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吃了诡异盒饭

自驾返程回家,堵在路上五个小时。
肚子饿得咕咕叫,幸好附近的村民来卖盒饭。
吃完盒饭,我溜达到堵车源头查看情况。
原来前方出了车祸。
看清死者模样,我头皮发麻。
这不是刚刚卖盒饭给我的一家三口吗?!
五个小时前,他们就已经死了,那我们一家吃的盒饭——
难不成是……死人盒饭?

-1-
过完年,自驾返程回家的决定,果然是一场豪赌。
我们一家在路上堵了五个小时。
要不是附近村民来卖盒饭,还不知道饿成什么样子?
吃完盒饭,总在车上呆着,也闷得慌。
我带上老婆和女儿,顺着堵车的长龙往前走:「咱们去前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饭后走一走就当运动了。」
堵车队伍很长。
五小时连挪都没往前挪一步。
道路两边,多的是无聊得从车子里钻出来,抽烟、打牌、侃大山的人。
一路走过去,听到不少消息。
「真 TM 邪门儿!救护车来了两辆,警车来了一辆,全 TM 坏在半道上。」
「可怜那家小孩儿,才五六岁,脸都撞烂了。」
「就算救护车赶来,多半也救不活了!造孽啊!」
听起来,前方好像出了严重的车祸。
怕看到什么血腥场面,我没敢让老婆女儿靠近,她们停下脚步,我独自去前面看情况。
目睹车祸现场的第一时间,我由衷庆幸自己的决定,没让老婆女儿看到如此惨烈的画面。
一辆大货车和小轿车相撞。
小轿车翻滚几圈,车里的人甩出来两个,剩下一个扭曲地压在驾驶座上。
因为警察一直没来,这三人保持着原样,谁都能围观他们的惨状。
只是,看着看着,我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这一家三口那么眼熟呢?
他们的体型,身上穿的衣服,以及虽然血肉模糊,但依旧能够分辨出来的面部轮廓……这不就是卖我盒饭的一家三口吗?!
五个小时前,他们就已经死了,那我们一家吃的盒饭是什么?
难不成是……死人盒饭?
冷汗顺着脑门儿往下流,我心里惊骇,止不住后背发凉。
来不及多想,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交警也骑着摩托车抵达现场。
「来了,来了,总算来了!」
人群开始躁动。
打牌的,聊天的,看热闹的,全都收摊,赶回自己车上,只等道路一疏通,立刻驱车回家。
老婆焦急催我:「赵延,发什么呆呢?赶紧的!咱们车子堵得远,走过去还要一会儿呢!」
「好的,来了!」
我嘴上答应着,脚也在动,可,心里跟丢了魂儿似的,脑中不断回想卖我盒饭的那一家三口。
现在想来,他们身上透着许多古怪。
堵车的人那么多,他们手上仅仅只有三盒盒饭。
而且,他们没搭理旁人,直接找到我家头上。
那三盒盒饭拿在他家男人手上。
他敲开我的车窗。
我问他:「多少钱?」
男人竖起一根食指。
「十块?」
他没有反驳。
现在想来,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包括那个看上去和我女儿一样大的男孩儿,也是木着脸,沉着眼睛,一言不发。
我当时没多想,一来饿了,正愁找不到吃的。二来盒饭卖十块钱,很便宜,没有坐地起价。
我以为这是一家老实人,爽快地掏钱买下三盒盒饭,我、老婆、女儿一人一盒,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家男人和我差不多年纪。
他们家女人和我老婆差不多年纪。
他们家儿子和我女儿差不多年纪。
卖我盒饭的,到底是附近村民……还是……三个死人?
我有些分不清,摸不准了。

-2-
救护车与堵住的车辆一一擦身而过。
道路疏通,长龙移动起来。
我发动引擎,掌着方ťŭ̀ₛ向盘,跟随前方车辆,缓慢提速。
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为 19:35。
老婆在车后座照顾女儿。
她突然问我:「老公,空调是不是关了?打开吧,有点冷。」
我埋头一ŧű̂ₔ看,空调是开着的。
但是,老婆说得没错,车里的温度有点低,空气凉飕飕的,不暖和。
不应该啊……一般开了空调,关了窗户,车里都是暖和的。
我稍一分神,前方一辆车疾驰而来。
对方不守规矩,大喇喇开着远光灯,强光直射我眼球,我骂了一声「草!」,下意识偏头躲避。
视线右移的瞬间,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副驾驶坐了一个人。
他的脖子断了,脑袋几乎弯到胸膛上,身体压扁成一团,浑身血肉模糊。
强烈的视觉冲击令我猝然惊叫。
老婆吓了一大跳,问我:「老公,怎么了?」
我脑子嗡嗡的,心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偏头再度看向副驾驶。
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好像方才只是我眼花。
见我没有回答,老婆望着车窗外,不确定地问:「老公,你是不是走错道了?」
我心里一紧,也跟着看向窗外。
车子开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周边环境很陌生,全是树。
导航是一条绿线,显示应该继续往前走。
「是按导航走的,应该没错。」我回答。
老婆狐疑嘀咕:「这条路看上去好偏……」
她掏出手机,打开高德,打算重新导航。
「老公,这里没信号呀,高德地图都打不开!」
没信号?
可是,导航并没有显示网络异常呀!
它一直在导路,导得好好的。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里掠过,这导航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那种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
心神不宁之际,车后座传来老婆惊恐的喊声:「老公!看前面!停车!快停车!」
我豁然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树丛掩映下一汪泛着冰冷月色的湖水。
此时,我的车正笔直往湖里冲。
幸好车速不快,在老婆惊声提醒以后,我将方向盘往左猛打到底,紧急踩刹车。
轮胎在潮湿的树林子里打滑,树枝打在车身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老婆和女儿被惯性甩飞,砸在右边的车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急火攻心!
便此时,一股巨力袭来,方向盘在我手里猛地往右一偏。
有人在跟我抢夺方向盘,可我看不见他!
这股力道试图让车子冲进湖里!
乌漆抹黑的夜晚,道路偏僻又陌生,车子要真冲进湖里,我们全家都得淹死!
生死关头,我迸发出一股牛劲儿,憋着这股劲儿,我咬紧牙关,用力到青筋鼓胀,愣是将方向盘重新掰回来,打到底。
车子一路颠簸碰撞,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大面积擦痕,车身打横向斜前方滑出一段距离后。
「哗啦——」
平静的湖面撞出震荡的水花。
右边的车轮滑进水里,车身跟着向右倾斜。
老婆很聪明。
早在我猛打方向盘的时候,她就捞起女儿,爬到座位左侧,并用力拽住了椅背。
我们一家三口全在车子左边,身体重量压制,使得车子尽管右侧一半掉进了水里,却保持住微妙的平衡,没有继续往水里沉。
我心有余悸,连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把老婆和女儿从车后座捞出来。
谁料那泡在车后座的右侧车门突然弹开。
下一秒,蜷缩在老婆怀里的女儿尖叫着向湖里滑去。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弹开的车门外是黑洞洞的湖水,仿佛从湖里爬进来一个人,伸手拽住女儿的脚踝,一个劲儿将她往水里拖。

-3-
老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女儿的半边胳膊。
女儿失声尖叫,双手扑腾着抓住妈妈伸过来的手臂,两只脚胡乱向下踹。
随着女儿不停地挣扎,原本维持着平衡状态的汽车开始危险地摆动。
我心急如焚,跳下车,拉开左侧后座车门,将身体重量压上去,伸手扯住女儿的另一只胳膊,跟老婆合力,将女儿给扯了出来。
老婆和女儿得救了。
我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女儿哇哇哭,我和老婆亦老泪纵横。
「老公,我们、我们是不是撞鬼了?」
老婆问这句话时,身体因为后怕,一直在轻微发抖。
一连串发生的事,实在太诡异,我不敢再抱侥幸心理,将我们可能吃了死人盒饭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老婆讲了。
她听后,整个人都很崩溃。
「他们是不是盯上我们家了?」
「他们现在是不是就跟在我们身边,盯着我们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婆的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我只能一手揽住老婆,一手抱住女儿,无声地给予她们安慰。
「老公,现在怎么办?」等情绪稍微平静,老婆问我。
我看了下时间。
21:27。
「不管怎么样,我们今晚得找个地方住下来,」我半蹲在地上,喊女儿,「欢欢,来,爸爸背你。」
女儿很听话,一听我喊,乖巧地趴到我背上。
我背起女儿,又牵住老婆的手:「我们先出树林,找一条大路,看能不能拦到车?」
老婆紧紧握住我的手:「好。」
四周肯定是有路的,不然,车子不可能开进来。
果然,顺着车辙留下的痕迹,我和老婆钻出树林,一条不算宽敞,差不多也就只够一辆车行驶的土路出现在眼前。
这期间老婆一直在尝试用手机联网,却怎么也连不上。
欢欢在我背上睡着了。
「顺着大路走吧,」我和老婆商量,「看见车就拦,要是一直没车,运气好的话,走到附近的村镇,也能住进村镇酒店。」
老婆说好。
我们沿着大路往前走。
走了没几分钟,身后有车灯扫过来。
我和老婆的精神为之一振,双双都很激动。
老婆拼命朝驶来的车辆挥手。
车子停在我们身边。
夜已深,天上仅有一点月光照明,地上什么也看不见。
为了方便交流,老婆打开手机的电筒模式,照向驾驶座的司机。
手机光线刚一照过去,司机的脑袋朝我们拧过来。
不是扭。
是拧。
就像有人提着脑袋,向左拧了九十度。
一张惨白的脸突兀地映入眼中。
是司机的脸,泛白,面部表情空洞。
他的眼球是凸起的,盯着我们,嘴唇一张一翕,问:「去哪儿?上车。」
老婆的呼吸猛一下加重。
她不敢说话,只用手指不断按压我的手心。
我的手心亦一片濡湿,接收到老婆的信号,我安抚地回握。
我半挡在老婆身前,将她掩在身后,回答司机道:「我们哪儿也不去,你走吧。」
司机不说话。
他盯着我们,瞳孔忽然上翻,露出一大片眼白,眼球像生气的青蛙一样鼓起来,仿佛要掉出眼眶。
老婆在我身后发抖。
我身上亦密密麻麻全是鸡皮疙瘩。
司机终是把头拧了回去。
汽车驶入黑夜,缓慢消失在视野中。
我们遇见的是一辆鬼车!

-4-
大约五分钟后,身后又有车辆驶来。
我和老婆互相对视一眼。
有了刚才的经历,再看见车辆,我们不再兴奋,反而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我看出老婆的犹豫,可是,如果不拦车,光靠两条腿走路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万一不是鬼车呢?
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也好过一点希望都没有。
我挥手拦停车辆。
这一次,开车的是个女人。
情景再次重现。
女人的脑袋朝我们拧过来。
老婆攥着我的手指用力到将我的手臂掐疼。
我们没有上车。
车子再度开走了。
这以后,每隔几分钟,就有一辆鬼车驶来。
相同的情景不断上演。
重复的次数多了,心底的不安逐渐发酵成庞大的阴云,压得我跟老婆喘不过气来。
鬼车还在不断驶来。
当我又一次挥手拦车。
那辆车没停,从我们身边嗖一下飙射过去。
我和老婆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一个念头倒是极快地从脑中一闪而过。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司机该有的反应!
深更半夜,在荒无人烟的土路上,一个男人牵着老婆,背着孩子,落魄地拦车。
遇见这种情况,哪个司机敢停?
念头转瞬即逝,我惊醒过来,迈开腿追着那辆车跑。
车子开得很快,大约是怕被我们缠上。
两条腿注定追不上四个轮子,走投无路之下,我噗通跪在地上,抱着最后的希望,紧紧望着汽车尾灯。
我背上有年幼的女儿,身后跟着吓坏了的妻子,如果拦不下这辆车,我们可能根本无法平安度过这个可怕的夜晚!
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祈愿,希望司机是个善心人。
哪怕只是片刻的恻隐之心,只要他能救救我们一家三口!
我孤注一掷盯着汽车尾灯。
那灯原本渐行渐远,在发现我跪下后,移速变得缓慢。
车子终是迟疑着停了下来。
看见车停的那一刻,我眼里滚出两行泪,是对司机的感恩,是终于见到希望的激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婆也在哭。
她把我从地上搀起来。
我们快速奔向停下的那辆车。
手机电筒照过去,驾驶座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男人。
他警惕地上下打量我们一家三口:「大哥,你们这是啥情况?」
「小兄弟,能不能捎我们一程?导航出了错,我把车开到前头的湖里去了。」我挑着话回答。
「前头的湖?」小哥应是本地人,对这边很熟,「是前面的大鹤湖吧?」
「兴许是。」
我不知道那湖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
「我们找不着落脚的地方,小兄弟,你能不能捎我们去附近的酒店?我愿意给报酬,还请你帮帮忙。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程,你Ŧŭ₂叫我小程就行!」小程说,「这事儿不好整,咱们这儿地方小,没有酒店。」
「你看这样成不成?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上我家住一晚。」
不嫌弃。
只是害怕给他们家招去麻烦。
「附近的酒店很远吗?」我不死心地问。
「远得很,大概四十公里。」
我陷入两难。
我们一家被鬼给盯上了,要是去小程家住,万一给他们家招去祸事,这不恩将仇报吗?
可是,酒店太远,小程明显不愿意再开车跑一趟,如果不去他家借宿,我们一家三口无处可去!
最终,我自私地同意了小程的提议,带着老婆女儿上了他的车。

-5-
小程家是典型的农村大院。
虽然在乡下,但也修了两层楼。
隔着夜色,看上去依然气派。
他的家人全都睡下了。
屋子也全都熄了灯,一眼望去,整栋楼都是黑的,唯独只有一楼中央的堂屋亮着光。
出于好奇,我往里瞅了一眼,看见一张老人的黑白遗照,照片ƭùₘ上挂着白幡,写着大大的奠字。
光线是从两边燃烧的白蜡烛传来的。
小程解释:「我奶奶刚过世不久,家里的供台还没撤。」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小程把我们带上二楼一间空房间。
「这间屋是特意留出来的客房,平常亲戚来住,床铺被褥都在柜子里,你们自己铺一下。」
我和老婆连声感谢。
送走小程,我和老婆开始铺床。
欢欢在我背上睡了一觉,现在睡醒了,闹着要上厕所。
厕所在一楼。
小程特意给我们指过位置。
我和老婆决定一起带欢欢去上厕所,顺道我们自己也解决一下。
欢欢已经五岁,是大女孩儿了。
老婆带她进厕所,我守在门外。
她们去时,我不放心,叮嘱老婆:「别锁门。」
老婆点头,说:「明白。」
厕所里开着灯,我背对厕所门站着,等了没一会儿,突然,身后的厕所门打开。
我回头一看,是老婆。
只有她一个人。
我感到惊讶:「这么快?」
老婆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充斥着惊恐,抿着唇,朝我摇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懂了老婆的意思,忙噤声不再说话,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老婆从厕所里钻出来。
她动作很轻,猫在我身边,示意我道:「你往里看。」
厕所门留着一条缝。
老婆的意思是让我往厕所里看。
女儿不是还在上厕所吗?
老婆想让我看什么?
尽管不明所以,可我了解老婆,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不多想,也没多问,照老婆吩咐,弯腰,把眼睛凑到门缝上。
我看见了。
女儿在撒尿,但,她是站着的。
女儿两岁半就学会了自己上厕所。
她能自己脱裤子,自己穿裤子,从来不用我和老婆操心。
现在,她五岁了,不会不知道要蹲着撒尿。
仔细看,女儿的右手放在前面,好像虚扶着什么东西……那是标准的男孩撒尿姿势!
老婆的声音飘进我耳朵里,听起来像裹着一股冷飕飕的寒风。
她问我:「赵延,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家三口里面,死的是个小男孩儿。」
我当然记得!
老婆扯我的衣袖:「赵延,门里面那个不是我们的欢欢!」
如果不是欢欢,那是什么?是鬼上身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思路。
门内,女儿撒完尿,提起裤子。
她好像发现妈妈不在了,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她朝门口望过来,发现我在门外,顿时喜出望外,喊我:「爸爸。」
我心里一软又一疼。
女儿撒丫子朝我跑来。
我将虚掩的门彻底推开。
女儿却在看见老婆站在我身边时,骤然慌乱地止住了奔跑的脚步。
她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退去,脸色变得惨白,眼睛在眼眶中一颤一颤。
她不肯再往我身边来,瘪着嘴巴,像是要哭了。
怎么回事?我心里大为震撼,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怕起妈妈来?
她不是从来嫌爸爸臭,稀罕妈妈香吗?
刚刚在厕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婆冷冷盯着女儿,提醒我:「赵延,她在装!」
女儿怯生生朝我伸手,目光有意无意避开老婆,带着哭腔,朝我喊:「爸爸,抱。」

-6-
我抱起女儿。
她的ƭü₀裤子都是湿的。
我问她:「为什么站着尿尿?」
女儿的脸埋在我肩膀上,闻言,小小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伸出手臂,吊着我的脖子,嘴巴凑到我耳朵边,很小声很小声地跟我说:「爸爸,是妈妈的命令,她让我站着尿。」
是……老婆?
老婆走在我的右手边。
女儿怕她,即便被我抱着,也下意识蜷缩在我怀抱的左边。
她声音很小。
老婆应该没听见。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老婆。
我和老婆从相识到结婚已经十五年了,我自认为对她很了解。
这是第一次,我分不清是老婆有问题,还是女儿在撒谎。
女儿死活不愿意挨着老婆睡。
屋里只有一张床,无奈我只好睡中间,老婆睡我左手边,女儿睡我右手边。
女儿一向瞌睡很好,但今天她明显不安,在我怀里翻来覆去。
我轻轻拍打她的背。
在我的安抚下,女儿渐渐安静下来。
我诱哄着问她道:「为什么怕妈妈?」
女儿倏地抬起小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便是在黑夜中,也能清楚瞧见她不安但明亮的眼神。
她瞅着我,眼睛眨啊眨。
好一会儿,才像下定决心要告诉我一般,偷偷跟我说:「爸爸,镜子里,妈妈……不是妈妈,我看见了。」
女儿说这句话时,我是抱着她,侧着睡的。
老婆就在我们身后。
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身后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盯着我们。
我的后背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
女儿在我怀里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长时间维持环抱女儿的动作,我半边身子是麻的,但,我不敢动弹,假装自己睡着了,实则不断在脑中复盘今天发生的事,逐帧逐帧地回想老婆和女儿说过的话,以及她们的一举一动。
就在此时,我感觉老婆用一根手指头戳我。
「赵延,」她在我身后问,「欢欢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我心里一惊,忙装傻充愣:「没什么,孩子有点吓到了。」
老婆啪一巴掌拍到我背上:「赵延!你是不是不信我?等着吧!我有办法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
言毕,老婆利落地坐起来。
我连忙放下女儿,也跟着坐起来。
老婆瞪我一眼,像是放狠话般,丢下一句:「待会儿你只管看着就行!」
说完话,她打开门,决然走了出去。
我急得追上去,不知道老婆想干什么,想跟去看一看,又不放心把欢欢一个孩子独自丢在房间里。
就这样纠结地等了一会儿,老婆回来了。
她手里抱着香烛纸钱,以及供品。
见我一脸诧异,老婆说:「从一楼堂屋借来的。」
我满腹疑惑,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婆阴沉沉盯了眼熟睡中的欢欢,二话不说,点燃香烛,将供品一一摆上。
干完这些,她拉着我出了门:「咱俩得先躲起来!我就不信那小鬼能忍得住!」

-7-
我半信半疑跟老婆一起躲在窗户后面偷看。
供品摆上桌后,香火熊熊燃烧。
熟睡中的女儿,像是闻到什么味道,猛一下睁开眼睛。
她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珠子滴溜溜转,发现屋里没人,她开心地坐起来,眼睛几乎立刻黏在了供品上。
她眼巴巴瞅着供品,喉咙来回往下咽口水,好像很馋……
可是,供品桌上只有两个桃子、一个苹果,外加一刀白肉,都不是女儿平常爱吃的东西。
她怎么会馋成这样?
我心里毛蛐蛐的,已然感觉诡异。
我看见女儿又鬼鬼祟祟地四下望了一眼,确定屋里没人后,她迅速靠近桌子。
接下来,我看见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女儿爬上桌。
我以为她会拿水果吃。
她没有。
她跪在桌子上,两只手撑在供品前面,身体趴伏下去。
她用鼻子嗅着供品。
青烟往她鼻子里灌。
她大口大口咀嚼空气,好像……吸走了供品上食物的灵魂,并大口吃了起来。
我用手捂住嘴巴,惊骇得浑身寒毛倒竖。
老婆见状,悄悄拉着我,离开窗边,往楼下走。
「现在相信我了吧?」她没好气地问我。
我还处在震惊与恍惚中。
我不解,问老婆:「你、你是怎么知道用供品去诱惑她的?」
「一进门就发现了,」老婆还在生我的气,白我一眼,才解释,「你背着她,所以没看见。」
「咱们一进小程家的院子,她就盯着堂屋看,看见里面摆放的祭品,她馋得直咽口水。」
「咱家欢欢是什么性子,我难道不清楚吗?」
「她平常连零食都不爱吃,从来不会觉得肚子饿,怎么可能馋供品馋得咽口水?我当时就觉得古怪。」
我试探着想象那个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问老婆:「你怎么不告诉我?」
老婆气得捏拳头捶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个女儿奴!我告诉你,你会信我吗?」
这……还真不好说!
我尴尬地抠脑袋。
老婆发完火,到底没真跟我计较,眼睛一红,放软声音道:「我没时间数落你,我担心欢欢,你说,欢欢是被鬼附身了,还是……」
剩下的话,老婆没说出口,好像不说出来就永远只是胡思乱想,不用当真。
「先别着急,」我安慰老婆,也是安慰我自己,「咱们不能自己吓自己。」
「欢欢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得想办法求证一下。」
「怎么求证?你懂这种事吗?我反正不懂!」
是的。
我和老婆哪里懂这种玄而又玄的事?
我伸手进兜想摸根烟,摸到空气才想起,老婆怀欢欢后,我把烟戒了。
「我以前听家里老人说过,鬼东西都怕童子尿,我们搞点童子尿来往欢欢身上泼,看看能不能有效果?」
我好不容易憋出一个主意。
老婆皱眉,可能觉得这个主意听上去不靠谱。
不过,她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将信将疑地问我:「能有用吗?」
我一咬牙:「试试吧!」
「可是……咱们上哪儿搞童子尿?」老婆问。
我的目光落在小程那屋:「小程还年轻,没结婚……」
老婆立刻摇头:「我们吃了死人盒饭,现在女儿又出了问题,要是告诉小程真相,他万一赶我们走?」
「赌一把吧!」我把心一横,宛如输得精光,孤注一掷的赌徒,「村里人和城里人不一样。」
「城里人边界感强,不爱多管闲事,人情要冷淡一些。」
「村里人热忱,凡事都爱搭把手,谁家有困难,都愿意凑上去帮一把。」
「也许,即便小程知道真相,也会愿意帮忙。」
「他是本地人,有他帮忙,凡事都好操作,比我们俩无头苍蝇团团乱转强。」

-8-
我和老婆叫醒睡眼惺忪的小程,跟他坦白了发生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的怪事。
我们商量好了,要是小程害怕被连累,赶我们走。
我们也认!
然而,没想到,小程听完我们的话,开口说了句:「难怪!我先前开车从你们一家身边经过的时候,就感觉你们阴恻恻的,还以为撞鬼了呢!」
我自嘲:「不是你撞鬼了,是我们撞鬼了……先前瞒着你,不敢说实话,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起了私心。」
「说起来,我们应该郑重跟你道歉。」
小程一脸别扭:「别,赵哥,你这样说,我反而不自在。」
「遇到你们家这种情况,不说真话,我能理解,毕竟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身边还跟着老婆孩子呢!」
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说不出更多感谢的话,只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
我硬着头皮,继续跟小程商量:「小程,哥还有一件事求你帮忙。」
想起女儿,我猫爪挠心:「欢欢可能被那家小孩附身了,我想跟你讨一碗童子尿……」
「童子尿?」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程叫唤着打断,「赵哥!!你什么意思?我好歹 27 了!」
我:「……」
「你少瞧不起人!我虽然没结婚,但女朋友交过好几个!」
我:「……」
小程本来还因为被瞧扁了在炸毛,看见我露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他也不好继续发飙。
他挠挠脑袋,放缓语气:「赵哥,其实你拿童子尿没什么用处。」
我和老婆闻言,双双看向小程。
我们听出来了,他好像……比我们有思路。
果不其然,小程没辜负我们的期待,头头是道地讲:「按照你们刚才说的,欢欢爬到供台上吸供品吃,这种行为,不像是被附身,更像是……鬼变的。」
「什么意思?」我问。
「我的意思是,」小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们的脸色,才接着道,「欢欢可能早被拖进水里了,你们后来看到的她,以为救出来的她,多半是鬼变的,不是真的她。」
「你是说……」老婆用指甲不断掐着手心,嘴唇控制不住颤抖,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说,欢欢、欢欢早掉进水里去了?」
「是。」小程点头。
「怎么可能!」老婆喊完这句,身体一抽,险些晕倒过去。
我急忙扶住她,喉咙发干,强迫自己挺住,问小程:「你凭什么这么说?」
小程没计较我们的失态。
他问我:「赵哥,你背了欢欢那么久,难道没觉得她过分轻吗?」
他这样一提,我突然想起来,我确实没感到累。
这个认知无异于间接肯定了小程的判断。
而我……打心底不想承认。
小程同情地看着我们,委婉安慰道:「其实也许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糟糕,欢欢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我们可以去大鹤湖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把她救回来。」
「现在就去!我们现在就去!」老婆转身就要出发。
「等等,」小程喊住她,「先把楼上那个收拾了!」
「像这种今天刚死的新鬼,收拾起来不难。」
「在我们农村,新鬼出门害人,那是上赶着找死,我们多的是手段对付它们!」
一想到楼上假扮女儿的小鬼,把我耍得团团转,我就恨得牙痒痒。
我问:「怎么做?」
「简单,你就瞪她,吼她!」
瞪她?
吼她?
我懵了。
这法子能管用?
小程看出我不信,耐心解释:「别小看我们的眼睛嘴巴,它们是向外界传递意识的重要通道,只要你坚信面前的人是鬼,不停地瞪她、吼她。」
「鬼会害怕,会逃跑。」
我稍一思考便决定按照小程的方法试一试,因为这样正好可以验一验楼上的欢欢到底是不是鬼。

-9-
我们仨来到二楼,推开房门。
欢欢已经不在供品桌上了,她吃饱喝足,重新躺回床上。
听到动静,欢欢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我:「爸爸,你去哪儿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吸食供品,我可能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她装得太像了!
我心里窝火,狠狠瞪着她,拔高嗓音,朝她喊:「别装了!你知道你不是欢欢!」
「你不是人!」
「你是鬼!」
我的喊声,中气十足。
每喊一声就震得欢欢脸上的表情皲裂一寸。
「爸爸、爸爸……」
她哭着,朝我伸手,索要拥抱。
换作以前,看见女儿哭成这幅可怜样子,我早就心软了。
可是,一想到她根本不是欢欢,我的欢欢这会儿不知道是否还活着,Ŧú₌我就心如刀绞,眼神和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冷酷起来。
「你不是欢欢!」
「你不是我女儿!」
「你是鬼!」
我继续一叠声喊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小程所说的目光和语言的力量。
言出法随。
目光如炬。
当内心的意念足够强大与坚定,形于外的气势真的能震慑鬼神。
随着我一声声喝喊,一步步逼近。
欢欢发出一声明显异于人类的尖叫后,嘭一下,化成轻烟消失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力气好像被抽干。
原来用这个方法对付鬼怪,看起来简单,实则很消耗力气。
不过,赶走了小鬼,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找欢欢了!
我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坐上小程的车,往大鹤湖去。
我们在大鹤湖旁边找到了车辙的痕迹,沿着痕迹,顺利寻到了丢弃在湖边的汽车。
只是,真正来到这里以后,我和老婆突然怕了,不敢再继续往前走。
我们怕面对无法承受的结果。
是小程代替我们走到车子旁边,他在湖里找了一圈,说:「没有。」
短短两个字简直像是给死刑犯宣判无罪。
我和老婆呼出好大一口气,才双双活过来。
没有就好!
没有的话,至少还有希望,也许我们的欢欢还活着!
大鹤湖不小,小程提议:「分开找吧。」
分开找,搜索面积更大,我们都同意。
小程沿着湖往右走。
我和老婆沿着湖往左走。
后来,我们看见了欢欢。
她泡在水里。
在距离湖畔大概两米远的位置。
老婆当场跪在地上。
她拉着我的裤脚,嘴里在说话,眼泪却像决了堤的大坝。
她说:「老公,欢欢穿的羽绒服厚,跟救生衣一样,你看,她是飘着的,她肯定还活着,我们把她捞上来吧,她也许还活着。」
欢欢是飘着的。
只是,她脑袋朝下,飘在水中。
我们来晚了。
我们看见的,是女儿飘在水里的尸体。
老婆说不是。
她用力捶打我,嚎啕大哭。
她说:「不是!我女儿没死!你去把她捞起来!你去!」
我蹲下,想抱住老婆,给她安慰。
身后却传来小程的声音。
他喊我:「赵哥。」
我淌着泪,回头,小程站在我们身后,大概三米远的地方。
他盯着我,目光闪烁,脸上的表情极为古怪。
老婆也看向小程,接收到老婆的目光,小程的身体僵了一下。
小程说:「林子里有长树棍,我们合力弄一根,把欢欢捞起来。」
Ṫű̂⁽我抹干眼泪,站起来:「好。」
我走到小程身边,发现他满头大汗,身体还不自觉微微颤抖。
我问:「你怎么了?」
小程偏头看了我一眼,眼里的恐惧不加掩饰。
他用力咽喉咙,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说:「赵哥,我……我在湖边……看见了一个东西。」

-10-
小程脸色惨白,带我到湖边,对我道:「赵哥,在那里。」
我朝小程示意的方向望。
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飘在湖里,离岸边很近。
夜太深。
看不清。
我走过去,一直走到近处,才骤然停下脚步。
我看清了。
湖边飘着的……是老婆的尸体。
「赵、赵哥……」小程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他问我,「你看到了吗?嫂子……嫂子早就死了!」
灌进我耳朵里的声音全都变成颅内一声「哔——」的噪音。
世界好像静止了。
只剩一只手拂过我的脖子,我感觉浑身的血液凝固了,鸡皮疙瘩从头蹿到脚。
「赵哥!」小程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两步,回过神来。
便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找到树棍了吗?」
我浑身一颤,转身,朝声音方向望去。
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林子里,朝我走来,越走越近。
是老婆……
不,不是老婆……
我将后牙槽咬得咯嘣响,声音严重扭曲变调。
我问:「为什么?」
「为什么盯上我们一家人?」
「为什么要害死我老婆和女儿!」
我重重往外吐字,仿佛每一个字落在地上,都能将土地砸一个坑。
我泪流满面,瞪着朝我走来的女人,用力瞪着她。
在我身后,是我老婆的尸体。
她死了。
女儿也死了。
她们永远离开了我。
我好恨,恨不得啖肉吃血,生撕鬼祟。
兴许是感受到我满腔沸腾的杀意,假装成老婆的女鬼脸上露出惊惶神色。
「我要杀了你!」我厉声喊出这一句,杀鬼的情绪激烈翻滚着,烧得我整个人红温。
女鬼仿佛真被我吓到了,惊叫一声,化作一团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消失,我心中翻滚的戾气陡然消失殆尽,方才那股豁出一切的气势,被后知后觉生出的恐惧取代。
林子里静悄悄的,我怔怔跪地,掩面而泣。
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我埋头一看,是一只灰白色的手臂。
自我身后的尸体上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
下一秒,一股巨力将我往水里拖。
电光火石间,我反手拽住岸边的杂草树藤,再回头时,飘在水面的老婆的尸体不见了。
我望向湖底,看见如水草般蔓延的头发里露出一张翻着眼白的脸。
老婆躲在水里,企图将我拖进去。
她要弄死我!
不!
我双腿狂蹬,发狠踢踹,然而,水中阻力大,力道卸了大半,用不出真劲儿!
便此时,湖岸另一边, 那静静漂浮的另一具尸体, 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中穿行,朝着我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女儿也来了!
我吓破了胆,冲小程喊:「救我!快拉我上去!」
小程一动不动。
刹那间,我猛然想起, 死在车祸里的一家三口, 妻子和孩子都出现了, 那个男人呢?
我意识到了什么, 浑身发冷,抬头看向小Ťüₜ程。
月光下,站在我面前的小程, 两边嘴角向上弯曲, 露出木偶似的僵笑。
他的脖子弯下来,脑袋抵在胸膛上,和我看见的, 死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一个姿势。
小程的脸, 在我面前一点点渗出血, 最终变得血肉模糊。
我瞪大了眼睛, 眼睁睁看着小程伸出手, 手掌按在我的头上,将我摁进水里。
咕噜——咕噜——
湖水灌进我的喉咙。
树藤将我的手心勒出一条条血痕。
杂草四周全是断掉的叶子, 还有我徒手留下的一条条抓痕。
树藤断了。
杂草被我连根拔起。
我绝望地沉入湖底。
原来, 从车里逃掉的人,只有我。
可是,吃了盒饭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不会让我逃掉的!
后记
过年期间, 发生多起交通事故。
据新闻报道,有一家三口很幸运, 在遭遇严重车祸、救护车延误五个小时才送去医院的情况下, 竟然奇迹生还。
媒体争相想要报道此事,然而,这一家三口很低调,在医院接受完治疗后,悄悄回乡, 没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
村里人听说他们遭遇车祸,都很高兴他们能平安回来。
邻居 A:「你们出车祸那天, 好像有一个男人进了你们家。不知道是不是小偷?回头你们检查一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
邻居 B:「咱们大鹤湖前几天也淹死了一家人。他家男人昏了头, 竟然把车开进湖里去了。可怜呀, 孩子还那么小,一家三口全都淹死在湖里,没一个活下来。」
邻居 C:「相比起那家人, 你们家真是福大命大!逢年过节, 出门在外, 开车千万小心!要不出了车祸,可就麻烦了!对吧,小程?」
小程点头微笑。
在他身后, 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同样微笑。
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怎么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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