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泼的骷髅架子

我穿成了修仙界大师姐,攒物癖却更严重了。
视线瞥见散落在地上光滑的骨头,我没忍住。
半夜偷偷捡了回去拼接好。
第二日,剑宗发现自家老祖的坟被人刨了。
而我这边拼接过程有点不顺,骶骨怎么摁都摁不下去。
「你好,你把方向换过来看看呢?
「还有,明天可以麻烦你再去那个地方吗?我有一根肋骨落下了。」
我依言转了个方向。
轻微哒地一声,骨头严丝合缝连上了。
「谢谢,我现在很舒服。」
男人的声音有些欢快。
我抬头,对上那副优越比例的头骨。
「不客……气?!」

-1-
我从小就有收集东西的习惯。
大到每月发工资总会留十张红票子,端端正正地叠好放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数一数。
小到平时点奶茶咖啡装的纸袋子,都一一按照颜色、花纹分门别类放好。
至于为什么喜欢攒这些东西?
第一,它们好看,攒的过程中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第二,我总觉得以后会用到。
就这样,我枕头底下放的钱越来越多。
枕头也越垫越高。
好苦恼。
我的攒物行为越来越严重,我决心要改掉它。
于是我应聘了挑拣收废品的工作岗位。
「叔,你信我。」
「叉车我会用,而且个人挑拣废品很有一套的!」
闷热的天气穿着工服去挑拣废品很辛苦,废品都堆成山了。
我以为自己会极为不适应,从而强迫自己改掉攒物的行为。
结果。
那天,我一个人在废品堆中捡到一本写得满满的日记本,眼睛都放光了。
翻到了一台老式 CCD,还能用,留下!
呃……泛黄的九年义务教育书籍,边上露出一截蓝色。
生性多疑的我将其抽出,十块钱。
我敏锐地嗅到了发财的机遇。
将那所有书籍挨个快速翻页,最后共收获五百三十二块五毛!
我一头扎进废品站中,挑拣得愈发兴奋。
下班时,我疲惫但满足地拖着身后一堆觉得有用的东西从废品堆里下来。
没站稳,嘎巴一下直接栽倒。
再睁眼,来到了修仙界。
……
春去冬来几十载。
我现在已经是剑宗大师姐。
同时,我的攒物癖愈发严重。
剑宗掌门再三勒令我,不允许我将乱七八糟的破烂都捡回宗门。
「再有下次我就将你丢出宗门!」
我淡淡地看了掌门一眼。
「那你把从我这里拿走的足金三条腿赖宝、完美契合断截桌子腿的四方玉、夜里发光的小石头。」
「还有。」我着重强调:「盘得油光水滑的直溜树杆子。」
「统统还给我。」
这些都是我下山历练时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捡的。
为此,别人还常常误会我,以为怀里揣着的是什么大宝贝。
「站住,把兜里的东西交出来!」
修士之间相互趁火打劫的事不少,我就这么被拦下了。
我:「……」
他爷爷的。

-2-
彼时的我也只是刚入门的剑宗弟子,刚筑基。
典型地打不过也跑不了。
于是我麻溜地跪下。
顺便将东西一股脑摆出来,供他们更好地挑选。
「刚才我听到你们喊我了,这是我今日收获。」
「可以看看自己缺什么,随便选哦~」
只要让自己显得从容,就不会过分狼狈。
下山历练的修士,一群比练剑还更甚的贱人。
管你有没有用,一并打包。
那天。
我抹着眼泪嗷嗷哭,身上就只剩个用狗尾巴编的毛茸茸小兔子。
打劫的修士们顿时束手无策。
其中一个咬咬牙,他紧皱着眉,一字一顿道:「别怪我们心狠。」
「谁让你不仅落单了,还这么弱。」
接着。
他从怀里掏出馒头,一把堵住我的嘴。
还往我手上放了水囊。
听不到我哭声,他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人冷声道:「撤!」
我咽不下这口气。
暗暗发誓——
【我要悄悄努力修炼至金丹,然后惊艳所有人!】
但我忘了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言出法随。
所发的誓都必须严格执行,违者轻则雷劈,重则天谴。
两天后的今天,我被雷轰得连爬带滚。
「嗷!!」
「我的老天奶——」
剑宗长老在试炼场当着一众弟子的面,指向我被雷劈的山头,语气十分欣慰。
「看到那边被雷劈得满地跑的人了吗?」
「那是与在座各位同届的剑宗弟子,资质中等,偏生她不服输。」
「起了誓,要在五年内修炼至金丹!」
「看看——不论结果吉凶都义无反顾敢豁得出去做,这才是有资格问天意的人!」
弟子目光逐渐敬畏。
然而当事人的我在得知起誓期限是五年,若达不成是真的会死的时候。
小脸唰地一下直接白了。
「这换成现代思维相当于为了年入百万,」
「我需要——」
「凌晨 3 点~5 点送牛奶,5 点~7 点街头卖早餐,8 点~11 点去工地搬砖,11 点~1 点半送外卖。
「下午 2 点~5 点继续搬砖,5 点半~8 点半找个饭店进去洗碗。
「然后,9 点 ~12 点去夜市卖烧烤,紧接着 12 点~3 点去酒吧做服务生。」
说完这段话。
我嘎巴一下差点气都喘不上来。
捂着心口趔趄,小声喃喃:
「虽然我常常说着去死,但真让我去死了我又不乐意。」
「我的老天奶,凭什么不是别人去死?!」
从此。
我一头扎进修炼中,日夜不敢停歇。
……
终于。
我踩点完成了金丹之誓。
渡劫的雷劈下,好险。
差点就活不成了!
我喜极而泣。

-3-
我是在被雷劈得焦黑的地方,视线瞥见了露出地上一截如玉质感的骨头。
我差点跪了。
原以为是埋在这处的坟。
因受我渡劫雷的影响才被劈成这样。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莫怪莫怪。」
我十分愧疚地将散落的骨头一一拾好。
「要不我再给您刨一个又大又宽的坑放回去,您看成不?」
没人回答。
耳边好像有轻微的叹气。
我一愣。
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低头,手中捧着的骨头虽沾上泥土,但也难掩其中润泽玉感。
我不自觉地摩挲了下。
手感很不错。
反应过来后,我脸都黑了。
我这是做什么?
我竟然在轻薄一把骨头!
「对不住了。」
「我实在害怕自己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您的骨头太漂亮了。」
「总是让我有种捡回去收藏的冲动。」
「保险起见,您还是再次长眠吧。」
诡异地羞恼使得我立马刨了坑将骨头埋好,扭头就走。
攒物癖严重得好像变态了。
……
结果。
我到底还是没忍住。
半夜偷偷捡了回去拼接好。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像个变态。」
「但我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骨头沾了土的脏兮兮。」
「受不了了!」
「我将您拿回去清洗干净,拼好再给您放回去嗷。」

-4-
骨头还算好洗,用布袋兜着拎到河边唰唰就好了。
我贴心地把它全部擦干,熬了一夜挨个拼接。
结果骶骨那处怎么摁都摁不下去。
我就纳闷了:「怎么回事,书上就是这个位置啊?」
虽然我对人体并不熟悉,但我找了人体骨骼分布图。
「你好,可以把方向换过来看看呢?」
「还有,明天可以麻烦你再去那个地方吗?我有一根肋骨落下了。」
我依言转了个方向。
轻微哒地一声,骨头严丝合缝连上了。
「谢谢,我现在很舒服。」
男人的声音有些欢快。
我抬头,对上那副比例优越的头骨。
「不客……气?!」
后知后觉。
我的声音吓得劈叉,一屁股往后摔了。
人体骨架活动了下,嘎吱嘎吱响。
他走过来一把拽起我,十分贴心地道:「起来,地上凉。」
看着靠近我的骷髅架子,连术法都忘记了使,下意识一巴掌扇过去。
「知不知道忽然出声会把人给吓到啊?」
「道歉!」
骷髅架子捂着脸,十分听话地应声。
「好哦~」
「对不起。」
因为紧张,我死死盯着他。
生怕他做出对我不利的举动。
谁知道下一秒。
他缓缓别过头,整个骷髅架子都染上了粉红色。
他小声且害羞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
「好羞耻。」
「毕竟我现在是光着身子。」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身上的骨头架子不让散架,扯了块布围在腰间。
迟钝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骷髅架子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忍不住纠正:「严格意义上说,你这不算光着身子。」
他反驳:「怎么不算呢?」
「你可是把我浑身上下的骨头不仅看了个遍,还上手摸了。」
我傻眼。
感觉被一具骷髅架子给讹了。

-5-
我打算将骷髅架子从哪来放回哪去。
从他身上,既不见灵力波动,身上也没有背负孽债。
应该是死了很久,恰好得了机缘才有的意识。
谁知我刚扛起他的身体。
骷髅架子身上渐渐泛起粉红色,又害羞了。
他支支吾吾:「其、其实,我也可以自己走的。」
「不过你要是想抱我,也不是不可以……」
我被这番话惊得手没扛稳,一下将他尾椎骨给甩错位了。
他一手死死扒拉着我,一手连忙捞起自己飞出去的肋骨,小声惊呼。
「轻、轻些!」
「我身子骨受不住的——」
轻微咔哒一声。
他闷哼,嗓音都喊得变调了。
「呃啊!」
我额间血管突突跳。
也不知道是我太过敏感还是心脏了,总觉得这些话有所歧义。
哗啦——
他碎掉了。
字面意义上的碎掉。
我又花了一段时间将他重新拼好,然后干巴巴地道歉。
「抱歉,你说话真的很露骨。」
「吓到我了。」
「……而且我没想到你这么脆。」
他颇有些幽怨地盯着我。
「可我本来就露骨啊……」
「算了,我不怪你。」
我心虚。
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歪了歪头解释。
「恩人呐。」
「你将我从冰冷的地下刨出来后,我感觉尸体都暖暖的。」
「而且我们之间绑定了一个契……嘶!」
他有些苦恼地捂着头,「想不起来叫什么名了,反正我离不开你。」
他指了指我手上细小的伤口。
我低头一看。
是手上的倒刺。
「而且在地下自有意识起,我就发誓过了。
「谁要是能带我重见天日,无论男女,在不违反人伦道德以及法律条例的情况下,我都将竭力替他们完成一个自己力所能及的愿望。
「不过你不一样。」他小声道,「我要给你当牛做马。」
我自动忽略他最后一句话。
然后祭出剑,拧眉问他能不能将这个契给斩断。
「困住你不是我的本意。」
他歪了歪头,轻声道:
「可我是自愿被困住的呀。
「只有这样,我才能出来。
「我等了许久,期间也有人将我挖出来过,可他们没有一个能将我带出来。
「你能不能别送我回去?我不想再被埋了。」
我懊悔。
他身上既无孽债,又是从宗门后山拾捡的,身家也算清白。
就一具成了精的单纯骨头架子,还这么惨!
结果我还往他心窝戳刀子。
我可真不是个人啊。

-6-
就这样,骷髅架子暂时留了下来。
我找了一套带有兜帽的衣裳给他,又找了个面具。
「你穿上。」
「虽然我爱捡拾物件回来,癖好特殊在宗门也算是传开了,但骨头架子是头一回捡。」
「你遮着些,这样既不会吓到他人,也不会让你光着身子。」
他小声地应着,被我触碰到的骨头有些发烫。
「好。」
他是第一个被捡回来的骨头架子耶……
碍于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且又怕他这样出去会将人吓到。
骷髅架子就这么垫着我给他铺好的毯子,睡地上。
他说:「我叫裴讼安,你不要忘记。」
我嗯了声,表示知道。
「我叫渡安。」
一夜好眠。
原本我是打算第二日找师尊问问他这样的情况是何解,结果连师尊的影子都没见着。
恰好此时,腰间玉牌闪来长老万分紧急地传唤。
【速来——】
【不知哪来的挑衅者,竟能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宗门。】
【将我们自家老祖的坟给刨掉了!】

-7-
我大惊失色赶往后山。
一瞧地方,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我昨天刨出来的坑吗?!
本来是打算埋骨头架子的,虽然我又将它掘了,可昨晚明明都把土给填上了。
长老十分气愤地站在边上怒骂:
「到底哪个王八犊子如此深仇大恨,都说祸不及家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敢掘人祖坟!
「渡安,你在此地替我护法。
「我要搜空重现。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仇家一声不吭给寻上宗门掘坟!」
搜空重现是一项十分耗费心神的术法——
以神识入周围有生机的花草之体,从而达到【看】已发生过的事。
基本用过一次少则百年,多则搭上半辈子修为。
我心咯噔一下,汗流浃背。
完蛋了。
谁能想到剑宗老祖真如此朴实无华,就这么鼓包在宗门后山?
我以为在宗门祠堂内供着呢。
我扑通一声跪下。
与此同时,旁边跪着的还有小师叔、大师兄。
他们低垂着头,老实交代:「昨夜……昨夜我们在此地刨土烤了窑鸡和窑番薯。」
刚说完,他俩的视线朝我看过来。
眼神询问——
你又做了什么?
我顿时如芒在背,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
好半晌,才嗫嚅着开口坦白:
「我上次渡劫,好像不小心将这的坟给劈到了。
「那骨头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闭上眼,苍白地解释:
「原本我是打算将骨头都拾捡回去洗干净再埋回去……真没有别的意思。」
长老原地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手指颤抖着指向我。
我一愣,迟疑地将手搭了上去给他号脉。
情绪确实起伏过大。
长老一把甩开:「造孽啊——」

-8-
旁边两个半夜嘴馋吃窑鸡的固然不道德。
但相比之下,我刨土拾捡骨头的行为更为恶劣。
我惨白着小脸。
然而此时。
一觉醒来发现我不见了的骷髅架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循着契约找过来。
远远地,长老看到了飞奔而来的【人】鬼哭狼嚎。
「渡安,渡安——」
「你不要我了吗?」
「我一觉醒来你就跑了那么远,不要丢下我啊!」
我看得揪心。
因为他一边跑一边随机掉落骨头,还时不时停下捡起来再继续跑。
对上长老铁青的脸,我讪笑:
「嘿嘿!
「大概是老祖宗活过来了呢。」
……
我被剑宗执事带走了。
剑宗秉持着严查此事的态度,打算验明骷髅架子的身份。
结果他攥着自己的腿骨,一米九一米五地将一众修士打得满地跑。
「我的身子也是你们这群人可以看的?!」
「一群变态!」
「只有渡安才能碰我的骨头和看我的身子。」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
不得已让我来检查。
师尊说,剑宗老祖的后腰骨头上有一朵粉色莲花印记。
我茫然片刻,顺嘴接话:「老实说,师尊你们之前是不是也刨过人家的坟了?」
不然如何得知他后腰骨头那处有莲花印记。
师尊顿时黑脸。
我挨了一巴掌,才得知剑宗老祖有自传这么回事。

-9-
好消息,骷髅架子后腰骨头确实有个印记。
坏消息,印记不是莲花纹样。
而是一朵重瓣荼蘼花。
将这个信息说出来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骷髅架子叉腰。
「都说了我不是,就是不信。」
他小声地嘟囔:「差点就要有悖人伦了呢。」
这下好了,剑宗老祖不翼而飞。
多出了一具会说话的骨头。
他小步伐挪过来,试图将自己的大骨架藏在我身后。
「渡安,他们这样看我,我害怕。」
我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
当然,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并不能直接确保检验没有错误。
于是他们恭敬地端出了一把剑。
「这是剑宗老祖的本命剑——吾妻。
只有本人才可唤醒与之心意相通的剑,你将血滴入,若真的毫无反应,那就不是。
「届时,我们会另外查找剑宗老祖的尸骨,到底是被何人盗走!」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身后的骷髅架子也沉默了。
十分不确定地伸出自己森森白骨的双手,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啊?」
「我嘛?」
ţů₇我师尊指着剑,又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一把骨头,最后憋出一句:
「简直荒唐。」
我紧跟其后:「不像话!」
人家本来就是一副骨头了,哪来的皮肉可以放出血?
骷髅架子点点头。
「就是!
「若我真是你们的剑宗老祖,只怕现在是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再说,若我真是你家老祖,与本命剑自是有所灵犀感应,唤一声不就行了。」
「你看嗷,我喊它【吾妻】……」
话都没说完。
吾妻嗖地绽出强烈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紧接着。
吾妻朝着骷髅架子创过去。
撞得他散落一地,东一块西一块的。
「渡安——」
「记得帮我拼回去!」
哗啦——
他又碎掉了。

-10-
现场一度混乱,长老发出尖锐爆鸣。
吾妻好像疯了。
上蹿下跳差点把屋子都给掀飞。
在场修为比我高的所有人没一个能拽得住吾妻,全都被带飞挨个甩了出去。
我低头,手忙脚乱满地找骨头。
周围瞬间被清场,安静了下来。
吾妻剑身嗡嗡作响,就这么待在旁边【看】着我将骨头拼接回去,似乎有些不解。
半晌。
它试探性地靠近。
十分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锋芒,蹭了蹭我的手。
我疑惑地低头,手上的骨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红温了。
吾妻见状,好像明白了什么。
直挺挺地朝我怀里倒下。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开它,剑身努力ẗū₋挪了挪,又贴上来。
「吾妻?」
话音刚落。
散落一地的骷髅架子都不用我拼,自己就好了。
他一把拿开我怀里的剑,骂骂咧咧:「起开啊。」
「死剑,你躺得明白吗你就躺?」

-11-
骷髅架子气得浑身发抖,呜呜呜地扑到我怀里哭。
我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我这是被人做局了!
「所以……你就算是被撞散架了,也能自己复原?」
「既然如此,为什么骗我!」
亏我还以为他散架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复原,一切都要依赖外力。
骷髅架子被推开,眨眼间又期期艾艾地靠上来。
他十分委屈地解释:「没被气到之前,我也不知道能自个儿复原呀。」
啧,他还幽怨上了。
我扭头就走。
骷髅架子抱着剑在身后追。
他能喊得动剑宗老祖本命剑【吾妻】,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掌门拦着他不让走。
骷髅架子急得直拽住我:「渡安,你说句话啊!」
我:「句话。」
我本意是想甩开他扯着的衣袖,避免过多纠缠。
谁知不小心用力大了些。
头颅掉下来的那一刻,他还不忘肯定道:「手劲儿真大。」
我:「……」
掌门试图捡起来,头颅骨碌骨碌往旁边滚,靠在我脚边。
我顿时如芒在背。
虔诚地给他安了回去。
他抓紧机会道歉:「渡安,你别生气。」
「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不该瞒着你自己能复原身体。」
「但我还是要解释一句,在没被气到之前,我真不知自己还能这样。」
求你了别说了。
没看到周围掌门长老师尊都在看我吗?!
有的人看似还在,实则已经去了好一会了。

-12-
最终还是师尊打破僵局,主动说大家坐下谈一谈。
关于为什么他能喊得动剑宗老祖本命剑,以及否认是剑宗老祖。
那他又是如何会被埋在剑宗后山之中的?
骷髅架子一声不吭地挨在我身边。
我忍了忍,捅他肋骨:「问你话呢。」
骷髅架子轻哼了声。
将事情原本始末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我能喊动【吾妻】,那是因为【吾妻】是我的本命剑。」
「因为时间太久远,所以我有点忘了。」
「你们剑宗老祖的剑叫【无羁】。」
「而且他还好好在地下埋着呢。」
说到这,骷髅架子对着前面的几个人指指点点:
「亏你们还是剑宗老祖的徒子徒孙,连人认错了都不知。
「有莲华印记的是你们老祖,我是曾借过钱给他成立宗门的远房表亲!
「至于我为什么会被埋在剑宗后山?」
骷髅架子冷笑。
语气满是不爽。
「呵——你们还有脸问!」
「谁知你们剑宗老祖有这么多仇家。」
「本来那天我是去要债的。」
「结果他喊了我的名字,被人当做是一伙的,净追着我杀了!」
骷髅架子说他死时才二十三岁,离元婴仅一步之遥,前途一片光明。
谁知世事无常。
阴差阳错之下给剑宗老祖挡了一击。
那些人虽说全是磕了丹药硬抬上去的化神期,可对于他来说,这完全是致命的。
「其实我还有得救。」
「但那血涌上喉头,导致我说不出话,比划半天手势你们老祖也没明白【芥子袋中我有还魂丹】的意思。」
「然后我就死掉了。」
之后就是剑宗老祖 1Vn 多个化神期修士,最终达成了团灭。
末了,骷髅架子还默默补充一句:「且我死前尚未婚配。」
「是丹修家族中唯一的继承者,祖上很富裕的。」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
我:「……」
莫名其妙。

-13-
长老对骷髅架子说的话存疑。
骷髅架子打了个响指,溢出了些许灵气:
「呐,这是你家老祖在强弩之末,试图将死去的我给救回来时渡的灵气。」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他的语气颇为幽怨。
「谁成想过来要个债就把命给搭上了呢……早知这样,那日就不出门了。」
这下长老掌门信了个七八分。
因为那灵气上确实有剑宗老祖的气息和非强势掠夺的象征。
骷髅架子还十分好心地到后山指出剑宗老祖的大概方位:
「从这挖,应该就能看到你们的老祖了。」
掌门被他不计前嫌的态度感动得潸然泪下。
「小友,没想到你……」
话都没说完。
就看到骷髅架子从一旁被刨过的土堆中,十分惊喜地掏出一根骨头:
「渡安——
「你看,我找到自己丢的排骨了!」
掌门果断收回自己的感动。
我纠正:「那叫肋骨。」
「昂……我只是一时口误。」他强调:「不是没文化。」
裴讼安缠着我给他安上肋骨,说自己关节疼,没办法自个儿安。
他唔了一声,歪了歪头。
「大概是昨晚骨头睡地上了,痛风。」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无言反驳。
麻利地给他安上肋骨后。
他委婉地跟我表示自己身上脏,想要沐浴。
我沉默一瞬。
师尊摆摆手,示意我带他先去清洗一番。
裴讼安忸怩:「可我身上疼,走不了路。」
他期期艾艾地看向我,又飞快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娇羞感。
「我可以背着你。」我提议。
他:「做不了大幅度动作,会散架。」
两两对视许久,半晌。
我好像明白了他的需求。
然后迟疑地张开双臂:「那我抱?」

-14-
就这样。
裴讼安一整个骷髅架子如愿地躺在我怀中,被我公主抱着走。
他呆呆地仰头看了我好一会儿。
身上又开始泛红了。
我已经见怪不怪,出于对他这把骨头的担心。
我顺嘴叮嘱了一句:「待会儿我守在你外边,有事你再喊我。」
「好~」
一语成谶。
我高估了裴讼安的自理能力。
在听到浴桶里传来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时,我大感不妙。
「一把骨头,你竟然还能溺水!」
我咬牙切齿,单手捞起脑袋进水的骷髅架子,一边拿旁边的巾帕给他擦。
裴讼安显然没有什么脑子。
他高抬起手,给我展示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尺骨桡骨,语气隐隐带着求夸赞的意味。
「我现在是香香的一把骨头。」
给我看得一股无名火。
一巴掌扇了下去。
裴讼安茫然了一瞬,后知后觉。
「打是亲,骂是爱。」
「渡安,你是在亲我吗?」
我猛然闭了闭眼。
他是有一套自己逻辑的。

-15-
剑宗老祖坟被撅此事告一段落。
不知哪来的谣言传了出去,说剑宗有一具会说话的骷髅架子,研磨食之能增长修为。
宗门认真辟谣:【都是假的,谣言,且食人骨头都是变态行径。】
虽是辟谣过了,但依旧有很多想走歪路的人坚信。
半夜试图闯进宗门的人只多不少。
师尊让我好好对待骷髅架子,他仰头轻叹了一声:「剑宗欠他的。」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裴讼安知道这件事之后,焦急地追上来:「渡安,渡安——」
「剑宗欠我的又不是你欠我的。」
「就算要还,也不应该是你一个刚入门不过百年的剑宗弟子还,那些剑宗老祖底下的亲传弟子都是死的吗?!」
「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我倏地停住了脚步,轻叹一声。
这骷髅架子怎么还耳背啊?
师尊原话【这是为师好友第一丹修的信物,你去一趟那里取一枚天级愈丹来,看看能不能助他生出血肉,这是剑宗欠他的。】
我轻挑眉头:「你刚才在偷听?」
裴讼安一瞬间炸毛,「没有!」
「我方才只是不小心经过此地,恰好听到了而已。」
他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影子ṭů₇不踩。
「你今日,没有同往常一样盘摸我的骨头。」
我那奇怪的癖好他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惊得我一下子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裴讼安不理解,但他会乖乖点头。
「我等了很久都不见你摸,我有些不适应,然后才出来找的你。」
「所以你还摸吗?」
他瓮声瓮气地问我,动作却无比熟稔地把手骨递过来。
我下意识捏了捏。
他轻哼哼。
大概我真的是个变态吧。
我觉得裴讼安的骨头架子十分漂亮。
上手摸的手感都很棒。
每天盘一盘,心满意足。

-16-
事实证明,愈丹无法帮助裴讼安长出血肉。
因为丹药会顺着空洞直接掉出来。
裴讼安整个骷髅都快碎掉了。
「难道我真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他呜呜地哭着跑回房间,哭了一天。
晚上。
我戳了戳床上拱起的一团,提醒道:「给你准备的房间在隔壁。」
「其实今天你哭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但你太过伤心,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说。」
裴讼安因为我说的这些话,一下子掀开了成团的被子。
他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那你现在就好意思说了?!」
我点点头。
「嗯,因为我要睡觉了,而且我认床。」
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缺德地选择说出来。
还不是刚才尝试在他那边睡,最终发现睡不着。
裴讼安死活不挪窝。
我干脆将他往里一推,自己躺在了外侧。
他抱着被子捂在胸前,磕磕巴巴:「你、你别这样。」
「不过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话都没说完。
我顺势给他不经意滑落的被子掖得严严实实。
「睡吧,我不会对一副骷髅架子做什么的。」
然后闭眼。
裴讼安沉默了。
他背过身,咬着被子角小声呜咽。
不会对一副骷髅架子做什么。
一副骷髅架子。
骷髅……
尽说些让人想死的话。
他头一次产生阴暗念头,就是在此刻,想给我塞一把哑药。

-17-
我不知裴讼安为何会以骷髅模样存世。
问他,他自己都茫然。
「不知道啊,脑中只剩死前的一段记忆了。」
他的吾妻剑强势挤到我们中间。
结果速度冲太快没能刹住,剑柄直接把我打晕了。
闭眼之际,骷髅架子焦急地晃着我肩膀。
「渡安——」
我【看】到了裴讼安的生前。
一个矜骄却不自傲的少年,祖上是丹修起家,族人多是药修和丹修。
到他父亲那辈,子嗣单薄,他的降生承载了家族的希望。
偏生他是个性子野的。
明明在炼丹上天赋极高,若是专心致志钻研,假以时日超过族中主事不成问题。
可他却在此基础上辅修了剑道。
「丹,救人嘛。」
「但我也想以后可以仗剑天涯!」
「若是能创出一番名堂,以后族中长老再也不用担心子弟出门在外被抢劫欺负,报出我裴讼安的名字就好。」
「到时候我们自己就能自保,不用过分依赖他人保护。」
那日他说想出去闯一闯,遇见了前来借钱想要创立剑宗的窘迫剑宗老祖。
彼时他也不过比裴讼安稍大几岁,木讷耿直的剑修青年。
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是你们裴家族旁支二姑奶的妹妹的姐姐的朋友的儿子。
「也勉强算是半个远房表亲,来、来借钱的。」
「我叫谢沉。」
刚说完这些话,他人就被轰出去了。
裴讼安追上来把身上的钱全给了他:
「他们不信你,呃……虽然我也不信。
「但是我愿意当一次贵人,呐,给你钱。
「若是成功了,到时喊我去吃酒啊!」

-18-
剑宗成立了。
来人寥寥无几,多是山脚的村民听说山上创立了新的宗门,前来道贺的。
却没想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往日他看不惯恃强凌弱与之结仇的那些人竟达成了合作,蛰伏在暗处。
谢沉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酒。
那些人狞笑着出来。
「你屡屡坏我好事。」
「今日,我便叫你这仙人堕落!」
那些人意图不轨。
他杀红了眼。
可那酒中放了东西,越是使用灵力便发作得越强。
双手难敌四拳。
何况对面全是吃了丹药强行抬上的化神期,他应付起来吃力。
裴讼安来的时候,他绝望地冲:「讼安——快走!」
裴讼安无畏地耸耸肩,挡在了他面前:「你这人,莫不是打算赖账?」
「你说今日可以还钱还能吃酒我才来的。」
说着,他冲了上去。
相比折辱木讷剑修青年本身来说,毁掉他所在乎的更杀人诛心。
那些人恶劣地想。
一致将目光放到了眼前一身劲衣张扬的少年身上。

-19-
我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是……虐杀。
裴讼安的修为只有近元婴,对上化神期的围剿,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对面使的钩锁扣住了裴讼安的琵琶骨,皮肉撕扯,竟生生活剥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族内,属于裴讼安的那盏命灯渐趋微弱明灭。
他痛苦地痉挛倒地。
还不忘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腰间藏着还魂丹的芥子袋给谢沉丢过去。
「讼安!!!」
裴讼安的手掌被踩断。
「虽是个男子,不过这副皮囊竟生得比小娘子还要美。」
那人拽着裴讼安的头发,狞笑扯开他衣裳。
刻意的侮辱举动看得我目眦欲裂,那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我的骷髅架子,那么好的一个人……
谢沉青筋暴起,握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喉了眼前之人。
……
命盏倏然灯灭。

-20-
族内亲人赶来时,只剩满地疮痍。
裴讼安的母亲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人,紧紧搂住毫无声息的孩子。
她抖着手给自己的孩子擦掉脸上的污渍,轻唤:「安、安儿?」
「母亲来了。」
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她扭头质问:「我的安儿今日出门时还好好的,他说来你这讨一杯酒喝,怎么就搭上了命?!」
「谢沉你告诉我!」
活着的人讷讷,麻木地道歉。
「对不起……」
「是我错了。」
「我错了,若非我坚持创立剑宗,讼安也不会卷入这场蓄意报复而殒命。」
他的表情怔怔的,道心竟有了裂纹。
「伯母……我以后再也不管那些人间百态疾苦不公之事了。」
「是我错了。」
他母亲一巴掌扇歪了谢沉的脸。
绝望气愤之下,她怒斥:「当然是你错了!」
「你错在管人间百态疾苦不公之事心却不够狠——」
「谢沉你记住了,你欠我儿一条命!」
她想带回自己孩子的尸首。
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强忍着悲痛将ƭù₄其留在了这里。
甚至是,替人重振宗门。
丹修,精通药理。
这个母亲没了孩子,自然也没了软肋。
她的报复比任何人都猛烈残忍。
最后费尽心思寻了个秘术,除肉身留白骨,替裴讼安抹去了生前遭受的痛苦记忆。
以谢沉余下的寿命,换取了一次渺茫的机会。
悖逆的天谴追责,她与他父亲来担。

-21-
骷髅架子担心地伸手指试探我的鼻息。
我猛然惊醒。
我一把抓住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裴讼安,你疼吗?」
他下意识地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以为我是做噩梦了。
「不要怕,我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回答:「不疼的,我一点都不疼。」
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在我心头。
拨不开,道不明。
我只觉得,心好像更痛了。

-17-
第二日,我说要带骷髅架子出去逛逛。
他别扭地说不想,自己却背着我偷偷挑芥子袋中给他准备的各种不同面具。
就算被抓包了也依旧嘴硬:「我就试戴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才没有很想出去!」
「我想听实话,讼安。」
裴讼安愣住,小声说道:「我只剩一副骨头了,出去会吓到人的。」
「我不想被别人讨厌。」
他的声音很轻。
整个骷髅架子都耷拉着,没了往日的活力。
我过去给他戴上面具和帽帷,宽慰道:
「那是大家没遇见过你这样有礼貌又有活力的骷髅。」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住着一副骷髅,我们去散心的地方也很少人出现。」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之前还见过会跳 queencard 舞蹈的骨头架子呢。」
「只是相比之下,你比较露骨而已。」
「不用担心的,是个人都得死。」
到时候往土里埋上一段时间,大家都是骷髅架子。
「竟还有这样的事。」
裴讼安有些紧张地询问:「真的会有跳舞的骷髅架子吗?」
「有的。」
他有些磨磨蹭蹭地犹豫。
我干脆捞起旁边的丝带绑住他的上下颌,单手扛着他出门。
他唔唔地挣扎,在我打了一巴掌后彻底老实了。
到地方我给他解绑。
他凑过来支支吾吾:「下次别打我屁股。」
我疑惑:「我打的不是骨头吗?」
他坚定:「那也是构成屁股的骨头。」
我哦了声,低头,手指灵活地编串了花环。
「昨日看你心情不好。」
「我找了许久,结果发现荼蘼花期已经过去了。」
「不过蔷蘼刚开。」
「我猜你也会想家。」
「聊胜于无,看看也行。」
我将编好的蔷蘼花环往他头颅上戴。
绽得灿烂的花中和了骷髅自带的冷漠死亡感,画面也算温馨。
裴讼安愣住,整个骷髅有些呆呆的。
「可我不记得家了呀。
「不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大概是出于对你漂亮骨架的喜欢?」
「唔……我也说不清楚。」
一个英年早逝的天骄。
被埋在地下了许久,没有生出半点怨念或不甘。
性子矜娇却不自傲。
哪怕变成了一副骷髅架子,那也是有礼貌的。
跟这样的骨头架子相处,我很舒服。
尤其是从吾妻剑中,看到了他曾遭受的一切。
更是心疼。
所以心甘情愿做一些自己觉得他可能会高兴的事。
「我能抱抱你吗,渡安?」
他迟疑地捂上自己的左胸,有些茫然道:「真奇怪,我这里感觉胀胀的。」
我朝他张开双臂。
结果下一秒,却猛然将他推开!
「离我远点!」
他被我甩在地上,干净的骨头上沾染了污渍。
裴讼安无措地仰头看我,语气委屈。
「为什么……推开我?」

-22-
我没想到身后悄无声息地跟了尾巴。
身为剑修,多多少少Ţû⁹都有几个仇人。
裴讼安还没反应过来。
我扭头一看。
刚才我们在的地方已经被暗处射出来的毒针腐蚀得滋滋作响。
「废话,当然是有偷袭!」
「不然你当我煞风景呢?」
我单手给骷髅架子结印做了护罩,提剑上去就是干。
「不是来寻仇的。」
我挡出他袭来的一剑,拧眉思考。
招式陌生,不致命。
但下作手段层ẗùₓ出不穷。
黑衣人抽空虚虚抱拳了下,冷声道:「得罪了!」
然后朝我泼东西。
我脸都黑了。
「你们有病吧——」
谁能想到用小瓶子泼过来的不是什么令人迟缓行动的液体,而是粪水啊?!
「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在未正式决定拜入剑宗门下前。
我也曾在蛊宗学习过一段时间。
虽然学艺不精,唤不出五毒,但个别小虫子也是能召一些来的。
手中飞快结印。
我使出比他还阴的招式。
「蜱虫袭击!」
「蚂蟥狂吸!!」
眼前的几个人脸色顿时一变:「有本事你别搞这些阴的。」
对于修士来说,这些并不致命,只不过是出奇地难缠而已。
「渡、安——」
我循着声音扭头一看。
我那么大个骷髅架子被人扛着跑了。

-23-
我拎着剑瞬移,拦在了他们跟前。
「放开他。」
负责搬运的那几个凡人愣住,相互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麻溜地将骷髅架子放下,还往前推了推。
「过去啊。」
「我们不抬着你跑了。」
「其实还挺沉的。」
裴讼安:「?」
我:「?」
他们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其中为首的人坦白道:
「有人听说剑宗出了一具会说话的骷髅架子。
「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消息,说只要吃了研磨骷髅架子的骨头,就能涨修为。
「就有人想干这变态事,我们也是为了钱,迫不得已这么缺德。」
他讪笑:「骷髅架子还给你,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面无表情,抬剑直指他们命门。
「口口声声说给你们一个机会,那为何,口袋中藏着掰断他的指骨?」
「而身上,又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呢?」
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给出的解释是不小心碰掉了,好心捡起来。
至于身上的血腥味,是今早帮人杀乱跑的猪了。
「何故怀疑到我们身上?」
「我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干这一行的。」
我的剑丝毫没有移动,视线看向他。
「讼安,你的意思。」
「要放过他们吗?」
裴讼安身上缠着诡异的缚带,吃力地往我这边靠。
他别过头不再看我,轻声道:「别当着我的面,我见不得这些。」
话音刚落。
我一剑封喉。
他们捂着脖子倒下。
到死都不明白,他们不是死于自己的贪念。
而是因为,我窥到了他们身上背负着人命孽债。
他们今早上杀的不是猪,而是一个不小心目睹行凶全过程的幼童。

-20-
裴讼安长出血肉的机缘很巧合。
绑在他身上的缚带是活的,不得已,我将他扛回了宗门。
那缚带用剑砍不断,反而是细细柔柔地缠了上来。
「你且忍忍,待会儿燎黑了我替你刷干净。」
我指尖燃着火,靠近。
缚带一瞬间呼啦啦松开往下掉。
「有用!」
「渡安,你好厉——唔!」
话都没说完。
刚才脱落往下掉的缚竟以迅雷不掩耳之速猛地缠上。
令人十分无措的是,我反应过来后打算跳出缚带范围,结果在半空中连我也一起捆住了。
就是这么恰好,我跟骷髅架子是面对面的。
胸口处传来裴讼安瓮里瓮气的声音,他小声喊我名字:「渡安……」
我揪着他头发,羞恼:「你不准说话!」
他嘶了声:「疼。」
然后我俩都愣住了。
头发……
他生出血肉了?!

-24-
半晌。
裴讼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声音清晰可闻。
他苍白地辩解:「……如果我说这是个巧合,我也不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你信吗?」
我面无表情地抓着他头发迫使其往后仰,「先别管了。」
「这缚带诡异,我是半点都不能忍受了!」
缠得我腰疼,感觉快呼吸不上来了。
他抿唇,呆呆地仰头看我。
这个角度……
好爽。
察觉他出神,我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看什么呢?」
「我要打火了。」
「从刚才这诡异缚带的反应看, 应该是遇火会放松, 不过只有几息时间,接着会更猛烈地缠上。」
「我的手尚且能动, 待会儿我数一二三,一起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嗯了声, 嗓音震动。
胸膛麻麻的,我人也麻了。
这个姿势……太亲密。
「三。」
「二。」
「一!」
指尖的火燃燎到缚带, 它猛然蜷缩掉落。
裴讼安与我同时动作。
终于。
地上只剩一段看似无害的白色软缎带。
我刚想抬头, 却被一把捂住了眼。
裴讼安无助的声音传来:「别睁开眼睛, 求你。」
我:「……」
我闭着眼摸到腰间的芥子袋,扯出:「呐,里面有按你骷髅架子时准备的衣裳。」
一阵窸窸窣窣。
「我好了。」

-25-
我睁开双眼。
眼前的人耳垂红得滴血。
那张陌生且俊美的脸上满是少年独有的羞赧。
他扑通一声直接朝我跪下,低垂着头:「方才、方才轻薄你的举动并非有意。」
「我、我也没想到怎么就这个时候,身上痒痒的,就长出血肉了。」
「你放心, 我绝对会负责ẗŭ̀¹的!」
我止住他想要说的话。
结果却发现他肩头耸动,一捏他下巴迫使其抬头。
发现他哭了。
裴讼安紧闭着双眼, 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你不要因此疏远我。」
看他哭得眼尾泛红, 好像戳中了我的某一个点。
鬼使神差地。
我抬手擦掉他的眼泪:「这么惶恐害怕。」
「是因为怕自己的行为唐突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是因为怕我误会你是个孟浪之人?」
裴讼安委屈地抿唇, 直接抱上我的腿哭着解释:「都有。」
「我喜欢你, 故而害怕自己的行为稍有不当惹人生厌。」
「本来我之前就是一副骷髅架子,没什么看头, 你不丢弃我已经很好了。」
坦白直狙来得猝不及防。
我试着推开他, 他死活不撒手。
「那你现在又是为什么?」
他仰着头, 哽咽着小声道:「我的皮相尚可,你的反应看起来很喜欢。」
「我想赌一次。」
「若是错了呢?」
他眼泪流得更欢了:「只要你没遇到心爱之人成婚,我就一直有机会!」

-26-
我跟裴讼安说自己需要考虑考虑。
他麻溜地松开抱着我腿的双手,吸了吸鼻子。
大概是我脸上惊异的表情太过明显,他用手背抹掉眼泪, 抽抽噎噎道:「再抱就过了, 你会不喜欢的。」
话音刚落, 我升起诡异的胜负欲。
该死的, 怎么感觉从头到尾都被他牵着走。
看似在下位把主动权交给我,实则每一步都精心设计, 表现出自己最无害我最喜欢的模样。
我呵了声,有些不爽。
他立马有些紧张:「你……你不喜欢是不是?」
「抱歉, 我下次再也不这样干了。」
猝不及防地。
我摁头堵上他的嘴。
他愣住,错愕微张的嘴很方便我。
半晌。
我一把推开年轻火热的他。
「你精心计划了那么多,有想过我会如此动作吗?」
裴讼安咽了咽口水, 老实交代。
「没有。」
我故作淡定地嗯了声, 丢下一句:「那我赢了。」
随后借口说御兽宗的公猪要下崽子了,我去看看。
随即步伐慌乱地离开。
裴讼安心脏砰砰跳, 他都快开心死了。
他被埋在地下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最想嫁的人。
这不是剑修该死的胜负欲,而是奖励!!
他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追着我:「渡安——」
「等等我,我也要去看公猪下崽!」
我脚步一趔趄, 差点摔倒。
该死的。
怎么感觉这人我以后很可能把Ťṻₐ握不住?
……
算了,不管怎么样。
这具骷髅架子,终究是活了过来。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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