也乐此不疲。
但事与愿违的是,满满显然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以前动不动就趴在我耳边说想爸爸的满满,现在则是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邹明向我抱怨,满满好像变了个小孩,他怎么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
我一边吹着刚涂好的指甲油,一边懒散道。
「那是因为他发现你管他就像当初我管他一样。你说的,家里总得有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咱家现在俩白脸,你比我甚至还要白,你说他能看你顺眼吗?」
邹明苦着脸问我该怎么办。
我瞥他一眼。
老公教导得差不多了,现在该孩子了。
趁老公接满满放学的时候,我去宠物市场给他买了只他心心念念的兔子。
果然,满满一放学回来,就看到放在玄关上的小兔笼,里面正有只红眼睛白兔子窸窸窣窣地啃着菜叶。Ṫú⁶
他双眼放光,连鞋都只脱了一只就跑过去逗起了兔子。
我清了清嗓子。
「这是爸爸给你的礼物,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只兔子吗?现在有了。」
满满高兴极了,扑过去亲了邹明两口。
我话锋一转。
「但是,养兔子也可以,得约法三章。」
满满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显然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我继而道。
「首先,我跟爸爸工作很忙,晚上回来还得做家务,没空管你的兔子。你要是想养的话就得自己全权照顾。
「包括但不限于喂食、打扫、陪玩、铲屎、驱虫、看病等等。
「我之前说过,如果打扫不及时的话,兔子很臭。要是发出异味,我们就将兔子放在你床边,让你每天闻着这股味儿睡觉……」
满满连连点头。
「我会的,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其次,兔子的牙很硬,你要是因为喂食或者饲养过程中操作不当惹怒了它,它咬你一口,你可不要哭着来求我们帮助。
「或许在你眼里它只是一只宠物,但那却是它的一生。你要是能养的话就养,不能养的话我们就送给别人。」
满满拍了拍胸脯。
「我一定能养好的!小悦都能养,我是男子汉,我也能!」
我们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还没吃完饭,满满就着急着去看他的新宠物。
哪怕只是看着它在笼子里吃着东西,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难得不用陪着他玩,邹明也有时间坐下休息休息,他看着满满的方向。
「你说,他能新鲜几天啊?」
我撇撇嘴。
「你儿子你还不清楚,最多五天。人嘛,都是看好看还可以,但真的自己要花心思养宠物,那就费劲了。」
邹明讪笑着凑过来。
「我怎么听你这话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呀?」
我笑了笑,摁开了电视追最近流行的电视剧。
聊了没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邹明冲了过去,满满正抱着手惊悚地看着笼子里的兔子。
我吓了一跳,难道真被我一语成谶了,刚拿回来没有仨小时,满满就被咬了?
我拉着他检查他的手,却没看到被兔子咬的孔洞,只是一道浅浅的红痕。
「满满,怎么了?」
他像是受了惊吓,接着又抽泣了起来。
「团团咬我……」
邹明捧着他的手看了半天,却没看到任何出血的地方,除了手背上的红痕。
满满打了个哭嗝,继续道。
「……但是没咬到,笼子划破了。」
我俩同时松了口气。
我们是想锻炼他没错,让他知道大人的不容易,但要是真被兔子咬了,指不定还得去打狂犬疫苗呢。
到时候万一他再起反应生病,得不偿失。
邹明带着满满去冲洗上药,兵荒马乱的一晚上也就这么过去了。

-8-
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满满。
在团团拿回来的第三天晚上,大概是想起兔子想咬他的那画面,满满说什么也不肯摸它了。
一段关系的促进是需要亲密接触的,人和人是,人和动物也是,谁也不想在家里养个只能看不能摸的祖宗。
当然,满满在连续铲了两天屎以后也喋喋不休地向我抱怨。
「妈妈,怎么团团这么能拉屎!」
「妈妈,团团吃的菜叶没Ṫű̂ₖ有了,冰箱太高了,我够不到。」
「妈妈,它的屎太臭了,我头晕。」
「妈妈妈妈……」
我摇摇头,看着他将下面的小盘子抽出来倒进垃圾桶里,又捏着鼻子洗干净放了回去,忙得屁颠屁颠的。
这种场景没持续两天,满满就累了,他央求我帮忙管管团团。
邹明有些心软,可我摇了摇头。
「当时不是你答应我准备自己养兔子的吗?这才几天,你喂了它几次,给它处理了几次粑粑?不就擦个屎吗?
「你小时候我们给你擦过多少回,你不也觉得理所当然吗。养宠物,就要承担风险。满满,你现在还羡慕小悦家的兔子吗?」
满满见我「油盐不进」,咬了咬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变了,妈妈不爱我了!我再也不要兔子了,我要以前的妈妈回来!」
我看着他一个人号啕大哭,却没有任何回应。
要是放在以前,我或许会抱起他轻哄,但现在我却升腾起一股浓浓的胜负欲,我就不信他这种思想转变不过来。
看我俩无动于衷,他哭了一会也就觉得没意思了,没一会又灰溜溜地拿起扫把打扫兔子屎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伺候团团,大热天的满满还得去小区楼下给它薅野草改善口味。
每天放学一回来就看它的兔子,今天要是拉得粑粑球大了些,还会叫我俩过去看看团团是不是生病了。
有时团团窝里垫着睡觉的棉布脏了,满满还会拿出来泡在脸盆里,自己踩着小凳将布子洗干净再给它塞回去,有时他洗棉布还顺手将自己的袜子也能洗了。
这种隐形家务有他的分担,我俩又轻松了些。
满满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一个负责任的小孩儿,他开始真正意识到他是团团的全部了。
一来二去,团团在它的照顾下,也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满满知道了养一个东西的不容易,也知道了什么叫耐心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晚上,邹明给我竖了竖大拇指。
「晚舟,还得是你,我跟儿子现在都被你Ŧű̂⁾拿捏得死死的……看来生活确实需要换位思考和感同身受啊, 以后家里的活都由我们干, 你就享福吧!」
我笑着推他。
「行了, 少油嘴滑舌的,要是指望你俩, 我这家里哪有个干净的时候!
「之前拖地的时候你搜刮出来的垃圾,不都是踢到踢脚线那里吗?你不会以为踢脚线有张大嘴,你踢过去就自己吞了吧?哪次不是我捏起来的?」
邹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就是想省点事……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打扫, 你能不跟我赌气不生气了吗?」
我耸耸肩。
「我没生气啊!你们表现都挺好的, 我生什么气?」
……
时间一天天过去,满满和团团也一天天长大,我们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我整治他们的这种「小手段」仿佛也成了过去式。
不管是打扫家务、做饭还是接送孩子、买菜,从以前我不惜从单位迟到早退回来大包大揽地做,变成了现在我跟邹明谁有时间就谁去。
我要是加班就他忙,他要是加班就我做。
当然, 别人做好也不再会出现挑剔指责的声音, 大家都知道, 这么热的天在厨房做饭是种煎熬, 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满满不仅学会了照顾兔子, 也学会了照顾他自己, 自理能力大大提升。
只不过,他再也没提过要再养个什么别的宠物。
有时候邹明好整以暇地提出这个话题,满满撇撇嘴挥挥手。
「有一只兔子就快累死我啦!我才不养!你们要是养就养吧,喂食打扫你们自己来,我可不管!」
我跟邹明看着他「噔噔噔」下沙发,又蹲在笼边给团团准备干草和菜叶的样子, 相视一笑。
有了这个插曲,我们之间再也没人说过「扫兴」这个词。
因为他们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孩子不扫兴的后果一般都是妈妈在承担, 但凡换下身份, 需要他们自己上场的时候, 他们就知道这种隐形家务有多累了。
并不是成天在外上班就累,有时候当一个生活管家和家庭主妇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既然有看不惯「妈妈」扫兴的「爸爸」, 那不妨像我一样换位思考一个月。
没错, 一个月就足够了。
这一个月里, 不管家里糟蹋成什么样都与你没关系。
孩子的生理健康、精神愉悦和爸爸妈妈的时间精力是需要平衡的,谁也不会每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而爸爸们更不应该站在对岸,要求孩子这好那好, 把一切都建立在透支妈妈的精力和体力上,回头还狼心狗肺、大言不惭地说妈妈扫兴和娇气。
孩子和老公是独立的,生活是自己的。
我再也不用困在柴米油盐中, 想出去玩潇洒的时候, 也能把孩子扔给邹明,自己出去玩——
邹明有句话说得不错, 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没有谁规定了一个妈妈必须抛弃一切为这个家奉献,既然组成了「家」,那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有奉献的义务,这不是妈妈的专属工作。
将困难抛出去以后, 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也是一片明朗。
这,才是生活。
这,才是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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