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恋我的竹马。
可他是 S 级 Alpha。
而我只是个没有信息素的 Beta。
我以为没有信息素的羁绊,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直到有天,他咬住我的后颈,声音沙哑。
「听说 Beta 也有生殖腔。」
-1-
「这是景寒给你的分手费,如果你还有其他需要,可以跟我提。」
我将支票往前推。
「今天之后,你就不要联系他了。」
对面坐着的是最近走红的偶像明佑。
一个漂亮的 S 级 Omega。
这是我第无数次帮景寒处理他的情人。
平时那些 Omega 大多在此刻就要开始哭哭啼啼挽留或是提要求了。
他倒是不太一样。
明佑捏着支票,像是被气笑:「不是,哥们有病吧?」
「我的叫声那么值钱?半小时就给一百万?」
我一怔:「什么意思?」
明佑看我:「哈,你不是跟他最久的助理么?你不知道?」
「他一个指头都没碰我,让我在卧室里叫了半个小时,然后今天,让你给我一百万分手费?」
「他是不是不行啊,我请问呢?」
-2-
明佑已经离开一会。
怔愣的间隙,景寒的电话打了进来。
「在哪?」
「刚见完明佑。」
「哦,」景寒声音散漫,「结束了就过来,送我去江城会所。」
「好。」我答应着,掉头回景盛集团。
到楼下时,景寒还没下来。
我靠着车,点燃了一支烟。
面前,写字楼高耸云端,一整栋都是景盛集团的产业。
也就是,景寒父亲的公司。
景寒研究生毕业就开始接手景盛集团的管理工作。
我也是那时成了他的助理。
如今三年过去,他带着景盛集团更上一层楼。
而我已经在他身边待了整整十三年。
景寒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没事。」
他就穿了件衬衣,领口敞开,西装外套松垮地挂在臂弯。
我匆匆移开视线,去给景寒打开后车门。
景寒扫我一眼,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坐进去,扔下一句:「来副驾驶。」
我抿唇,还是乖乖坐下。
脑海里盘旋着刚才明佑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江城会所就是海市一个有点红色背景的富二代开的。
去那玩是其次,主要还是谈事。
中式会所,装修雅致,私密性很好。
刚推开门,景寒的好兄弟、同是 S 级 Alpha 的蔡尧先凑上前来。
「这么重的信息素味,又跟哪个小 O 深入交流了?」
我浑身一僵。
我只是个 Beta。
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但之前,不是没有 Omega 进景寒的休息室。
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景寒不着痕迹地看我一眼,笑得轻佻:「你管我。」
「哎,玩归玩,你别真搞出个私生子来。」
「我都做措施,再说了,」他捏着酒杯,懒洋洋道,「又没让你给我养孩子。」
心脏被重重揉了一把。
我不该抱有什么奇怪的期待。
开过几句玩笑,又把正事谈完。
到该玩的时候,我就要去外边等他。
等再见他,已是深夜。
我从一个 Omega 怀里接过景寒。
那 Omega 瞧着不情不愿,但这是景寒的规矩。
他酒后只要我接,不带任何人走。
喝多了不清醒,万一被有心设计没做措施,真搞出个孩子就麻烦了。
刚要扶他上车。
就被他搂着腰拽到后座。
景寒抱得很紧,头埋在我颈侧。
已是春天,我们都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
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
「江颂……给哥靠靠。」
「怎么不说话?」
我声音艰涩:「哥……」
景寒吻了下我的额角:「乖。」
我只有在酒后才能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也只在这时敢喊他「哥」。
-3-
我半哄着从人怀里出来,送景寒回别墅时已是后半夜。
见张姨给他准备好解酒药,才放心出门开车回家。
其实这栋别墅一直都有我的房间。
我妈妈是他妈妈的助理兼多年好友,我跟景寒从小就认识。
从前上学的时候,我就常来借住。
但从三年前起,我就再也没留下过。
那年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我妈为还我爸的赌债,挪用景氏集团资金。
还有一件事。
当时景盛集团管理层捅了篓子,景寒刚上任,为道歉陪人喝酒。
我送景寒回家时,被在发热期的他困在身下。
一夜混乱,等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身后无论是被强行注入信息素的腺体,还是被过度使用过的地方。
都疼到教我几乎站立不住。
可我在那时却还是强撑着,面对酒醒后的一片狼藉。
景寒眼神慌乱,像做错什么事:「我们……」
我声音冷静无比:「你发热期到了,没带抑制剂,所以,都是意外……没关系。」
「没关系?」
景寒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我们这么多年,你就只想跟我说一句没关系?」
我其实能觉察到,景寒对我或许有些不一样。
但妈妈的事、我的 Beŧúₓta 身份,都能让我那些不该有的遐思完全消散。
温存都是我偷来的。
那以后,景寒每天都在换不同的 Omega。
而我负责等他结束,帮他处理掉这些麻烦的尾巴。
有时,他们就在别墅或是休息室。
我们只有一墙之隔。
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暧昧声响中变得麻木。
可就在此刻,我却突然燃起了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
-4-
「你们关系那么好,他连这个都跟你说?」
坐在对面的 Omega 笑得漂亮。
他是上个月景寒身边的人。
「我的信息素都要释放到溢出来了,景哥还坐怀不乱呢。」
……
「江助,你找我就是要问我这个呀?」
他是景寒给了最多分手费的人:「我还当他想我了。」
「毕竟我当时都没睡到他,真的好可惜呢。」
「江助,常联系呀。我还没跟 Beta 试过……」
「但你这长相身材,应该 Alpha 和 Omega 都喜欢吧?」
我拨开他要摸我腹肌的手,无奈:「别开玩笑了。」
……
我问了这么多曾经跟过景寒的人。
都是同一个答案。
为什么?
这么多跟在他身边的人,他一个都没动。
「喂?打电话干什么?」
「啊?」我低头看。
自己竟然真的拨通了景寒的电话。
那边语气有点奇怪:「你很久没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我……」
我是想问的。
为什么……要让他们演。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逐渐渗出冷汗,像是在接受什么凌迟,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事,拨错了。」
「哦。」
景寒声音冷下去。
「明天晚上帮我订个餐厅,我要去跟宋家的 Omega 相亲。」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直接将我浇醒。
我今天在干什么蠢事?
就算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
一个这样家世的 S 级 Alpha,注定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 S 级 Omega。
我突然想到,三年前那天清晨,在景家。
我本慌乱,出门时,却跟景寒常年在国外的 S 级 Alpha 父亲撞个正着。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脖颈上的痕迹:「你……」
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
他很快恢复正常,语气镇定,眼神中却带着压迫。
「你跟景寒一起长大,你们之间有感情,我能理解。」
「但他不会跟一个 Beta 结婚。」
-5-
我自然清楚。
抛开所有不谈。
Beta 生殖腔发育不完全,受孕概率小。
哪怕能生育,也基本不可能诞下 S 级的 Alpha。
他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感情是奢侈品,对任何人都是。
景寒最近频繁被安排相亲。
我送他来昨天定好的酒店,正准备走,就见景寒又俯下身。
他五官生得极好,让我有一瞬间的出神。
「楼下等我,我很快回来。」
「哦……好。」
能有多快。
昨天接到他的电话后,我去查过宋歆的资料。
是一个漂亮的女 omega。
热情开朗、喜欢极限运动,估计能跟景寒聊到一起。
或许,他很快就会跟其中一个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结婚。
我深吸一口气,下车点了支烟。
三年前,妈妈离职,叶阿姨虽然不追究,却也没办法再当朋友。
而我之所以还在景盛集团,一是因为当时我正在做毕业后第一个大项目,景寒坚持要我留下。
我舍不得项目,更舍不得景寒。
二是因为,景盛集团开的工资确实够高。
我要替妈妈还钱。
等还完钱……
等还完钱,我就离开。
以后,他的事情都跟我无关。
夜色渐深。
繁华的都市灯光,让星子都黯然失色。
接到景寒的电话时已是九点。
他声音不太对:「来房间找我。」
这家餐厅的楼上就是景盛集团的五星级连锁酒店。
每家酒店顶楼,都有一个房间留给景寒。
我定定神,找出常备在车里的抑制剂。
果然。
门刚一开,我就落进一个火热的怀抱。
景寒望向我的眼神太过深刻。
像是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即将破土而出。
「你发热期到了,我带了抑制剂——」
我虽然闻不到,却对现在的情况太过了解。
可这次却不同。
景寒劈手打落我手里的针管,将我拧过手抵在门上。
S 级 Alpha 的力量太恐怖。
我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
景寒一言不发,喘息剧烈。
灼热的触感,抵在我的后腰。
没有 Omega 的信息素安抚,他在此刻更加暴躁,几乎是撕扯开了我的衬衣——
「景寒!」我剧烈挣扎,「我是江颂!」
「我知道你是江颂……」
「江颂……」
他咬着我的后颈,那是我与他有区别的位置,Beta 的腺体发育不完全。
三年前,这里曾经被反复注入信息素。
我疼到几乎昏厥,但即便是 S 级 Alpha 的信息素,也没能在我身体里停留哪怕片刻。
只剩下让人心有余悸的痛苦。
我仿佛被叼住的命门。
挣扎更加剧烈。
「景寒,清醒点,你不能标记我,你——」
「江颂。」
景寒紧贴着我,声音危险:「你一个 Beta,为什么要每天带着抑制剂。」
「是怕我又把你怎么样吗?」
「你曾经陪我一起度过发热期的,你忘了吗?」
「Beta 也有生殖腔,即便没有信息素,我也能在你体内成结。」
我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
景寒身上都是酒气。
他盯着我,像是盯着猎物:「不是吗?Beta 也有生殖腔。」
「就在……」
他手掌停在我的小腹的一个位置。
「这里。」
身后传来皮带松开的声音。
「你猜,我能不能找到它呢?」
-6-
空气中的燥热因子几乎将我吞噬。
若我是个 Omega,便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何等强烈的檀木香。
……
手腕被领带绑住,被褥几乎湿透。
残缺的腺体再次被注入信息素。
我仰起头,发出一丝近乎哀求的叫声。
「景寒——」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
意识逐渐模糊。
他舔舐着我的后颈,又一根一根吻过我的手指,眼神炙热,似要将我拆吃入腹。
「你真是比 Omega 还……烧。」
……
再次醒来时。
已经是第二天。
阳光透过遮光帘的缝隙在室内投下光斑。
记忆逐渐回笼,身上已经被清洗干净,被过渡使用过的腺体发出钝痛。
我脑袋放空,几乎没法做出反应,挣扎着起身靠在床头,抽出一支烟点燃。
套间门被打开。
景寒端着饭菜进来,见我醒了,明显一愣。
他放下托盘,表情有些不自然:「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先……吃点东西吧。」
饭菜香气扑鼻。
我没理他,嘴里叼着烟。
拽过放在一边的衬衫翻身坐起,一颗、一颗系上扣子。
身后传来难以言喻的疼,我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景寒脸色一变,立刻想上来搀扶:「江颂,小心——」
我一把将他推开,不等景寒反应,一记耳光狠狠落在他的脸上。
空气霎时凝滞。
掌心生疼,我用了十成的力。
景寒身子偏着,眼神隐没在发丝阴影里。
我绕开他想走,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你放开!」
景寒握得更用力了,他眼尾通红,几乎是吼出来。
「你就这么恨我!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你不是在调查吗?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没有动他们,我从开始到现在,就只有过你!」
他说得大声,几乎快要义正词严。
像是这是件多么重要、多么值得我知道的事。
我轻笑,「那你让我在隔壁听活春宫,是因为个人爱好?」
景寒眼里闪过慌乱:「不是,我只是——只是爸爸派人盯着我,如果我不这样没法瞒过他,他对你下手怎么办?」
「而且我想看你在乎我,江颂……我只Ŧüₐ是想看你在乎我。」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太可笑了。
他永远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见那些声音时,心里作何感受。
午夜梦回时,我也曾经幻想。
等有一天我还完这些债,再努力一点,能不能有站在景寒身边的机会。
但后来我不再幻想。
他明知道我喜欢他,他明知道很多时候,我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
但他却依旧这么做了。
若我真的喜欢一个人。
便绝不会用伤害他的方式,来证明他对我的真心。
「所以现在是怎样?你能说服你爸爸,我们两个能在一起了?」
景寒咬牙:「你给我点时间,我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好啊。」
我笑了声,将手里的烟摁熄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我等你给我交代。」
-7-
窗外太阳正盛。
我心情这么糟,它却晒得这样好,还真是不应景。
我站在大街上,难得生出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的迷茫。
走到便利店买了盒烟,才拦了辆车,决定回家。
是有妈妈在的家,也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当初为了躲我爸,我们搬了好几次家。
只是这里现在只有妈妈住。
我平时为了方便,住在公司配套的公寓。
家里没人,妈妈辞职后找了份翻译的工作,平时不忙,就去附近图书馆办公。
我回到自己房间,窝在床上。
偏头看到挂在一侧的照片墙。
旧照片已经泛黄,有一张是我和景寒还有各自妈妈站在一起的合照。
我妈和景寒妈妈是闺蜜。
她们两个人在步入婚姻时,一个选择了契合与势均力敌,一个选择了爱情。
小时候,我也曾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家底没有那么殷实,却好在一家三口在一起,知足又快乐。
最初,大家的选择看起来都很好。
可结果就是,被契合支配的二人如愿生下一个 S 级 Alpha 后,便开始却同床异梦。
而选择爱情的,也因为爸爸的一次冒进的投资选择,而奔赴毁灭。
欲望是个怪物,能轻易将人吞噬。
对信息素契合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都是。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我难得没吃药就陷入了睡眠。
做了个漫长又混乱的梦。
梦到从前,妈妈还是叶阿姨的助理。
就连十四岁的我也从叶阿姨那领到了「工作」:帮工作繁忙的叶阿姨盯着当时叛逆不服管的景寒,以免他闯出什么大祸。
最初我讨厌这样类似于「打小报告」的工作,可妈妈却拽住我的手,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殷切:「江颂,你知道如果没有叶阿姨,你是没办法去这样好的高中读书的吗?」
「抓住机会,只是帮叶阿姨看着你景寒哥哥,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的,嗯?」
我还是想拒绝。
可突然就想到了不久前,父母之间的争吵。
瓷碗碎了一地,我爸声音暴怒:「我现在不努力怎么办?!让江颂未来过跟我们一样的日子吗?!」
「我们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不好,哪都不好!我不想自己的儿子未来也要仰人鼻息、冲所有人低头哈腰!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想尽力托举小颂!这笔钱虽然多,但能为我们家换来一个更好的前程。」
「老婆,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他们爆发的最大的一次争吵。
吵到最后,我脑子里全是我爸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们在这座城市没有根基,抬头看谁都是参天大树。」
-8-
彼时,景寒一头红发,就差把叛逆二字写在脸上。
第一次见我,他就知道我的来意:「叶兰的小走狗么,你不就是来跟着我的?」
「你有胆就跟,我看你能跟到什么时候。」
所以景寒半夜赛车的时候我在。
逃课跳伞的时候我在。
晚自习出门泡吧的时候我也在。
我不仅在,还把这些事如数家珍般地报给了叶阿姨。
景寒挨了一顿好骂,被叶阿姨停掉了生活费。
于是当他去餐厅刷盘子、驻唱的时候,我依旧在。
甚至还点了首歌。
景寒都咬牙切齿了,「江颂,你是一条狗吗?我去哪你都能闻着味过来。」
我:「汪。」
景寒气笑:「点歌要给钱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
我掏出自己瘪瘪的钱包,给了景寒自己省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景寒看我一眼,就抽出一张,剩下的扔了回来:「给多了。」
他跳上台,给我来了一首《别找我麻烦》。
舞台很小,聚光灯下只有他,景寒嗓音沙哑,举手投足间,是我此生难有的松弛和肆意。
……
最初,我们的关系水火不容。
可直到有天,景寒没有去打工。
我跟踪他,跟到了体育场外,抬头一看,全场都是五月天的应援。
景寒走到我面前:「喂,来都来了,听场演唱会再走?」
我一怔,下意识接过了他手里的演唱会门票。
还是内场前排的位置。
「你哪来的钱?」
景寒嗤笑:「打工赚的。」
他打工那么久,也就赚到这两张票钱,口袋里估计分文不剩。
我对他的消费观表示不赞同。
但终究没经住诱惑,还是跟人走进场馆。
五月天的演唱会,空气里都带着自由。
我听到五月天唱《知足》、《我不愿让你一人》、《人生海海》。
我听到:「潮落以后一定有潮起。」
漫天蓝海,真像潮汐。
演唱会结束,车不好打,我们等了好几轮地铁,才好不容易回到学校。
深夜寂静,路灯昏黄,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
我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并肩走在路上。
「今天是我生日,没一个人记得。」
「你要把我逃课的事告诉我妈吗?」
我迟疑ṭũ⁺了一下,摇了摇头。
「今天……我胃不舒服,你陪我来医院了。」
景寒看我一眼:「好学生还会撒谎呢?」
我小声:「我不是什么好学生。」
「我只是……不敢荒废人生,或者说,我不像你,没有资格荒废人生。」
「你知道吗?我们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但却不知道,自己厌恶的当下,是多少人的可望不可即。」
爸妈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
多半还是围绕着那些事。
爸爸人到中年,看到了自己的局限,不愿再按部就班地工作,总想赚点大钱,改变一家人的生活。
尤其,托举起我。
他不想让我变得跟他一样。
我不知道跟他一样又有什么不好,只能一边完成叶阿姨的「任务」,一边熬夜学习。
蹲在酒吧外的时候,我在背单词;景寒跳伞的时候,我在垫着石头做数学题。
景寒看我一眼,苦笑:「谁说不是。」
-9-
那天后,景寒突然不再染红发了。
我看着他新鲜出炉的板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认识哥了?」
景寒笑:「哥不帅?」
「帅……」
景寒笑得更大声了。
「我玩够了,接下来准备好好学习,你也不用盯着我了,看你这黑眼圈熬的。」
他的指腹在我眼下蹭出温热的痕迹,我仓促避开,心口发麻。
那以后,我跟景寒关系越来越好。
他也从刚抽条长成的少年,变成一个越来越有魅力的 Alpha。
不少 Omega 开始跟我打听景寒有没有伴侣。
「他的信息素好迷人,」一个白皙瘦弱的漂亮 Omega 在我面前,一脸沉醉,「上次他的抑制贴失效我闻到了,是一下就能让人安静下来的檀木香,跟他本人反差超大的。」
可我是个 Beta,即便景寒不贴抑制贴,叶怎么也闻不到他们说的ṱų⁰檀木香味。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产生类似于嫉妒的情绪。
我去商场,闻了很多品牌的檀木味的香水,却总觉得怎么也不够。
再次见到景寒时,我脱口而出:「他们说,你的信息素是檀木香。」
景寒愣了一下,坏笑:「你知不知道,问一个 Alpha 信息素的味道,相当于跟他求欢。」
他开始热衷于捉弄我:「Beta 的腺体长什么样,让我看看嘛。」
「你真是个 Beta?怎么这么白这么软,跟 Omega 一样?」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嘴唇很适合接吻……」
「以后跟着我吧,我们一起读研,一起做项目,一起去更好的未来。」
我们……真的能吗?
我嫉妒一切靠近他的 Omega,家中的柜子里放了市面上所有的檀木香水。
我真的想过,是不是有一天,我可以优秀到能站在景寒身边。
可我真的太愚蠢。
阶级哪是那么好跨越的,即便是我们的妈妈,也在长大以后越走越远。
曾经认为的闺蜜一起工作,终究成为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我妈妈能力不够时,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替换,给新人让位。
没有人能仗着年少时那点感情,去跟社会的生存规则对峙。
再到后来,我大学毕业那年,爸爸投资失败。
家底一朝空白,他先是继续工作了一阵,又紧接着染上赌博和酒精,像变了个人。
再后来,我妈做了错事。
我们终于走到曾经说过的未来里。
可这就是,我们当初期盼的,更好的未来吗?
明明才过去短短几年。
可这前尘旧事,还是在我心中留下近乎余悸般的冰冷。
-10-
再醒来时,暮色四合。
还不等我清醒,门外就响起巨大的争执声。
「我他妈要钱!钱呢!」
「钱都给你了,我真的一分都没有了……」
花瓶碎裂在地。
还不等我妈发出短促的尖叫,暴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给我钱,信不信我去弄死你的宝贝儿子!」
「江林你疯了,你——」
「你放开我,啊!救命!!」
我倏然清醒,打开门冲出去。
我妈脸上浮现了巨大的巴掌印。
我爸正死死掐住我妈的脖子,他双目赤红,不知是被酒精还是赌场改了心性。
总之再看不出从前儒雅老实的样子。
我一把将人掀开。
我爸显然没想到家里有人,一下被我掀翻在地。
「我他妈跟你说过,江林。」
「爷爷老家留下的房子我不要,你住着就别来找我妈要钱,有事冲着我来。」
我顺手抄起地上的花瓶碎片,抵住他的脖颈:「你听不懂是不是,你是不是想死。」
我爸这才回过神,酒醒了大半:「江颂你……你敢,我是你老子!」
我眼神阴狠:「你看我敢不敢?」
我妈吓坏了,连忙拽我的手:「宝宝你冷静点,别伤着自己。」
「为了这种烂人不值得,宝宝听话,松开好不好?」
「你……你给老子放开,你要是杀了我,你自己也完蛋。」
我爸腿有些抖。
我回过神松开他领子的瞬间。
这个曾经把我高举过头顶的男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啐了一口,匆匆离去。
空气瞬间凝滞,我动也不动,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气血翻涌。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找你,是不是?」
「小颂,我……」
那根弦,在经历了景寒以后。
终于在此刻,「啪」地一下断了。
「我说了,让他滚回老家不要再找你,我差人给他找了个保安的工作,他只要好好干就饿不死!」
「我让你不要再给他钱!他有钱就会去赌!去赌就又要让我还!」
「我说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
「我每天工作累得要死,还要帮你们处理这些事!你们还觉得毁我毁得不够吗?!」
「为什么,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随手不知抄起什么往前一甩,家里最后一个花瓶应声炸裂在地。
暴怒过后,我看到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妈妈。
背后倏然浮起一层冷汗。
我刚刚发怒的样子,跟我最恨的爸爸又有什么分别。
妈妈见我冷静下来,声音抽泣:「可是妈妈也没办法,我已经找了很多工作,我逃了很多地方,他就是缠着我。就因为我是他的 Omega,我就会臣服于他的信息素,只要见到他,我就没有办法。即便判了离婚,医院洗标记需要两个人同意,妈妈没有办法……」
她想要来牵我的手:「江颂,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妈妈,对不起……」
我突然觉得累。
自从家里出事后,待在景寒身边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场缓慢的凌迟。
我们被磨没了心气,谁都没能力改变现状。
妈妈很累,我也很累。
曾经执着的一切在此刻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我只想带着妈妈一起,逃离现在的生活。
我声音很轻:「如果能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妈妈愿意。」
我没等景寒的交代,先拨通了景鹏的电话。
「景伯,听说最近集团出了点问题,几个业务线资金回笼延迟,大量散股被收购。如果景寒不跟宋歆结婚,宋家资金不到账,景盛就要不姓景了。」
景鹏沉默一下:「你想做什么?」
我轻笑:「我想请您帮个忙。」
-11-
离开前,我约了叶阿姨在咖啡厅见面。
她坐下便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她……挺好的,也经常问您最近好不好。」
那件事过后,她们便没再联系。
妈妈做错了事,叶阿姨愿意不追究已经是顾念过去情分。
她叹了口气,瞧着气色也不太好。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支票:「叶姨,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钱,还有一些利息,我之后再想办法还。」
叶兰一愣:「不用,那件事已经……」
「您收下吧,」我露出个笑,「这也一直是我心里的包袱,您要是不收下,我都没法说服自己。」
没法说服自己。
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才留在景寒身边。
把在景盛手头的工作收尾时已是深夜。
我恍然起身,却发现总裁办的灯还亮着。
这几天,我跟景寒几乎没碰过面。
他出入匆匆,身边跟着的是另一个 Beta 助理。
像是在忙什么事,又像是在回避我们之间的尴尬。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敲开了景寒办公室的门。
「景寒。」
景寒一愣,眼里闪过欣喜:「江颂,你怎么……还没走。」
他看起来很累。
可即便不修边幅、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这人却还是仗着自己皮相好,凹出了一种落拓的帅气。
这是我喜欢了十多年的人。
如果有幸游历人间八十载,那么也不过才八个十年。
八个十年啊。
我轻声开口:「景寒……你可抱抱我吗?」
景寒怔住,似是不敢置信。
他面上闪过喜色,匆匆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刚开始是很轻柔的试探。
在发现我没有推拒后,将我紧紧收进怀里。
「江颂——」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一丝哽咽。
这么多年的反复纠缠、海底捞月般的希望又落空,面前仿佛有座无法超越的大山。
我不愿再去跨越。
他鼻尖在我颈侧逡巡。
「江颂,你身上的味道淡了——」
可我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我挡住这人的动作:「不准咬。」
景寒眼里闪过受伤:「之前是我不对,江颂,你再等等我,我之后不会再让你受伤。」
他抱着我,喃喃重复:「宝宝,再等等我。」
我眼眶发烫。
可是,我不想再等你了。
第二天,景寒说去京市出差。
可我知道,这不只是出差。
宋家的大本营就在京市,他这是跟着景鹏去定亲的。
果然,当晚,景鹏就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场晚宴。
景寒和宋歆坐在一起,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他故意让我看到,像是生怕我不死心。
我摩挲着照片上景寒的脸,接受了,这就是我们之间最终的结局。
景鹏信息发过来:「计划什么时候行动?」
我回了个时间,明天。
景寒多疑,所以走之前我没带太多东西。
只是变卖了一些之前收到的礼物,用新身份开户存钱,还收到了一笔来自景鹏的转账。
看着上面的数额。
正和那天我给叶兰的支票一模一样。
「收着吧,」景鹏给我打电话:「就当是让我放心。」
我自嘲一笑,仰头憋回了呼之欲出的眼泪。
这天晚上,海市监控覆盖不全的郊区小巷,发生了一起车祸。
车辆当场爆炸,尸骨无存。
景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那所谓的爸已经拿了赔偿款,把我们的「骨灰」认领回家。
而我带着妈妈去了南方一个临海小镇。
海风拂面,我在咸涩的空气中,品尝出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妈妈,你会怪我吗?」
「是妈妈拖累了你。」
我摇摇头:「我们都为自己活一次。」
从前种种,我便都放弃。
自尊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景寒不懂,他也不需要懂。
-12-
小镇的机会很多。
这里轻工业发达,有不少服装工艺品的源头工厂都坐落在此。
这也是我选择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学历高,大学时通过了注会,研究生阶段通过司考,找一份工作并不难。
更何况,这里的项目比起景盛,更让我得心应手。
妈妈开始做我的生活助理。
换了联系方式后许多兼职不能再做,可她也重新捡回之前丢掉的技能。平时帮我收发文件、为我安排日程与工作时间,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说,大城市人情凉薄,跟儿子也觉得亲情太远。
小镇上反倒拉近了人和人的距离,她觉得与我更加亲近。
若是早些年跟爸爸没选择留在海市,说不定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我不忍心她太累,她却摇摇头:「妈妈现在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工作渐入正轨后,节奏比我预想中的要快。
繁忙充实的生活中,那些前尘往事仿佛都成了空中的一缕烟。
可我没想到,三个多月后,我在加班时昏倒。
睁眼便得知一个消息。
我怀孕了。
景寒视角。
-1-
空气被酒精的味道充斥。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在江颂的房间里待了多久。
大学时,他还经常来借住。
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再也没留下过。
衣柜里还有江颂大学时的衣服,上面已经几乎没有他的味道。
我缩在自己筑的巢里,第一次觉得,没有信息素的 Beta 一点都不好。
连个念想都没有。
门被强制打开。
有人匆匆进来拉开窗帘,狠狠给了蜷缩在床边的我一巴掌。
脸上剧痛,我爸暴怒的声音响起:「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这副样子多久!」
适应强光的眼神,缓缓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我轻笑,嗓音沙哑:「是,他死了,葬礼都办完了我才知道这件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出事了?!」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去看吗!」
景鹏却是听不进去:「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调整,明天,去给宋家一个交代。」
「我说了我不会娶宋歆,他们也同意了。交代?我要给谁交代?!」
「蠢货!」
我爸爆呵:「你早晚会知道只有信息素匹配的两个人才能生出强大的后代!只有契合度 100% 的 Omega 才能让 Alpha 时刻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江颂他只是个平庸的 Beta!」
「你跟妈妈信息素倒是 100% 契合,可是这影响你出轨了吗?!你能找到无数个跟你信息素契合的 Omega!你疯狂从他们身上找新鲜感,你压根没有作为人的情感,只是在不停地交配罢——」
烟灰缸被狠狠甩在我的头上,眼前顿时一阵黑。
我妈惊呼一声,冲上前来护住我。
「你疯了吗?!章管家!去请家庭医生!」
「你就惯着他!」
「他说错了吗?!」
叶兰从未对自己的丈夫这样疾言厉色。
她跟景鹏就像今天的宋歆和景寒,家世匹配、信息素契合度 100%。
她也曾以为,自己未来会幸福。
毕竟感情可以培养,契合度却不能骗人。
直到景寒八岁那年被绑架,绑匪跟景鹏要一亿赎金,汇到他们的境外账户。
那时景盛集团也面临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金额恰好就是一个亿。
这个机会难得,成了就能让景盛再上一层楼。
她想立刻给绑匪汇钱,以保证景寒安全。
可景鹏却拦住了她。
「我们还年轻,孩子还能再要,但景盛的机会就这么一次。」
叶兰现在都记得那时通体发凉的感Ŧùⁱ受。
若不是警察能力强,景寒就没了。
再到后来,景鹏在国外养了三个 Omega。
不知是不是报应,他们生了那么多孩子,却没有一个是 S 级的 Alpha。
但凡有,今天的景盛集团都不会将所有的宝押在景寒一个人身上。
选择契合的那天开始,就不应该去幻想爱情。
她也是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的。
她也曾无数次觉得,江颂不错。
可江颂是个 Beta。
她能接受门不当户不对,却不能接受景寒没有自己的后代。
我只感觉大脑昏沉,眼前近乎模糊。
妈妈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母子之间的信息素纽带,让我好受了很多。
我模糊看着眼前的女人。
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突兀且汹涌地哭出来。
「妈妈,我不需要一个信息素契合度高的 Omega。」
「我只想跟自己爱的人共度一生,爱不是称斤Ŧü₌量重般的条件对等,不是 AO 之间的生理本能。」
「超越这些的,才能称之为爱。」
-2-
自从江颂走后,我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只是发疯般地工作。
发热期来势汹汹,我打了五针抑制剂都没用。
装抑制剂的抽屉空了。
蔡尧恰好推门进来。
「去帮我买抑制剂。」
他看着地上杂乱的抑制剂空管和脸色不好的我,有些震惊:「你疯了?不想要你的腺体了?」
毕竟,腺体很脆弱,大多数人平时打一针抑制剂都要考虑药物伤害。
我打通了助理内线,让他送些抑制剂进来。
打完第六支,汹涌的热潮才有了平息的感觉。
从前,我按时健身,又经常能看到江颂,从来不觉得发热期是那么难挨。
有时候三四个月才来一次。
可江颂这才离开……一个月。
发热期就已经来了两次。
蔡尧狠狠抽了口烟:「你之前那么荤素不忌,这会装什么情种呢?」
他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拨通会所的电话,想让他们找个 Omega 过来。
「别给我安排 omega,我只想要江颂。」
蔡尧一脸不可救药地看我。
我没回应他的视线:「你要真为我好,就动作快点,别让我爸发现。」
蔡尧将手机扔在桌上:「疯了,真是疯了。你非要跟你亲爸闹到你死我活吗?!」
「我没想跟他闹到你死我活!」
我咬牙:「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不是个任他操控的木偶!更何况,你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感情?要不是他那些人没生出一个 Alpha 来,现在景盛能有我的位置?!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陪在我身边的只有江颂!」
是我跟蔡尧开的公司在收购景盛的散股。
如果顺利,我们会成为景盛最大的股东。
蔡尧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你真的爱他吗?你之前谈了那么多男朋友,没少让江颂跑腿帮你打发人,你……」
我一时沉默。
当初恼羞成怒的愚蠢行为,想用伤害他的方式来考验爱情与真心。
我从未有一刻,这么后悔过。
-3-
妈妈来找我那天。
我以为,她还是要来当父亲的说客。
可她却只是问:「景寒,你……这段时间很累吧?」
累,怎么不累。
想着法的要拉自己亲爹下台。
我喝了口咖啡:「有事就说。」
我妈叹气:「就你真的那么爱江颂,非他不可吗?」
「我爱他,就是非他不可。」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人都走了。
心口闪过一阵刺痛。
妈妈却打开包,把一张支票递给我:「这是江颂离开之前给我的。」
我迟疑抬头。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觉得会这么巧,他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在出事之前……恰好把这个给我?」
某种不可能的想法滋生,我近乎感受到自己双手的战栗。
「怕你空欢喜一场,妈妈也做了一些调查。」
我妈拿出文件:「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也清楚,自你出生开始,我跟你爸就不怎么熟了。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吧。」
我捏着支票的手在颤抖。
眼前也骤然模糊。
一些被我忽视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大脑。
江颂负责的项目,好像在他走之前都做了阶段性的收尾。
我最后见他那次,向来躲着我的他却想让我抱抱他。
还有……这张支票。
可瞬间,我又被另一个绝望的念头淹没。
江颂该有多失望,才会过去几个月都不愿意告诉我,他还活着。
我给蔡尧打了个电话。
「去帮我查查我爸和他的秘书、助理,身边所有亲信三个月前的转账记录、办事记录,尤其查他有没有帮人办新的证件,一条线索都别漏下。」
夜幕降临。
我望着窗外霓虹,突然想起,刚来景盛时,江颂说这里夜景很好。
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我们的关系也渐行渐远,很少再有看夜景的心思。
江颂……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吗?
我这才恍然发现。
今天,距离江颂离开,已经过了三个月。
江颂视角:
-13-
我离开后并没有改名。
名字是妈妈帮我起的。
外加我相信景鹏的手段,至少短期内,景寒不会发现我还活着。
妈妈赶来医院时,我刚拿到 B 超报告单。
看着那小小的一点影像,我才真正有了怀孕的实感。
护士见我们怔愣,忍不住多说两句:「虽说 Beta 受孕概率底,但这么久都没发现自己怀孕,未免太粗心了。」
是,Beta 的生殖腔发育不完全,受孕概率甚至不到万分之一。
如果不要,我可能没有再孕育一个孩子的机会。
太孤独的人,容易做些傻事。
我没用多久就做了将孩子留下的决定。
妈妈猜到了这是谁的孩子,有些忧虑:「你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吗?你之后不想结婚了?」
我摇摇头:「我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再说,现在我要跟哪个 Beta 女性在一起,都对她不公平。」
「之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妈妈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从前不知道自己怀孕时没觉得有什么。
可三个多月,正是孩子逐渐长大的时候。
我开始孕吐严重,可手中工作也不敢停。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好像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的信息素味道。
那些味道越来越浓,我没有发育过的腺体愈发疼痛难耐。
意识逐渐消散,睁眼时已经在医院。
医生说:「有不少另一半是 Alpha 的 Beta 会在怀孕时出现假性腺体发育,会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受信息素影响。可这样也意味着,Beta 在孕期同样需要自己伴侣的信息素安抚。」
「你的伴侣呢?」
我低头看着肚子。
犹豫了一下才问:「如果没有信息素的安抚,会怎么样?」
「母体会度过非常难受的孕期,也可能会对孩子先天产生一些影响。」
我抿唇。
医生想了想,这才开口:「不过我们这有信息素库,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信息素可以对你产生帮助。」
「不过就是……花费不会很低。」
那一个月,我试了快三十种檀木香型的信息素,可却通通没用。
甚至还让我发育不完全的腺体感到疼痛。
就在我自己都快要失去希望时。
医院突然征集到了一份新型檀木信息素。
我在舱室里,感受到檀木香如温和的潮水般将我包裹。
等回神时,只见医生神情兴奋地叫我出来。
「看来,你可以顺利度过孕期了。」
我有些怔愣。
原来,信息素的味道跟那些香水还是不同的。
他的信息素,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吧?
-14-
许是知道孕期没少折腾我。
我生年年的时候并没受多少罪。
他是个男 Omega,信息素却不是 Omega 常见的花香,而是清爽的薄荷味。
一岁时,年年牙牙学语,第一次开口叫我「爸爸」。
二岁时,年年表现得比 Alpha 还有精力,我每天加班结束又要陪他玩,每天痛苦与快乐交织。
三岁时,年年质问早教老师:「为什么要让 Alpha 保护 Omega?爸爸说我是最腻害的 Omega,比 Alpha 都腻害!」
四岁时,年年上幼儿园了。
他跟同学打架,揉着眼睛脏兮兮地回家,一边哭一边问我:「自己的 Alpha 爹地在哪?」
可在见我骤然变了的脸色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没过多久,那个跟他打架的孩子倒是自己转学了。
这一年,是最难挨的一年。
小孩子抵抗力弱,年年生病了。
肺炎、肠胃炎反复,高烧不退。
小小的脸蛋没过多久就瘦了一圈。
儿科医生建议我让自己有信息素的伴侣释放信息素安抚,也能让年年好得更快。
我没办法,只好找到之前的医生:「之前那种信息素还有吗?」
「捐赠已经结束了。」医生顿了一下,道:「不过医院或许可以尝试帮您联系捐赠者。」
「谢谢。」
我很庆幸,捐赠者很爽快地愿意续捐。
医生站在我的身边感慨:「小孩还太脆弱,如果是个 Beta 还好,Omega 的话会更需要父母信息素的护航。」
我看着年年苍白的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五岁时。
我接江锦年放学。
长街那头,站着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我疑心自己看错。
直到走进时,才听见一声咬牙切齿的「江颂」。
-15-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景寒。
海边小镇,小区门口。
五年过去,他眉眼冷峭如旧,愈发深不可测。
此刻正盯着我身边的小男孩看。
「他是谁?」
「我朋友家孩子。」
江锦年一听,立刻急了,小小的手拽住我:「爸爸,我是你鹅几。」
我:「……」
景寒轻笑:「那你呢,是人是鬼?」
「我……」
我声音艰涩,一时说不出话。
景寒眼尾泛红,他匆匆移开视线。
欲盖弥彰地蹲下身去:「他很可爱。」
我警觉:「他是个 omega。」
「他是我的孩子,景寒,你不要打他主意。」
景寒像是很受伤:「你就这样想我?」
我戒备地看向他。
他长舒一口气,「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正要拒绝。
就见他眉峰一挑,「还是,你们想去我那坐坐?」
-16-
妈妈最近跟团旅游去了。
家里没人,也省得我去解释。
景寒毫不见外。
我回家先做饭,他便顺手脱下西装帮我收拾上班没来得及收拾的客厅。
这会正帮年年拼他一直没拼好的乐高。
「哇,叔叔,你好厉害!」
景寒听着人类幼崽的夸奖,得寸进尺:「是吧,那叔叔经常来陪你玩好不好?」
江锦年笑脸一收,立刻看向我。
下一秒,他一本正经道:「那要看爸爸同不同意。」
「爸爸如果同意,那叔叔可以经常来;爸爸如果不同意,我就不给叔叔开门。」
景寒揉揉年年的头发:「年年做得好,就是要这样听爸爸的话。」
「那如果叔叔表现好,你可不可以多在爸爸面前帮叔叔说些好话?」
「你……」江锦年脸上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叔叔喜欢——」
「乱教小孩子什么?」
我一屁股坐在他们俩中间,下了逐客令。
「我们要吃饭了,你还不走吗?」
「没有我的饭吗?」
「没有。」
他来得突然,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食材。
更何况,凭什么!我要给他做饭!
「那好吧。」
景寒现在倒是好说话,没了从前的我行我素。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别再来了。」
「我明天还来。」
景寒一愣。
却也没生气,他看着我,抽出点笑容。
「虽然我不想威胁你,但现在好像就这一种办法有用。」
「你……」
景寒:「明天见。」
-17-
我没想到景寒会这么闲。
他好像打定主意要赖在我家,陪着年年拼积木、玩游戏。
甚至还非要缠着我一起去接年年放学。
时而顺手接过我手里的包。
时而在年年的惊呼声中,将他托举到肩膀上坐好。
年年一脸兴奋,环视四周:「叔叔好厉害!我现在是个子最高的了!」
也有几次,年年的同学会指着景寒问:「江锦年,这是你的 Alpha 爸爸吗?」
「这是——」
年年眼神乱飘,却在看到我时,立刻回复:「不是的,他是我叔叔。」
假装没看到景寒眼里划过的失落,我牵过年年的手。
「年年,走吧。」
景寒没有说话,不远不近地跟在我们身后。
眼看我妈马上就要回来,我有些急,问还在陪年年玩积木的景寒:「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打算回去。」
我咬牙:「你公司破产了?」
「很遗憾,没有。」
「你没结婚?」
景寒一怔,眼里划过笑:「新郎跑了,我跟谁结婚?」
我心间一顿,窜起一股无名火。
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来这一套。
我咬牙,说我跟年年要吃饭了,反手将人请到门外。
景寒遗憾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饭香。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年年偷偷看我好几次。
许是因为常年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他好像早早就懵懂地学会了察言观色。
「爸爸,你不喜欢景叔叔吗?」
我噎了一下,反问:「年年喜欢吗?」
年年不经思索:「爸爸喜欢我才喜欢。」
我沉默,想了一会才说:「爸爸没有不喜欢。」
哄完年年睡觉已经是快要十点,妈妈的旅行团恰好结束。
我听见她房门开合的声音,有些失眠,便只身去了露台。
这个小县城的房价不高,租金也不贵。
当时租这里,正是因为太喜欢这个露台。
我以为我会跟妈妈在这养点花草,结果没想到养孩子竟然是那么占用时间精力的一件事。
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心里乱成一团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江总吗?」
我一愣:「你是……」
「我是景总助理姜姜。江总,这么晚打扰您了,我刚刚有个合同要景总签字,但联系不上他。他一般不会在工作约好的时间失联的,除非发热期到了……您能不能帮我去他家看看?」
他发热期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拒绝,那边声音却更焦急:「他有严重的抑制剂抗药性和发热期紊乱……我怕他一个人会出事。」
「拜托了,景总每回都是一个人去找您,我短时间内也联系不到别人,地址我发您短信了,他家门锁的密码是您生日。」
-18-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景寒门前。
他住……这里?
距离我住的小区就只有一条街。
我压下满腹疑虑,先试探性地摁门铃,确实没人开门。
我:「……」
发录像给姜姜:「我要进去了,密码是你给我的,我这不算非法入侵他人住宅。」
姜姜秒回:「景总应该挺开心能被您入侵^^」
门被打开时,玄关还留着灯。
门口一双换下来的皮鞋,沙发上随手搭了一件外套,预示着主人可能确实在家。
再往里走,我突然嗅到了一阵浓郁的檀木香。
生完年年后,我的假性腺体发育虽然已经几乎痊愈,却还是能隐约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总之从没这么浓过。
人可别烧晕了。
我飞速换好拖鞋,去卧室找人。
床头灯亮着,被子鼓起一个包。
垃圾桶里是用完的抑制剂空管。
手没靠近额头就感受到了景寒身上的热气。
我急了,企图将人叫醒。
「景寒,景寒!」
景寒英气的眉皱成一团,半晌才睁开泛红的眼,望向我的视线有些迷蒙。
「江颂,你……」
「你没事——」
还不等我说完,就被人一把拉到身下。
身体重重摔在床上,我瞬间被热意笼罩,唇上覆上一层温热。
景寒像是饿久了,疯狂从我的唇上汲取回应。
过去不好的记忆骤然袭来,恐惧几乎将我席卷。
「景寒,唔——」
我奋力抽出手,狠狠给了人一巴掌。
景寒眼神瞬间清明。
他愣了ẗŭ̀ₙ一下,慌忙将我放开,声音沙哑:「你是真的江颂?」
我狠狠擦了把嘴唇:「你发什么疯!没死就记得回别人信息。」
「抱歉……」
景寒眉间紧蹙,刚刚的饮鸠止渴似是让他的发热期更严重了。
「……帮我打抑制剂。」
「你——」
景寒拽着我的手,晃了晃。
「江颂,我难受。」
「你活该难受。」
我恶声恶气,却还是将床边最后一支抑制剂取了出来。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注入,景寒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一些。
空针管被我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数了数。
一共八支。
之前,我只需要给他打一支。
我蹙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没想到发热期这么突然,」景寒看着我,声音小心翼翼:「海市有加强版的,就不用打这么多,对身体的伤害也会更小。」
我别过头:「谁管你。」
正要下床,就被身后的人一把罩进怀里。他带我翻了个身,从后边抱住我。
「景寒!你想干什么?」
「抱一下,我就抱一下。」
我奋力想要挣脱:「你放开——」
「江颂,我好想你。」
我动作一顿。
Alpha 发热期时,有多没理智,就有多脆弱。
这些天,景寒压抑的情绪终于破土而出:「江颂,我真的好想你。你走了多久,我就想了你多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刚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假意维持的和平被他一把撕开,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年……年年很可爱,你把他教得很好,我很喜欢他。」
我立刻警觉:「他是我的孩子。」
抱着我的人动作一僵。
不知是不是我的催觉,脖颈处好像有些湿润。
这处湿润越来越大,大到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烫伤。
「我不会跟你抢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一起陪在他的身边。」
「江颂,我好想你,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之前太蠢了,用伤害你的方式证明你爱我,傲慢地觉得自己能解决掉一切,但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以为很简单的事我做了快要六年,整整六年。我……我现在能保护你了。」
景寒在哭。
「你还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窗帘是拉开的。
我透过这个窗口,看到了天上的一轮皎月。后来,皎月在我眼里越来越模糊。
怎么会这样?
我一把擦掉脸上的凉意。
这分明是个晴天。
不知是发热期消耗体力过度还是过多抑制剂的副作用,景寒很快就昏睡过去。
他中途醒了很多次,看到我的脸,嘟囔两句「是不是又做梦了」,而后再次陷入昏睡。
我轻手轻脚移开他的手臂,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从前,一直都是我仰视他。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祈求的语气跟我说话。
可我真能原谅他吗?
-19-
我轻手轻脚回家时,妈妈已经在厨房做早饭。
她朝我背后扫了一眼:「回来啦?景寒没一起?」
我一愣:「妈,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忘了妈妈是个 omega?身上这么大的信息素味,当妈妈闻不到?」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
时间还早,年年还没醒。
我系上围裙,去厨房帮她打下手。
我妈起火开锅,叹了口气:「走之前那回,你跟……你爸打架的时候也是,也就是他喝醉了嗅觉不好,不然怎么会闻不到你身上那么浓的信息素味?」
我正想说什么,谁知妈妈的下一句话却更是让我愣在原地。
「这个旅游团,是景寒给我报的嘛,不然我哪里舍得花钱?我想着出去玩玩也好,趁这点时间,让你们把问题解决一下。现在怎么样?你们还没说清楚?」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意思?」
我妈奇怪地看我一眼:「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叫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妈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你还活着啦,你刚查出来怀孕不久吧。就是……他怕景鹏对付你,也不敢来找你。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你被诊断成假性腺体发育,他来医院抽信息素的时候,被我撞见了……」
那个檀木香的信息素,真是景寒的?
「他之前不让我跟你说。他说了,如果做不到能保护你,那就要我当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你怀孕的时候反应严重,他每个月都过来抽腺体液,实在过不来就让人连夜冷链送过来……这样对腺体伤害很大,指不定以后会摘除,但他也活该,谁要他让你怀孕的,都是自己造的孽。」
我妈继续说:「再后来,你生年年那天,他就在产房外陪着,看着比我还紧张呢……你生完他就哭了,他说这样就够了,他为了你跟孩子,也一定不能输。」
我拿着洋葱,一时忘记反应。
我妈看着我,「这些年,他也经常偷偷来看你和年年,年年之前跟人打架那次,也是他给校方施了压……可每回也待不了一两天。再到后来,我看新闻,景盛集团决策层变更,景鹏还是没斗过自己儿子,被送去国外疗养院了。他现在来找你,我还以为……」
「哎,都这么多年了……」
洋葱熏得我眼疼。
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用了很多很多的信息素。
多到我都去问一声,这个用量,会不会对捐献者的身体造成影响。
现在我也想去问景寒。
抽取腺体液时,是不是跟我生年年时一样疼。
-20-
景寒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我做好饭时,他恰好要来厨房倒水。
我们四目相对,景寒视线瞬间清明:「……江颂?」
「你……你还在?」
我看他一眼,「醒了就过来吃饭。」
景寒受宠若惊,只仓促地重复:「好……好。」
这些天,我没留景寒吃过一顿饭。
他却也不在乎,每回陪年年玩一会就走。
饭桌上,景寒有些局促,只是小心翼翼地看我。
「不吃饭,看我就能饱?」
景寒立刻点头:「能。」
「你是真的,」景寒看着满桌的饭菜,像是在自言自语:「年年也是真的。」
「你们都在我面前了。」
景寒之前从不是这样。
他意气风发、自信风流,从不肯低头。
即便有那么点细腻心思,却也表现得不多,从未对谁有过示弱的样子。
我眼眶一酸,积攒了一天的火气「蹭」地上头。
「不想吃别吃了。」
景寒一愣,立刻起身来拉我:「江颂,你生气了?」
我转头将人推开。
景寒一个没反应,让我推了个趔趄,后腰撞在餐桌上,磕出一声闷哼。
我再忍不住,眼泪跟情绪瞬间爆发:「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离开你。」
「你不懂爱情,我为什么要为你的不懂负责!」
「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很好!你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你凭什么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想让我心软是不是?!」
「不是,不是……」景寒匆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想对你好。」
「你这个混蛋!」
景寒吧我拽进怀里。
「可混蛋真的爱你。」
我哭到很晚,哭到没听见我妈的电话, 她将电话打到景寒这里确认我没事。
景寒低头看我,小声问:「要回去吗?」
「不想回去,年年让我妈带一晚吧。」
我枕在景寒膝盖上,任他用冰袋包了毛巾给我敷眼睛。
「这些年,我好累。」
我从未跟人示弱。
可养育一个孩子, 又要兼顾工作, 生活中的琐碎和带小孩的慌张纠缠在一起, 将人的年轻意气都磨没了。
「对不起,以后我帮你分担。」
景寒捏了捏我的耳垂,声音很轻:「江颂,以后我能接住你了。」
-21-
「饿了吗?我去热饭?」
我点头, 接过景寒手里的冰袋。
站在厨房边上看他热饭。
景寒跟从前一样自律, 单薄的衣物下更能看出长期锻炼才能形成的肌肉肌理。
可我却分明能看出他眼角那些细微的纹路。
我们已经认识快要ẗū́ₐ二十个年头了。
入夜,我跟景寒在阳台上吹风。
我转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景寒眼神一慌:「你又赶我?」
「没有, 」我有些好笑, 「我打算带年年回海市。」
这些年,我在这里也有了一些积蓄, 也很多次想过带江锦年回海市。
上学、工作、未来人生起步的平台,我总还是想给他更好的。
更何况, 妈妈年龄也大了。
大家都以为环境好的地方适合养老, 可实际上是, 人在老了以后对医疗的需求更高,反而还是大城市更加便捷。
只是我没想到,回去时, 却收到爸爸离去的消息。
当年,我和妈妈的「赔偿款」被他挥霍一空,常年的赌博酗酒让他的身体有如风中残烛,没多久就确诊了肝癌,挨了两年,在贫穷与寒冷中仓促离世。
他的后事准备得很简单。
曾经,我以为我恨不得他快点死。
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却还是感到难过。
妈妈面无表情地为他做完公事,在结束后,点燃了一支她戒掉了几十年的烟。
她看了我良久,像是在透过我, 看曾经那个人和曾经那些年的光阴。
「曾经我以为, 爱是信息素的契合。可我跟你爸爸的信息素契合度只有不到 50%,那时候,我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才是爱。」
「可宝宝,爱究竟是什么?」
爱是什么?
夕阳斜照,夏天,日暮的光晕也热烈。
从墓地出去时,景寒正靠在车边等我们。
年年缠着我要抱,我累得不行,推推他小小的身子:「年年,去找爹地。」
年念不敢置信地看我:「他……他真的是……」
景寒则是怔了一瞬,眼里闪过狂喜:「年年, 到爹地这来。」
在这一刻,我好像有了答案。
爱是奇迹。
兜兜转转这么久……
不然,我就再相信奇迹一次。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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