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后一穗玉米扔进谷仓,把茄子、豆角干、肉干串起,挂在房檐下。
一股喜悦慢慢自心底涌起。
这是流放宁古塔的第五年,历经五年,终于有了个好收成。
冬储的粮和菜,能够让每个人都吃饱,寒冷的冬天将不再难熬。
三岁的女儿扯着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娘,你娘来了。」
我娘?我眯起眼。
我哪里有娘?
-1-
还真是我娘来了。
她不仅来了。
还带了我的两个妹妹,两个嬷嬷,一个护卫。
浩浩荡荡,一行人从南地奔袭到北地。
「鬼卿,娘来投奔你和姑爷了。
「家里遭了灾,又逢乱战,实在走投无路,只得变卖家产,举家来北地寻你。」
她看起来老得厉害,一向乌黑的头发里白的占了多半,光滑细腻的皮肤有了褶皱,皮肤整体向下垮着,法令成沟。
她只有三十六岁,看起来似半百老妇。
看来,她确实过得不好。
目光扫向我的两个妹妹,看起来也很憔悴,但毕竟年轻,不像我娘那样尽显老态。
尤其是二妹,舟马劳顿,依旧温婉可人。
三妹看起来也不错,眼里有光,看起来水灵灵的。
见我不言,我娘哑着嗓子,哀求我:「娘知道你心中有气,但现在生死关头,不能再计较那些过去的事,活下来才是顶顶重要的。
「娘不多求你,只求你给个地方安身,给口吃食活命。」
「先进屋吧。」
我没有顺着她的话,也没有不理她。
只是把她让进屋,态度冷淡。
我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只让她进来。
她摸不准我的心思,跟在我身后,一脸不安。
「说吧,你来我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我太了解我娘,能让她找上我,无非就是利用我,而且非我不可的那种利用。
活命不至于来找我。
她所求的应该不止于活命。
一定比活命更多。
见我这么直白,我娘也不装了。
她了解我的性子,知道在我这里装可怜行不通。
她戚戚道:「我身子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跑这么远来,就是想让你照顾下两个妹妹。」
「托孤?」
我冷笑了下,斜眼睨她,「凭什么?
「我不认为与你之间有托孤的交情。」
我娘气短,抚了好一会儿胸,才喘了过来:「她们是你的妹妹。」
「我与你之间早已断亲,又哪来的妹妹?」
我娘哽住。
-2-
五年前,莫丞相一家被砍头,莫家旁支被判流放。
与莫枫订婚的本是我的二妹妹,我娘的心肝。
她一向不喜欢我,说我太凉薄,太有主见,与她不亲。
可分明,是她把我养成这个样子的。
人对于第一个孩子总是期盼的,她盼我来,更盼我来时以男儿身。
有孕后,找了好多大夫把脉,都说是男孩。
她欢喜极了,成天在我爹面前撒娇邀宠。
我爹也高兴,摸着她的肚子:「长子,这是我的嫡长子。」
可我不是什么嫡长子,我是个女孩。
生下来我就哇哇哭。
我爹看了一眼,特别失望,对我,也对我娘。
我娘完全接受不了,非说我是男孩,给我穿男孩的衣服,取男孩的名字。
我爹斥她胡闹,她说是大师指点的。
我从小,她就告诉我要顶天立地。
我听了,拿个小棍子四处晃,看家护院。
这是我能理解的顶天立地。
我爹看我被养得不男不女,觉得她疯了。
可因为对她有感情,又碍于我外祖父宠女。
他拗不过她。
叹了口气,放弃了我。
我娘更来劲了。
五岁,她便给我找了先生,习文又习武。
她总是跟先生说:「鬼卿是男子,将来要保护妹妹们,必须炼出来。」
我确实是被「炼」的,其中的苦,对一个小孩来说,有如炼狱。
可我挺下来了。
顶着女孩的身体,炼成了男子的个性。
我爹也早就默认我是他的继承人,带着我走南闯北。
他俩谁都不把我当女儿。
直到莫家找上来。
莫家被判流放,出发日期已定,莫家老太君怕绝后,要在流放前把莫枫与二妹的婚事办了。
莫枫十八,二妹十五,倒是都到了成亲的年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莫家交好的人,不乏达官贵人,他们都看着我爹。
我爹不敢拒绝。
可二妹不愿。
她又是哭又是闹,可把我娘心疼坏了。
怎么哄二妹都哄不好。
我娘实在没辙,把视线投向我,终于想起来,我也是个女孩。
已经十七,还未定亲。
一直跟着我爹操持他的茶叶生意。
她狠了狠,未走与我商量被我拒绝的路线。
直接给我下了药,扔进了莫家来接亲的轿子。
我在轿内一动不得动。
她在轿外咬牙切齿:「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算什么东西,你爹居然重视你,让你管生意?把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哪里?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个工具。
「就替我的芷儿去挨饿受冻吧。
「不过,即便是我芷儿不要的东西,也不能便宜了你。
「莫家富贵不比从前,但你也别嫁过去当正妻。
「就你这样的不男不女,就该下贱。
「你以为莫家是娶你,错!不是娶,是卖,卖给莫家做贱妾。
「我把你卖了五百两,哈哈,死契。」
她以为我听不见,其实那时我已有了意识。
我听到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最大恶意。
也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她那么恨我。
只因为我是女孩,却得到了我爹的认可。
这便是我的滔天罪过。
她平时对我远不如对两个妹妹来得亲。
我想只要我多些钱,她就会对我另眼相看。
哪知道,她从心底里厌恶我、恨我。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我做好了与莫家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准备。
-3-
被搀下轿子,莫枫愣怔了很久。
他没想到,新娘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芷姑娘,而是被人嘲笑又被人敬佩的连家长女,连鬼卿。
见我双手被捆,他也明白,我不是自愿的。
但依然阻挡不了他的怨气。
他对莫夫人说:「把她送回去吧,不是白芷,我谁都不要。」
莫老太君却顿了顿拐杖,一锤定音:「胡闹!这么好的姑娘,我们莫家抢都抢不来,既然连家主动送上,我们欢喜都来不及,怎可送回去。」
莫枫的脸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不怕他娘,他怕莫老太君。
莫家的实际当家人。
莫夫人连忙走过来,拿过仆人的刀,割断绑在我手上拴马用的缰绳。
「这个狠心的连家,怎么能这么对娇滴滴的女孩?真是天杀的。
「可心疼死娘了!」
她想卖我一个好。
可我不认。
手被放开后,我稍作活动。
趁她不备,一把夺下刀。
众目睽睽之下,对上了莫家老太君的脖子:「放我走。」
不过一瞬,刚刚还能指点乾坤的莫家老太君,屎尿齐下。
所有人吓傻。
不明白,我怎会对明明维护我的老太君出手。
可我心如明镜。
我压了压刀,恶狠狠道:「都流放了,还想要害女人。
「想要不绝后?不如死个先?」
黄土埋到脖子了,还惦记传宗接代,做梦。
我拿她做质,莫老太君吓坏了,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她早就知道连家长女按照男孩培养。
若在南地,她不喜欢我这样能文能武能商的女子。
如今流放宁古塔,恰恰是我这样的女子才最有机会活下来,给她莫家传宗接代,甚至带着子孙好好活下来。
但她没想到我狠辣至此。
她好话说尽,我无动于衷。
莫夫人吓得腿抖。
但她比莫老太君灵活,见好话打动不了我,忽然想到我是女子,但也是个商人,最擅商谈。
她试着问我:「连姑娘,你看,要不咱们谈谈?」
「谈什么?」这次我答话了。
商谈的结果是莫家烧了我的身契,重新给我建立了良籍。
办了与我娘的断亲,并把我娘卖我的事在南地宣扬出去。
我要付出的代价是,成为莫枫明媒正娶的妻子。
莫枫是不愿意的,他不喜欢我这样的,骨气太硬,手段太狠,眼神太狠戾。
他想要温柔似水的女子。
但那个被我威胁差点吓死的老太君,开口把他骂醒:「就莫家现状?你还做梦?温柔似水?你可知那宁古塔,结水成冰?那样的女子,只适合养在南地,养在闺阁里。
「我们要去的是冰天雪地,活到那都是侥幸!
「只有连家鬼卿这样的女子,才有可能活下来,给我们生养子嗣!」老太太算盘打得清清楚楚。
莫枫听明白了,脸也白了。
再未辩驳过一句。
莫老太君并未危言耸听。
流放路上,即使花了钱打点,也未必能活着到达宁古塔。
更论在宁古塔安家生子。
莫枫终于认清了现实。
莫家正式认我为莫家孙辈长媳。
莫枫的两个庶弟,莫希莫怀,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看着莫枫被骂,吓得缩着头。
但也不忘偷偷瞧我。
莫老太君说话,我以后就是他们莫家的孙媳妇!
他们对我行礼,小声叫我嫂子,我对他们笑了一下。
他们红着脸看了我一眼,很快躲开。
莫老爷莫夫人叫我准备东西。
礼已成,该出发了。
-4-
连家,我爹几日找我不见,听到满城沸沸扬扬的连家卖女之事,才知道实情。
一气之下,差点把我娘打死。
他扬言要把我娘卖了!
外祖父派人出面,呵斥了我爹一顿,又给了他一个茶园。
大棒加大枣,让我爹消了气。
但他舍不得我这个拐棍,拿钱找到莫家,愿意用一倍的价钱将我赎回。
莫家不干。
莫老太君说:「若要将鬼卿带回,可以!但要将白芷送来,或者那个云苓,我们也不嫌小。
「另外,还要补偿莫家十倍的银钱,毕竟鬼卿可比那两个都值钱。」
我爹气结,揣着银票灰溜溜地走了。
白芷是我二妹,今年十五,云苓是我三妹,今年十二。
莫家提出交换。
白芷,我爹顾及我娘,不敢。
云苓?我爹的脸绿了。
我娘喜欢的是白芷,我爹最疼的是云苓。
哪个都不能用来交换鬼卿。
鬼卿最有用,可不是父母的心肝。
钱可以少赚,心肝没了可活不了。
至于十倍的银钱,他也舍不得!
何况莫家这边,不仅有往日的朋友盯着,还有莫夫人的娘家!
更是他不敢惹的。
莫夫人哥哥放话:「若不交换,只想退婚,连家也别想混了。」
我爹秒怂。
莫夫人娘家是当地最大的茶商,我家只是中游,得罪不起。
转了一圈,我爹终于想到了当事人。
他做我思想工作:「鬼卿,跟我回去吧,爹没本事带你走,但爹知道,只要你不愿意,你就有办法跟我回家。」
他说得没错,我要想走,谁都留不住。
但是,我不想走。
因为我觉醒了。
我娘那番恶意,让我怒极差点猝死。
没死成,却激发出了一大段记忆。
原来我是穿越而来,胎穿。
穿来之前,我是个活蹦乱跳的黑龙江人。
我对家乡的感情很深。
硕士毕业,没在老家找到工作,一直是我的遗憾。
我对家乡一直念念不忘。
如今,无论是跟莫家走,还是回连家,都是工具人。
同样是工具人,我更愿意回家乡。
更何况,作为工具人,在莫家我的不可替代性更高。
左右跑不了,就去宁古塔。
于是,我问我爹:「你确定让我回去?
「我娘卖我,你舍不得用云苓换我,甚至连五千两银子都不舍得。
「你真的确定让我回去?」
我爹眼睛差点眨瞎,确定我眼里只有狠戾之后,又一次灰溜溜地走了。
我与连家,就此了断!
而莫家坚持选我,也对了。
我跟着他们来宁古塔。
不但路上没病,到了这里也活得好好的。
-5-
把过去的事一提。
我娘的脸窘得透出血丝。
她咬咬牙,对我行礼:「莫少夫人,过去是我连家错了!
「如今但求你宽宏大量,看在我怀你十月九死一生把你生下的份儿上,照顾下我的两个女儿。」
我嗤笑:「连夫人可真会算账,你说的恩,不是已经还了吗?难道一恩要还两次?」
我娘愣住。
随后,她想起来了。
脸现惊恐之色。
她生了三个女儿,祖母认为她此生没有儿子缘分,要给我爹纳妾。
我爹也有这个想法,他觉得我娘美则美矣,可性情太差,又夫妻多年,早就没什么感觉。
摸我娘就像左手摸右手。
唯一让他忌惮的是我外祖家。
但外祖家对于他是否纳妾并不在意,他们只在意我娘是否为当家主母。
可我娘在意,她爱我爹,无论如何不能允许我爹有别的女人。
就连我这个女儿,得我爹青睐,她都妒忌得发狂!
可她没有力量阻止。
她让我云苓去求我爹,求我爹不要找别的女人生别的孩子。
我爹是疼她云苓,但纳妾怎么听她的?
他想有儿子,更想有新鲜感。
他呵斥云苓不孝,差点把云苓吓死。
我想又让白芷找莫家,莫家总能说上话。
可白芷说:「莫家老人就有两房妾室,他们不会为爹说话的。」
我娘走投无路,不得不来求我。
那时,因为我爹重视我,她已恨我很久。
平日不见我,不关心我。
她求我时,还是一副不甘不愿、高高在上的态度。
可我那时,还对她有那么一点期待。
明知若帮她,势必要得罪我爹。
我还是答应了。
但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娘,我可以帮你,但这之后,再不能拿怀胎生产之恩来胁迫我。
「以后若求我,请放低姿态。」
她扭曲了脸,但答应了。
我给了她可以让我爹入狱、九族屠尽的把柄。
她欢天喜地地去见了祖母。
祖母吓坏了,哆哆嗦嗦拿着棍子撵着我爹打,彻底打消了我爹纳妾的念头。
在那之后,我爹再没言过纳妾。
他哄我娘,我娘很快消了气。
我爹套她的话,手上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我娘顺嘴就把我卖了。
我爹恨上了我。
但那时茶叶生意大部分已在我手上。
加上他摸不准我手里还有什么。
再气,也得认。
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僵。
直到他偷偷找了外室,被我发现,他吓得尿了裤子,我却当没看见。
他才知道,我并不会永远站在我娘那边。
与我的关系才得以缓和。
外室接连生的也是女儿。
我爹愁白了头。
祖母被活活气死。
他娘死了,他发了疯,怪到我娘头上。
我娘变聪明了,直接找上我,要我还她怀我生我的利息。
我咬了牙,应了。
我提醒他:「与其作闹我娘,不如趁有命在,再招几个女人试试。」
我爹一听,是这么个理。
他在外面光明正大养了几个女人,只要一怀孕就把脉。
无一例外都是女胎。
我娘劝他找大师算算,大师告诉他此生无儿子。
他彻底死了心。
开始回归主院,一心与我娘过日子。
我娘显然也想起来这些。
她闭了嘴,用绝望的眼神看我。
我面不改色,提醒她:「我连利息都还了,你若不说真话,下一秒就会被赶出去。」
她才彻底绝望。
把真实目的吐露了。
原来我们走后第二年,京城里就传莫丞相是被冤的。
更有传言说十余年后,莫家将再现荣光,再度封王拜相。
此传言传得很广,传到了南地。
我娘听说后,犯了疑惑,立刻找人,花了三年时间,搜集全了莫家人的八字,找人算命。
一连找了八个先生,都说莫家旁支莫枫福报冲天。
我娘疑惑更甚,莫非传言确是真的?
可莫枫人在宁古塔,活命都难,如何福报冲天?
她本想观望,谁知恰好我外祖家出了事,茶业受损。
我爹把外室都接了回来!
任凭我娘则怎么作闹,他该怎样便怎样。
闹得狠了,我爹就说不仅要休了她,还要把白芷云苓予人做妾。
我娘吓坏了。
豁出命亲自爬了 9999 级台阶,又寻了那个大师。
这个大师不仅住得高,收费也高。
算一次命就要五千两!
面对我娘的诚意。
大师只说了一个字:「真!」
「就是那个,算我女生男命,让你把我当男生养的大师吧。」
我娘惊愕:「这个你也知ẗŭₔ道?
「也是,你爹的把柄你都能抓到,有什么能都瞒不过你?你猜得没错,就是他。」
我娘说,「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没有你,你爹早不知道怎么对我!」
我嗤笑。
原来她也知道。
她欠我太多!
她说:「你也别怪我,不是我看不到你的好,而是一想我能留住你爹,得靠着你,我就来气。」
我没有纠缠。
面对一个心态扭曲的母亲,与她讲不出道理来。
她还蠢。
尽信命不如无命!
「你就这么相信这个大师?」
她急了:「这个大师从未算错过。」
我忘了,她还蠢。
她这辈子不是抓我爹,就是抓大师。
我爹抓不住了,批命就是她唯一能抓到的稻草。
得了大师肯定后,她立刻变卖嫁妆,带着白芷和云苓奔赴宁古塔。
白芷和云苓?
「我随莫家来宁古塔走时,你怕莫家再动白芷和云苓的心思,不是都赶紧给她们许了好人家吗,我爹怎可能让她们做妾?」
我娘脸上尽是心虚。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容她撒谎。
她不得不说实话:「白芷嫁的那个薛家公子面上斯文,背地里打人,白芷怀孕后还被打,孩子打没了,也和离了;茯苓定的那家,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实在不是良配,早已退婚。
「所以我带她们来,她们是愿意的。」
「你带她们来,是给谁带的?」
我眯起眼,想着那个龌龊的可能。
我娘直白道:「别用那个眼神看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了,若那莫枫起势,少不了要往回接女人,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给你妹妹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流外人田?
都流到她心爱的女儿那,那我呢?
见我眼露杀气,她举手做投降状:「这事是对你不住,但你不能只怪我,也要怪你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拴住莫枫的心!
「何况莫枫他也是愿意的!我只是托人带了口信试探,他就立刻派人给我回了信,让我即刻带白芷和云苓来。
「否则千里迢迢的,我怎么敢来。」
是了,她不是独罪!
若不是提前知会并征得莫枫同意,她不敢贸然前来,即使来了也找不到地方。
好个莫枫!
我感觉肺要炸了,拳头攥得嘎嘣响。
她吓得打哆嗦。
「滚出去。」
她夺门而逃。
-6-
我去找了莫夫人。
来宁古塔第一年,莫老太君就因一场风寒,被夺了性命。
现在莫家是莫夫人当家。
一进正堂,就看到莫枫笔直跪在中央。
莫老爷莫夫人坐在上首。
见我来了,莫夫人挥手让莫枫出去,又让莫老爷回房休息。
莫枫看到我,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出去了。
莫夫人让我坐在她对面。
她说:「你都知道了?」
「是。」
她攥拳敲了几下桌子:「我真是没想到,隔了这么远,又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没死心。」
我知道她说的是莫枫。
莫枫与白芷订婚多年,没在一起,心底总是有憾。
奈何天高路远,再有遗憾也得作罢。
如今我娘主动把白芷送上门,自然要收。
莫夫人绷着脸,等我与她谈判。
她很清楚,要我心平气和地接受莫枫纳妾是不可能的。
她提条件:「你可以搬去二里居,可以改嫁,但刀豆不能带走。」
不能带走刀豆?
她不是都要有新的儿媳妇,生子是早晚的事,为何与我抢刀豆?
刀豆是我和莫枫的女儿。
平日里,也没见她对刀豆多上心,除了叫大孙女,也不见给什么实质的东西。
我挑眉,一脸不屑。
莫夫人连忙解释:「刀豆虽是女孩,但你们成婚五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这里的条件这么恶劣,莫枫虽纳你那两个妹妹,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真的有孩子,刀豆可能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莫家不能冒绝后的险。」
继承人?
继承什么?宁古塔的几个土房子?十几亩田?
不对!
莫夫人眼神里的期盼太过明显,是之前不曾有的。
我试着问道:「您也听了那个传言?」
我没提哪个传言。
「是。」她也不隐瞒。
「莫丞相家并没死全,还有个女儿改名易姓在宫里当值,已入了皇上的眼,早晚要收到后宫,一旦诞下皇嗣,莫家翻身有望。
「还有个莫家旁支的一个外室子,随母姓,读书了得,今年科考乡试第一。
「莫枫的老师,进了三皇子阵营,三皇子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
莫夫人逐条数来。
原来,已有了这么多迹象。
传言一来,她信了。
但她信不信无所谓,即使传言以后成真。
当下,都是虚的。
所以,我的要求不变。
当初莫枫迫于莫老太君威严,不得不与我走了仪式,与我成了夫妻。
可有名无实。
他不肯与我圆房。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做了一对素床友。
成亲一年,肚子不见动静。
莫老太君急了,她派莫夫人来问我们房事。
得知莫枫并未碰过我之后。
莫夫人当时就疯了,她找到一根粗柳条狠狠抽打莫枫。
莫老太君也差点被气死,她哭喊:「慌慌张张给你娶亲是为何啊?你娘因为这门亲事,与连家决裂,上下奔波花钱打点图的什么啊?你个不孝子啊,你是诚心让莫家绝后啊。」
莫枫想起娶我的初衷,才意识到大错。
莫家娶我从不是为了让他夫妻恩爱,是为了传宗接代。
我是谁无所谓,让我生下孩子才是莫家的目的。
他跪下求饶,向老太君许诺一定与我做真夫妻。
这可由不得他。
他主动找我求欢,我一脚把他踹下床。
我不是你想不睡就不睡,想睡就睡的!
我是有脾气有底线的!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莫枫蒙了!
他求我,讨好我,但我一概不理。
最后,又是莫夫人出的面。
她领教过我的脾气,上来直接谈判,让我提条件。
我说莫枫这人不靠谱,分不清现实,总是活在幻想中。
与他生孩子,他不一定能对孩子上心。
这对孩子不利。
如果莫家实在是想让我和他在一块,那为了孩子,真正能够得到父亲的庇护,他此生必须只我一人,若有二心,就允我与他和离,我所出的所有孩子我都带走。
莫夫人立刻答应,那时,她觉得莫家没有未来。
即使皇上大赦天下,莫家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
即使等到了那一天,最多也就是离开宁古塔。
莫家起不来了。
可如今不一样。
有了传言,就有了盼头。
她说:「刀豆不能离开莫家,莫家虽不一定东山再起,但莫家底子大,人多粮食多,总比跟着你好。」
我直接拒绝:「不可能。」
刀豆是主权问题,不可谈判。
莫夫人急了:「顽固不化,你若不想与刀豆分开,就心甘情愿接受枫儿纳了你那两个妹妹。」
「不可能。」
我迅速把手伸向腰间。
莫夫人眼角余光扫到我的动作,脸立刻白了。
我抽出匕首,对上她的脖子:「你若说话不算话,我就让刀豆没祖母,莫枫没娘。
「娘都死了,我看他怎么纳妾?」
莫夫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还这么狠!」
「莫夫人,枉你聪明一场,人能变吗?
「你也说了,待我不错,那我就送你痛快上路。」
「不可。」
忽地,从大堂侧门冲出两个人,是莫老爷的两个姨娘。
孙姨娘拽住我的手,不让我割莫夫人的脖子;杜姨娘到莫夫人面前跪下:「夫人,别逼鬼卿,还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你倒是说说?」
莫夫人真急了。
也Ṫů₅怕了。
居然向她一向瞧不起的姨娘问策。
事态紧急,杜姨娘把她和孙姨娘商量的方法一股脑讲了出来。
「什么?」
我听呆。
莫夫人也是一怔。
两个姨娘想的法子匪夷所思。
却能同时满足我和莫夫人的要求。
只要摒弃一些偏见,确实可行,虽然我有点吃亏。
莫夫人沉默,我也不出声。
我俩都在衡量。
许久之后,莫夫人平静下来,她对我说:「我接受这个法子,你呢?」
我点了点头:「接受。」
我收了匕首,莫夫人狠狠瞪了我一眼,却不敢言。
-7-
晚上,把刀豆哄睡后,开始收拾东西。
我会带着刀豆搬到二里居。
我已与莫夫人谈好条件,尚未通知其他人。
莫枫走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我。
我没什么表情。
他背叛了我,起初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但事情已圆满解决,我也就没必要抓着不放。
他坐在我身边,试着拉我的手。
成亲几年,除了那事,他很少主动与我亲近。
拉手更是少有。
这是白芷来了,有心情了。
真他妈恶心。
我快速躲了,并投给他一个厌恶的眼神。
他怒了,指责脱口而出:「我是你夫君!你居然躲我?不让我碰?」
「夫君?你再说一遍,你是我的什么?」
我冷冷地看他。
他立刻躲开了眼。
小声辩解道:「我是答应此生只与你一人,若有二心,与你和离!
「可事出有因,那是你一母同生的亲妹妹,她们遇难,总不能冷漠旁观?我这也是为了给她们一条好的出路。
「而且作为姐姐,你肯定也不想见到她们被你爹卖了,她们受苦你也跟着难受!这也是叫你安心。」
本不想与他撕破脸。
毕竟他娘给得挺多的。
但他自己不要脸,那我也就不容他了!
张嘴开骂:「莫枫,你长着顶天立地的个头,却说着龌龊小人的话。
「我怎么嫁给的你,你忘了?
「我的妹妹与我关系如何,你不记得了?
「你忘不了ṭū́₌白芷,做不到与我同心,你想齐人之福,那是你的欲望你的贪恋,不要往我身上扯。
「你想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想得可真美!」
「……」
骂了百十来句,待胸口的那口郁气散完了,才停。
「你就是一只癞蛤蟆!」
骂完最后一句,我鄙视地看他脸红脖子粗。
「你,你怎么这样恶毒?」
之前,我觉得他也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并未难为过他。
即使他不圆房,我也只是与他冷待。
这次,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他正面刚。
与我踢他下床那次不同,那次他觉得我就是一时气了。
这次,他第一次亲身体会我的脾气!
他完全接受不了!
不停抖着嘴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尴尬之时,小奶音响起。
「爹,你出去吧。」
刀豆不知何时醒来,开口就撵他走。
「刀豆?」
他不喜欢我,却很喜欢这个女儿。
自从有了刀豆,他从不在她面前与我起争执。
他对刀豆许诺过,会一辈子对我们娘俩好。
但此刻,他在刀豆眼里,看到的不是往日里的仰慕,而是冷漠。
他怕了,怕女儿与他离心。
「爹只是与你娘商议点小事,爹没有与你娘吵。」
「出去吧,爹,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刀豆一本正经。
可她只有三岁。
我惊奇地看着她,这个平时看起来蔫蔫的小姑娘,第一次与她爹对上,就能这么冷静?
莫枫更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用责怪的眼神看我,以为是我教的。
我们曾讨论过,夫妻可以有矛盾,但不能把孩子扯进来站队。
我想说我没有。
他却立刻摆手,生怕刀豆生气,他顺着刀豆说:「闺女,我出去,等你娘消气了,我就回来。
「刀豆,记住,你和你娘都是爹最重要的人。」
刀豆面无表情。
待他走出门外。
刀豆歪着头对我说:「娘,你和爹是不是要分开了?」
「是。」
对刀豆,我从不隐瞒。
我不希望我的女儿猜我的心思。
得到答案,她并未惊诧。
只是点了点头:「与我判断得一样。」
「你的判断?」
刀豆平时话不是很多,却聪慧至极。
很小的时候就会思考。
方圆十余里,只有莫家,莫家只有她一个小孩子。
虽然大家对她都好,但她看起来,有点孤单。
我曾想过再生一个,给她做伴。
可生了她后,再未怀上。
我对她表达过遗憾。
她却安慰我:「娘就是我最好的伴。」
让我震惊不已。
她比一般的成人思考得都深。
但我没想到,她还会判断。
「你怎么判断的?说说看?」
「分享总不如独享,除非东西足够多。
「可爹只有一个,他能给的就那么多,若他纳妾,他的爱就会分给其他女子,留给娘的就会变少;若他有了其他孩子,那分给刀豆的关心也会变少。可谁愿意变少呢?刀豆不愿意,娘也不会愿意。
「所以我判断,娘一定会与爹分开,并且再给我找个完整的爹!」
我惊愕不已。
老天爷啊,我的女儿可真是个天才!
我抱着她使劲亲。
她笑着躲我:「娘,先别激动,我还有问题要问。」
「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的宝贝!」
「南地的房子与我们这里不一样吗?」
南地?她怎么会问起这个?
脑子一转,我想起昨天我娘到时,我正在地里干活。
是莫夫人接待的她,而刀豆在莫夫人那。
那应该是我娘对她说了南地的事。
我回忆了一下,给她讲道:「不一样,南地的墙很高,屋子很窄,阳光很难照进来,雨水很多。」
她缩了下脖子:「那不是会缺钙吗?」
她刚会说话时,我抱她出去晒太阳,她嫌冷,我给她讲,不晒太阳会缺钙,她问缺钙是什么?
我摸摸她的头,说是骨头,如果缺钙,人会长不高,腿会变成 X 或 O 形,我给她比画了下。
她很害怕,摸着自己的小腿,说不要变成那样。
我说那就要让太阳晒一晒。
在那之后,看到太阳,她就会伸出手去迎接阳光。
「娘,我见到你娘和你妹妹时看了她们的腿,她们穿着裙子,我没看到,但她们都比你矮,我还想是因为不愿意晒太阳吗?原来是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晒不到太阳。」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让我忍不住笑。
她忘了我也是在南地长大。
「我长得比我的妹妹们高,是因为我练武,又常年在外面跑,锻炼比较多,而她们常年困在闺房。」
「闺房?」
她露出苦脸,「娘,你娘建议祖母,要盖南地那样的房子,像南地养女孩那样养我,养在闺房里。」
像南地那样养刀豆?
「娘,南地怎么养女孩的?」
怎么养的,我还真说不上来,我是按男孩养的。
家里怎么养的白芷和云苓,我记得不多。
只有两件,印象很深。
一是就是住的地方,家里的卧房都有两层,大人住一层,孩子们住二层。
爹娘的二层住的是白芷和云苓,比一层矮很多,看起来直不起腰。
祖母的二层上面是空着的,说是留给孙子。
二是隔壁宋家的女儿到了年纪,相看男子,我好奇去看了。
只见宋姐姐站在屏风后,来看提亲的男子。
头三个见完,她说:「女儿还想多陪父母几年。」
轮到第四个,她说:「但凭父母做主。」
我不明所以,教我的先生对我解释,前三个没看上,第四个看上了。
这就看上了?
隔着屏风?当时真给我惊到了。
我随着我爹到处走场,太知道人的复杂,绝对不能凭一面就看出本性来。
可女子选夫,就靠这一面定下。
父母筛的是家世,只要门当户对,年龄相当,就会把男子领到女儿面前来。
至于性格如何,不会多打探。
他们认为富贵人家的孩子都讲规矩,为人举止大差不差。
可我知道,差太多了。
我耐心讲给了刀豆。
刀豆吓得龇牙:「娘,你带我离她们远远的,我不要被那样养大、嫁人。」
「好,娘答应你。」
刀豆靠在我怀里,安心地睡了。
莫枫一晚没回来。
我猜,应该去见白芷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五年了,得多少个秋啊。
-8-
次日,所有人聚在莫家大堂。
莫老爷莫夫人一脸严肃。
我娘一脸放松,看到我也不紧张了。
白芷和云苓偷偷看莫枫。
莫枫一脸餍足的模样。
不会吧?
想到那个可能,我差点恶心吐了。
莫夫人向莫家众人介绍了我娘一行。
没人觉得奇怪,也是,昨晚就应该传完了。
莫枫跪下,给莫老爷莫夫人磕头。
他先下手为强,直言为了早日给莫家开枝散叶,经我母亲允许,他决定纳白芷云苓为妾。
以后无论富贵穷通,他会与三姐妹,恩爱和睦,求父母应允。
我面无表情。
莫老爷的脸却变了形,他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又指着莫枫:「你,你敢?」
他很怕我。
我是拿刀要砍了他娘和他媳妇的。
他觉得我就是一个母老虎。
他怕下一刻就会血洒大堂。
可我一脸淡定。
而莫夫人绷着脸,没有接莫枫的话,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然后唤人拿出地契。
五年下来,我们一共开了十几亩地。
送了不少银子,建了地契,算是私产。
地契分为两份,一份是五所房,现在住的这里。
另一份是二里居,离这里有二里地。
「鬼卿过来。」
我走了过去,她把二里居的地契给了我。
然后,她宣布我与莫枫和离,我是莫家的二家主,分家单过。
莫枫一脸震惊:「娘,什么分家?你怎能分离我们夫妻!」
莫夫人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莫老爷。
他也惊诧,但很快他就安心了。
这才是故事应该的走向。
他立刻带着两个伙计把莫枫按住,不让他动,他要喊叫,就捂住他的嘴,让他老老实实听完莫家家主莫夫人的决策。
莫枫在那挣扎,腿不能伸,嘴不能言。
我娘满脸欢喜。
我能离开五所房,这是天大的好事。
其余人虽吃惊,但很快都与莫老爷一个反应。
这里是莫夫人说了算,我即使分家,也还是莫家,大金库小金库最后都是一个库,都是莫家的。
但莫夫人接下来的话,让他们都傻了。
莫夫人不仅把二里居分给我,刀豆让我带走。
莫老爷的庶子莫希莫怀也一并分给我。
我需得娶了他们。
唯一的要求是,日后生的子女要姓莫。
而这,就是昨天商议的惊天骇地的方案。
莫老爷第一个不淡定了,他对着莫夫人嚷嚷:「你疯了?女人怎能娶男人?还一下子娶两个?」
莫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一想,莫家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后代!要是莫枫一个占三个,莫希莫怀怎么办,一直光着吗?光一辈子吗?」
莫老爷不吭声了。
无论多么离谱,只要有利于传宗接代的,都属合理,都可接受。
其实,莫夫人同意这个方案。
除了为莫家子嗣着想。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那就是五年下来,她知我品性更知我能力,莫家全员全须全尾地在宁古塔活下来,离不开我。
她最早想的办法是佯装允我和离,但为防止我与莫家分心,甚至为敌。
她就用刀豆拴住我。
舍不得刀豆,就得与两妹妹共同服侍莫枫一夫!
可她万万没想到,即使有了孩子,我依然可以不要命地要她的命。
她与我僵住。
骑虎难下之时,孙姨娘和杜姨娘献计。
即使计策再烂,她也会同意。
她得借此把这个台阶下了。
而孙姨娘杜姨娘怀的鬼胎,就是不能让儿子在宁古塔打一辈子光棍,莫希十八了,莫怀十七了。
两人经常眼巴巴地看着大哥莫枫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五年过去,方圆十几里,没有人家!
即使十几里外有人家,有可说亲的年轻女子,也没人愿意嫁给流放的莫家。
与其让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不如把他们嫁给我!
往小了说,儿子这辈子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往大了说,万一我再能生个一儿半女,儿子们不都有后了?
反正环境就这么个环境!
一夫可以多妻,一妻同样可以多夫!
她们觉得我一定能同意,因为这样,我有了莫家开辟的土地,盖的房子,刀豆也能跟着我。
我若一意孤行,非要与莫家彻底分开,我一个孤身女子,没人照应,能活几天?
而莫夫人也会同意,因为她不想死,更不想莫枫夹在三姐妹中间,三姐妹本就不合,加上一个丈母娘挑唆,我又是个狠茬,可以想见,莫枫的日子可不是一般的鸡飞狗跳,那会是血雨腥风!
果然,她们都算对了。
莫夫人起初有点接受不了,稍一思虑,发现这条路对所有人都有利。
就同意了。
左右都是在莫家,也算完成任务,起码算是让莫家的儿子们都成了亲。
很快,三方都点头同意,方案就这么定下。
心有不甘的莫夫人,还不忘打趣我:「莫枫纳了你两个妹妹,你就娶了他两个弟弟。
「你一点不亏。」
我则对她施礼:「谢谢莫夫人。」
两个姨娘说的是对的。
宁古塔与我想象的家乡并不一样。
冷是一样的冷。
但宁古塔的人太稀少了,狼、狐狸、人脚獾子、黄鼠狼太多了。
我真没有信心,能一个人带好刀豆。
娶莫希莫怀,虽然听起来很荒唐。
但仔细琢磨,完全可行。
不就是一女二夫吗?
我应付得来。
而且相比于莫枫,莫希莫怀更会讨人欢心。
我刚与莫枫成亲那会儿,他们就跟在我后面,一声一声地叫嫂子。
在地里干活时,他们会把自己的干粮、水分给我,也会采野花给我,经常弄得我意乱神迷。
那时的莫枫见了,尽是鄙视:「到底是妾生的,就会搞这上不了台面的这套。」
可这套有什么不好吗?
我明明很受用。
谁不喜欢这样被高高在上地对待?
男人喜欢,女人也一样。
我想,那时,我与莫希莫怀的姻缘种子便种下了。
如今也算水到渠成。
我唯一顾虑的是我的女儿。
刀豆听了个全程。
她没有半点不适,她乐圆了眼,兴奋地问我:「娘,是不是送走一个旧爹,迎来两个新爹?」
好一个言简意赅!
我笑着点头。
她说:「娘,你可太牛了,我可太喜欢了!」
我轻轻敲她的头:「牛什么牛,还不谢谢你祖母。」
刀豆立刻跪下给莫夫人磕头。
莫夫人一把把她扶起来:「快起来,我的大孙女。」
莫老爷跺了跺脚,痛心疾首地接受了。
他想,礼义廉耻的风都吹不到的这嘎啦,也行吧。
我娘她们则蒙了,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以为是在做梦,都在揉眼睛。
唯有莫枫明白我是来真的,这回,应了他的名,疯了。
他拼命挣脱了压制,踉跄地跑到我面前:「鬼卿,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娶夫?你不敢的!」
他又对莫希莫怀喊,「你们找死吗,敢嫁给鬼卿?」
尘埃落定,我淡定得很。
莫希莫怀则吓得缩了脖子,低下头。
作为庶子,他们一直都怕这个嫡长兄。
哐!
莫枫倒了下去!
孙姨娘和杜姨娘各拿着一口锅,照着莫枫的头,齐齐拍了下去。
「你要独占三个,不愿意分给你的弟弟们一人半个?
「都是莫家的儿男,都有给莫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凭什么你全占?」
莫夫人吓了一跳,刚要发怒,但瞥见莫老爷的脸绿了,收了嘴。
而莫枫还有气,嘴里还能叨叨,她也就置之不理。
莫枫是她儿子,但更是莫家的长子,老祖宗见他这样也会生气,是该受点惩罚!
我娘带着两个妹妹,悄没声地把莫枫扶了下去。
我视而不见。
当天,我就带着刀豆、莫希莫怀回了二里居。
莫夫人还分给我一个嬷嬷,负责帮我照顾刀豆。
我本想拒绝,刀豆一直都是跟着我,我能带好她。
可莫夫人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下子就懂了。
我还是工具,还是一个扩大化的工具。
若天天带着刀豆,不利于我完成工具的使命。
-9-
二里居也有五间房,嬷嬷与刀豆一间,莫希莫怀各一间,我一间。
现今,莫家一共有四个嬷嬷,流放时带过来两个,我娘带来两个。
莫夫人把帮我照顾刀豆的嬷嬷分给了我。
这个嬷嬷从小待刀豆如心肝。
有她在,我确实安心。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得安心睡男人。
晚上,我在自己的屋子里踱步。
白日里,拜祭了祖宗牌位,又拜了莫老爷莫夫人,我和莫希莫怀,一对二互拜,如今我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妻夫。
按理,今晚我得选一个洞房。
选哪个呢?
我估计莫枫能一夫二妻共睡,可我不能这样。
我还是很传统很正经的女子。
我一次只能一个。
拜堂后,莫希和莫怀各自羞涩地塞给了我一个飘带,莫希蓝色,莫怀绿色。
我不明所以。
还是杜姨娘告诉我,想睡哪个就把那个的飘带挂在门檐上。
我反复了半天,下了决心。
拿出蓝色挂了出去。
莫希是哥哥,今年十八岁,莫怀还有半年才十八,还未成年,虽然他更得我心,但还是算了,不能干那犯法的事。
挂完之后,我的心就开始狂跳。
很不适应。
我需要做心理建设,还未做好,莫希就来了。
莫希是孙姨娘所出,他长相白净俊美,个性细腻但话少。
孙姨娘的特点是忠诚,嫁入莫家,生是莫家人,死是莫家鬼。
什么娘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莫希趴到我怀里,就开始拱,边拱边反反复复地说:「鬼卿,生我是你的人,死我是你的鬼。」
不一会儿,就把我拱迷糊了,任他在我身上作妖。
得到我的许可后,他不说话了,只知道使劲。
带给我的体验蛮好。
可我毕竟是经过人事,生过孩子,一阵快乐过去,就想睡了。
可莫希还不想停,一个劲地哼哧。
我想到底初经人事,难免贪恋。
便由着他,径自睡去。
明明我睡得早。
可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醒来。
炕烧得热乎乎的。
莫希在烧火煮粥,知道我惦记刀豆。
红着脸说:「鬼卿,刀豆吃好后,便与嬷嬷和莫怀出去玩了,他们今天要去舀鱼。」
「舀鱼?」
「嗯,莫怀发现了一处水泡子,水不深,有好多鱼,拿个大勺就可以捞出来。」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我想起来在现代学过的一篇课文,难道书里写的是真的?
那一定会很好玩。
刀豆一定会玩疯了!
我柔声道:「那就好。」
然后,我盯着莫希看,他依旧红着脸。
我想起了昨晚,也不禁红了脸。
他盛了一碗玉米面粥递给我:「你先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嗯。」
我接了过来。
确实有点饿,也有点冷。
到了十月,宁古塔是一天比一天冷。
尽管炕已经烧热了,但空气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我把粥全喝了。
浑身舒坦,脸也红润起来。
莫希见了,眼里又现出昨晚的欲色,他爬上炕,见我没反对,嗫嚅着:「那个……」
我知他心思,只是初做人夫,还很羞赧。
我一把扯过他:「那个什么,来吧。」
不一会儿,莫希哼哧起来。
在那之后,莫希很快轻车熟路,我也由着他,毕竟是我的二夫之一。
妻睡夫,天经地义。
夫服侍妻,敦伦尽分。
天冷了,也没什么农活。
我和莫希常常腻味在一起。
嬷嬷见了但笑不语。
莫怀眼含羡慕,他悄悄对我说:「鬼卿,过了年,我就十八了,就该轮到我了。
「你得雨露均沾,不能独宠。」
莫怀个子比莫希高,俯视着我,把我看得脸红。
他话很多,但我听了不烦。
莫希给我的体验很不错,这让我对莫怀也生了期待。
年纪虽小,但别有风味。
刀豆也很期待,她问我:「娘,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个小弟弟?」
我摇了摇头,先不说能不能怀,就是能怀,哪有这么快的?
嬷嬷也给她讲了,她似懂非懂。
一个多月后,她觉得时间到了,便又问我:「小弟弟来了吧?」
「哪能呢,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生你,娘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话一落,我就把刚刚喝的鱼汤吐了。
自从学会舀鱼。
刀豆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缠着怀爹去凿冰舀鱼。
最近以来,我们二里居,天天都有鱼汤喝。
我已经喝得贼拉习惯,绝对不可能喝吐了。
唯一的可能是,我摸了摸肚子。
嬷嬷过来搭上了我的脉,她曾和大夫学过把脉,专把喜脉。
把过后,她对我点了点头。
真怀了!
然后,二里居的众人。
莫希:「我真要当爹了?」
刀豆:「弟弟真的来了?」
莫怀:「哎,我的洞房又得推迟!」
-10-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五所房。
莫夫人立刻派人送来了小麦。
玉米属于粗粮,小麦属于细粮。
吃细粮属于上等待遇,上次分家,只有刀豆有份。
如今,我也有份了。
孙姨娘带着自己的那份口粮,过来了。
她说要照顾「孙」。
五个月后,我的肚子已显怀。
而五所房那边,无论是白芷还是云苓,都没有动静。
莫夫人坐不住了。
她来了二里居,正好赶上了饭点。
我们一大家子正围在一起吃饭。
自从我有了身孕,莫希就把缠人的那股劲都转移到了木匠活上,他给孩子打了摇篮,给刀豆打了木马,给我们Ťű̂ⁿ一大家子打了桌子、椅子。
他说,小时候就盼着能和莫老爷一块吃饭,但他身份不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他问我,以后我们能不能一块,我当然答应。
「这是什么?」莫夫人看着怪异的桌子。
中间凿了洞,放了一个大锅,里面炖着鱼、蘑菇、茄子干,周边贴着玉米面饼子。
锅下生着火。
寒冷的冬天里,我们围着这个桌子吃饭,那是又暖又香。
我正往嘴里放满豆角,刀豆抢答:「祖母,这是铁锅炖,我娘发明的。」
铁锅炖?
莫夫人挪不开目光。
见状,莫希主动往左挪了一下,莫怀往右挪了一下。
给莫夫人让了一个位置。
她坐了下来,嬷嬷递上来一双筷子,一个碗,又给她夹了块鱼肉。
她吃了一口,立刻脸露惊喜。
她问我:「这样的吃法确实更适合一大家子人,以前你为何不发明?」
我心想,不是你当家做主吗?
不过我没说。
犯不着让她难受。
吃完饭,嬷嬷又给她让到炕上。
之前我提过在宁古塔搭炕,她不理会,雇人打了几个床。
怕冷,铺得很厚,可再厚也不暖和。
而炕,只要柴火够,日夜都热乎,不仅炕热,还能把屋子带暖和起来。
二里居是她要建的,本是计划着,土地多了,给长工住。
我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她觉得下人房,无所谓怎样,便由着我。
当时我就给五个房间都搭了炕。
怀孕后,干不了别的,我就指挥莫希砍柴。
宁古塔最不缺的就是树。
我又指导莫希做木匠活。
他从不怀疑我为何懂这些。
在他眼里,我自小按男孩养大,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会的自然也多。
我说什么,他就听。
其实不是这样,这些技能是从前世带来的。
我爸是木匠,十里八村的人都找他打家具,我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莫希性子闷,不爱说话,但爱琢磨,非常适合做木匠。
莫夫人筹划雇佣的长工里,有木匠,在二里居备了好多相应的工具。
正好用上。
莫希每天都干得投入。
二里居的家具很齐全。
炕上有小桌子,可以盘腿坐在桌前喝茶、吃瓜子。
莫夫人吃了几粒瓜子,又抿了一口茶,开口:「女子受寒不易有孕,到了二里居,你这么快就怀上,是因为睡火炕和吃铁锅炖吗?」
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但莫夫人自以为是,她认为就是这样。
与刀豆玩了一会儿后,她就起身,匆匆赶回了五所房。
第二天就派人来学习搭炕。
我回话,冬天天寒地冻,不好和泥脱坯。
要等来年春天。
转年,我生下了一个壮小子,起名景天。
莫家很高兴,又派了一个伙计过来帮着干活,让我们有更多的精力照顾景天。
刀豆很喜欢景天,没事就逗弄他玩,景天满月了,就要让他晒太阳。
莫希天天把景天抱在怀里不撒手,搞得孩子除了吃奶时找我,其他时候,见到莫希就对他伸手要抱,抱到了就往莫希怀里扎。
把莫希的心都融化了。
他太爱景天,一天天就知道傻笑,还主动跟着嬷嬷学习做衣服,做鞋,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学会后居然比嬷嬷做得还好。
孙姨娘也成天乐呵呵地,让她干啥,她都高兴。
尤其见景天黏莫希,她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嬷嬷提醒我,这样会让景天与我不亲。
我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男孩子由父亲亲手带大,不是坏事。
景天八个月的时候,我给他断了奶。
我们又开拓了更多土地,有时候在外面一干活就是一天,赶不回来给他喂奶,他饿得直哭,我又涨得生疼。
与莫希商量了一下,就把景天的奶给戒了,也完全把景天交给了莫希。
莫希惊喜异常,成天琢磨着给景天做各种软软的食物。
景天吃得很欢喜,见到我就和没见到一样。
若不是我主动求抱,他就只腻在莫希怀里不出来。
见他适应得好,我也放了心。
带着莫怀、伙计除了种地,还跑几十里外的镇里。
用蘑菇、山鸡、鱼换来小鸡、小鸭、小鹅还有小猪。
当二里居,鸡鸭鹅成群,小猪变成肥猪的时候。
刀豆也成了管家能手。
这些动物都归她管。
她负责下指令,嬷嬷、孙姨娘负责执行。
当嬷嬷把第一盆我们自家鸡产的蛋端上来,所有人都哭了。
景天学会了磕蛋。
每天早上,我们吃的蛋皮都是碎的。
但因为景天成天因此乐呵,吃碎蛋就成了二里居的惯例。
五所房那面跟得很紧,我们这边有什么,他们就跟什么。
可总是比我们慢半拍。
除此外,还有一件事没有任何进展。
白芷和云苓都还没有孕。
但莫夫人已经不催了。
我娘很急,她急的不是孩子,她急的是传言。
传言就像假的一样,除了莫夫人说的那三条,再未有任何进展和其他迹象。
我娘听说我们这面过得好,想投奔过来,但不敢。
她也想带着白芷和云苓回南地,也不敢。
莫家今年开了更多的地,伙计雇了十几个,除了种地的,还有看家护院的。
想跑,也跑不掉。
想正大光明地走,莫枫不会同意,莫夫人更不会同意。
过日子可以像过家家,但不能真的过家家。
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定了,就是定了。
莫枫常常会来二里居看刀豆,刀豆很大方,见到他叫爹,当着他面,也叫莫希希爹,叫莫怀怀爹。
偶尔,我们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上,又都有默契地挪开。
他看到景天时,会有一瞬的愣怔,马上又恢复如常。
莫希跟他打招呼,叫声哥后,就去围着景天转,不太在意莫枫对我怎样。
莫怀会有一些紧张,会不由自主地挡在我前面。
莫枫苦笑。
-11-
日子红扑扑地往前走。
这天,我和莫怀、伙计打算去林子里多采点蘑菇。
走到半路伙计坏了肚子,我赶紧让他回去。
家里常备了腹泻、发烧、伤寒的草药。
每次去镇上,我都会买上一些。
只有我和莫怀去了林子里。
宁古塔的林子都很古老,树叶堆得很厚,蘑菇都是转着圈长。
不一会儿,我就采了一大筐油蘑。
我打算拿一部分用来炖小鸡,一部分晒干留到冬天吃。
莫怀也采了不少。
我们坐在树叶上歇脚。
本来安安生生地,莫怀忽地变了脸。
他一把把我推倒到树叶上,看到他的眼色,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们成亲两年了,还未圆房。
他等不及了。
我本想推开他,告诉他,回去后会满足他。
但他实在等不了,撩开我的上衣,就伏了上来。
我觉得有点冷,伸手推他,却被他的急切神情阻挡,实在不忍心,就由着他了。
莫怀快满十九了。
他等了太久。
这又是他的第一次,我想几下就会完事,冷点也不妨事。
谁知道,得到我允许后,他欣喜若狂。
在我身上不停地磨磨蹭蹭,直到天黑才结束。
本来天凉了,我却被他弄得燃烧了一样。
杜姨娘长得并不美,但她性子好,对莫老爷千依万顺,莫老爷一把年纪了,她从不嫌弃他老,事无巨细地伺候着。
莫怀学到了其中的精髓。
他花很多功夫让我开心,我从不知道亲吻和抚摸也会带来那么多震撼。
他亲遍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我一开始受不了,既觉得羞,又觉得脏。
在宁古塔,我们一个月才会洗一次澡。
可他不嫌,只是说:「鬼卿你不嫌我就好。」
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事后,我是由他背着回去的。
我背着蘑菇,他背着我。
到家后,看我们的样子,嬷嬷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憨憨一笑。
转身给我们烧热水,熬姜水。
喝点姜水,泡个热水澡,能有效驱寒。
刀豆正在赶鸡群入窝,没顾得上我。
莫希正扶着景天学走路,见到我们,对着莫怀说了一句:「恭喜。」
「谢谢哥。」
这有什么好谢的?
可我又觉得确实该谢谢。
自那天开始,莫怀天天睡在我屋里,撵也撵不走。
与当初的莫希一样,我知道他也想赶紧有个孩子。
我说不急,他就开始亲我,亲着亲着就把我亲软了。
两个月后,又是在喝鱼汤的时候,我又吐了。
已经有了经验的刀豆惊喜地问我:「娘,我是不是又可以期待一个弟弟了!」
我红透了脸。
莫怀面不改色地点头:「嗯,是弟弟。」
杜姨娘得到消息拎着包就来了,她也来照顾「孙」。
莫夫人、莫老爷也来了。
给钱给人。
二里居的嬷嬷增为三个,三个孙辈一人一个;伙计也增为三个。
莫夫人夸我:「厉害啊,莫家的孙辈都出自你肚。
「不枉老太君被你那样拿刀比着,也依然选你。
「真神了!」
我打哈哈,不愿意提起,我两次对莫家主母动刀子的经历。
转而她又叹气:「没想到莫希第一个有了儿子,还是莫家的长孙,就连莫怀也要做父亲了。
「可怜我儿莫枫……」
她欲言又止,我没往下接。
白芷和云苓那还是没有动静,可不关我事。
莫老爷一会儿逗逗刀豆,一会儿逗逗景天,时不时瞟几眼我的肚子。
莫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她凑到我耳边小声道:「能单独说说话吗?娘想问你点事。」
「好。」
我带她去了我屋,莫怀见我起身,立马要跟过来。
我示意他安心,他才坐下,但眼睛一直盯着我屋。
若莫夫人敢伤我,他得动刀。
-12-
「鬼卿,娘知道这么问很冒犯,但娘实在是寝食难安。」
什么问题,能搅动杀伐果断的莫夫人?
「您问吧?」
我大概能猜到,就是生孩子这点事。
但我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
她盯着我的眼睛,直直地问:「你与枫儿、希儿、怀儿的房事到底是怎样的?」
我正喝水,差点原地呛死。
这么猛吗?
她疯了吗?但她眼里的执着,让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你与枫儿刚在一起的时候,关系也是很好的,后来渐渐疏远了。」
她语气中都是遗憾。
让我陷入回忆里。
ƭų₃
我与莫枫圆房,那也是我第一次与男人发生关系。
两世都是。
穿来之前我未谈过恋爱,没有过男人。
来了之后,我虽按男生养,接触了很多男人,但都是生意往来,没有进一步接触过。
莫枫是我真正的第一个男人。
圆房那天,我很紧张,他也很紧张。
虽我们各怀鬼胎,对彼此没有什么感情。
但初初碰到异性的身体,还是敏感得不行,他的手碰到我那,我立刻蜷缩起了脚趾,浑身战栗。
而他也被冲击得战栗不已。
莫夫人说我们刚开始好过,说得并不准确。
那时,我们并不是与对方关系好,我们只是都贪恋对方的身体。
只要只剩下我俩,我们不说话,只有动作:他扒我的裤子,我扯他的腰带。
初入情事,在荷尔蒙的控制下,我们压根控制不了接触异性的渴望,我们都渴望一再重现那种极致的感受。
但不久,我就怀了刀豆,总是想吐,很快就不想男人了,只想能活下来,好好把孩子怀到足月,好好生下来。
可莫枫体会不到我这种感受,他还是不管不顾。
这让我很烦,对他烦、对那事也烦。
可我理解一个少年的难以克制,便尽量忍了。
直到肚子变大,他还是不收敛。
正面不方便,他就从后面,让我又羞又痛。
实在是怕伤到孩子,我就不让他碰了。
刀豆生下之后,我也不让他碰。
不让他碰,我们就没了链接,关系自然急转直下。
直到刀豆两岁,我的身体养好了,才允许他碰我。
可他居然羞辱我,说我不如生刀豆之前紧致,让他找不到感觉。
我又羞又怒,一脚把他踹开,反骂他道:「是我不紧致,还是你太纤细?」
他侮辱我,我也侮辱他。
加上带孩子的劳累、生产的疲累,对对方的抵抗,我们就很少在一起。
莫夫人听得愣怔:「所以,你不想再给枫儿生孩子?」
也不是。
我那时是想和莫枫好好过的,毕竟他是刀豆的爹。
我嘴上骂他,不让他碰,但我开始做恢复操,有意进行私处锻炼。
「有效吗?」莫夫人好奇。
我点了点头:「嗯。」
可那时,莫枫变心了,他在期待白芷。
我和他自然没了未来。
莫夫人眼里尽是遗憾。
良久,她才问道:「你和莫希时?」
「那时我恢复了。而且因为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那事上也摸索出了一些窍门。」
我的脸烫了起来,但还是挺自豪的。
莫希有劲真在我身上使,我也回馈给了他美好的体验。
「莫怀也有劲?」
我摇头:「莫怀那里发育得不是很好,但胜在技巧到位,他给我的感受甚至更好。」
莫夫人恍然:「也就是说,只有让你感受好,你才愿意给他生孩子。」
「也不全是,但生孩子这事对我身体损害很大,总得让我也有所得,我才愿意去生。
「莫希疼刀豆,为这家切实做着贡献,家里的衣服都是他做的,家具也是他做的。
「莫怀疼刀豆,也在为这个家做着贡献,是他发现了水泡子,改善了家里的伙食,二里居新增了土地,都是他带人开垦出来的。
「他们值得,值得有个孩子。」
「是了!你一直这样,没有足够的交换,你不会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不能这么说我,人人都是这样吧。」
莫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谁不是这样呢?」
她脸上尽是落寞。
良久,她问我:「你说,白芷和云苓,她们喜欢枫儿吗?」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北方女子性格不别扭,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南地女子的个性我觉得很难琢磨透,九曲十八弯。
白芷到底喜欢不喜欢莫枫,从面上,真看不出来。
说喜欢吧,莫枫落魄时,她宁死不嫁;说不喜欢吧,她又愿意千里迢迢追他而来?
我不信她仅仅为了那条不靠谱的传言,就能跑到这冰天雪地来。
至于云苓,我就更不懂了。
我与她接触得很少,只记得是个活泼水灵的性子,受不得委屈。
我爹多次说要给她寻个能容忍她性子的人家,可她就这么跟着姐姐来做妾了。
我理解不了。
-13-
刀豆六岁时,又得了一个弟弟。
我给莫怀也生了个儿子,取名明石。
若说莫希把景天当心肝,莫怀则视明石为他的明月。
孩子生下来,他就抢过去了。
他很喜欢明石,一晚一晚地看,连我都不给分享,我很无语。
我骂了他好几次,他才傻乎乎地抱给我看。
与莫希一样,孩子由他亲手养大。
等明石六个月,他就把孩子抱到他屋子里,为了笼络住孩子,他变着花样给孩子做饭,杜姨娘打下手。
鸡蛋羹就能做出十几种,鱼羹、鸡肉羹、菜羹、馒头羹……
把小明石吃得合不拢嘴,成天笑呵呵的,像个小弥勒佛。
刀豆也会催促莫怀带着明石晒太阳。
她说:「可要把腿晒得直直的。」
她对莫怀比画,不晒过太阳,腿会变成一个圈。
把莫怀吓了一跳,他的腿就有些向内,他赶紧收了收。
明石白白胖胖,实在可爱,我想抱抱。
莫怀就抱着躲开。
把刀豆乐得不行。
她逗我:「娘啊,怀爹与希爹一样,有了儿子,就不要你啦。」
我乐了,没有反驳。
因为她说得不算错。
两个小丈夫,在有孩子之前,非常黏我,有了孩子之后,就全投入到孩子身上。
就连对那事的欲望也消失了。
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子。
可他们也不是不要我,见到我依然会脸红。
对我很尊重。
让我想生气都气不来。
「娘,男人都是这样吗?」刀豆问我。
「都这样吗?」我也问自己。
其实不是,莫枫那时就不是。
即使有了刀豆,他还是缠着我,不仅为了那事,其他事情也会找我。
那为何莫希莫怀如此不同?
忽地脑子里闪现出后宫里的剧情。
是了。
在莫枫眼里,我是他的妻子。
而在莫希莫怀心里,他们是我的小夫君,相当于妾。
妻和妾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心中不由一酸,为自己,也为两个小夫君。
一夫多妻,难有真情,一妻多夫,又何尝不是?
我把刀豆抱起来,对她说:「以后刀豆找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好不好?
「就找一个。」
「不。」
刀豆摇头,「我觉得爹多点挺好的,有能打家具的,有能做饭的,有能带我捞鱼的,小孩子想要的东西那么多,一个爹哪够啊。」
我差点噎死。
她这哪是找爹,她这是找师父呢。
可不能让她长歪了。
于是,我引导她:「按你这么说,那娘一个也不够啊,是不是也得多几个娘?」
「那不行。」
刀豆立刻搂紧我的脖子。
「我只要这一个娘。」
「为什么?娘会的不多啊。」
「我不管,即使娘什么都不会,我也只要你这个娘。」
我搂紧她:「刀豆,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要娘吗?
「因为你爱娘,当你爱一个人,就会认准了她,再不想要他人。
「而你不爱你爹,所以几个都无所谓。
「对爹,你是用,可这样是不对的。」
刀豆不是很懂,但她捂住我的嘴:「娘,您别讲了。
「我不想明白。
「我就觉得现在有一个娘,有几个爹挺好的。
「娘,我不要改变。」
对这样的家庭结构,十分满意。
我只得叹了口气。
我的女儿,在家庭上,认知还是歪了!
她甚至给我撒娇:「娘,再多几个爹,也挺好的,但要能教我本领哦。」
-14-
一语成谶。
莫夫人风风火火跑来了。
说要给我做媒。
我正在带三个小孩玩藏猫猫。
刀豆也好,景天也好,明石也好,可以不天天在我身边,但心里必须有我这个娘。
爹可以替代。
娘是不可以替代的。
没什么比吃和游戏更能吸引小孩子的心了。
他们听得很入迷。
我打算,把我小时候在老家玩的游戏,藏猫猫、滑冰、沙包、打牌等等都与他们好好玩一玩。
只要小时候,最快乐的体验是在娘这里得到的,那娘就是一生不可磨灭的存在。
莫夫人一把把我从谷仓拉出来。
嬷嬷、孙姨娘、杜姨娘立刻跟上。
孩子们玩得很欢。
我不想走,这个位置不显眼,但明石最喜欢看我蹲在玉米后的样子,他会嘎嘎地笑。
我本不想走,莫夫人说是正事,是为了这三个孩子。
一听为了孩子,我就没脾气了。
在我房间坐下。
莫夫人开门见山:「我给孩子们寻了个靠谱的师父,只是人家的条件是要做你的第四夫。」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
莫夫人抹了抹脸,依然镇定。
她说她一直为三个孩子的学习发愁,孩子们需要像样的先生。
宁古塔是冷弯王的驻地,他那里有幕僚有先生,她想请过,但人家不理。
在本地住民中找吧,但识字的不多,连个秀才都没有。
最后,她把目光投向了像莫家一样流放的人家。
可皇上怕各家聚集一起生事,各家流放得太过分散。
离莫家最近的也有十八里地,却是周家。
「可周家与莫家曾有旧怨,拒绝帮助莫家的后人。」
她叹了口气,「只有莫家的旁支愿意。」
「别人不帮,一家总该帮吧。」
莫夫人皱起眉毛,沉声道:「可莫家的旁支,除了我们这一支,其他死得快差不多了,只余一人,是个习武的。
「他叫莫琼,生长在齐鲁,有一身武艺,流放之前做过校尉。前阵子狩猎时,救了冷弯王一命,冷弯王很感激他,不仅给了不少赏赐,还允他在宁古塔自由行走。」
莫夫人说,「莫琼也想让莫家的血脉延续下去,他找了不少情人,只要能怀上孩子,就娶做妻子,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一个都没动静。」
果然。
我心一颤。
莫夫人说:「我们和莫琼联系上后,他很高兴。
「他愿意来二里居教孩子们,但前提是你得娶他,他愿意嫁给你。」
我僵住。
莫夫人急道:「莫琼在等着回话,冷弯王有意把他招到麾下,周家人身子骨不行,也欲聘他。」
再急,也得我愿意。
我脑子飞快运转。
我有三个孩子了,够了!
现今我们家里有足够的土地,够所有人吃喝。
男人、活计、嬷嬷、两个姨娘,人手也足够。
什么豺狼来了,都不怕。
孩子们完全能够被健康在宁古塔养大。
这个家,再不缺人,也不缺地。
又何必要再娶一个呢?
可,若不在宁古塔呢?
若有朝一日,莫丞相被洗清冤屈,或者那则传言成真呢?
孩子们除了会种地、打猎,什么都不会,这辈子,真就留在宁古塔了。
宁古塔虽是我的家乡。
但是,毕竟在古代,生存起来,还是很艰苦的。
若能有机会,让孩子们离开,我是支持的。
只是,他们靠什么在宁古塔以外的地方立足?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算长远。
我本事有限,带给孩子们的,给不了长远。
若娶了那男子,起码能给景天、明石一条从军的路。
那男子能干到校尉,景天和明石应也能吧。
我得为两个儿子考虑。
还有刀豆,虽是女孩,若是愿意,也可以学。
做不了武官,有一身本事防身,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我下了决心。
我对莫夫人说:「我同意,但那男子需倾囊以授,不得藏私,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不能因刀豆是女孩,不好好教。」
「好嘞。」
莫夫人跑着去给回信。
-15-
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就又要娶一个了?
明明都当我为生子工具。
可我依然觉得自己挺渣的。
穿越过来。
除了做茶叶生意,就没干过正事。
净生孩子了。
我也是硕士毕业,算起来也是高才生。
总得干点有用的事。
干什么呢?
我回忆了好些小时候在老家干的事,种地、养鸡喂猪、采蘑菇、挖野菜、抓鱼。
这些,都干了。
没了,没了。
工作后,我的工作……
算了,在这里干不来。
我自言自语:「那我还能干点什么呢?」
「干我吧。」
突然出来一个声音,差点把我吓死。
莫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油灯的辐射面太少,我没看到他藏在屋子里。
他扑上来,扯我的衣服。
「你疯了?」我使劲推他。
他眼睛红了,焦躁地说:「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
「鬼卿,给我吧。
「我已三年未尝过滋味了。」
我手已到他脸上,准备开挠。
听他这么一说,停住。
「三年?你不是有白芷和云苓吗?」
「没有,我没有。」
「怎会?」我愣住。
他趁我发怔,拽下了我的裤子。
待他登堂入室,我才反应过来。
却再也推不动了。
莫枫很急切,却格外持久。
两个时辰后,我都要喘不上气,他才鸣鼓收兵。
我想打他,抬不起胳膊。
他躺在我身侧,紧挨着我:「鬼卿,真舒服啊。」
我有气无力:「莫枫,你就是个浑蛋。
「我们和离了,你知不知道?
「和离了,你还来爬我的床?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搞破鞋!」
「不是。」
莫枫不同意我的说法。
他说:「我只有过你一个,咱俩还有孩子。
「我是你丈夫,咱俩在一起睡觉天经地义。」
「白芷和云苓?」
「假的。」
「假的?你骗谁呢?那可是拜过列祖列宗的。」
莫枫捏了我一下,把真相给吐露了。
他说:「这都怪你,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你不紧致了,你就把我踹了,还骂我纤细。
「我气死了,发誓再不睡你。
「可不几天我就气消了,就想与你和好。
「可你居然当真了,说什么都不让我碰。
「让我以为我真的纤细,你真的在嫌弃我。
「我很恐惧,就想问问别的女人,尤其是没生过孩子的女人。
「我纤细吗?可宁古塔哪有女人啊。
「这时,你娘托人传话,要带白芷和云苓投奔你,问我能否答应,我立刻答应了。
「我不是还喜欢白芷,我就是想再试试。
「结果,除了你,我根本起不来。」
说完,他闭上眼装睡。
实在有够难堪。
「你是说,三年来,都是这样?」
「是。」
他答得痛快。
我心中莫名也痛快起来。
这一刻,我分外理解渣男。
我用的男人,即使我不要了,我也不希望他找别人。
「那怎么办?咱们和离了,我又娶了两个夫君,你总不能做我外室吧?」
「你?」莫枫脸绷紧了。
好一会儿,他说:「我会去求娘,我也嫁给你,我们三兄弟共侍一妻。」
这样啊?
我心里一抖,估计莫家不会同意的。
毕竟,虽然落魄,莫枫算是嫡子,还是长。
怎么也嫁呢?
-16-
事实上,我多虑了。
莫家唯子嗣为尊。
莫枫一提,莫夫人立刻同意。
她早就眼馋景天和明石了,巴不得这样。
莫老爷也眉开眼笑,什么伦理道德,在看到三个孙后,再也没了。
最高兴的是我娘,她狠狠松了口气。
三年下来,传言迟迟没有变现,她早就想走了。
可是寻不到机会。
这回,莫枫主动休了白芷和云苓。
她立刻接了休书,吩咐两人收拾东西。
白芷和云苓就像木偶,我娘要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
走之前,我娘来看了我。
她恨恨地说:「这辈子你就死在这吧。
「冷死你,冻死你,寒死你,冰死你……」
她不词穷地咒我。
而我伸了伸胳膊,给她展示我暖和的大棉袄,问她:「有什么不好吗?」ťű̂ⁱ
她气结,转身走了。
无论在南地,还是北方,我都过得比她认为的好。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可我知道,我从不靠幻想活着,我务实。
莫枫很快搬来了二里居。
若我不同意,他来不了,莫夫人也不敢强迫于我。
只是,我考虑了刀豆。
景天与亲爹在一起,明石与亲爹在一起。
刀豆也应有亲爹陪在身边。
虽然莫希莫怀对她很好,但总归与亲爹不一样。
莫枫一来,刀豆迟疑了一会儿,就扑了上去。
虽然她说:「我亲爹来了,我有三个爹啦。」
但她去给莫枫亲自选了屋子,离她最近。
走起路来,一拽一拽的,就像得胜的大公鸡。
莫夫人看了,擦了擦眼泪。
莫希抱着景天,莫怀抱着明石,都乐呵呵的。
没有半分不满,也不吃醋。
他们有崽万事足。
反倒是我,心里酸酸的。
我感觉没人真的爱我,他们都爱崽。
虽然崽都是我下的。
但不久,我就想开了。
我是家主,我得大度。
我得胸怀开阔。
虽然都不爱我。
但我也不亏。
起码,我体会到了皇帝翻牌子的感觉。
-17-
事实证明。
我想多了。
就连旱了那么久的莫枫。
也很快被二里居的孝顺风气转走,对那事失了兴趣。
找一切机会「孝顺」女儿。
让我真切体会到了什么是孝子孝女。
那是孝顺儿子,孝顺女儿!
不过,话是这么说。
我内心里是高兴的。
莫家要我,是为了传宗接代。
但孩子也是我的后代。
刀豆长得最像我,性子也像我,却比我更清醒。
让我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感觉。
景天长得像莫希,个性也像莫希,忠诚稳重细腻,可他与我站在一起,孙姨娘就会说,真像他娘。
而明石完全就是我的翻版。
我知道我的长相放在男子脸上是什么样。
很帅很帅。
我爱死他们了。
三个男人也不错。
莫希会木匠活,会做衣服。
莫怀会做饭,把饭做得好吃。
两个人都用手艺把孩子哄得牢蹦。
唯有莫枫,不会手艺活。
但他会打算盘,莫家是大户人家,在南地有很多的铺子,都是莫枫打理。
宁古塔没店开,但不妨碍他把基本功教给刀豆。
他教刀豆算账,管账,刀豆很喜欢。
三个男人都很满意。
毕竟,宁古塔太冷了,能干的事情太少了。
他们把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我敢说,谁家的小孩缺爱,我家的都不缺。
他们的父亲都给得足足的。
我曾听过孙姨娘在哄景天时对莫希说:「只有孩子才是自己的,可不能把心投入到鬼卿身上。」
莫希领悟,他说:「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鬼卿的心不可能只有我,只有景天才是我的。」
孙姨娘亲了亲景天,很满意。
我也听过杜姨娘提醒莫怀:「咱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得知足,娘以为你这辈子娶不到媳妇,娘也担心你没有生育功能。」
莫怀说:「我也怕,我比不上大哥二哥,幸亏明石不嫌弃,来投胎选我做爹。
「这辈子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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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姨娘也叭叭亲了明石,把明石亲得嘎嘎笑。
她说:「老天待咱娘俩不薄,就这世道,来到这么个鬼地方,咱们还能活下去,还能有明石,娘这心哪,满足得很。」
莫枫也满足。
他说:「刀豆还跟我这么亲,这是我敢都不敢想的。」
偶尔他也不甘心,他说:「当时你要求我只能有你一人,我答应了。
「可,忘了对你提出同样要求。
「我居然要与他人共同服侍你。
「哎。」
-18-
哎也白哎。
莫琼来了。
他比预计的来晚了一年。
我都以为这门亲事黄了,他突然出现了。
原来,冷弯王看中他一身好功夫,带他去打了老毛子。
打了一年,他又救了冷弯王好几次。
冷弯王一高兴,许他跑马一日,凡是他跑到的土地都划在他名下。
他拿了一堆地契给我:「鬼卿,这是我的嫁妆,以后都归你。」
我颤着手接过。
这是把整个宁古塔都归我了。
「冷弯王能同意?」
他憨憨一笑:「我帮他把整个黑水(黑龙江)都打下来了,他看不上宁古塔这点地。」
这是一点地吗?
这够养活十个莫家了。
我成了莫家家主。
也终于知道有个武夫为夫的感受。
小说里说烛火摇曳一夜、小床晃荡了整晚,原来是真的。
我们睡的是炕,差点被折腾垮塌。
第二天,哪里是腰酸背痛,是根本爬不起来。
下面火辣辣地疼。
我只有一个念头:休夫。
我也说出来了。
受不了他的强。
他不理我,拿来药膏给我下面上了药。
又给我按摩。
按摩后,又端来补汤。
他说里面放了千年老参。
一番折腾,我活了过来。
但我还是坚持休夫。
这次活了,下次绝对活不过来。
他却吃吃笑着哄我:「不会了,鬼卿,以后绝对不会了。」
我不理他。
怎么哄,都不理。
他才从实招来。
他说其实他也快疼死了。
他是吃了很多助情药,才一夜的。
我完全不敢置信。
他说,他太羡慕莫枫、莫希和莫怀了。
羡慕他们有孩子在手里。
莫家人对后代都有执念,而他是其中执念最强的。
他说,差不多对他送过秋波的所有寡妇,他都接了。
可十多个,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没一个怀的。
可我的三个夫君,各个都有孩子。
他诚心向他们取经。
他们也介绍了经验,总结起来,共性就一条,守住鬼卿,从一开始就铆足劲。
莫枫说:「从圆房那天开始算,三个月后,鬼卿查出身孕。」
莫怀说:「我是圆房后两个多月。」
莫希不好意思:「我一个多月。」
大家都看向莫希,莫希说:「我真的想有个孩子,愿望特别强烈。」
莫琼一听,他也是无比强烈啊。
所以,为了证明他的决心,他给自己用了药。
才有了那恐怖的一夜。
我颤着声音问他:「那实际的你啥样?」
他说:「我练武,要保持精气神,不能把精力太外泄。」
「具体点?」
「一个月一次,一次三个时辰。」
我算了下,还好,还好。
「就按你原来那样吧。」
「我得让你一个月就怀上,大不了,我一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两小时?
我晕了过去。
他把我摇醒:「一天一次,一次一个时辰,不能再少了。」
我点了点头,行吧。
豁出去了。
-19-
一个月后,我没有怀孕。
三个月后,我没有怀孕。
六个月后,我没有怀孕。
莫琼吃不住劲了。
他是真的吃不住劲了,前面我来月事,他脸色很不好看,后来我来月事,他都和特赦一般。
他打出的拳头也不再孔武有力。
再这样下去,他绝对精绝人亡。
不得已,他求助了冷弯王,他说肯定我之前生得太多,伤了身子。
我翻了白眼,别的是瞎话,生完后的休养,莫家绝对到位。
冷弯王把府医派来了。
府医给我把脉,他说我健壮得很,子嗣绝对没问题。
莫琼黑了脸,伸出手问道:「难道还能是我不能生吗?」
府医给他把脉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莫琼一脸难堪:「难道我冤枉了那十几个寡妇?」
我抿嘴压住笑。
莫琼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的精气神散了。
府医劝他要想开点。
他不服。
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三天后,才回来。
一进门就说:「是冷弯王给我下的药。
「皇上要求的,启用我,就得确保我不能有子嗣。
「莫家在这一代,不可以再度起势。
「可……」
我想起我娘找的那个大师批的命,莫家是会起来的。
看来大师算错了!
我安慰他:「回去吧,把那十几个寡妇都娶了,也算一大家子,热热闹闹。」
「不。
「我不走,我只是想要孩子,不是想要寡妇。」
我也想起娶他的初衷,试探地问:「要不你就把我那三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怎样?」
说完,我就感觉自己渣得可以。
这不是知乎小说里,那些背叛女主的男主的渣语录吗?
孩子虽然与你毫无血缘,但是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
我手心里满是汗。
怕他不愿意。
谁知,他眼睛一亮:「当真?景天是我的,明石算我的,刀豆也算我的?」
我点了点头。
他是我四夫,本来也算他的。
他抱起我就转,转得我晕头转向,才把我放了下来。
他说:「鬼卿,我后继有人啊。」
他要把他的一身功夫传下去,还有他打仗的谋略。
三个孩子都成了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学徒。
明石刚会走,主要是看热闹。
景天能旁听。
主要操练的是刀豆。
莫枫鬼兮兮地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自从知道莫琼不能生之后,他更宝贝刀豆了。
他和莫夫人说:「娘,莫家男人能有个孩子就不错了!」
他把刀豆当成了眼珠子。
莫琼说刀豆根骨很好,适合习武。
确实,刀豆长在天地间,太阳晒得足足的,饭吃得好,成天奔跑,身子骨非常壮实。
莫琼自那之后,也不怎么找我了。
把更多精力用在了教导三个孩子上。
很快,他和莫枫、莫希、莫怀打成一片,三个孩子,见到他也是琼爹琼爹地叫。
我这个娘,被排在靠后再靠后。
不过,看着他们自从习武后,身子骨越来越结实。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悄声对自己说,这回的牺牲是值得的。
-20-
又是三年过去。
刀豆十岁了,她学会了骑马,功夫也十分了得。
莫琼经常带着她和莫枫跑马,说要给她长见识。
有时几天,有时上月才归。
景天和明石却不羡慕,他们更愿意围着自己的爹转。
我倒是很欣喜。
现在的刀豆,已脱胎换骨。
不再是奶声奶气的小女孩。
而是一个飒爽英姿的小女将。
看着她,我常常恍惚,仿佛花木兰归来。
内心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传言也许是对的。
莫家能再现荣光,可不是在莫枫,而是在刀豆身上。
我不是瞎猜,而是迹象已显现。
前几天,刀豆跑完回来找我:「娘,原来女人也能当王。」
莫琼带她差点跑到了毛子地界,见到了正在那里巡查的女王。
莫枫笑着对我说:「她很羡慕。」
她兴奋至极:「娘,那一大片看不到头的土地都是女王的,所有的老百姓都是女王的,所有的男人都听女王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对,琼爹也是这么说的。」
我莫名地感觉害怕,赶紧转了话题,问她晚上要吃什么?
她就认真地去想了。
莫枫拉过我,悄悄地说:「刀豆也想当女王呢。」
我狠狠掐了他一下:「闭嘴。」
我给刀豆倒了一杯热水。
她捧着,把手焐热了之后。
她问我:「娘,我知道您担心我,等过几年,您且看我。」
我递给了她烤地瓜。
她闭上了嘴。
我是想着我的孩子能过得更好。
但相对于那走那一条血雨腥风的路,还是做个宁古塔有产的老百姓就好。
-21-
我以为刀豆能够明白我的心思。
能够放下野心。
她却寻了个机会找我谈。
她说:「娘,我想当王。」
「为什么?」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有一种无力的宿命感。
她郑重地说:「娘,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好多次。
「答案始终只有一个,我想说了算。」
「你不做王,也能说了算。
「就像娘一样,做个家主。」
「娘。」
她拉过我的手,双眸直视我的眼,「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我现在的日子就很好啊?」
「真的好吗,娘?
「四个爹都把心思都投入到我们身上,没人看见你。
「莫家都尊重你,可娘,他们没人看得见你的苦。」
「我的苦?」我苦吗?
「娘,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您不想嫁给我亲爹,也不想有这么多夫君,但你自己做不了主,从小不被你娘不喜,按男孩养,大了又被你娘卖了,要不是你拼死一搏,在莫家你不会有一点地位。
「娘,这些年,我知道你千方百计为我谋划,而我也想为你做点事。
「我若为王,我就废了连坐!凭什么京城莫丞相有罪,要连累远在南地的我们?凭什么你能赚钱养家,却不能选自己想要的男人?凭什么你娘有权力把你卖了?……
「娘,我要当王!我要护着你,也护着像你一样的女子。」
「哇哇哇,呜呜呜,嗷嗷嗷……」
我从哽咽哭得不成调了。
我来这里所受的所有委屈,我强自开解的所有遭遇。
被我十岁的女儿看到了,完整地看到了。
我捶胸顿足,千万感慨只化作一句:「刀豆啊,娘这辈子都不敢想,有人能理解我。
「刀豆啊,娘这心里敞亮啊。
「刀豆啊,娘没白活啊。」
刀豆给我擦泪。
她说:「娘,这世道不行,你苦,我那几个爹也苦。
「我会改了这世道。」
「好,好,好。」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指天发誓:「闺女,你说吧,你让娘做什么,娘就做什么。
「飞机造不了,大炮还是可以的,你要几门,娘给你造。」
刀豆蒙了,摸着我的头说:「完了,给我娘激动傻了,满嘴说胡话。」
我抹了把鼻子。
我没说胡话。
穿越之前,我的工作就是造飞机大炮的。
穿越之后,我无数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学个简单点的,只要能在古代用得上就行啊。
别人穿越能当神医,而我只能种地。
还是靠小时候,父母教的那点本事。
可原来,我学的也是有用的。
我是来帮我女儿成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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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给刀豆造大炮,不是牛。
我是真会,可我上哪找材料呢?
还得给她找懂治国理政的先生,上哪给她找呢?
当王,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就在我愁眉不展之时。
我那走了之后,就没音信的娘又来了!
还是那群人,两个妹妹,两个嬷嬷,一个护卫。
不对,还多了一个老头。
我娘扯着他来到莫枫面前,扯着嗓门喊:「你个老骗子!你不是说他会让莫家再现荣光吗,这都多少年了,你看看他在干什么?光在哪?」
莫枫正穿着围裙洗菜,家里的饭莫怀主勺,莫枫莫希打下手。
莫枫擦了擦手,正了下腰。
他现在对那则传言已经完全当谣言了。
摊开双手,随便看。
老头上下打量莫枫,又揉了揉眼。
对我娘说:「没错啊,他就是有后福啊。」
「可他洗手作羹汤,你倒是说说,一个给孩子做饭的爹,如何有后福?」
老头也很尴尬,他为自己辩解:「许是时机没到。」
我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
老头不满,向我扫射过来。
一下子惊住:「这位夫人是?」
莫枫对老头介绍:「她是我们家主。」
老头摇头晃脑:「难怪,难怪。」
他对我娘解释,「莫枫的福气很大,但比这个夫人可小了不少。
「他的福气来自这位夫人。」
「来自她?」我娘指着我,满脸的不敢相信。
老头说:「是啊。
「你若早把她的八字给我,我早就能给你找到正福之人!」
我娘的脸变得很难看,莫枫的脸也不好看。
白芷在我娘身后,扯了扯我娘衣角:「娘,你不是很早就把姐姐的八字给了先生了吗?」
我娘一拍头,质问老头:「对哦,你早就给她算过的,还是你还叫我按照男孩养她!」
老头愣了一下,随后恍然:「是她啊,原来是她啊,怪不得。」
他摇头晃脑,「天意,天意啊。」
他对我娘说,「老人家你可知道,此女若在南地按照男孩抚养,长大了按男子行走,可以旺家旺母;可若在北地,为人母亲,她就是王母啊。」
「王母?」
王母娘娘吗?真敢瞎掰!
老头却很认真,他四处寻看:「她可有孩儿?」
话一落,明石跑了出来,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她的孩儿。」
随后是景天,对老头抱拳:「老先生,我也是他的孩儿。」
老头仔细看了两孩子,摇头:「不对,不对,这两子虽也福气不小,但够不到王。
「还有吗?」
「没了,她就生了这两个小子。」我娘抢答。
「我不算我娘的孩子?」本不想出现的刀豆扒开众人,走到我娘面前,「你这老太婆,真是欺人太甚!我娘是女子你不认,我是女子你也不想让我娘认我吗?」
我娘吓了一跳:「你怎么长这么高?」
刀豆十岁,已比我娘高了不少。
在外面疯跑的孩子,自是比关在阁楼的孩子高。
我娘往后退,差点摔倒。
她原来怕我,现在怕刀豆。
刀豆展现出来的气质,更具威慑力。
老头见到刀豆,眼睛直了。
他颤颤巍巍走到刀豆面前,细细打量。
随后,他居然对刀豆行了大礼。
可把我吓坏了,赶紧把她拉走。
无论怎样,不能受年老之人的礼,除非她……
我惊住,不会吧?
老头知道我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对我低声道:「此处乃是龙兴之地。」
而我的女儿刀豆,就是那条将要腾飞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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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没有把话说明白,可我懂了。
老头对我娘说:「我以后我就留在这里。」
我娘撇了撇嘴:「你自是不能回南地,你要了我那么多银钱,却算了个云里雾里。
「不仅害了我,还害了我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她没懂老头的暗示。
又带着一行人走了。
我没挽留。
我看了莫枫,以为他会看到白芷和云苓,总会有些舍不得。
谁知,他眼皮都没抬,转身就继续洗菜。
茄子、土豆、西红柿。
我曾教给莫怀做的地三鲜,刀豆最是喜欢。
所以,负责备菜的莫枫,最常准备的菜就是这三样。
每年种菜,种得最多的也是这三样。
他真的一心一意对刀豆。
刀豆也对他越来越亲近。
老头留了下来,他为刀豆而留。
我自是妥善安置。
把二里居一间比较宽敞的房给了他。
如今的二里居已经有十几间房子。
自此,我们有了先知,大伙管他叫老仙师。
都把老头使劲地用。
尤其是刀豆,何时种地,种什么等等,她都要请老头推算一番。
我们的收成确实一年比一年喜人。
莫夫人干脆把人都挪到了二里居。
除了莫家,本地很多住户也闻名而来。
渐渐地,二里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村落。
有三百多户人家!
刀豆及笄那年,我送她了一个礼物。
她打开一看,睁圆了眼睛。
制作大炮的「方子」。
刀豆颤抖着拥抱了我。
马上镇定下来,没惊动任何人,悄没声地带着她的四个爹,两个兄弟开启大炮制造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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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给我送了一个礼物,她偷偷给我说:「娘,老仙师说,您的第五夫要来了。」
啥?我差点跌倒。
这也算礼物?
只要一想到莫琼当年对我的疯狂,我就肝胆俱颤。
好几年我都不敢看男人。
一看就疼,浑身疼。
就连最温柔的莫怀,我都不许他接近我。
我是真的不想要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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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豆十五了。
莫夫人提醒,该给刀豆议亲了。
她很愁。
她说:「看这情形,老莫家要在宁古塔扎根了,可在宁古塔上哪找能配得上刀豆的男人呢。」
刀豆文武全才,长得又明亮大气。
她叹气:「没孩子前,愁孩子,有了孩子,又愁孩子过不好。」
当老人的都这样。
我宽她心:「刀豆才十五,就是二十五再议亲,也不迟。」
她说:「二十五啊,我还能看到吗?」
我不吭声了,真可能看不到。
古人寿命都短。
「所以啊,还得早点给刀豆选人家。
「过几年,就该轮到景天、明石了。
「人活着,不就是这一辈一辈往下传吗。」
说得我也紧张起来。
我找了刀豆,说了她祖母对她的担忧。
刀豆皱了皱眉,给我说:「娘,我知道了。
「我会留意的。」
「你想找啥样的?」我不禁好奇。
刀豆说:「不一定,看哪个好的,收了就是。」
我一哏喽。
这是真的要开后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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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转年,三皇子莫名其妙地就倒了!
莫枫的老师受到连累,被砍了头。
莫丞相那个换姓入宫的女儿被牵连,一碗毒酒下去,一尸两命。
皇上看到已成形的男胎,唾弃了一口,又狠狠踩了一脚。
把孩子的肠腹踩了个稀碎。
还不解气,又恶狠狠地来了一句:「皇室的血脉岂能被莫氏腌臜染污。
「给我查,还有谁在朝堂、后宫蹦跶?」
每个莫家人都觉得严寒已至。
就是在宁古塔的我们,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刀豆说不等了。
三个月前,大炮已经试射成功。
老仙师给了提示,先拿下宁古塔,接着占领黑水,一年后,剑指中原。
这么快的吗?
我听了心里没底。
「刀豆,是不是太快了?中原的气候、环境、地形、军队咱们都不熟,不能贸然行事。
「也不能全听老仙师的。」
刀豆一笑:「娘,除了老仙师,我还有自己的军师。」
「军师?」
莫亮,莫家旁支随母姓的外室子,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他是被这次彻查,惊出来的鸟。
不等皇上来抓,自己跑来宁古塔。
「娘,这是我亮叔,科考中连中三元,官至工部侍郎,这次被皇上搞清查,投奔到咱们宁古塔。」
莫亮与我行礼:「家主。」
我点了点头。
莫亮在工部任职,脑子里像是装了个地图,将整个中原都清晰描绘在笔下。
我惊诧不已,先是莫琼,这又来了个莫亮?
一武一文,简直就是为莫刀豆定制。
景天走了进来,汇报:「大炮已成一百门。」
刀豆拍了下桌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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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如破竹。
不过三天,刀豆成了宁古塔王,收了冷弯军。
不过一个月,刀豆成了黑水王,把所有驻扎黑水的军全收了。
接下来,停了!
所有人焦灼不已。
黑水面积太大了。
人根本不够用。
问计老仙师,他摇头,他说他只能算到黑水将成为刀豆的粮仓,将来会有很多人生活在这里。
可是,人是怎么来的,他算不出来。
他知天意。
事在人为,至于怎么「为」出来的?
他不知。
其他人也都找不到路径,现生也来不及啊。
最后是刀豆拍板:「先搞生产,粮食多了,就不信引不来人。」
莫枫把头凑到我耳边:「咱们刀豆真像样啊。」
是啊,我回他一笑。
像极了老夫老妻,一夫一妻那种。
莫名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因为他只有刀豆和我。
而我还有景天、明石;还有莫希、莫怀、莫琼。
心分成一瓣瓣的,一股肠子八下扯。
几个月下来,莫希莫怀病了好几次,把我急够呛。
他们就怕孩子们出事。
幸好,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莫琼意气风发,他站在刀豆身后,像个神祇,护着刀豆。
莫夫人问我:「刀豆的意思是多种地,是吗?」
莫老爷疑惑:「这招行吗?感觉是引要饭的来呢。」
我听了却灵机一动。
别说,她这招还真有可能成。
我去找了老仙师,问他明年我们的收成,他说好,那后年呢,好,大后年呢,还是好。
他说:「家主啊,黑水是粮仓啊,不用担心收成。」
我心有底了。
试着问他:「那您算算徽州、豫州、齐鲁怎样?」
他一算,大骇:「三年之内,饿殍遍地。」
妥了。
我给刀豆说了,种地这招行,要多种高产的、好储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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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预想的一样。
无论多冷的地方,只要能穿暖、吃饱,人们就会来。
徽州、豫州、齐鲁连年遭灾,朝廷根本救济不过来。
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况。
刀豆适时发出了信号,凡是来黑水的,管饱。
难民纷纷逃往黑水。
皇上这几年没少出兵攻打黑水,都被刀豆带人用炮轰跑了。
刀豆收了三个男人,一个擅长造炮,一个擅长制药,一个安置难民。
她一旦遇到难以缓解的压力,就会招其中一个陪着。
她最喜欢让那个安置难民的侍寝,说是足够温柔。
说到难民,我娘又来了。
她又带着她那一群人来了。
不过这次,是面黄肌瘦、灰头土脸地来的。
来了之后,说什么都不走了。
逢人就说刀豆是她外孙女。
莫家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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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豆对每个投奔而来的难民都很友好。
但要遵守她的法令,莫亮帮她制定的。
她想当王的初衷是让护住女子。
但等她当了王,却规定女子及笄后,必须成亲。
没有人可以例外。
白芷和云苓,因为这个法令,各自从军中挑了个顺眼的军官。
我娘抽了抽嘴,没反驳。
不久,就都怀了孕。
刀豆治下,凡有孩子,就给分土地。
那些能生的女子,很多都三年抱俩。
我提醒刀豆:「是不是生得太多了,以后粮食不够了咋办。」
刀豆说:「娘,放心吧。」
她自己生了个女儿,取名三棱。
至于父亲是谁,不清。
三棱长得像刀豆。
刀豆不像我,一个个地睡男人,给这个生了崽,再睡下一个。
她是想招哪个就招哪个。
孩子是谁的,无所谓。
对此,三个男人也无所谓。
反正都是刀豆的孩子, 只要是刀豆的,就是他们的。
若论拿捏人心, 刀豆胜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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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亮忽然对我好起来。
他给我做了一个护腰。
生了三个孩子,虽然得到很好的照顾,还是留了很多后遗症,比如冬天时, 腰格外痛,那是坐月子抱孩子喂奶留下的伤痛。
我很诧异, 他在辅助刀豆的同时,还能关注到我这个细节。
莫亮会帮我把酸菜从缸里捞出来。
我喜欢吃酸菜, 但缸里渍的水太凉,我受不了, 就不去捞, 也不忍心叫丫鬟特意给我去捞。
刀豆给我配了三个丫鬟。
他观察到了,会提前帮我把菜捞出来,沥水, 切好片给我。
我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要做我的第五夫吗?
莫枫莫希莫怀莫琼都提醒我, 莫亮心眼子太多, 防诈。
诈我?
我没什么价值可榨了!
直到那日, 他对着我的背影, 叫了声「婉娘」。
我才知道,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心上人的影子。
我摇了摇头笑笑,再没接受他的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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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被打怕了!
他派人来讲和。
给出的条件很诱人。
一是给莫家洗冤,莫丞相没犯什么大错, 就是做帝师时, 对皇上太过严苛, 让皇上恨上了。
二是将黑水、乌拉、幽州三地都划给刀豆,封刀豆为异姓王。
三是一朝两制,刀豆可以在封地建立与中原不同的制度, 可保有军队。
刀豆那时正怀第二胎,她思虑了很久, 同意了。
她来到我房里,对我说:「娘, 打仗就会死人, 这些年死了不少人了。
「我这做了母亲才知道,当娘的最怕的就是孩子活不成,活不好。
「我决定接受狗皇帝的条件, 您觉得呢?」
我说:「可以, 太可以了。」
幽州有水、乌拉有山、黑水有林、有水、有黑土ṭŭ̀ⁱ地, 够了,太够了!
我心里想,三地可不能独立出去。
中华必须完整统一。
刀豆笑了。
她说:「娘, 我颁布的第一道法令,就是让女子当家,您看怎样?」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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