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

一次酒醉,章逢年答应了我的表白。
三天后,他就紧随白月光林烟出了国。
只发了一条语音打发我:「抱歉,阿沿,你可以遇到更好的。」
我就这样被甩了。
成了他好友圈的笑话。
时隔两年后人再回来。
迎接他的宴会上,我全程安静地听周围人夸赞二人有多登对。
他们似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而章逢年揽着身侧女人的腰,注意到我后,有些意外:「阿沿,你不会还对我耿耿于怀吧。」他歉意地笑一声,「两年前就当我不懂事,没考虑清楚就答应你了,别在意了好吗,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死缠烂打的呢。
我没回答,兜里的电话适时响。
我有点耳背,接电话总习惯开免提,于是刚接通,那边磁性的声音就响彻整个包厢:
「老婆在哪?我来接你。」

-1-
包厢静了好几秒。
有人低呼:「靠,对面这声儿好好听。」
话音刚落,就被他旁边人拿手肘撞了一下。
林烟却抬眼注视我:「这声音,很耳熟。」
这话一出,视线都往她身上落,我也是。林烟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和你打电话的,该不会是龙氏集团那位大少爷吧。」
气氛凝滞下来。
章逢年也蹙起了眉。
龙沼听到了,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回:「是我。」
「……」
「我草,是我想的龙氏吗……」有人压低声音。
我则依然淡定地回了个地址,挂断电话。
章逢年盯着我,语气微微上扬,显然并不相信:「你结婚了?」
「是啊。」我抬头看他,一边回,一边凭借对聊天界面的娴熟,手指在桌下迅速给对面发去一个红包。
再端起酒抿一口,笑:「我老公要来接我了,那不打扰各位雅兴了,先走一步。」
起身时又被章逢年叫停,回头,他俊朗的脸此刻微微阴沉,冷笑一声:「太早结婚容易后悔,你不是说过吗?」
他显然有些失控,但被林烟挽住胳膊,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我不以为意,丢下一句:「人总会变嘛。」
然后走人。
其实我不太理解章逢年的脑回路。
按理说两年前他不打招呼直接走人害我被人笑话这么久。
现在怎么还有脸来质问我。
呸。
出了餐厅,冷风夹着细雨往我脸上扑,我拉了帽子戴上。垂眼抽出手机看,刚才发出去的红包对面已经迅速领取,我后知后觉感到肉疼。
草,龙沼这个奸商。
脑子里这样想,人也刚好到,黑色宾利绕过一堆障碍物停在我身前。
主驾驶的车窗缓慢摇下,一只手伸了出来搭在上面。
指节明晰修长,瓷白的腕骨处还戴着一块表。
我拉开车门上去。
车内开了空调,我一进去瞬间被暖气充盈,还带着股好闻的冷香。
「你还挺会演的,那句老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扫一眼前面人,说。
「效果怎么样?」龙沼侧头问。
我回忆了下刚才的场面,回答:「好吧,我的评价是一百块没浪费。」
「我不会让你亏。」
「没想到你这声音还挺有辨识度,一听就听出你是谁了。」
「很正常。」他的语气随意,显然已经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
我不禁咋舌。
「所以你两年前那失魂落魄样是因为他?」龙沼单手握着方向盘转了个方向,以吃瓜者的角度和语气问。
我沉思着:「差不多是。但是请放心,在我俩还是合法夫妻的一天,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
「你想象力挺丰富,我无所谓,你这边可以随时出墙。」
「……」
我往前挪了些,盯着龙沼的侧脸问:「咱俩要掰了?」
「咱俩没合过。」他语调懒散地回,「因为一张小本本暂时被牵连住而已,两年前谈好的,时机一到就离。」
我沉默了一下:「现在,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车子因为前面红灯停下,龙沼耸耸肩膀,「按道理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你不应该最想摆脱这束缚么?」
我不假思索地反驳:「放屁,什么心心念念的人,两年前他让我多没面子,我现在还会再上赶着贴上去?」
龙沼斜额望我,正要说话,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喇叭声,我俩不约而同扭头。
一辆路虎正好开上来停在我们侧边,车窗降下,章逢年扫了一眼我们,视线在龙沼脸上停留好几秒。
最后,瞥我:「挺巧。」
我懒得搭理。
副座的林烟淡淡扫了一眼我,视线回到龙沼身上:「好久不见。」
他俩还认识?
我疑惑地看龙沼。
龙沼也认真想了一下:「我们见过?」
「……」
果然是这样。
林烟愣了一下,随即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其间章逢年又看我一眼,我没搭理他,手指便微微暴躁地敲了敲方向盘,彼时绿灯亮,他按上车窗先一步开走。
我松了一口气:「莫名其妙,对了,林烟怎么认识你?」
龙沼:「林Ṱŭ₁烟谁?」
「……」

-2-
我和龙沼结婚,算是巧合。
两年前章逢年刚出国那会儿,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个人在街上晃着,从里到外把他骂了一千遍。
正骂得入迷时,不小心踩到一只狗,狗汪汪好几声,让我火速回了神,抬头,和对面啃面包的帅哥对上视线。
当时龙沼手指懒洋洋地勾着绳链,另一只手拿着面包,嘴部因为咀嚼而缓缓动着。
我不小心踩到他的狗,他反应也淡定,只将绳子轻轻一拉,狗狗跑了过去。
我下意识开口:「抱歉啊,我没注意。」
他摇头,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龙沼牵着狗就跑,我条件反射地跟着跑,跑得大汗淋漓,直喘气。
在一家奶茶店躲起来后,龙沼看起来没我累,视线盯着外边,问:「你跟着跑什么?」
「啊?呃。」我有点蒙,第一反应是我他妈跟着你跑这么久居然换来这句话,第二反应是,对啊,我跑什么?
我沉默了。
龙沼也没话说。
我抹了把汗,起身准备走人,他却叫住我:「你单身么?」
我一脸莫名:「单,怎么了?」
「和我领个证。」
「……」直接得离谱,我拒绝的话呼之欲出,「不——」
「两百万。」他补充。
我蹲了回去,甩甩头发:「可以,帅哥。」
我这辈子可以失去很多爱情,但我能赚多少钱?
就这样,我俩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龙沼说,不会限制我,然后时机到了就可以离。
真是稳赚不亏的交易。
车子缓缓开进郁水亭,我愣了一下:「这不是你住的地方吗?」
「嗯。」
「怎么把我送来这?」
「今晚在这睡。」
「……」
我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车子在别墅前停下,我稳稳坐着不动。
龙沼没耐心了,弯身透过车窗看我:「要我抱你下来?」
我立马一抖:「不行,不行!龙沼,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当初说好的转眼就忘了是吧,我是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面色淡淡,「你说这么一大段我一句也没听懂,是我智商不行还是你脑子有病?」
我看着他不说话。
对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了,微微眯起眼睛:「尤轻沿,我看起来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
我安安静静下了车。
别墅内灯火通明,照向的每一个角落,都写满了「钱」字。
我刚进大门,楼梯上正巧有人下来,是个穿着睡裙的女人,显然刚洗完澡,皮肤很白,漂亮得不行。
我立马回身,和龙沼正面撞上,他抬眼,我惨笑一声:「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要打扰你们了?」
「……」

-3-
龙沼越过我往后看:「你一个人?」
女人的声音清淡:「他还在二楼洗澡。」
我眉头蹙了蹙,听得有点蒙。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龙沼Ŧű̂ₒ看着我淡声安排:「你睡三楼,那还有个浴室。」
我点点头,跟在他后面,经过二楼时听到一阵洗浴声,忍不住问:「你家不止你一个住?」
「刚你看到的那个是我姐,龙聆。今晚刚下飞机回来,来我这暂住一晚。」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感叹:「你姐真好看。」
龙沼回头,我卡了一下,笑嘻嘻地换词:「咱姐真好看。」
「明天他们得中午点儿才走。」龙沼领着我往房间走,进了浴室,一边试花洒是否灵敏,一边接着说:「你脑子要转快点,龙聆有点聪明。」
我重点偏了下:「为什么是有点?」
「因为我更聪明。」
「……」
洗完澡后,我坐梳妆台前认真卸了妆。
微信有人发消息来,是许郝。他和章逢年关系很好,即使章逢年出国那段时间,他们依然联系着。
当初章逢年给我发完语音后没等我回复直接把我删了,估计是怕林烟看见。
我干脆把他给拉黑,再将能添加我的方式全部关闭。
许郝发的消息也很简单,通知似的让我打开添加好友方式,有人要加我。
我回:「不加。」
他也回得快:「是吗,那我要说是章逢年要加你呢。」
学生时代他就惯爱用「章逢年」三字压我。
现在也是,尽管他知道两年前章逢年干了什么。
我淡定敲字回:「你爹要加我也不行。」
许郝:「……」
人没再发消息了,我躺回床上美美睡觉。
我这人比较认床,翻来覆去凌晨一点左右才睡着,第二天洗完脸后镜子也没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楼。
当看到一楼衣着整洁、正在倒牛奶的龙聆时,我猛地回了神。
草,把这儿当我家了!
龙聆恰好抬头看过来。
让我死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是尴尬死?
但龙聆显然不在意,弯唇轻笑一下。她长得特别好看,五官立体艳丽,像大明星似的。
还是素颜!素颜诶!
眉眼和龙沼有几分相似,他家基因真好。
「过来吃早饭吧,小沿。」她说。
我尴尬地捋捋头发,指指楼上:「你们先吃吧姐,我去梳个头…」
「不用。」她叫住我,「一楼有,更方便。我去帮你拿吧。」
「啊……谢谢。」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餐桌旁还坐着另一个男人,他垂头看报纸,没参与话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俊雅斯文。
刚刚龙聆倒牛奶时,微微弯身,他就伸手勾着她的腰防止她摔着。
很明显,这是龙沼姐夫。
找位子坐下后,我疑惑地问一声:「龙沼呢?」
这话一落,龙聆和姐夫一起看向我,龙聆先开口:「他每天一早都要洗澡,你不知道吗?」
「……」
天杀的,怎么还有这种细节?
我干笑一声:「昨晚没睡好,一下子忘了。」
「没睡好?」龙聆低头用汤匙调牛奶,笑,「那他精力还挺好。」
……
什么?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含泪点头:「哈哈。」
话谈到这,龙沼也正好下楼,他完全错过我们说的话。自个拉开椅子一坐,拿了块三明治叼嘴里。
龙聆喝了口牛奶,抬头问:「你俩结婚多久了来着?」
……
我是真的有点蒙:「两年多了。」
龙沼:「846 天。」
六,你咋不细致到小数点呢。
龙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记得回趟家,我听妈抱怨你们挺久没回去了。」
闻言,我背脊正了正:「确实。」
然后扭头看龙沼,温和地笑:「明天回去一趟吧。」
龙沼点头,接着把剥好的鸡蛋放我盘子里,笑:「吃一个,补充蛋白质。」
我有点猝不及防,用眼睛看他,轻轻抬一下眉。
片刻,接过,掐着嗓子:「谢谢老公。」
这一举动换来对面二人意味深长的笑。
等人走后,我往后一瘫:「明天真要去你家?」
龙沼摇头:「不用,我能处理。」
我「哦」了一声。
他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我连忙跟上。
……
回公司后,同事杜思一脸激动地凑过来跟我说:「轻沿,好消息!」
「什么?」
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咱们经理换人了,长得好帅哦!」
我不是很感兴趣:「哦。」
「名字也特好听!」杜思脑袋晃来晃去,笑眯眯的,「章——逢——年,怎么样?」
「……」
我扬高声音:「谁??」
杜思被我的反应吓一跳,手指戳了戳我:「章逢年啊,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听?」
……这,这是好不好听的事儿吗!
我扶额,生无可恋:「好端端真是……突然换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尤轻沿。」
我翻了特大的一个白眼,回身:「您说。」
章逢年:「来我办公室。」
杜思在一边压低声音:「靠,真是越看越帅。」
人模狗样罢了。
章逢年立在办公桌前,看着我,片刻才开口:「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两年前的事生气?」
我微笑:「并没有,我气量没这么小。」
「阿沿,你和龙沼结婚是假的对不对?」他又问,有些急促。
我一脸认真:「是真的,我就奇怪了,你老纠结这个干什么?」
章逢年摇头,片刻,轻笑一声:「你大概是在骗我。龙沼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价甚至能在网上查到,和你结婚,完全不可能。」
我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觉得我配不上他?」
「阿沿。」他又低低叫了一遍我的名字,一脸为我着想的样子,「你很清楚你和他的差距,我没有贬低你,只是根据这个现实问题来反驳你而已。」
我哦了一声:「然后呢,反驳了干什么,我跟谁结婚关你屁事?」
章逢年安静好几秒。
「关,你不喜欢他。」
「你不会觉得我还喜欢你吧?」
他说:「我这次回国就是因为你回来。乖,先把我微信给加上。」
我弯了下唇:「你说这话的时候想过林烟听到是什么感受吗?」
他顿了一下,继续慢条斯理道:「她不重要。」
……
我看着他:「好见啊,你这人真的好见啊。」
面对我直接的怼骂,章逢年也不生气,仍然泰然自若地问:「龙沼是不是胁迫你什么了?」
「没有,我很喜欢他。」
「你骗不了我,阿沿。」他垂头笑,再抬眼时,眼底笑意全无,很冷淡,「离他远点,到我这边来。」
我问:「你是不是脑子瘫痪了还是你本来就贱,跟我玩双重人格是吧?我警告你别再抽风啊章逢年,不然我不介意把前两年的账一起算上。」
一通说完,我转身就要走,章逢年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将我一下拽进他怀里。
「你大爷——」
他垂头,手指盖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很恼怒:「尤轻沿,你能不能听点话?」
停顿一秒,声音又软下来:「我在美国很想你,失魂落魄好几次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错了可以吗,你原谅我一次,我们再开始行不行?」

-4-
话音落,章逢年忽然松开我,躬身捂着头,身子缩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回头。
林烟正站在办公室外看着我们。
她身侧不远处还站着个人,人站办公桌前,手指把玩着桌上一个小型弹弓。
而后抬眼瞥过来,笑了一下。
龙沼。
「龙沼?」章逢年蹙眉看向他们,手指揉了揉后脑勺放下后,声音冷了一个度,「是你砸的?」
龙沼依然呈懒散的姿态倚着桌沿,不答反问:「你在办公室和有夫之妇拉拉扯扯,是要上赶着当小三么?」
我脑子里琢磨着龙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也大抵猜到是因为林烟。
章逢年冷冷地望着他:「你们真觉得我好骗?」
「……」龙沼沉吟一下,视线往他脑门上转了两圈,「你是真脑子有问题?」
「……」
骂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龙沼的语气太他妈诚恳了,像是真的关切章逢年脑子一样。
而章逢年显然要被气死了,他深深吸一口气,随后讥笑:「龙大少爷太闲可以去找点事做,你一个外人不适合来这里,看在你年纪小,刚才那举动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还请离开。」
两人对比起来,确实章逢年要大些,他大了龙沼整整两岁,我也是。
也就是我们大一时,龙沼正在上高二。
听他这么说,龙沼再次举起弹弓对着他。
章逢年下意识抬手要挡。
龙沼垂头愉悦地笑了一声,随后将弹弓轻轻一扔,起身冲我抬下巴:「出来一下。」
闻言我迈脚,章逢年伸手要拉我,我连忙避开,淡淡提醒一句:「注意距离。」
经过林烟时,她朝我笑了一下。
龙沼站公司前台,将一个袋子推了过来。
我狐疑地看他。
「我妈给你做的。」
我了然地点头,随后说:「阿姨问我为什么没去吧?」
「问了。我说你工作忙,她就花了十五分钟时间给你做出这个午餐便当。」
我忍不住抿唇笑。
龙沼接着说:「你要是嫌目前处境太烦,可以来龙氏。」
他这话倒让我有点儿惊讶,随后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能应付。」
他没再多说,点头,干脆利落地走人。
我看着人的背影,有些感慨。
龙沼脸生得很优越,我之前一直觉得见过最好看的男生是章逢年,直到遇见龙沼后,才发现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龙沼全身上下就连下巴上那颗痣都是吊打章逢年的,我没开玩笑。
他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他们那个圈子也数他最有本事,尽管这两年一直因为我和他的这层表面婚姻给他的桃花筑上了一道墙。
我仍见到过有女人主动跟他示好。
前段时间龙沼忽然跟我提时机ṭùₛ到了,估计也是醒悟了,觉得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
他这条水路不能光只为我搭桥。
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耽误人家了。
下班后,我到家洗了个澡,裹着头巾坐沙发上,嘴里叼着根薯条,举着遥控器找剧看。
挑半天点进一个综艺,茶几上的手机同时振动一下。
人这辈子最想吃的大概就是后悔药,比如在我这会儿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给手机开勿扰模式,在我身心总算能放松的这一刻。
给综艺按暂停,我认命地捞起手机。
是条短信。
——我是章逢年。
可以,更烦了。
我在思索着叫他滚还是拉黑时,第二条紧接着来。
——我想了很久,大概想通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不是怪我当初跟着林烟出国的事?是我当时太冲动,直到后来我发现在国外我第一想到的总是你。
我冷笑一下,敲字:你刚回来那晚说的话我还记得呢。
两分钟左右。
——我是试探你的态度,阿沿,你在意的这些问题我们都可以慢慢解决。
——不用解决,我已经不在乎了。
——为什么,是觉得结果都差不多吗,你和林烟某些地方挺像的。
我回:不一样。
他回:?
——她是林烟,我是你爹。
……
章逢年没再回复,主要还是,我没耐心等他回复直接把他拉黑了。
大学四年我一直跟在章逢年身边,所以在熟悉的人眼里。
我=跟班=舔狗=章逢年的专属舔狗。
我那时候还挺叹息的,为什么不能说我深情呢。
好吧,其实我也并不深情。
因为我待在他身边是有原因的,这原因说出来死神听了都流泪。
我和章逢年是高一那年认识的。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脸长得不错,性格看起来挺阴郁。
事实上他确实很阴郁,因为他爷爷常年卧病在床,时间不多了,而他和他爷爷感情最好。
我家和他家离得近,所以我偶尔闲时会陪着章逢年去看他爷爷。
在高三冲刺的最后三个月,章逢年和班上一女生谈恋爱了。
一次周五,女生撒娇让他陪她去买东西,章逢年只得托我先去医院。
我一路想着编个什么理由,结果一去,章爷爷就戳破。
他说他知道他孙子谈恋爱了,章逢年在病床前照顾他的时候,时常会分心,偶尔还会傻笑。
我心情有些复杂:「章爷爷,他等会马上就来…」
爷爷打断我,声音很虚弱,但他努力挤出笑:「爷爷啊,没力气了。沿沿,你是个好丫头。章家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年……所以,爷爷希望我走后你替我陪伴他,监督他,不要让他在关键时刻走错路……好吗?」
……
我郑重地点头。
章逢年是在二十分钟后赶到的,然后跪在病床前长久不起,木着一张脸流泪。
看得出他很后悔,因为他和那个女孩分手了。
女孩拉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章逢年却仿佛忽然硬下心肠一样,丝毫不动容。
我当时也在,于是传言就变成了……我挑拨离间导致两个分手。
再后来我和章逢年考上同一所大学,这时候,他听身边狐朋狗友的话,已经隐隐相信我对他有那心思了。
我懒得解释,因为我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
我现在烦他烦得要死。
直到遇到林烟。
漂亮又温柔的林烟,没哪个男人不喜欢,章逢年也是。
我有些欣慰,这下章逢年肯定得以追林烟而和异性保持距离为由主动和我断联。
毕竟在他和他朋友眼里,我是苦恋他几年尽管没得到回应都心甘情愿的人。
到时候我顺势伤心欲绝,心寒离去。
我想的真的很完美。
可事实总会有意外。
章逢年仗着自己有颜任性,光明正大追了林烟很久。
结果被拒绝。
他当时特伤心,在外喝酒,醉得不省人事。
我接了电话去的时候,耐心差外加起床气导致脑子烦得要爆炸,恨不得抡起酒瓶把他砸醒。
「你是不是有病,喝那么多酒?喝就算了认识的人那么多干嘛光打给我啊,成心不想让我睡是不?」
我的语气特别不耐烦。
所以当章逢年抬起脑袋迷糊地问:「你喜欢我有多久了」的时候。
我懵逼了:「?」
他点头:「那我们谈一个。」
「……」
他以为我来跟他表白呢?
我扫一眼桌上的酒瓶,思索着这算不算故意伤害罪。
但顾及他醉得像个傻逼以及我本人秉承着良好的品德,我放过了他。
我没想到章逢年第二天一醒来就发动态高调宣布我俩的关系。
我当时睡得特死,醒来的时候,消息一下滑全是:恭喜啊,祝你得偿所愿,99 之类的。
我转头对着章逢年的对话框敲下含妈量 99% 的小作文。
还没来得及发,我老板一个紧急电话催过来。
「尤轻沿!你是不是不想要工资了?!」
「……」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当即先吞下这口气往公司跑。
我坐公司里认真复盘了一遍,想着好歹相识一场,给他个面子,先演着,过两天我就以不合适为由提分手。
但章逢年比我还老 6。
他得知林烟要出国的消息,二话不说跟着出国。
所以,我锅背大了,真正的舔狗其实是章逢年。
所以,我相当于被强行官宣又被强行甩了。
我的素质告诉我,我该用全世界最恶毒的话去诅咒章逢年。
但理智又告诉我,这都不是事,起码,你摆脱他了。
可谁他妈料到这人两年后又回来了,回来就算了,还来我面前找存在感。
我越想越气,以至于接到龙沼电话时,下意识说:「有屁快放!」
那边安静了一下,有别人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笑声:「你这是被妻管严了啊。」
「……」
我压低声音:「我如果说我刚才那四个字是对我家狗说的你信吗?唉,我说真的,我家奇瑞可爱放屁了。」
「……」龙沼,「有病。」
「……」怎么骂人呢。
他又说:「你准备一下,我待会来接你。」
「噢。」我点头,反应过来后停一下,「接我干嘛?」
「去我爸妈那儿。」他语气淡淡。
我想了想,说:「行。」
然后迅速换了身衣服,化一个淡妆,将还没开始看的电视关掉。
龙沼来得很快,我上车第一句就问为什么突然要去。
「今天是我妈生日。」
我张了张嘴巴,啧了一声:「你这就不对了啊,咱俩尽管不是真的,起码外人看着是真的。阿姨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叫上我,你知道我会在你家那边会被怎么评价吗?」
我一面竖指头一面说:「没礼貌、不尊老、太冷漠等,然后直接上升到怀疑我俩是不是结了个假婚。」
龙沼侧一下头:「你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
「……」
源于两年前我随口说的。
当时龙沼第一次带我去见他爸妈,在那边我认识一个小妹妹,叫漫漫,我俩一路下来聊得挺欢快。
她说她最近很苦恼,因为她爸妈让她去学一些东西,不然和别家女儿比,会丢人。但她对那些不感兴趣。
我说:「不喜欢就不学。」
「可是我会被那些叔伯阿姨指指点点。」
「无所谓,不相关的人无论说什么,吐出的唾沫对你来说都只是细菌,往他们脸上泼一杯消毒水就行。」
「……」漫漫敬佩地看我,「二嫂,我好想像你一样酷。」
……
拉回思绪,我轻咳一声:「今时不同了,我现在得给自己积攒功德嘛。」

-5-
车子轻松拐个弯在两棵绿植前停下。
我深呼一口气。
「你紧张?」龙沼问。
我摇头,「做个戏前动作。」
「……」
然后刚下车,就有人站门口冲我招手。
我盯着对方半熟不熟的面孔,拉了拉龙沼的手:「这哪位?」
龙沼顺着方向看去,「之前和你聊得最欢那个。」
……哦。
这丫头长得真快啊,个头高了好大截。
我笑眯眯地走过去,漫漫亲昵地挽起我的手:「二嫂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不。」
我内心说了一百遍感恩龙沼,然后回:「那肯定记得,都长这么高了啊。」
漫漫抿唇笑,随后说:「走吧,伯伯们在里面等你们呢。」
屋里人多,除了龙父龙母,还有边上坐着龙聆,我几乎不认识(微笑)。
「沿沿。」龙母笑着朝我招手,「好久不见了,听龙沼说你很忙,坐过来,陪妈聊聊。」
我挪步子前的唯一的念头是,假婚真是害死人。
我的社交是最差的,但我演技也是最好的,以前我妈时常念叨怎么没把我送去娱乐圈。
中途他们端蛋糕上来切,龙沼全程都坐对面听旁人讲话,他手肘搭膝盖处,身子微微躬着,旁边友人和他笑嘻嘻说着话。
他很少笑,端起桌前的果汁喝一口,然后继续握在手里,一面认真听,一面轻轻晃着那杯果汁。
手腕处的黑色手表衬得皮肤很白,贵气十足。
我中途想去上厕所,龙漫带着我去,回来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我扫一眼对方,挺陌生的脸,年纪和龙漫相仿,她穿得很漂亮,语气也高傲:「龙漫,你一天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啊,真丢人!」
闻言,龙漫拉着我的力气紧了些。
我寻思这是个没事找茬的,询问:「哪丢人?」
「她呀,全身都丢人。」女生握着酒杯走过来,轻笑一下,我伸手按住她欲动的手。
女生:「?」
我叹口气:「妹妹,都什么年代了,你这招偶像剧早不演了,干嘛呢?」
她脸色一僵,将杯子里仅剩的果汁仰头喝完,冷笑:「我才没这么无聊!」
你说是,那就是咯。
我牵起龙漫的手离开。
「二嫂……」龙漫声音依然小,「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不是,我发现你这个子真是白长,性格不能太软弱啊小丫头,容易被欺负。」
她低低地说:「龙暄是家家大人眼里的优秀孩子,我妈也喜欢她,我有点……怕她。」
我一脸恨铁不成钢:「有什么好怕的?你主要是因为你妈也喜欢她吧,再喜欢也不如你这个亲生的啊,你是不是被你妈弄出阴影了。」
她情绪很低迷,听这句话点头:「嗯,我妈给我的压力蛮大的,我的言行举止她都管着,不能做错一点。」
我蹙眉,这是什么窒息式教育?
「二嫂,你妈是这样吗?」
我摇头:「我妈常说我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
龙漫听了笑:「看来阿姨平时被你气得不轻。」
这确实是。
我想起上次和吴女士吵架还是在两个月前。
因为谈恋爱这个话题。
我没跟她说我和龙沼的事,因为以她的思想,能将我大卸八块外加煎炸蒸煮。
当时是一个追求者天天来我家献殷勤,我妈可喜欢他,苦口婆心跟我说半天,被我严厉拒绝后。
她气死,开始数落我。
从性格缺点到家务劳动。
我妈:「就你这样还看不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差不多。」
我弯身找东西,不以为意:「我不需要他看上我,我也没说看不上人家,就单纯不喜欢而已。」
我妈:「你这样以后没哪个男人喜欢你的。」
「借你吉言。」
「……」
「滚!!!」是咆哮句式。
唉,我自己独有的这套逻辑跟我妈是讲不通的,当然,我也没打算和她讲通。
想得入迷,我一口喝下大杯酒,察觉到嘴里的辛辣味时,猛地回过神。
龙漫呆呆地望着我:「二嫂,你喝的这个是酒……」
我知道。
我尤轻沿活了二十几年,没输过,但今晚,我输给了一杯酒。
龙沼从龙漫怀里接过我时,盯了我两秒:「你酒量这么差?」
我抬头看他,呵呵地笑:「你好啊帅哥,第一次见面,给个联系方式呗?」
「……」
身后有人说话,我听不清,安静靠在龙沼怀里,然后被他抄膝抱起。
他抱着我出了别墅,有冷风吹过来,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嘟囔着:「冷啊,真是,后妈都不这样带的。」
「……」龙沼抱着我往车那儿走,「厉害,我变你妈了。」
「你本来就是我妈。」我迷迷糊糊地反驳。
他把我轻放在副驾驶上,又低头给我系安全带,身上那股味道越闻越好闻。
「妈,你用的什么香水啊?」
龙沼依然垂睫系着:「在网上随便买的。」
「哦。」我继续安静睡了。
中途觉得冷,还觉得有点渴:「怎么没给我盖被子啊,我想喝水。」
车子稳当开着,龙沼回:「马上。」
「马上」这段时间里,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被他抱下车。
我换了个姿势,抱着龙沼的脖子,像八爪鱼一样挂他身上。
他趔趄一下,然后及时稳住,面无表情地去碰墙上开关。
还没碰到,我身子在这时候歪斜,龙沼猝不及防被压靠在身后墙上。
我的头发有一半散在他肩身处。
这种情况换我我得炸,但龙沼没有,他性格很好,是少见的慵懒佛系。
他的脸平时给人玩得很花的错觉,但也只是错觉。
我忍不住在他身上扭了扭,脸动了动,龙沼立马说:「你要是亲到我我把你从这儿丢出去。」
话落,我的嘴擦过他的脖子。
「……」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冷啊,妈,你快、快给我盖被子。」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扯龙沼的外衣,他连忙握住我的手,二话不说往卧室走。
灯都还没开,直接把我放床上,我拉着他的衣尾睡得沉。
龙沼伸手拽了一下,没拽动。
「你到底真睡还是装睡,脑子不清醒的人能有那么大力气?」
我听不到他嘀咕啥,我只知道有人要抢我的钱。
「我的……想抢我的钱……你不如去死……」
「……」

-6-
醒来的时候头疼得不行,我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捋一把头发,视线在房间里随意落着。
「这是,龙沼住的地儿?」我轻吸一口气,努力回忆昨晚发生过什么,但很遗憾,什么也想不起来。
下床时,注意到拖鞋旁的地板上有一颗小小的银色链牙。
我下意识眯眼。
我的衣服没有拉链,不会出现这个。
…总不能是,龙沼的吧?
出房间的时候,龙沼人坐餐桌前,手里握着把小刀切吐司。一下又一下,看得我莫名发慌。
「早上好啊。」我主动打招呼。
龙沼抬头,刀尖插了一片递给我。
我连忙撤开,摆手:「客气客气,我自己能弄。」
「清醒了啊,不容易。」他撂出这句,然后收回去,咬一小口。
阴阳怪气,绝对是在阴阳怪气。
我拉开椅子坐下,试探地问:「我昨晚……没干什么吧?」
龙沼垂头切吐司,闻言摇下头:「没。」
我一口气刚松一半。
他又接着:「就是叫了我半晚的妈而已。」
「……」
我放下筷子,强烈压下这等奇耻大辱,语气冷漠:「我们离婚吧,立马离,现在就去民政局。」
龙沼抬眼看我,点头很果断:「行。」
我盯着盘子,暗暗发一千遍誓我要再碰酒立马以死谢罪。
但婚没离成,因为我俩同时接了个电话,挂断后隔着餐桌对视一眼。
很默契。
「改天。」
「OK。」
……
章逢年在公司拦住了我,他下巴处长了一圈淡淡的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有点差。
「阿沿,今天,能不能陪我?」
我错开他准备走,他却伸手圈住我的手腕:「陪我去看爷爷。」
步子因为这句话停。
我回身,抽回手,语气平平:「章逢年,虽然你人不咋地吧,良心倒是还有点,你自己去吧,咱俩现在没关系了。还有,别动不动碰我,你这我都可以告你性.骚扰了。」
章逢年眼神落我脸上,很复杂。半晌,沙哑地笑一声,摇头:「阿沿,你变了。」
我点头:「是这样,我早就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尤轻沿了,所以别再来烦我。」
错开时,他又不死心般地再问:「你真的和龙沼结婚了?」
「结了,我们是真爱,生生世世不分开那种。」
「……好。」
下班后,我带奇瑞去宠物店洗个澡。
洗完抱着它出店时,撞见林烟。
她单肩挂着包,冲我笑笑:「又见面了。」
我礼貌点点头,准备绕开走人,林烟叫住我:「尤轻沿,你是这个名吧。」
我点头:「对。」
「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她问。
「并没有。」
「我和章逢年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解释,「即使在国外那两年,我们也没有确认过男女朋友关系,是他一直在追我。」
啧,做舔狗舔到这地步也不是一般人了。
我轻轻抬眉:「所以?」
「我想让你清楚而已,章逢年他喜欢的其实一直是你。」说到这,她弯唇浅笑一下:「或许你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我也是。我搞不懂这些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为什么可以蠢到,连自己喜欢谁都分辨不出来。」
我也这么想的。
「所以。」林烟温柔地笑,「希望你不要误解,还有,你和龙沼我很意外。」
我看她。
她垂下眼睫:「龙沼和我曾经是一个大学,我们的关系仅仅是上过同一节课。他那时候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你意想不到的程度,每天都要上表白墙无数次。
「我对篮球从不感兴趣都愿意每天挤出时间特意经过球场,就为了看他,他很会打球,什么都会,但就是不会撩女孩。我每天能在各种转发照片里看到他的身影,模糊的、清晰的都有,可现实偶遇他本人的几率少得可怜。」
说到这她笑了下:「那时候每天心痒痒,就好像,他是那种大明星,只会出现在你的手机里,但和你的生活毫无关系。」
我听得恍然大悟。
难怪林烟瞧不上章逢年,原来她早就遇见过龙沼了。
在她的青春里。
这大概是无人比拟的存在。
想到这,我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我想说我和龙沼马上就散了,我俩是名存实亡的关系,你到时候可以大胆去追他。
但林烟打断我准备开口的话,她温和说:「你和他确实挺般配的,尤轻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我微愣,想了一下,接话:「有,但不多。」
因为我那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舔狗一枚…
林烟诧异起来:「难道是我的审美比较小众吗?」
…不,你的审美很大众,因为我坚信我是美女。
林烟看一眼手机,忽然问:「我有朋友叫我去打台球,你要一起去玩玩吗?」
「不用了。」我轻声拒绝,抖一抖怀里的奇瑞:「得带这小家伙回去了。」
林烟似乎才注意到它,吃惊地笑了一声:「它好可爱,我好喜欢,要不去玩玩吧,正好让我抱抱它。」
……
别人一夸奇瑞吧,我就容易飘,处在这个状态的我是最好说话的,我答应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烟笑起来太好看太温柔了,我没法儿拒绝。
如果有检测对男女生喜欢程度的机器,我对女孩的大概占 80%。
我去娱乐场所的次数可以说少得可怜,林烟领着我到达时,一抬头醒目的三个大字挂在那。
星期八。
这店名特殊,修得也高级。
里面人多,几乎每一桌都有人,台球和球桌碰撞出哐啷声。
奇瑞在我怀里乱动,我轻拍它的头,避开周围专注打球的人。
走到场子中间,林烟招手和她朋友打招呼,再回头拉我。
「这位是?」她朋友询问。
林烟答:「我朋友,陪我来玩玩。」
我礼貌性笑笑,林烟先不打,她接过我怀里的奇瑞逗它半天。
逗够了,撇头问她朋友:「你们怎么不去二楼,一楼我感觉人太多,老闻到汗臭味。」
「二楼也满了呀,听说有大佬在呢,包了一半的位置。」
啧,有钱就是任性。
但我有钱,我也会这么任性。
中途我尿意有点急,一楼人多,这会儿厕所没个空余的,只得上二楼。
我妈曾说我这辈子干得最完美的事儿就是砸别人的场子,这大概是一种贯穿我人生的预言,因为我在进厕所之前,眼神不注意瞥到一处。
一个女人俯身正在击球,而她身侧的男人一边和身旁人谈笑,一边将手自然地搭在她后腰上。
再慢慢下移。
场内很吵,各种声音都有,没人会注意这里。
而女人受到冒犯后也只是沉着脸挪开,男人继续慢吞吞地紧跟过去。
我手里的包就在这时候砸过去。
准头很好,男人草了一声。
这举动惊扰周围,微微安静下来,眼神纷纷都往这边晃,落到我身上。
「你他妈丢的?」被砸的男人张嘴就骂。
我的包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被女人捡起来,她想递给我,却被男人一把推开,接着人往我这走。
他离我三步左右距离时,我依然很淡定。
一步左右后,我甩了一巴掌过去。
「……」
人被打蒙了。
周围也诡异地沉静下来,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神经病。
但我动了动手指,震惊于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动作。
我曾当过一段时间的中二少女。
那会儿看多了武侠片,常幻想自己成为一个女剑客,把恶人都收拾一遍。
而现实我知道男女力量悬殊,于是大脑飞速运转如果他给我一下,我是立马躺地上讹他几百万还是先发制人踹他裤裆跑人。
但我的计划都还没开始,就被一道声音打断:「金兆佳。」
「……」
龙沼。
我才注意到龙沼也在。
他人在最里边儿,手握球杆,微侧头看这边。
他周遭的人挺多,男女都有,男的抽烟准备看戏,另几个女人举着手有些惊讶,我的关注点是,她们的美甲好漂亮。
喔,金兆佳很明显叫的是我面前这个猥琐男了,他套着件黄色背心,手臂从肩身一路沿下有很大片纹身,长相挺凶,像以前那种黑社会。
这会儿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我。
其实我注意到龙沼后,是有点心虚的。
而金兆佳被龙沼这么一喊,眉目间的戾气降去很多,声音仍阴恻恻的:「给老子道歉。」
「我不给傻逼道歉。」我说。
龙沼开始往这边走。
金兆佳被我的话给气笑,他倒是一点不觉得丢人,笑够后,用气音说:「我坐过牢你知道不?你想知道我干了什么才进去的么?」
我没露出他所期待的恐惧表情,因为我头一次见这么积极露底的,把这种脏事当宝贝似的到处炫耀。
于是我平淡风轻回:「干了遭天谴的勾当呗。」
龙沼来了,他压回了金兆佳欲发的怒气,给了他一个眼神,人就憋着股气转身。
我咳了一声:「好巧,你也来打台球。」
龙沼:「我是来打球的,你是来打架的?」
「……」
他这一问,我那股尿意才再次冒出来,呵呵笑道:「我说我是来上厕所的你信吗?」
林烟恰在这时候上来:「轻沿,你怎么半天没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
在看到龙沼那一瞬间。
我逃似的转身去厕所。
再出来时,二楼已经恢复先前的气氛,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林烟手里拿着我的包,眼神追逐着里面的人。
我走到她面前都没察觉。
「林烟。」我叫了一声。
她才冷不丁回过神,依然看着那边,细声说:「原来她们说的包场那个就是龙沼,那你要待在这吗?」
我摇头:「不啊,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说到这,跟着偏头看。
龙沼在交错的人群中依然招眼,这会儿正俯下身准备击球,他侧边有人递烟,他摇头不接。
然后动作利落地打出。
我离得远看不清,但从周围瞬间发出的口哨声以及拍掌声猜出,一定打得很漂亮。
龙沼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他直着身子,光一个侧脸就万里挑一。
眉骨鼻梁样样没的挑,周身烟雾浓重,缓缓蔓到他身边,他也不在意,一手握着杆,另一只手拿出手机闲闲敲着。
敲完后放手机,再次俯下身。
与此同时,我包里的手机响。
一条两秒前的讯息。
——等我。

-7-
林烟她们先一步离开,我抱着奇瑞在一楼等龙沼。
将近十点半,人才陆陆续续从二楼下来。
没人注意到我,龙沼走在最末,相反他第一眼就往我这看,再侧头和旁边人低语几句。
其他人出了台球馆,龙沼拐方向走过来,路过前台时顺了一瓶饮料。
食指微屈拉开拉环,喝一口,继续往我这走。
我朝他抬抬下巴:「亲爱的,你让țű̂ₛ我等你是为了亲自送我回家吗?」
这句「亲爱的」让他步子顿了一下,看我:「你撩起人来不脸红。」
这不算撩吧,我觉得。
我起身,抱紧睡着的奇瑞往外走。
龙沼跟我身后。
有店内工作人员叫他,看起来跟他挺熟,对方笑了丢来一句方言。
我没听懂,龙沼听懂了,他听完后轻勾一下嘴角,摸出车钥匙继续自顾自往外走。
「不是。」我追了上去,「那个工作人员刚刚说的什么?」
「说你太虎。」
我笑看他:「你觉得我信?」
他慢悠悠地回:「答案只有我知道,你问了你就只能信。」
……
撂完这句后他启动车子,有风沿着车窗缝进来,把我额前的碎发吹乱。
我往后一靠,手指摁车窗升降键,堵住了外边儿的风。
「好累,如果我没那么好说话,答应林烟,现在肯定也在家躺着了。」
「没看出来。」
「什么没看出来?」
「你好说话。」
……
我抬手指支着侧脸,淡淡说:「那男的本来就是欠,你不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我扔包都是轻的。」
龙沼平稳地开着车,然后问:「无论他做什么,你出手之前有想过处在优势还是劣势吗?」
我顿了一下,轻眯眼:「我做事确实容易冲动,所以我妈说如果我哪天坐牢了她都不惊讶。」
「阿姨真这么说的,没其他话?」
「没。」
他笑两声,评价一句:「你能平安长这么大,挺不容易的。」
车在郁水亭停下。
我抱着熟睡的奇瑞下车后,保姆张姨刚丢完垃圾回来,她拉着我往前两步,压低声音:「太太,我有事儿和你说。」
「你说,张姨。」
张姨从兜里掏半天,掏出一张褶皱的纸条,她掀开递给我。
我艰难地认了半天,才看清纸条上的内容。
[帅哥,我的 V:qy5xxxx]
「太太,这是前两天来家里做客的一个女人留下的,我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和她联系过,我相信先生的为人,但还是觉得要和你说一下。」
我弯了弯唇,说:「我知道了,不早了,张姨你早点休息吧。」
「哎。」
……
上楼后,龙沼正巧从浴室出来,他正在套 T 恤,一截精瘦好看的腰腹露出来。
腹肌上还挂着水滴,肤色白,皮肉嫩。
我倚在门栏处,斜过头:「帅哥身材挺好啊,难怪别人来一趟你家就被勾魂了。」
龙沼:「?」
他一面穿衣一面瞥我,短发半干半湿,额头处小小的美人尖很显眼。
这张脸真的,放在高中我高低暗恋他三年。
而他自个站那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低声:「你什么毛病?」
我无声笑笑,分析一句:「龙沼,想泡你的人应该有很多。」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擦头发的动作懒洋洋的:「怎么,你吃醋?」
「我还是比较喜欢吃酱油。」
「那你问个屁。」
我:「……」
静默两秒,我又开口:「你觉得我好看么?」
他专心擦着头发,闻言瞧过来一眼:「还行。」
我一听,有点炸:「这评价听着很勉强啊。」
人不接话了,气音式笑一声,含义挺深,再然后绕过我下楼。
我看着他的背影,隔空打了一拳。
洗完澡后出来发现楼下灯还亮着,张姨肯定休息了,那就是龙沼还没睡?
我套件外衣下楼。
厨房里的声音越近就越清晰,还携带着股清淡的香味。
「龙沼?」
人应一声:「嗯?」
我拉门进厨房,看他穿着睡衣,握着筷子捣鼓碗里的东西。
然后关闭电磁炉,从里面挑出面。
「好香的面。」我忍不住凑近闻了闻,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居然还会做饭。」
「不会做饭我能长到现在?」他端着面看我。
我折回身拉椅子坐,调侃:「我以为你这样的从小都是保姆不离身的。」
他也拉椅子坐我对面,「想多了,我爸从小拿我当捡来的养的。」
我没话接了。
「吃么你。」他挑了一筷子。
葱香味扑在鼻息处,我咽了咽口水,挽着头发弯身凑过去。
我微微仰头尽量不触碰到筷子,但这样吃显然有点狼狈。
面条进嘴后,我抽纸擦嘴,模糊说了句:「我刚刚一定很丑。」
「还行。」
「……」

-8-
周四那天经理再次换了人。
据说是章逢年主动交的辞呈,他的离开让好几个女同事扼腕叹息。
只有我欢呼叫好,心里默默开了一场无人派对。
但章逢年压根没有放弃,他当年追林烟的劲头似乎再次冒了出来。
总是在深夜用各种陌生电话跟我发很多很多短信,抑或者在我家楼下等我下去。
短信我没看,人我也没理。
连续几天下来,我搬去了龙沼那儿,得到片刻安宁。
周末双休的时候,我睡了个自然醒。
醒来时发现发圈被奇瑞叼走了。
我骂骂咧咧地追着下楼。
这家伙今天精神得很,硬是叼着绕着郁水亭跑了半圈。
我才发现后山处有个私人游泳池。
今天日头大,阳光洒了一片在池水上,看着挺波光粼粼。
而龙沼穿着休闲服坐藤椅上和人说着话。
他被这边动静引得分神,回头瞟一眼,他戴着顶咖啡色鸭舌帽,脸有一半蔽在阴影里țū⁾,只露出殷红的嘴唇,线条清晰的下巴。
奇瑞被我抓回怀里,我警告它不许动,随后扯扯发绳,五指缓慢拢顺头发。
「好漂亮的姑娘。」这道声音使我抬头,龙沼身侧的男人说的,他戴着一副墨镜,笑嘻嘻地开口:「美女,你怎么在这里?」
龙沼替我回:「很奇怪?」
「当然奇怪。」男人轻拍龙沼肩头,「你这儿什么时候有过漂亮的女孩子,你亲戚?」
他话音落,我也恰好扎完头发,抱起奇瑞以看戏的态度准备看龙沼怎么答。
龙沼没说话,男人又歪头搭讪:「你好啊漂亮妹妹,介绍一下,我叫谷伦,你觉得我帅不?」
他套着件白色背心,小麦色皮肤看着很健康,脖子戴着串银链。
龙沼垂头没出声,大约是等我的态度,看戏的位置一下调换过来。
他手肘搭膝盖上,手腕处戴着表,还有串黑色珠子,手悠悠晃,珠子时不时撞表。
我勾勾唇:「挺帅的,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谷伦笑得坏兮兮的:「别啊,我看我俩挺配。」
龙沼侧过头去看他,后颈的线条连接至下巴,一动,就露显好看的弧度。
「那你觉得我跟她配么?」他问。
谷伦一前一后打量我俩,说:「为什么问这个,她总不能是你女朋友。」
「不是的话她为什么在我家。」
他没话说了,静好几秒,竖个拇指:「龙沼你牛,能沉住气看我在这撩半天。」
龙沼气定神闲:「那不有关系挂在那么。」
「什么?」他侧头。
「她不算我女朋友。」龙沼一字字地,「是我结婚证上边的另一半。」
我敲打手臂的手指停了一下,对上谷伦震惊的眼神,笑。
他缓了几秒,大约觉得气氛被自己弄尴尬了,又或者刚吃进一个信息量太大的消息,所以揉着后脑勺起身,留下一句:「我回趟家。」
人走后,我侧过身看远处缥缈的云,「你干嘛告诉他,后边儿我俩散了够你解释的。」
龙沼没答,问过来一句:「你昨晚睡得好么?」
这问题让我感到莫名,「挺好的啊,怎么?」
「没事。」他抬手揉揉眉心,起身,越过我。
奇瑞轻唤了一声,步伐急匆匆跟上他,在他腿边不厌其烦地绕来绕去。
我蹙着眉,觉得莫名其妙。
周四阴雨天,吴女士来了个电话叫我回家吃饭。
我当时在拆一盒饼干,拆开了,抽一块放嘴里,散漫问:「什么日子啊您老忽然叫我回去。」
她在那边笑一声:「还能是啥,我和你爸纪念日呗,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快点回来,不然吃不完。」
我抬头望一眼窗外,玻璃窗上挂着一条条雨滴。
「行,知道了。」
龙沼今天不在,他被他爸领着应酬去了,我发了条信息给他,然后跟张姨道了别,撑着伞出去拦出租车。
天色渐暗,雨夜冰凉,万家灯火通明。
红绿灯路口停下时,我盯着窗外,撑着伞等绿灯的路人纷纷挨着,很沉默,仅有几个相熟的人脑袋挨在一块说话。
其中还有对高中生。
男生比女生高半个头,伞特意往女孩那边偏,女生仰头和他说话,他很认真地听,时不时笑一下。
听完后回头朝她说话,女生立马往他肩背拍一掌。
绿灯亮,人群开始陆续过马路。
我收回视线。
到家的时候,雨势依旧没有减小的样子。
我一进屋,大衣上沾满湿气,我妈正好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提醒:「别忘了换拖鞋!」
我将头发挽到耳后:「知道知道。」
饭桌上,针对我 26 芳龄还没有谈恋爱这一话题,我妈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说教。
说完拿手肘撞我爸:「尤川平,你哑巴了?」
我爸嗔怪地看她一眼:「皇上不急太监急,人年轻人的事你管什么,小沿没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我姑娘长这么好看,哪能随便便宜那些臭男人,她一辈子不嫁人我也养她。」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我妈打破气氛,她伸手掐我爸耳朵,嗓音扬高一个度:「你骂谁太监呢你?!」
「……」
我在一边无声笑,夹一口菜放嘴里。
十点左右,两个支撑不住回房间睡了,嘱咐我半天,才回房。
我洗完碗,准备拿垃圾去丢。
扫一眼外面,雨已经停下,我利落换了鞋。
楼下的公共垃圾桶已经装满Ţūₑ,只得绕去菜市场扔。
路上人少,偶尔一辆汽车疾驰而过。
我越走越觉得奇怪,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但回头,什么也没看到。
直到经过一条巷子,一股狠劲忽然把我往里推,垃圾袋受力猛地飞出去,而我手撑着墙,疼得说不出话。
脚步声渐近,我回头,对上一双笑得冷漠的眼睛。
金兆佳。
我轻吸一口气,甩甩手腕。
「要蹲到你可真不容易啊。」他微微躬下Ťṻ₍身说,对视两秒后,笑,「怎么不神气了,继续啊。」
我没接话,心里是挺绝望,因为这条巷道很长很黑,给人看不到尽头的幻觉,我只能飞速转动脑子,视线紧盯着金兆佳。
他个子高我很多,垂头看我,下一秒,扬手扇过来。
我反应很快地躲开,这举动一下惹怒了他,单手攥住我的衣领,把我抵在墙上。
「躲你妈呢?」他低低冷笑,「你觉得你今晚躲得掉?」
我喘一口气,跟着笑:「想弄死我是吗,我长这么大想弄死我的人也挺多的,要不你来当这头一位。」
他凑近我,呼吸掠过我的整张脸,宽大手掌使劲拍我的脸:「哦,你真以为我不敢?」
「这脸挺漂亮的,让我亲两口,我让你好受点儿。」
我微微侧脸,金兆佳顺势凑过来,还没碰上,我忽然用力往他额头处撞。
「草!」
人稍稍后退,我毫不迟疑地往他下方踹,但腿刚伸出去,就被他握住脚腕。
我迎面扇了他一嘴,趁他松手刹那,使劲把人一推。
金兆佳伸手扯着我的衣领里拉着我往下倒,顺口又骂了句脏话。
「曹你妈!」
我打偏他的脸:「你再骂句试试?」
他一个翻身,我被甩到地上,结结实实挨回一巴掌。
「给脸不要脸是吧?好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视线偏了一下。
身后高高的围墙忽然翻现出一道身影,来人的动作很敏捷。
全兆佳察觉到回头时,字儿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迎面而来就是力道十足的一拳。
这一拳把他一米八的身形打得一晃。
龙沼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揪住他的衣领跟提废物似的往墙上一甩。
砸出嘭的一声,很响。
再挥过一拳。
全兆佳没招架住,捂着脸往地上滑,痛吟出声。
「你从畜生道投胎来的?」龙沼问。
全兆佳捂着脸痛得说不出话。
「在牢里待那么多年吃的教训全进狗肚子里,不知道你爹妈现在门都不出觉得见不得人?要是没坐够你跟爷爷我知会一声可以再送你进去,让你在里边儿半死不活混完这一辈子!」
一字一句咬着放狠话,声音沉得很,浑身气压低得不行。
这是龙沼生气的样。
全兆佳则握紧拳喘粗气。
龙沼:「不会说话?」
全兆佳先前的神气在这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骨头也挺硬,挨了龙沼这几拳硬是没怂得立马求饶。
只侧头吐出一口血水,咬着牙回:「对……不起,龙哥。」
龙沼朝我这边指:「该给谁说心里没数?」
金兆佳又艰难地偏过头看我,咳着声音道歉:「对不起。」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
龙沼也起身,视线落我身上从脸扫到脚,直至走到我面前,「你怎么样?」
我摇下头,其实除了刚才那一巴掌,基本金兆佳挨我打最多。
那也只是我反应快,挑在优势的时机动手。
如果龙沼今天不出现,我跟他耗不了多久,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有余悸地呼一口气,看龙沼:「他的道歉,我不会接受,这种危害社会的人渣,最好待在适合他待的地方。」
龙沼点头:「知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呢?」
「跑不了。」
走出巷道后,我揉了揉脸,心里骂了一堆话。
龙沼脱下身上的长衣披我身上,我穿得确实少,因为原本想着下楼丢完就上楼了。
谁知道遇到这档子事。
「我刚刚看到他脸有点肿,你打的?」他一边给我扣纽扣,一边问。
我点头。
全身暖和不少。
龙沼眯眼:「是真的虎。」
我不以为意,举起手指晃了晃:「他该庆幸我最近没做美甲,不然一套下来非得让他毁容。」
龙沼在一边笑。
我又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感觉你出现得好及时,像电影里英雄救美的片段。」
「你没接电话,我应酬的地方恰好在你家附近,隔很远在车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没看仔细,想想还是下车来看看。」
我点点头,一抬头,我妈披着外衣下楼了。
「……」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龙沼。
我妈停了一下,骂:「尤轻沿,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衣服穿在身上呢你把人家推开有用?」
「……」
我不敢说话。
龙沼摸摸鼻尖,也慢慢移到我身后。
天知道,我有多想踹开他。
我妈哼了一声:「我还说怎么下楼不见人影了,原来是偷偷约会来了!」
我连忙抬起头:「妈你误会了啊,我俩清清白白的!」
她伸手指指我的脸:「这脸,红成什么样了你自己看,还装呢。」
……我说是被人打的你信吗?
但她没打算听我解释,看向龙沼,一下眉开眼笑起来:「小伙子,你跟阿姨说说,你和我家轻沿多久了?」
龙沼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和我妈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弯唇笑:「几个星期了,正打算哪天登门拜访叔叔阿姨。」
就这么一答,把我妈惹高兴了,越看他越喜欢。
龙沼侧头看我一眼,我没动,主要是我不敢动。
他便收回视线,说:「不早了阿姨,我还有事,你们回去吧。」
「啊?不上来坐坐吗?」我妈问。
「不了。」他垂着眼睫,很谦逊的样子,「下次再带着礼物来。」
……
上楼的时候,我妈高兴得念半天,拉拉我的手:「这孩子我喜欢,长得比你高中那会儿姓章那小子帅多了。」
我:「有话好好说,别提姓章的。」
「那你跟妈说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9-
自从那晚以后,我妈天天念叨着龙沼什么时候来。
我说人家大忙人。
结果龙沼转头加上我妈微信,并诚恳地表示,已经在准备礼物去探望她们了。
我堵在他房间门口,百思不得其解:「你这样做对咱俩没好处啊,到时候要散了,我三天不能上桌吃饭。」
龙沼拿衣服穿,顺口问:「对你没好处是这个,那我呢?」
「我妈以后再遇着你会呸一声。」
「……」
「那真可怕。」他笑,手伸进衣袖套上外衣,但表情没看出觉得可怕。
我摊开手:「龙沼,我没跟你说笑啊,总之,你不能去。」
他转身看我:「我要不去我就是个没礼貌、言而无信的混蛋了,尤轻沿,我那天感觉到你妈挺喜欢我的,你觉得我不去真可以?」
我噎了一下。
他又说:「你好好待屋里。」
人越过我,我回头:「你要去哪?」
「公司。」
……
九点三十分左右,我在尝试剪一个刘海,手抖了半天,龙沼忽然打来电话。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接通:「喂?」
那边有点嘈杂,一道半陌生半熟悉的男声传过来:「唉,是你吧?你过来开禾路一趟,龙沼有点醉了。」
我听出来了,这是那天游泳池那哥们,谷伦。
「龙沼居然也会喝醉?」我表示怀疑。
「嗐,别提了。」他啧一声,「那几个老狐狸光跟他倒酒。」
说到这他笑一声,「你不知道周围有些女人看他的眼神,要不是我看着,你男人今晚估计清白不保咯……」
话没说完,突然哒的一声,手机似乎掉落。
「哎我操你打手机干嘛,你快来吧,他现在的眼神好像要灭了我。」
……
我只得套上外衣,出门。
短信在半路发来,地址是开禾路一家酒吧。
——怎么跑去酒吧了?
——带他避难啊。
……酒吧更危险吧大哥?!
我去的时候,龙沼坐沙发上一言不发,看着挺低气压。
我把眼神投向旁边的人:他不是喝醉了?
谷伦说:「是醉了啊,他现在这么安静,不明显吗?」
「……」
我走过去拍拍龙沼的肩:「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谷伦先一步笑着离开:「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龙沼抬起眼睛看我,半晌,点头。
我去拉他的手:「走吧。」
「去哪儿?」
「回去啊,你难不成在这睡?」
他道:「先去民政局。」
我蒙了:「大晚上去那干什么?」
「离婚。」
我下意识就脱口说:「这么突然?」
「你不想离。」他勾唇角,眼底荡着笑。
我被他这一套整得头晕:「啥?」
他一脸认真,点头:「我答应你。」
「……」
见我没说话,他又开口:「你喜欢我。」
我瞪大眼:「荒唐…」
他再次抢先回答:「我也答应你。」
「……」
我简直被气笑了,无言半天,叹一口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看在你不清醒的分上,我包容你。」
然后捞起他的手臂。
他也顺势闭上眼。
谷伦送我们回的郁水亭,下车时我跟他道谢,他只冲我眨眨眼。
嗯,很油。
刚进屋,我想招呼张姨煮碗醒酒汤,一下想起她今天请假了,只得把人先扶上楼,扶进卧室。
再下楼去厨房忙活。
端着醒酒汤去龙沼房间时,我让他起来喝,他嗯了一声,然后翻身。
「……」
「记得起来喝啊。」我又嘱咐一声,才起身出去拿换洗衣服进浴室。
但刚淋了几分钟,周遭一下变暗,花洒的水也停住。
一向冷静面对的我,只能庆幸此刻还没擦沐浴露。
手机在房间,我套上睡衣后,只能靠摸黑出去。
中途想去看看龙沼的情况,在他房门口轻喊一声:「龙沼?」
他竟然还能回应我:「嗯?」
「停电了。」我随意吐槽一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龙沼下了床。
我有点急:「不是你下床干嘛,你倒是拿手机开电筒啊!」
他没管,依旧往我这走,然后不负我望地摔坐在地上。
「……」
我只得憋着笑去拉他,但刚弯下身,我的笑容就消失了。
因为清晰地听到薄薄睡衣里,小衣后背处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吧。
而龙沼跟没长眼似的,看到我的手,就立马握住,然后轻轻一拉。
「我……你……」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包裹着我,夹杂着少数酒味。
我准备起身,耳垂蓦地被冰凉的指尖触了触。
我一个激灵。
龙沼的手已经绕过我的脖颈,扣住我的后脑勺往他的方向送。
他亲得很慢,抱着我,另一只牵紧我的手,呈五指交扣,我压根动不了,只能被亲着。
耳根子一片都是烫的。
其他的渐渐忘了。
只知道今夜实在太漫长,太魔幻。
以及,太难忘。

-10-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屋子内已经被太阳照得亮堂,我感觉头有点疼,或者说哪里都疼。
费力摸到手机看时间:13:21。
居然睡到下午一点了。
我松开手机,感觉还是不想动,趴了几分钟,忽然抬起手捶了一下床。
妈的死龙沼,我才不信他那是喝醉的状态!
我微微翻了个身,披着被子坐起身,捋了把头发,伸手勾起地上的睡衣套上。
下楼时,餐桌上放着一碗粥,还冒着热气,我弯身去闻,有点香。
张姨提着扫把走过来,笑着说:「太太是有福气的人。」
我侧过头。
她下巴往厨房里扬:「先生在给你做早餐呢。」
……
呵,他应该的。
龙沼端着面出来的时候,我正垂头认真喝粥,抬头看一眼他,不说话。
他把面放我面前,声音淡淡:「吃完。」
我轻嗤:「我是猪吗,怎么可能吃得完。」
他利落地拿筷子挑起一段:「那我帮你吃掉两口。」
我迅速拦住他,「你干嘛呢,我怎么能吃你吃过……」
话说到这就卡住了。
龙沼看着我,眉轻轻挑一下。
我反应过来后脸烫得不行,迅速收回手继续面不改色地喝粥。
龙沼也将那口面条吃掉。
我内心痛骂,不要脸!
吃完早饭后,龙沼开车先送我去公司,关于昨晚的事,我俩很默契地一字不提。
在公司里我走神好几次,时不时拿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脖子,生怕什么时候粉掉了。
哎,造孽。
……
下午的时候,林烟在微信分享一个微博博主给我。
林烟:你搜她三年前的一条博文,关键词是「魂没了」。
我依言去搜。
这个博主 id 叫颜值挖掘师。
我搜索关键词后,跳出来三四个微博,其中一个赞量最高,也最Ṱúₖ独特。
只有一张图片。
这张图片不知道从哪儿挖出来的,里面的人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
那是一张打了黑白滤镜的照片。
场景是在夜晚的篮球场,斜上角的路灯被拍得很亮,男生入了镜头一大半,他侧着身,套着件无袖背心,单单只露一侧脸。
就令我呼吸霎时停一下。
他没看镜头,专注地和旁人说话。
全身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唇角轻勾,很难得的笑。
我视线缓缓下挪。
这条帖子共 42.3w 赞。
评论区全是留言想要照片里男生的社交账号。
而被顶到最前的热评是:姐妹们,只查到一点,帅哥姓龙。
我不自觉地点开照片,视线停留两三秒,然后按保存。
林烟也恰好发信息来:「这条帖子在三年前热门后,龙沼的私生活有被打扰过,像明星一样走到哪都有人偷拍,能通过一张照片一个姓氏就查到他的人很牛,但很快就被龙沼爸妈揪出来警告了一顿。而你还能看到这条帖子是因为这个博主舍不得这点流量,将其私密后,过了两年才再次显示。」
我敲字回:「这都能被你发现?」
她回:「我只是忽然想搜一下,结果还真搜到了,顺便给你看看龙沼这张帅不帅。」
我忍不住问:「你现在对龙沼还喜欢么?」
「今时不同往日,我对他只有欣赏之情,祝你们幸福啊。」
我唇角忍不住弯,好半天,才认真地回复:「谢谢你,林烟。」
她又问:「对了,章逢年还跟你联系没?」
「没有,我早就拉黑他了。」
「他好像搬去外省了。」
「无所谓,我不在意。」
……
有些东西已经慢慢落幕。
但和我无关。
……
下班时又是一个雨夜,天边滚过一道响雷。
我撑着伞站路边等绿灯。
40 秒的红灯,旁边有女生吐槽她朋友的名字太难记,我忽然顿了一下。
其实我也是。
尤这个姓氏大概比较少见,所以从初中至大学,常有人记错,甚至还有人恶搞般地特意添一撇。
尤变成了龙。
这样做通常会被我骂一顿,严重点还会被我揍。
尤轻沿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脾气古怪惹人厌,单恋着同班的男生章逢年。
这是传言里说的。
这些第一印象导致无人关注学校每年成绩表里,她的成绩总是压章逢年五名。
高考那年都是章逢年努力奋斗才能和她同一所大学。
她看不上章逢年那样的人,优柔寡断,容易动摇,连家人和买东西,都不懂哪个更重要。
她心里憧憬的恋人,是小时候看的故事集里,那种高冷却温柔英雄少年。
少年手握一把长剑,劈走故事里穷苦百姓们的苦痛,再劈开黑暗引领他们走向光明。
他会回头朝心爱的女孩伸手,然后笑,笑如朝阳,特别好看。
彼时绿灯亮。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
车子排成队等着,路人交错过马路,我踩着湿透的地面上台阶。
雨幕中,对面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我走近后,确认了。
龙沼撑着伞,周遭汽车驶过时,打的灯照亮他的脸。
令我一下想起那条帖子,对比那张侧脸,眼前这张已经褪去青涩,眉眼耀目。
龙沼说:「尤轻沿,你走路好慢。」
说完垂眼又笑两声,很高兴的样子。
像因为我的出现而感到特别开心。
我一直幻想的英雄少年,那张笑脸似乎和眼前这张重合。
「你在这干什么?」我迎着冷风问。
「等你。」
「等我干什么?」
「等你走向我。」
……
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在某一时刻会破土而出。
对你的种种感觉越来越最强烈,直到你整个人给予了我回应,令我一下清晰明了自己最近在郁闷什么。
这是喜欢。
一种察觉后感到欣喜若狂的喜欢。
如果尤加一撇变成龙,尤轻沿,我就是那道斜进你人生的笔画。
——完——
番外.丘比特
我是在一个冬季遇到尤轻沿的。
在屋里和我老爹又吵了一架,他说花了一堆心血在我身上,为的就是看我成才,而后再看着我成家。
一通强盗逻辑说完,我妈坐旁边抹泪,夫妻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安静地看着他俩演,没搭腔,转身在我爹进屋接电话的时候牵着龙绵绵出门。
这名不好听,但龙聆非要取。
她一直觉得龙绵绵是雌的,一直揣着要给它打扮的心思,一直被我掐断。叫这名已经够委屈了,所以我得护着它。
出门的时候,我妈硬是追上来递三明治给我,眼睛瞪着我:「要吃早餐!」
就这么一人一狗出了门。
路上风虽然不大,但不停地吹,很影响进食,所以我路过一垃圾桶的时候步子停下,寻思吃完再走。
龙绵绵闲不住,四处转来转去。
我勾着绳子任由它跑,低头吃得很安静很认真。
直到听见龙绵绵的声音才抬头。
那会儿正是中午,天气雾沉,虽然有太阳,但没温度。一半身子待乌云身后,将薄云勾出一道浅色的边。
初入眼时是这样,她就站对面,眼睛抬过来,在还未察觉自己踩到龙绵绵时,是下意识地轻皱眉。
头发不长不短,刚刚及肩膀处,眼睛瞳色淡如薄雾,一身灰色长衣,个儿高人也纤细,皮肤白鼻梁挺翘。
漂亮。
我脑子里是这样想。
随后将剩一点吃完,扯一下手里的绳子,龙绵绵受力跑回来。而她回过神后,即刻连声道歉,说对不起。
我摇头,准备转身走,龙聆的暴喝声忽然在远处传来。
……
这比任何一部恐怖片还恐怖。
……
「龙绵绵,跑!」我说。
跑了一圈躲进一家奶茶店,注意到身侧有人紧随着贴过来时,我顿了一下,看她明显挺累,气喘得急。
我问:「你跟着跑什么?」
她愣了,表情有一瞬要炸的感觉。
好像我这话的表述有什么不对。
但她没吭声,抬手轻擦汗,起身要走。她起身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很多想法。
想起我听见龙聆声音就跑的原因。
想起今早和龙呈恩吵的原因。
再想到我妈看我的眼神总是一副龙家要完蛋的神色。
我拉住了她:「你单身么?」
她显然也没听懂,很莫名其妙:「单,怎么?」
我说:「和我领个证。」
这话算我单方面一个请求和询问,只是突然觉得,找个人帮忙骗过家里那几位挺好。
如果她不答应,我会牵着龙绵绵自觉滚。
但我又觉得自己这说法毫无诚意,意思是我很自以为是地问出这么个问题,是个正常人都想抽我,于是我紧接着补充:「两百万。」
这是对她和我领证造成的损失作一个赔偿。
如果她还是不答应,我就停止这个荒谬的想法,回去继续和二老掰扯。
但她回身蹲下,说:「可以,帅哥。」
我才注意到她的瞳色是淡褐色。
「那介绍一下吧,我姓尤,人间尤物那个尤,后头俩字是轻沿,轻松的轻,沿途的沿。」
尤轻沿。
一向不太记名的我,为了尊重对方一些,在脑子里来回印了好几遍。
去扯证那天,天气出乎意料地好,尤轻沿坐副驾驶很安静。
抱胸看窗外,风透过车窗缝吹进来,掀高她的发。
我不由得分了下神:「如果后悔,可以随时说。」
她摇摇头:「没有,我认真数了下,这条街从我们启程的地到现在,共有 56 棵树。」
「……」
进民政局后,她才开始将那股紧张劲儿露出来。
尤其周围工作人员时不时瞟一眼她和我。
她凑我身边压低声音:「我今天妆没化好?」
「没有,你在意这个?」
「那当然,虽然不是真的,怎么说也是我活这么多年第一次拍这玩意,要精致精致再精致。」
我没说话。
但工作人员「诶」了一声:「帅哥,你笑起来多好看啊,一会儿也要这样喔!」
……
尤轻沿扭头看我。
我垂头看她。
「你确定……他刚刚笑了??」她很怀疑。
「你怎么不怀疑是她看错了。」我淡淡说。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二位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笑起来更般配了,所以我建议多笑笑。」
于是摄影师举起相机时,尤轻沿挽住我的胳膊,头歪靠着我的肩头,笑。
我淡淡地看着摄像头。
照片出来时,她对自己很满意,手指我:「你是真高冷啊。」
我扫一眼,拿走自己那一本,看她:「这期间互不干扰,我不会约束你的任何,等时机到了,我们就可以离。」
她点头,说行,然后抬手撩撩头发,别到耳朵后,露出清晰的下颌线条。
出民政局后,她步子懒懒的,捏着本子在手里晃。
下台阶时问了句:「那你送我回家么?」
「上车。」我答。
……
我爸妈在看到尤轻沿照片时,有安静了会儿,龙聆先撇头:「你是不是找了个 18 线小明星忽悠爸妈?」
二老的视线犀利地投来。
我拿了结婚证放桌上。
「龙沼?!你背着我们之间偷偷拉着人小姑娘去领证了?」我爸很怒。
「没。」我叩叩桌面,面不改色:「我和她有交往一段时间,只是因为太多不确定因素所以没向你们告知,如果都确定了,又看你们这么着急,就去领了证。」
「那你不举办婚礼??」我妈怒。
我停了一下,说:「现在冷,我想等天气热了再举办。」
龙聆打岔:「好。」
我看她。
她弯唇笑,眼里憋的坏心思就差写出来给我看:「到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
这段时间,除了需要带尤轻沿去龙家一趟,我和她很少再联系,我因单独在外住,所以不担心同居问题被发现。
一直这样持续了两年左右。
而龙聆这两年因为自个身边的事没时间再关注我这里,她和申忌今夜刚从外地回来,打电话要去我那暂住一晚。
尤轻沿的电话也在这时候响过来。
以往一直是她帮着我演戏,这次也轮到了我。
我随意问一句:「要怎么做?」
她在那边压低声音:「演老公嘛,多简单的,帮我,我付你一百块。」
握着方向盘的手轻顿,我笑,应下:「行啊。」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我不知道她那边什么情况,只知道她说越夸张越好,起到一个打脸的作用就好。
我一下子心领神会。
完事之后带她回郁水亭。
再嘱咐一次在龙聆面前细心点,让她抓到漏洞得完。
她点头说行,然后抬下巴让我出去,我瞥她一眼,没说话,只回身进屋拿了一套女式睡衣丢过去。
她迅速接住,又来句:「这都有,看来你平时过得比我滋润啊。」
我懒得说这是早就给她准备的。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我妈又念着要见她儿媳妇,还瞪我一眼:「两年了你们怎么没个动静?」
我平静说:「太早,我们还没这打算。」
她又低声念叨其他,末尾说:「算了,你先别走,我去给小沿做份午餐,你给她送去。」
但我没去过她上班的地儿,顶多送她来过两次,知道公司位置在哪。
提着便当到公司门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被人叫了一声。
「龙沼,你来……?」她拖长语调问。
我认了出来,是那天在对面车上坐副驾驶的人。
貌似和尤轻沿对立面的,需要打脸的其中之一。
所以我慢条斯理地回:「给我老婆送午餐。」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好,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
「谢谢。」
她领着我乘电梯上二楼后,直直往前走的步子忽然滞了一下。
我往前看。
从那晚之后我都没有特意去了解过这男的是谁,叫什么名,只知道在尤轻沿嘴里这算是她的孽缘。
此刻这孽缘正强行抱着她,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说着话。
如果他说的是狠话,那还挺符合场景。
但如果他说的是情话之类,真孬。
我视线转了转,随手摸起桌上的弹弓,折纸弹了过去。
他捂头看过来时,正好看见我挑衅的笑。
脑子那会儿冒过一个想法,如果要面临的情敌是这个,那还真是做小学生的题。
懒得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所以我干脆叫尤轻沿出来,把便当递给她。
其他的没多问,毕竟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
事儿做完我就走人。
当夜被谷伦叫去打台球,他带着他女朋友来,他女朋友还带着自个姐妹。
我不关注这些,但她姐妹在我准备俯身的时候凑过来,递一张纸巾。
我没接,看她,意思有话直说。
她把纸放回包里,试探地问了句:「尤轻沿是你太太?」
「嗯。」
她微微捋一下额前发:「我和她以前一个高中的,真巧呢,知道你俩关系的时候还挺惊讶的,毕竟她那会儿一直跟在章逢年身边,章逢年是我们校的校草。」
我侧头打断了一下:「你们学校的校草质量这么次?」
「……」她无言两秒,弯唇笑一声,「每个人审美不同吧,但我很奇怪,她以前那么喜欢章逢年,他俩还在一起过,怎么现在突然就和你结婚了呢。」
我将球杆递给右边的人,拿桌上水喝一口,抬眼睛问她:「你那会儿和尤轻沿什么关系?」
「不是很熟。」她思索着说。
「不是很熟的话,她什么事儿需要你来好奇?」我一字一句犀利地问,「好奇心这么重不累么?」
她卡了一下,答不上来,半晌,说:「我只是来跟你聊聊她以前,她和章逢年那会儿真的挺般配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分开了……」
我点点头:「那你去问章逢年,他比我清楚。」
她安静了一下,又笑着开口:「我只是善意提醒一下而已,尤轻沿那会儿在我们学校不招人喜欢,听说上了大学后舔了章逢年四年人家才回头看她一眼,你和她结婚,很多地方要小心喔。」
她来这么一套说法,我就觉得有意思了。
握着水瓶,斜额头盯她,认真问了一句:「你不用跟我绕那么多弯子,与其扯尤轻沿有多喜欢姓章的,你不如说点实际的,比如那会儿尤轻沿在你们学校成绩如何,她又做了哪些轰轰烈烈追章逢年的举动。」
她哑然两秒:「她成绩那会儿确实挺好的,追章逢年就一直跟在人家身边啊,这还不够吗?」
「不够。」我放下水瓶,找了个地儿坐下,平静地分析,「你说我太太很喜欢章逢年,我没看出来,她更像是烦他,其次你说她那会儿成绩挺好,有多好?你说不出来。因为你只关注她是谁舔狗,她一天跟在谁身后,其他你不关注。他俩考上同一所大学,你觉得肯定是尤轻沿追着章逢年走,那你怎么不觉得是章逢年追着尤轻沿并努力和她考同一所学校?」
她听完似乎觉得荒唐,手轻轻摊开:「因为是尤轻沿喜欢章逢年啊,当然是她追赶他。」
「噢,你一口咬定尤轻沿喜欢章逢年,你看到过她向他表白么,亦或者把她那份喜欢公之于众么?」我努努嘴,「我和她是结婚了,但她脾气并不好也没什么耐心,尤其对男的,你嘴里那个章逢年前几天从国外回来到现在,她没鸟过他,反而是那位一直骚扰她。」
看着她微微愣怔的眼神,我接着说:「所以像你们一样只看表面就能将之笃定为事实的话,那我还能根据这几天分析说是姓章的一直纠缠我老婆,而我老婆对他烦得要死。你或许听了要反驳,可嘴是长在我身上,你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
她脸色因为这番话变得难看,半天没接上一句。
我悠悠起身,抛下最后一句:「把想说的话都憋回肚子里,你今天来找我搭话,我也顺势教你这个道理,你没听懂是蠢,要听懂了还选择继续蠢,那你以后路长着,慢慢走。」
话就说到这,我撤身往球桌去,没再递给她一个眼神。
我一直拿尤轻沿当合作关系看待,但今晚经了那么一遭,忽然就替她有点儿气。
这种微妙的心思在带着她去给我妈过生日的时候也依然持续着。
直到她喝醉时。
一杯倒。
以往只在别人嘴里听过类似酒量,现在见着本尊了。
很快我就发现,一杯倒他妈算什么,总好比活了二十几年被人叫妈好。
那点微妙的心思就被这一出弄消失了。
我想着今晚估计是个难眠夜,结果它还真是。
在尤轻沿发酒疯亲到我脖子那会儿。
而她对她这一流氓行为毫无反应,转眼就跟负心汉一样睡死过去。
留我他妈在客厅缓了半个小时。
翻来覆去睡不着,耳根一直烫,像发烧一样,只得拿手机一个一个软件点。
最后点出一张尤轻沿高中那会儿毕业照。
目光一下清明,她站倒数第二排偏右,面容要比现在青涩,一张脸淡淡的没表情。
及肩处短发,留出一截整齐的刘海,五官漂亮透着股清冷味,双手放兜很冷酷的样。
而她身后的章逢年勾唇笑,手还搭在她肩头。
我低低嗤一声:「这么明显的态度,也就那帮脑残能传出你单恋他好几年。」
凌晨三点左右才睡着。
……
我很少失眠,但最近一直没睡好。
尤其尤轻沿在我住的这几晚,夜里梦魇,老是梦到和她在梦里说话。
说话其实还好。
但往往说着说着就上手。
这样导致失眠更严重,半夜忽然醒来,就更难入睡,脑子里全是她。
我想问她有没有也这样,但不好直接问她梦到我没,只能问一句她最近睡得好不好。
她说好,更郁闷了。
接下来和她的相处一下变得很不自然,偶尔会习惯性避开她的视线,肢体无意识接触一下都感觉在发麻。
喝醉那晚,我故意让谷伦打电话给她,就是突然很想见她。
她来了以后,意识虽然已经不清醒,但我很满足。
我或许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在到家后,停电她朝我伸手的时候, 我又没理智了。
耳尖到耳垂开始发烫, 握着她的手拉近她, 亲她,密密麻麻的亲吻声落在我耳边。
「尤轻沿。」我喊了一声。
她应。
「睡不睡?」我抚着她的额头问。
她安静了小会儿, 轻声:「那睡吧。」
我笑,一面笑一面去吻她。
也就是这会儿,我懂了。一下了然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干。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
和她对视会想躲, 不经意的碰触都能敏感察觉, 并为之做出很夸张的反应。
我不确定今晚红了多少次耳朵, 反正是因为她。
一整夜心怦怦跳,像中了丘比特的一箭, 箭上写着「尤轻沿」仨字。
直直往心口扎。
有些事不能拖, 所以我特意等她下班跟她表明心里想的。
我不擅长表白, 从没做过,在网上搜索关键词半天, 看完一圈观后感是很油腻或者很土。
尤轻沿没一会儿就举着伞过来了。
她看到我后, 有点愣, 问我怎么在这。
我说等你。
她又问了个傻帽问题:「等我干什么?」
「等你走向我。」我下意识回答。
这句话似乎给她听得蛮感动,往回走一路上红着耳朵。除了我没人知道她红耳朵的样子有多可爱。
回屋后, 她把我俩的事简单分析了一下。
「那还离不离?」
「不离,我把结婚证放盒子里上锁了。」我说。
她愣了一下,短促的笑一声,顶着一副我牛的表情竖起手指。
而后伸手拿桌上的橘子,一面剥一面无厘头地问我以前有没有喜欢过谁。
我说没。
她说有点不信。
我侧过头,眼神落她脸上, 「你要扯?那我来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人?」
她居然语气迟疑回:「有,两个吧。」
注意到我的眼神, 又立马说:「你什么眼神啊, 喜欢人不是很正常?你敢说你到现在真没喜欢过谁?」
「没。」我答得特快, 语气笃定,眼神盯她:「我还真没喜欢过谁, 除了你。怎么说?」
「………」
就这样安静好几秒。
她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百分百怀疑但又被我坦荡的表情给打败,来句:「那只能说你牛咯。」
我斜开脑袋,真的被气不轻, 捞过桌上的手机往后靠陷进沙发里,云淡风轻回一句:「我不牛,是你情感丰富。」
「……」
她咬着瓣肉笑:「龙沼, 你酸味儿好重啊。」
不然呢,我这辈子就在她身上吃那点醋了。
她又紧接着说:「你别急着酸,我都还没说什么, 聆姐和我说了些你的秘密。」
我抬额。
她举着橘子,眼睛看我:「你姐说你小时候被好多女孩亲过。」
「………」
「这事儿都能拿来相提并论那我只能说你牛逼。」
她轻呵一声,又笑眯眯起来:「说你小时候又帅又可爱, 特招女孩儿喜欢。16 岁那时候过年回龙家, 一堆姐姐围着挨个说小时候亲过你,让你直接有了半年的阴影。」
说完她开始笑,笑得贼大声, 就差拍桌笑了。
「……」
笑成这样子,是存心准备气死我啊。
但气归气,也就气那几分钟的事。
我拿尤轻沿有什么办法呢。
我爱死她了。
我心甘情愿。
——番外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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