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协议结婚一年的丈夫提出离婚时,他只看了我一眼,便点头答应了。
「好,我让律师分割一下财产,一个月后,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
相当干净利落。
然而当晚,我就在某乎上刷到一个问题。
提问:老婆想和我离婚,做什么才能在剩下的一个月里挽回她?急急急!!!!
最关键的是……
提问者的头像,与我那个永远冷淡自持的丈夫,一模一样。
-1-
我正盯着手机上的头像出神。
那是一片深蓝色的夜空,边缘处坠着一簇簇不知名的白花,看上去静谧又美丽。
我将图片放大截图,又打开微信反复比对,终于确认,这两张图片一模一样。
所以……霸总也会搜网图当头像吗?
想到这个可能,我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能说明,这两者是同一人。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再次点开了那个问题。
提问:老婆想和我离婚,做什么才能在剩下的一个月里挽回她?急急急!!!!
问题详情:
我和我老婆因为某些原因结了婚,现在已经一年了。
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她是我的初恋,我现在也很喜欢她。
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和我结婚也只是为了我的财产。
但我不介意,能每天看到她,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今天突然就要和我离婚!!!
我努力将时间延后了一个月,可我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我又舍不得和她离婚,又觉得应该尊重她的意愿。
有谁能帮我分析一下吗?我愿意出重金酬谢!
问题至此结束。
可能是因为刚发出来没多久,下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回答。
我挨个点进去看了一遍,发现提问者居然每一条都有认真答复。
会飞的狼:不是,哥们儿,你这也太舔了。
咱当舔狗也得有基本的底线啊,她都喜欢别人了你还等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不行你来哥这儿,给你介绍新的,包靠谱的。
于礼不合:谢谢,但我并不想要新的,我只是不想离婚。
呵呵哒:什么叫为了财产才结婚的?那不就是拜金女吗?这种女人简单,你多给她点钱就老实了。
于礼不合:请收回你的恶意揣测,否则我会联系律师,而且我的钱本来就是她的钱,她愿意花是我的荣幸。
AAA 布料批发兔姐:大家别劝了,这妥妥的恋爱脑一个,真无语,祝你们俩锁死吧。
于礼不合:好的,谢谢你的祝福,我很喜欢。
我顺着往下划动,并没有多少提建议的,反而都在劝分。
看完问题,我难得有些茫然。
IP,头像,时间,问题,全部都对得上。
可唯独语气,完全像换了个人。
而且他和我是一个高中吗?我怎么没印象?还有白月光是什么东西?
这些疑点让我重新冷静下来。
……或许就只是个巧合。
我这样安慰自己,然后退出问题,试图看点其他来转移注意。
但心里却始终像有根羽毛在挠似的,痒痒的。
终于,十分钟后,我下定了决心。
我注册了个小号,换上张男性头像,将昵称改为情感大师-王 Sir。
然后,我点进提问者的头像,将复制好的文案一键发送。
【你是否还在爱与被爱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你是否因情感中的矛盾而辗转难眠?
我是情感大师-王 Sir,一位资深情感咨询师,已成功助力 500+位客户走出情感困境,收获甜蜜爱情与美满婚姻。
若你也渴望改变现状,拥抱幸福,那就赶紧联系我吧!
让我为你定制专属情感策略,开启幸福密码!】
两秒后,消息发送成功。
我盯着屏幕,有些不确定地想,这样……应该能行吧?
-2-
就像问题里描述的那样,我和郁礼泽的婚姻并不单纯。
一年前,我家公司一名股东因赌博成性,擅自挪用大笔公款,又在东窗事发后跳楼自杀。
钱一时追不回来,刚巧又赶上一笔大订单,公司资金周转不顺,直接陷入破产边缘。
郁礼泽就是这时出现的。
那时的他很有名。
被郁氏集团远送海外不受宠的原配儿子,刚回国便举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把他送进了局子。
就在局势一片混乱之际,他又趁着股价低迷,大肆收购,摇身一变成为公司大股东。
可谓是兵不血刃,就坐拥了一个庞大的集团。
所有人都说,郁礼泽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只要是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他来我家公司的那天,只带着一份合同。
上面写着:愿意注资来帮助何氏度过危机,不过条件是何氏要和他共享销售渠道,以及……
为了保证合作牢固,希望以协议联姻作为手段。
那份合同,我检查了三遍。
确定他的条件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后,我几乎以为是天上掉了馅饼。
我甚至都做好了,他可能有什么隐疾或者暴力倾向,所以要找个人发泄的准备。
甚至连怎么做好防护,怎么收集证据,怎么用同样的方法扳倒他,然后借着妻子的身份,吞并他的财产都想好了。
我承认这样听上去很白眼狼。
但我真的完全不信,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的人,会无缘无故跑到我这里来充当救世主。
但我错了。
他真的很正常,甚至……对我还挺好的。
他会让保姆做我喜欢的菜;会时不时送我各种礼物;出席宴会时会护着我。
当我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时,他还会出言指导。
多亏了他的帮助,结婚这短短一年内,我家的公司规模扩大了整整三倍。
我也不是没有自恋过,或许他真的喜欢我呢?
但每当我尝试靠近时,他又会以一种避之不及的态度,飞似的躲开。
……怎么说呢?
感觉像是在和家里的猫猫玩儿心理战一样。
在尝试了几次后,我大概摸索出了和猫……啊不是,和这位名义丈夫的相处距离。
简而言之就是:工作问题可以畅聊,日常小事经常沉默,肢体接触绝对禁止。
按照这个准则,我们相安无事度过了一年的时间。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会提出离婚呢?
很简单,因为郁礼泽是个好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对我来说,他是个毫无争议的好人。
但凡他对我坏一点点,我都会毫不犹豫利用妻子这层身份,从他身上啃下一大块肉。
但他太好了,反而让我有些……无从下嘴。
毕竟我有一个处事原则——不欺负好人。
所以干脆解绑好了。
我相信,即便抛开夫妻关系这一层,我们也会是不错的朋友兼合作伙伴,相处起来也会更加自然。
事实上,我本来也是想这么和他说的。
但我万万没想到,在餐桌上,我只是刚提起离婚这件事,他就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甚至连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回了房间。
简直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于是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再也说不出口。
我能说什么?
说我其实是为了你好?
说我是欣赏你才想和你离婚的?
算了,怎么听怎么虚伪,不如不说。
我憋着气吃完那顿晚餐,快步走回了房间。
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他答应的太快,自尊心受挫;还是因为难得做点好事,那人还不领情。
亦或两者都有。
总之,我心情很烦躁。
之所以会点开那个离婚的问题,也是看到相同遭遇的人,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处理的。
万万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3-
怒气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比如此刻,我捏着手机,看着上面弹出的最新消息,早已把刚才的烦躁抛到了九霄云外。
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兴奋。
毕竟这个人如果不是我丈夫还好,如果真的是……
那问题详情里的信息,可就有意思了。
不过我心里还是倾向于不是。
因此面对手机上的新消息,我尽量怀着冷静客观的态度开始回复。
【你好,我想问一下,提出离婚后还能修复关系的夫妻多吗?】
【这要具体分析的亲,不过冲动离婚的修复率还是很高的哦!】
【我的妻子不是冲动的人,她提出离婚一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样……你也有办法吗?】
【这我不好说大话,但我能保证,我一定会尽力帮助您的,不知道您是否需要咨询服务呢?】
【试试吧,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该收多少,干脆往低了报,顺便找了个小号的收款码发了过去。
【定金 1000 呢亲亲,成功后再支付 1000。】
对面没再发消息,像是在犹豫。
……不是吧,难道我报高了?
就在这时,一条转账记录弹了出来,与它同时出现的,还有对面发来的嘲讽。
消息:你已收款¥10000 元。
【转了,你收费这么便宜,水平真的可以吗?】
我:……
我凭空生出几分心虚,手下打字变得飞快。
【当然没有问题!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我向您保证,如果失败,我全额退款!】
【不是钱的问题,算了,按你们的正常流程,开始吧。】
【好的亲亲,那我就开始了。】
【首先,最重要的问题,请问您对您妻子提出离婚的原因有头绪吗?】
可能是我刚好问到点上了,他的话陡然间多了起来。
【Ṫûₒ其实我知道的,都是我的问题,是我配不上她。】
【我相貌普通,生活乏味,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是个很无聊的人。】
【我们虽然已经结婚一年,但除了必要的肢体接触,她从来不会主动靠近我。】
【我也不太会说话,每次她和我分享趣事时,我都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实话,要不是她家出了点问题,而我又刚好能解决,她根本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我想,之所以离婚,一方面是因为问题已经解决了,另一方面想必也是终于受够我了吧。】
信息接连不断弹出,而且一条比一条沉闷,浓浓的黑气几乎要顺着网线飘过来。
看得我眉头紧皱,大为震撼。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帮女方解决困难,以此换来婚姻,但是两人不说话,不接触,关系冷淡。
现在问题一解决,女方就想离婚,但是他却还想继续维持,啊这……这哪里是结婚呀?
这根本就是请了尊大神在家供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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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陡然生出一种无力。
恨不得透过屏幕,一拳把他的恋爱脑给打掉。
但想到那一万块,我还是重新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多,但出钱就是甲方,甲方的要求就是一切,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而且是我先联系的他,虽然认错了人,但他真情实感的倾诉了这么多,我也不好直接退钱走人。
没错,我已经发现我认错了。
从他说自己相貌普通开始,我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我那个丈夫。
别的不说,郁礼泽的皮相还是相当优秀的。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抿唇不笑时,有种高冷阴郁气质。
最特别的是,他有双银灰色的眼睛。
似乎是因为外祖父是北欧人,也不知到他这一代,基因怎样组合,居然造就这么一张完美的脸。
每次一起用餐时,我瞥到他的脸,都会觉得饭菜更加可口了。
扯远了,总而言之,为了不给这位提问者脆弱的心灵造成二次伤害,我决定继续帮他出谋划策。
刚好我们的婚姻情况也有相似之处,真正的情感大师还不一定有我看得清呢。
这么想着,我手指飞速移动,完全进入了情感大师的角色。
【你说的必要肢体接触里,包括夫妻生活吗?】
对面瞬间炸毛。
【???!!!】
【你、你在想什么?!当然不包括!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啊,这个人的恋爱情商,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
我面不改色,继续提问。
【哦,那你身材怎么样?】
【一直有在锻炼,应该还可以……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帮你想办法啊。】
【她既然和你提了离婚,那就说明你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是错误的,你作为想挽回的人,必须主动学着去改变。】
【可你又说了自己不善言辞,那就只有一个方法咯。】
【什么方法?】
【用你的身体勾引她。】
【………………】
【js%7sd@$!#】
看着对面突然冒出的一串乱码,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有多震惊和慌乱。
【冷静!冷静!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的妻子作为一名身体健康的正常女性,你们结婚一年了,但从来没有过夫妻生活,她有需求也很正常啊!难道你没有吗?】
我义正言辞地反问,果不其然,他半天反驳不出一句。
见他无话可说,我立马循循善诱,继续劝导。
【食色性也,既然你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性格,为什么不试试荷尔蒙的吸引呢?】
【再说了,试试又不会掉块肉,说不定她就喜欢这种呢?】
眼看我越说越顺,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并行使甲方的权利,直接否决了方案。
【不行!我做不到!你换个方法!】
然而我心态平稳,直接上激将法。
【哦,那你就保持原状,等到一个月后,和她去民政局离婚呗。】
对面顿时不吭声了。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反复显示,看得出当事人的内心正在极力挣扎。
终于,十分钟后,他别别扭扭发过来一句。
【勾引……要怎么做?】
看着这条消息,我怔了一下,不禁笑出了声。
啧啧,爱情啊,能让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甘心变成傻子。
我心中感慨着,手上打字飞快。
我步骤分明、逻辑清晰地为他详细阐述了这一计划的实施过程。
对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也不知他脑补了什么,再次开口,连称呼都变了。
【大师,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咳咳咳,这个嘛,谁让我大小也算个总裁呢?
身居高位,总有些心术不正之人想考验我的底线。
还好我为人正直,每次都经得住考验。
当然,这些事就没必要说了。
于是我故作神秘地回道。
【别问,经验,都是经验。】
【好的大师,我会找机会试试的,试过之后再联系你。】
我回了个 OK 的手势。
低头一看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十点多了。
……我们居然聊了一个多小时,我也是真够闲的。
我有些无语,抓紧去浴室洗澡护肤,然后换上睡衣,准备睡觉。
笃笃——
门外忽然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还找我?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下床拉开了门,问道:「谁啊……」
话没说完,我愣在了原地。
只见郁礼泽站在门口,垂眸看着我,用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说道:
「忘记和你说,两周后,你需要和我一起出席林氏的宴会。」
正常的场景。
正常的语气。
正常的话题。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可偏偏……
偏偏他今晚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睡袍。
本就宽松的领口,不知为何,被拉得极低,露出一大片雪白而结实的胸膛。
我:「……」
是的,我是说过,我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
但这考验也太白……
啊不对,是太大……
呃也不对,是太严峻了吧?!!
-5-
看,还是不看,这是一个问题。
看吧,良心隐隐作痛。
不看吧……嘶,有点可惜。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同居一整年,郁礼泽天天在家裹得严严实实,跟随时准备要去参加宴会似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日常的一面……
——等等!不对!
我倏地抬头,近乎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不是,他这副打扮怎么和我给网友的建议一模一样呢?!
-6-
我不是傻子。
一次两次是巧合,可现在,这证据多得都快抡我脸上了!
事实证明,那个情商为零、脸皮薄的像纸糊、撒钱还甘当舔狗的超绝无敌恋爱脑。
和我眼前这个不苟言笑、帅得惊为天人、年纪轻轻就把一群老狐狸耍得团团转的商界奇才。
确实,是同一个人。
而我,就是那个冷酷无情、心有所属、用完就丢的白眼狼妻子。
我:「……」
好好好,你个郁礼泽,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
要不是我认识我自己,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你扪心自问,是我没主动拉近关系吗?啊?
我一靠近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是谁?是谁?!
还有白月光?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白月光?谁说的?有本事拉他出来和我当面对峙?
要不是时机不对,我恨不得拽着他的领子,把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问个清清楚楚。
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顿了一下,问道:「你那天不方便吗?」
我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盯着他,气得牙痒痒。
十几秒后,他忽然别过头,低声说道:「抱歉,那就算了。」
说罢,便匆匆转身,想要离开。
转身之际,我偶然间瞥到了他隐隐泛红的耳根。
也就是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就算是这种糟糕的形象,他也不想和我离婚来着。
不仅如此,连同那些笨拙的、热烈的、近乎表白一般的词句,也在此刻陡然浮现。
眼看他即将离开,我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他瞥了眼交叠的双手,睫毛颤了颤,脸上却还是那股酷酷的劲儿,问道:「有事?」
我看了看他通红的耳尖,又看了看他冷淡的脸。
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逗逗他。
「没事,就是觉得……」
我的视线一寸寸下移,依次扫过他漂亮的脸,修长的脖颈和衣襟大敞的胸膛。
最后向前一步,靠近他,轻声说道:
「你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
郁礼泽的瞳孔微微放大,条件反射就要后退,却发现还被我拽着手腕。
无奈之下,只能偏过头,尽力向后仰,语气克制地说道:
「何小姐,你……靠得太近了。」
二楼的走廊上,暖黄色的灯光明亮柔和。
令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抹浅淡的红色顺着耳根,一路蔓延至他的脸颊。
看起来……还怪好欺负的。
我盯着他的脸,身侧的手蠢蠢欲动。
我不多欺负。
我在心里说服自己:
我就小小的、小小的欺负一下。
这么想着,我放开他的手腕,转而抚上了他睡袍领口的边缘。
郁礼泽猛地回头,睁大了双眼。
他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着没有开口。
于是我抓住时机,指尖顺着衣领的轨迹,从锁骨开始,缓慢向下划动。
丝绸布料的睡衣光滑细腻,布料下的皮肤柔软而富有弹性。
可能是走廊的温度偏低,摸上去带着点微薄的凉意,如同质感温润的羊脂玉,手感极佳。
我的指尖一路划过他的胸口,中途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他身体一僵,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轻喘着,慌乱而沙哑地推拒道:
「等等!不要在外面……」
话音未落,我已经捏紧睡袍的两侧,往中间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我满脸正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贴心提醒道:
「入秋了,这样穿睡衣容易感冒,我帮你拽严实点。」
郁礼泽:「…………」
似乎没想到会这种发展,他愣愣地望着我,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几分茫然。
我装作没看见,憋着笑,继续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不要在外面?」
几乎是我刚问完,他就像是蒸熟的螃蟹一样,连脸带脖颈红了一大片。
他后退一步,强撑着丢下一句:「没什么,你听错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这次我没拦他,只是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说道:
「郁礼泽,两周后的宴会,我会准时出席的。」
-7-
目送他回到房间后,我平静地关紧房门,平静地躺回床上……
然后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今天的第一声惊天爆笑。
噗哈哈哈!
救命!受不了!
郁礼泽也太纯情了吧!
明明是两个成年人的调情,怎么放在他身上,却莫名有种「不良黄毛小混混街边调戏乖乖牌好学生」的感觉?
害得我演到一半,实在憋不住笑,只能中途退场。
直到笑得肚子疼后,我才想起来拿出手机,把聊天记录重新翻了一遍。
不得不说,得知了对面的真实身份后,再看那些聊天记录,又是种崭新的感受。
只不过越翻,我的疑惑就越多。
白月光什么的暂且按下不表,我就想知道,他那些低到令ŧṻ⁷人发指的自我评价,究竟是怎么来的?!
难道身边有人在 PUA 他?
我脑中不禁想到他那个出轨违法还扶私生子上位的父亲。
……感觉像是那种人渣能做出的事。
就在我皱眉思索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转账信息。
消息:你已收款¥100,000 元。
下一秒,熟悉的头像跟着弹出。
【大师!你实在太厉害了!!!】
短短一句话,四个感叹号。
然而我们结婚一年,聊天记录还没有一句话超过两个逗号。
我被气笑了。
但凡他拿出这个热情和我聊天,我都不至于一年还发现不了他喜欢我!
于是我十分冷淡地回复道。
【怎么了?】
【我用了您教我的方法,今晚我的妻子不仅牵了我的手,还关心我怕我感冒,她真是太温柔了!】
我看着那行消息,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等等,你确认我们两个刚才经历的是同一件事吗?
哪里有牵手?分明是用拽的。
哪里有关心?那是占你便宜的借口啊!
我真的很怀疑,就算有一天我把他给卖了,他也只会开心地帮我数钱,还要夸我聪明。
真是个十足的……
我叹了口气,小声吐槽道:
「……恋爱脑。」
我拿着手机删删改改,不知为何,已经装不出游刃有余的语气,只能干巴巴地回复。
【挺好的,恭喜你。】
【还是多亏了大师你啊!请问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怎么做。
原计划是有反馈就再接再厉,争取实现床头打架床尾和,这谁能想到,你和我是一张床啊!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了解郁礼泽的好机会吗?
不然就靠他那副爱在心口难开的闷葫芦样,我猴年马月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明白后,我的打字速度重新快了起来。
【很简单,爱,靠的是吸引。让你勾引,是身体上的吸引,接下来我们要找心理上的吸引,你有没有什么爱好或是特长?】
【有钱算吗?】
【算夫妻共同财产。】
【……】
【不需要很优秀,只要能增加话题就好,比如滑雪、游泳之类的运动爱好,或者是看画展、歌剧之类单纯的欣赏,这些都可以。】
正在输入的字样浮现半天,几分钟后,他终于发来一句。
【会做饭……算吗?】
-8-
会做饭算吗?当然算!
只是我没想到堂堂总裁的爱好居然如此……朴实无华。
我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郁礼泽系上小熊围裙做饭的样子。
不得不说,有点可爱。
于是我立马给予他热情的鼓励。
【可是,我做的味道很普通,送大厨的不是更好吗?】
【错!大错特错!大厨的菜只要有钱,谁都能吃到,但你亲手做的,却意义非凡。】
【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在有两份饭菜摆在你面前,一份是大厨做的绝对美味的饭菜,一分是你妻子亲手做的,但味道普通的饭菜,你要吃哪个?】
【吃掉也太浪费了,不能冷冻干燥然后珍藏起来吗?】
等等,他在说什么?
还不等我再细看,那条消Ťúₜ息已经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回复。
【我明白了大师,您说的对,请问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见他这么问,我也就暂时忽略刚才的信息,开始打字回复。
【来,你记住,卖相呢,不要太讲究,普通一点最好,这样才能体现是你亲手做的,但味道一定要比看起来稍好那么一点,这样才能给人惊喜。】
【不愧是大师!记住了,还有吗?】
【剩下就是观察一下她的口味,尽量选她喜欢吃的东西,别弄巧成拙就可以。】
【嗯嗯,这方面我没问题。】
看到这个答案,我顿了一下,心里有些怀疑。
他天天吃饭跟个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眼皮都不抬一下,能看出我喜欢吃什么?
想了想,我决定试探一下。
【可以,那你说一下她的口味,我帮你参考一下做什么比较合适。】
【好,她口味偏甜,喜欢苏菜和各种甜品,不过早餐喜欢西式的,她不喜欢吃姜、芹菜、青椒和任何生食,对螃蟹过敏,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全、中。
甚至其中有几样,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因为只是不喜欢,又不代表不能吃,需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吃的。
而这些如果不是观察得足够仔细,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我的心情相当复杂。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知道」他喜欢我,那么此时此刻,我确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份喜爱。
它藏得太深、太隐晦了。
它藏在克制的话语中;藏在发丝下通红的耳尖里;藏在每次吃饭、那不经意的一瞥中。
以至于要不是这次意外,我将永远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心脏像是被某种东西烫了一下,突然怦怦跳动起来。
我神游着给他回了几条建议,终于结束了这场对话。
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上面写着:
谢谢您的帮助,我这两天找大厨加强培训一下,之后再给您汇报进展!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
……然后默默地、将发烫的脸埋进了枕头里。
-9-
我有理由怀疑郁礼泽是在钓我。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说好的亲手做的饭菜呢?我怎么连片菜叶子也没看见!
难道说……是被不知情的前台给拦外面了?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当时正值公司生死存亡之际,我只想着要快点拿到投资款周转,婚礼办得十分简约低调。
除了一些高管和合作伙伴,压根没有多少人知道。
……嘶,这么一想,郁礼泽还怪委屈的。
怀着某种微妙的愧疚,我专门去问了前台。
前台仔细回忆了两遍,最后战战兢兢地答道:「我印象里,确实没见过这个人。」
很好,仅存的那点也愧疚也消失了。
我现在强得可怕。
当然,以防万一,我还是给她看了照片,并叮嘱她如果这个人来找我,直接让他去我办公室。
做完这一切,秘书提醒我丰宁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到了。
然而等我拿着资料去到会议室时,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简宁风。
他坐在窗边,穿着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正低头翻阅着文件。
多年不见,他褪去年少时的青涩,变得沉稳了许多,唯有那身清冷疏离的气质,还是一如既往。
听到我开门țŭ̀₉,简宁风转头望来,定定地注视着我。
几秒后,他露出一个少见的、浅淡的Ŧṻ₉笑容,率先打招呼道:
「何棠,好久不见。」
-10-
确实是很久不见。
从他决定去德国留学开始,我们便分手,再也没见过。
细细算来,竟已有七年之久。
尘封的记忆被唤起,我不可避免回想起了高中时光。
我和简宁风的关系,像极了某种经典的青春伤痛文学。
只不过女主是他。
成绩优秀,相貌出众,气质清冷。
可偏偏家境贫寒,双亲车祸早逝,只有位体弱多病的奶奶和他相依为命。
多么惹人怜惜的小白花,这谁能不喜欢?
反正我就很喜欢。
刚好呢,我又有那么一点儿小钱。
于是就给他奶奶挑了所不错的疗养院,顺便资助了他的学费。
当然,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以此胁迫过他。
但是,金钱本身就会放大一个人的魅力。
更不用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自身都称得上是优秀。
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自然就两情相悦、甜甜蜜蜜了。
我们在高一竞赛上认识,高二确定了恋爱关系。
高三时他奶奶病重,是我陪他守在手术室前,是我陪他办的葬礼。
直到高考结束,他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获得了我们高中与国外大学的联合培养项目资格,独自去往德国留学。
而我则选择了一所本地的大学,从大一就开始逐步参与公司业务。
从校园恋爱,到分道扬镳,再到此刻,久别重逢。
如果这是本破镜重圆的小说,我大概已经和他抱着互诉衷肠了吧。
但很可惜,我是个有家室的女人,最近正忙着和老公玩儿先婚后爱小游戏呢。
于是我看着他的脸,露出个礼貌的笑容:「确实,好久不见。」
-11-
成年人的原则就是,天大的交情,也要先完成工作再说。
我和简宁风,连带着另外几位负责人,一直讨论中午,才大致决定了项目的分工。
眼看就到午饭时间,人们陆陆续续出门休息,会议室里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和简宁风面对面坐着,气氛平静中透着几分尴尬。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无名指上,银色的钻戒此刻正闪闪发光。
半晌,他开口问道:「郁礼泽对你还好吗?」
我怔了一下,「你认识他?」
他看着我,面色有些古怪,「你不记得他了?」
「他和我是一个班的,还当过一个月的同桌,我以为你知道。」
我:「……」
我当然不知道。
高中三年,同桌一月一换,简宁风少说也有过十几个同桌,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
见我没说话,简宁风笑了一下,问道:「他没和你提过吗?」
「那他是不是也没告诉过你……」
他注视着我,半是讽刺半是自嘲地说:
「那个留学名额,是他提供给我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近乎停滞。
我抬眸看向他,面容平静。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简宁风愣了一下,「你不信我?!」
他急切地起身,横跨大半个桌面,倾身而来。
「我没骗你!可能他在你面前装得单纯无害,那都不是真的!他心思深沉……」
「简宁风——」
我喊出了他的名字,于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当初一声不吭,就决定要去留学的人,是你。」
「瞒了我一个多月的人,是你。」
「不相信我会放你走的人,也是你。」
「至于我的丈夫……」
我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听,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几乎是在我刚说完这句话,手机便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前台疑惑的声音。
「何总,您今天提到的人来了,但我们路过会议室后,他又突然要走,请问……」
我扭头看了眼半敞着的会议室门,又看了眼因情绪激动和我靠得极近的简宁风。
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给我拦住他,我马上就到。」
说罢,我挂掉电话,转身就要走。
就在拉开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简宁风略带颤抖的声音。
「何棠,如果、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留学,给你戴上戒指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简宁风,」我难得叹了口气,「世界上没有如果。」
咔哒一声,我关上了门,留他独自一人冷静。
-12-
等我赶到办公室时,郁礼泽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用来会客的茶几上正摆着一个巨大的食盒,粗略一数,至少有五层。
秘书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
见到我来,立马松了口气,贴心地关上门离开了。
实不相瞒,我也有点尴尬。
毕竟被丈夫看到和前男友纠缠不清,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我硬着头皮坐到郁礼泽旁边,偷偷瞟了眼他的表情。
……嗯,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我清了清嗓,决定先从客套话开始。
「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提前过去接你?」
一片寂静。
郁礼泽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杯壁。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
「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你才要和我离婚吗?」
他没有说出名字,但指向却格外明显。
……简宁风说得是真的,他们确实认识。
不仅如此,问题描述中提到的白月光,也终于有了答案。
但问题是,这么一张引人瞩目的脸,我怎么会半点印象都没有呢?
不应该啊。
我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回想高中时的相关记忆。
郁礼泽似乎将这理解为了默认。
他攥着手中的茶杯,攥到指尖都泛白,终于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说道:
「……可以。」
我还沉浸在回忆中,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说,可以。」
「两边公司刚稳定下来,我们现在就离婚,造成的负面影响会很麻烦,所以……」
「如果你愿意取消离婚的话,当初结婚协议里的部分条款……可以作废。」
他的语速格外慢,每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嗓子里抠出来的。
「你可以有喜欢的人,也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只要……」
「……只要你不带到家里,随便你。」
我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完这番话。
什么叫「他们」?
什么叫「不带到家里」?
不是,他以为我是什么色中饿鬼吗?
我是真的被气笑了。
我盯着他的脸,忽然一个起身,拽着他的领带,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茶杯从他手中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留下一片透明的水痕。
他仰面倒在沙发边缘,发丝凌乱,领带斜歪着,喉结因呼吸急促上下滚动。
「郁、礼、泽。」
我垂眸看着他,一字一顿叫出他的名字。
「之前公司上的事,你教了我很多,所以现在,我也想教你一件事,那就是……」
我用手肘压住他的胸膛,让他无法轻易起身,然后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人长嘴,是为了把话说清的。」
「我是喜欢过简宁风,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国,今天是我和他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靠得近是因为在吵架,会议室里有监控,我可以马上让人去调。」
「至于离婚……」
我顿了一下,决定将真实原因托盘而出。
「何氏的渠道你已经完全掌握了,除了渠道共通外,我们两边公司的业务范围完全不重合。」
「所谓的合作基本已经名存实亡,所以我想就此解绑。」
「公司都解绑了,这场协议婚姻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以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次轮到郁礼泽目瞪口呆了。
他像是因载入过量信息而卡顿的机器人,十分迟缓地眨了眨眼,然后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我略微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告诉我,你今天中午为什么过来?」
因为低头的缘故,几缕发丝从我肩头垂下,落在他的脖颈。
一点清甜的花香自发尾散出,随着温热的呼吸,被他吸入体内。
郁礼泽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被蛊惑一般,喃喃自语道:
「……想见你。」
我满意地笑了。
低头凑近他唇边,落下一个用来奖励的、蜻蜓点水的吻。
「很好。」
「一起来吃午饭吧。」
-13-
郁礼泽还是太谦虚了。
他做得简直太符合我的口味了!
要不是他比我还有钱,我简直想雇他来当我的厨师!
不仅如此,他的脸也是一等一的下饭神器,完全配得上「秀色可餐」四个大字。
嗯,脸红的时候就更是了。
总之,在心照不宣的暧昧中,我们结束了这次午餐。
而在他离开后的一小时,我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三条新的消息弹出,还是熟悉的头像。
【大师,我刚才想给您转钱,发现限额了,请问您名下有其它不限额的银行卡吗?】
【或者我看您也住 A 市,我手头刚好有一套不错的房产,地址在永阳街 101 号,您有空可以去看看,满意的话我直接送给您。】
【哦,对了,我还有块不错的地皮,干脆给您修个庙怎么样?】
郁家还是太有钱了。
摊上这样的恋爱脑继承人,竟然都还没破产,真是个奇迹。
不过吐槽归吐槽,我还是一秒带入大师人设,并开始回复。
【不着急,先来说一下这次的进展如何吧。】
【对,这也是我想说的,大师,多亏了你的建议,我的问题已经成功解决了!】
等等,怎么解决的?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就在我疑惑之际,门被敲响了。
秘书满脸兴奋,将打印好的项目计划书递到我面前。
「何总,郁氏集团准备进入汽车制造业,咱们公司的专利和生产线被看上了,下周就要派人来参观!!!」
我:「……」
很好,业务范围不同就强行重合是吧?
一小时决定集团未来发展方向,郁礼泽,真有你的。
我突然有点同情起了郁氏集团的员工们。
本来打工就烦,还莫名其妙成为了总裁爱情 play 的一环。
然而当我翻开那份项目计划书后,又觉得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短短一个小时能完成的内容。
里面的各项数据分析显然都经过了长时间的调研和分析,至少也准备了有一年时间……
我顿了一下,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终于发现了项目的提出时间。
……居然比协议结婚的时间还早。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笃定。
如果我家的公司没有遭遇危机,那这份计划书就会成为我们两个最初的见面理由。
就算我们真的离婚,他也会换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一次又一次,如同追逐太阳的夸父,不知疲倦,永不停歇。
-14-
我让秘书去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工作,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安静思考。
计划书当然是好事,被人喜欢也是好事,但被人爱,却不一定是好事。
如果郁礼泽只是喜欢我,我非常愿意和他继续维持这段婚姻,再亲密一点也可以。
毕竟他不管是脸还是性格,都非常符合我的喜好,甚至可以说是我赚了。
但如果他爱我,那我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爱太沉重了,也太不可控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几乎等同于危险。
他今天说爱我,愿意用集团的资源来托举我。
明天不爱了,就能直接吞并我的全部家当。
更何况,从他发的问题详情和简宁风的说辞来看,应该是我高中做了什么事,他才会喜欢我。
他喜欢的是高中的我,或者更糟糕一点,是他幻想中的我。
当有一天他发现我和想象中不同时,是否会后悔,甚至转化为怨恨,都是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所以我们高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唉,头好痛。
我揉了揉眉心,手机恰好响了一声,还是熟悉的头像。
我这才想起来,我好像还没回郁礼泽的消息。
我赶忙打开手机,上面只有两条消息。
【当然,虽然问题解决了,我还是希望能继续跟着您,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的丈夫。】
十几分钟后,见我没有回复,他又再次发来消息。
【大师,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我盯着那两条消息,突然想到,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本人呢?
我恍然大悟,我飞速打字。
【没事,处理了点小问题,我们继续吧。】
【关于你的需求,我想先问一下,你认为怎么才算是一个好的丈夫呢?】
【能让妻子开心。】
【我希望她和我在一起,能感到开心,仅此而已。】
-15-
我愣了一下。
我想过很多种答案,却独独没想过这个。
有一瞬间,我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愧疚。
但也只是一瞬间。
我很快摇了摇头,把那些复杂的思绪压了下去。
【我明白你的需求了,你介意多讲一些你们相处的细节吗?这样更方便我之后提建议。】
【可以,你想听哪方面?】
【从最开始讲起吧,比如你们当年是怎么认识的?】
【最初……她在我桌子上放了几颗糖。】
……啊,想起来了。
我确实有这个习惯来着。
我和简宁风不同班,我经常去他们教室找他聊天。
一开始是找人帮我叫,后来和他们班的人熟了之后,就ṭų⁶直接大大方方进去聊。
当然,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人算是一种麻烦。
因此为了「收买人心」,我身上时常装一些小零食,随手发给众人。
而糖凭借体积小、易分发、口味大众,成为我携带的零食首选。
再加上郁礼泽曾经和简宁风当过同桌,确实很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我不禁被勾起了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嗯,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就这样。】
【呃,我是说,你们有没有说话,或者什么肢体接触……】
【都没有。】
不是!怪不得我记不住啊!这谁能记得住啊!
-16-
之后我又换了花样问了几遍,然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们确实在高中没有任何交流,而再次见面后发生的事我又都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我感觉自己头更痛了,简直想直接去找他问清楚。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桌上林氏的邀请函。
顿时,一个新的主意在我脑海中诞生。
清醒状态下问不出来,那……如果他喝醉了呢?
我沉思片刻,开始打字。
【通过你的描述,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似乎从来没有对你的妻子说过任何情话?】
【……是的】
【NONONO,这可不行!如果把婚姻比作一锅汤,那情话就是其中最重要的调料,少了它汤就没有味道,你愿意喝没味道的汤吗?】
【不想,但是……突然说这种话,我怕她会觉得恶心。】
我的心软了一下,连语气都柔和下来。
【没关系,让我来教你。情话这种事听起来很难,其实就主打一个氛围,只要你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即使是最简单的话语,也会让人怦然心动。】
【举个最常见的例子,烛光晚餐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你想象一下,音乐、鲜花、美食、烛光,这样的氛围下,你说什么情话不浪漫?】
【懂了,您的意思是让我准备一场烛光晚餐?】
【诶,不要死搬硬套,要学会变通。准确的说,是只要有类似的氛围,你就可以尝试讲点情话,来增进彼此的感情。】
【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或许你可以考虑喝点酒?微醺的状态下人会大胆许多。不过也不要太刻意,你最近有什么能光明正大喝酒的机会吗?】
【过几天会参加一场宴会,那里会提供酒水,不过我一般都不喝……】
【就是这个!你可以少喝几杯,假装喝醉,然后借此机会,把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
打完这一行字,我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复,生怕他发现我的预谋。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持续片刻,似乎在犹豫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发来一句简短的答复。
【好,我会试试的。】
-17-
很快就到了宴会的日子,我和郁礼泽挽着臂,一同出现在宴会厅。
郁氏集团有意开拓新业务的消息早已在圈内传来,不少人借此机会前来攀谈,试图分一杯羹。
而我这个被内定的合作者,自然也比往常更加受欢迎。
以至于我光顾着聊生意,直到宴会结束,我和郁礼泽一起坐上车,才想起来今晚的计划。
车内光线有些昏暗,隐约能嗅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红酒香气。
我悄悄偏头,试图观察郁礼泽的状况,却发现他也转过了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四目相对,我莫名有些尴尬,只能没话找话般问道:「你今晚喝酒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喝了多少?」
「一杯。」
我:「……」还没我喝得多。
很好,计划失败。
我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闭眼假寐。
等到家后,我和郁礼泽一同上了楼。
我的房间更近,因此我像往常一样,和郁礼泽道了声晚安,便打开了门。
然而当我走进房间后,却发现他也跟着走了进来。
我:「?」
因为出席宴会的缘故,他的头发被梳至脑后,愈发显得眉目深邃,轮廓分明。
裁剪得体的西装,再配上那双银灰色眼睛,看起来不像真人,倒像是从欧洲古堡里走出来的吸血鬼。
虽然感觉哪里不对,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还是耐心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话,就直戳戳地站那儿,垂眸盯着我,搞得人心里毛毛的。
我们无声地对视了半天。
忽然,我灵光一闪,在他眼前张开手,轻轻晃了晃。
「郁礼泽,这是几?」
他看了眼我的手,又看了眼我的脸,又看了眼我的手。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伸手拽住我的手腕。
然后低头凑近,将脸贴在我的掌心。
猫似的,轻轻蹭了蹭。
我:「…………」
不是,合着你是个一杯倒啊?!!
-18-
我仔细观察着郁礼泽的脸。
神色冷淡,眼神清明,完全看不出醉酒的样子,反倒像下一秒就要去开股东大会。
我试探性的往回收手。
他没阻止,只是眉梢微垂,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果然是醉了。
我有点想笑,干脆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床边坐下。
坐下的郁礼泽比我矮了一截,他仰头盯着我,有种莫名的乖巧。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正式开始我的问答计划。
首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我:「你叫什么名字?」
郁礼泽:「……」
我:「你今年几岁了?」
郁礼泽:「……」
我连续问了好几个简单问题,但郁礼泽始终一言不发,就安安静静坐着。
行吧,清醒是个闷葫芦,喝醉也是个小哑巴。
我有点无奈,随口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我猝然抬眼,发现他盯着我,认认真真地说:「我知道。」
「你叫何棠,是简宁风的女朋友。」
我:「……」你知道个屁!
我有点无语,抓起床头的相框,递到他眼前。
「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郁礼泽接过相框,照片上的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和他挽着手靠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般配。
只一眼,他就像被烫到似的,匆忙移开了视线。
我慢条斯理地拿回相框,憋着笑问道:「看清了吗?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郁礼泽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回答:「知道。」
「……我又在做梦了。」
「又?」我愣了一下,迅速抓住重点,「你经常做这种梦?」
他僵了一瞬,一顿一顿别过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心虚。
我挑了下眉,转了个方向,专门凑到他脸前,恶作剧的、轻轻吹了一下。
跟变魔术一样,他的脸倏地染上一片淡红。
「郁礼泽,」我几乎止不住笑意,「你喜欢我呀?」
他没说话,眼睫飞快颤动着。
像是被骤然网住的蝴蝶,只能无措地煽动翅膀。
见他这幅样子,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可我们甚至都没说过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郁礼泽抬起眼,神情透出点困惑。
他问:「没说过话,就不能喜欢你了吗?」
我怔了一下,居然被他给问住了。
「倒也不是……」
我干巴巴地说道,「就是,总得有个理由吧?」
房间内一片寂静。
就在我以为郁礼泽不会回答时,他忽然抬手,环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轻,和他的声音一样。
「我经常……看着你。」
他这样说着,实际却垂下眼睑,根本不敢看我。
「你和同学说笑的时候,你在操场上挥手的时候,你挤在放学人潮里的时候……我总能一眼看到你。」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我眼里,你是彩色的。」
-19-
虽然很含蓄,虽然很隐晦。
但这确确实实,是一句情话。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恍然间,竟生出几丝明悟。
或许,除了那些无法言说的担忧外,我之所以这么执着,非要问一个答案,还因为……
我想在现实中,面对面地,听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坏了,我成恋爱脑了。
察觉到这一悲痛的现实,我本该痛定思痛,向诱惑坚定说不。
但事实上,我笑得相当张扬。
我挑起了他的下巴,揶揄道:「我是彩色,那你是什么颜色呀?」
郁礼泽僵了一下,别过头,试图逃避。
我以为他害羞了,凑近了点,不怀好意地催促道:「说嘛!说嘛!」
他显然拗不过我,很快就说出了答案。
「……灰色。」
我饶有兴致地猜测:「因为你的眼睛颜色?」
「不是,」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因为我是个很无聊的人。」
我:「……」
哦,我忘了,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相貌平平」、「性格无趣」的普通人呢。
我的心倏地软了一下,却也没有太沮丧。
未来时间还长着呢,我以后天天夸夸,早晚能把他这该死的认知掰过来!
至于现在嘛……
我用空着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直至密不透风,然后缓缓举到他脸侧。
我故作神秘地问道:「喏,你看见了吗?」
郁礼泽神色茫然,「什么?」
我晃了晃手,宣布道:「你的手已经染上我的颜色了。」
他怔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于是我继续开展我的染色行动。
先是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肩,最后捧起他的脸。
我憋着笑,装模作样地说:「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漏掉的?」
像是真的被我传染了一样,他不自觉勾起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笑。
宛如春日湖面消融的薄冰,转瞬即逝,却轻盈美丽。
我情不自禁地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20-
吻毕,我们四目相对,氛围正好。
就在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郁礼泽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动作僵硬地推开我,然后放下手,扭身进了浴室。
我坐在床上眨了眨眼,听着里面哗哗的流水声,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迅速转身,将脸埋在枕头里,以防爆笑声被某人听见,羞愤欲绝。
然而,就在我笑得正欢时,浴室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我陡然坐起,这才想起来,郁礼泽还属于醉酒状态呢!
一时间,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我赶忙起身,来到浴室前,猛地拉开了门。
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我率先看向地面,见只是置物架跌落,顿时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我就愣在了原地。
郁礼泽闭着眼,撑着墙壁站在淋浴下,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像只蛊惑人心的海妖。
西装外套被他扔在地上,只留下一件紧贴身躯的白衬衫,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白皙的皮肉、线条分明的腹肌……
我的视线顿了一下,大脑陷入某种短暂的空白。
等等,不是,你们混血……也太……
原本被美色蛊惑的头脑瞬间一片Ťū₌清明。
我缓缓后退一步,坚定不移地准备拉上门。
就在这时,我看到郁礼泽紧抿的、颤抖的唇。
……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于是,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就这样生生停住了。
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转了个方向。
算了,早晚的事,总要面对的。
再说了,我心存侥幸地想,万一是我看错了呢?
水声哗啦啦地响,打湿了我的礼服,也掩盖了我的脚步声。
我来到淋浴下,伸出手,将旋钮调成热水。
郁礼泽倏地睁开眼,看到是我,下意识轻轻推了一下。
「离远点……凉……」
「没关系。」
我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
「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21-
天花板的吊灯剧烈摇晃着,刺得人头晕目眩。
我有点失神地想,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最开始,是准备离婚的……
然后,莫名其妙教人,嗯,攻略自己……
到最后,怎么连这种事……呃、也要教呢?
似是察觉到我的走神,身后的人突然覆过来,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重新拽了下去。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像是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舍不得咬碎,也舍不得咽下。
只是把它抵在舌尖,一遍遍地舔舐、品尝、直至融化。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天边,身上也像被拆卸重组了一遍似的,浑身酸痛。
一杯水被及时递到眼前。
我顺着望去,就看到郁礼泽坐在椅子上,衣装整齐,面色冷淡,和平时一模一样。
我缓缓起身,接过水杯,默默喝了几口。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莫名有几分尴尬。
我放下水杯,试探性地问道:「昨晚你做的那些事,你还记得吗?」
郁礼泽垂眸道:「记得。」
我松了口气,记得就好。
我的态度轻松了不少Ŧũ₋,笑着问道:「那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我知道,」郁礼泽低声说道:「离婚协议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
你又知道什么了?!
虽然我已经快习惯他神奇的脑回路了,但这并不妨碍我还是会生气。
郁礼泽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连语速都变快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喝醉了,以为是在做梦,所以……」
我冷笑一声:「所以?」
「所以,」他嗓音干涩,「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我……」
他又停住了,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
在一片沉默中,空气逐渐变得冰冷。
眼看氛围烘托的差不多了,我正准备说出真相,顺便提醒他下次不要瞎想,却猛然看到——
一滴透明的水珠,砸在了他的手背。
-22-
我懵了。
反应过来后,立马挪到床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
「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哭什么呀?」
郁礼泽显然比我更意外。
他别过头,迅速抬手,泄愤似的,重重擦了几下。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防止他乱来。
他没有反抗,只是顶着张冷淡的脸,面无表情地掉眼泪。
我又心疼又想笑,赶忙解释道:「昨天晚上的事,都是我自愿的,不是你的错。」
郁礼泽顿了一下,垂下眼睑,眼泪掉的更快了。
「……你不用勉强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你,是真的!」
可惜,无论我怎么强调,他就是不信。
没有办法,我干脆放开他,从床头拿起手机,点了几下,递到他眼前。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郁礼泽瞥向手机,瞳孔微微放大,眼泪终于停住了。
「……大师?」
我坦然点头。
「我碰巧刷到你的问题,感觉和你很像,就创了个小号试探一下,没想到真是你。」
「所以,昨晚你会喝醉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再说了,好歹我也是专门练过防身术的,对上你一个喝醉酒的人……」
我眯了下眼,视线扫过他脖颈的红痕,轻笑一声,说道:
「谁强迫谁,还不一定呢?」
郁礼泽的耳垂霎时泛红,他别过头,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一直……」
「好玩儿啊。」
我瞥了他一眼,微笑着问道:「初恋?」
郁礼泽:「……」
「我心里有个白月光?」
郁礼泽:「……」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
郁礼泽坐立难安,看起来像是要从窗边蹦下去。
我噗嗤一笑,颇有点大仇得报的快乐。
「哦,想起来了,」我慢悠悠地说道:「你还说,我结婚只是为了你的钱……」
「嗯,这点倒是没说错。」
我越说越感慨,忍不住问道:「说真的,就这个条件,你真不怕我卷钱跑路吗?」
郁礼泽不解地问道:「卷钱而已,为什么要跑?」
我挑了下眉,好笑地说道:「一分钱都不给你剩也可以?」
「嗯,」郁礼泽点了点头,抬眼问道:「你要卷吗?我让秘书给你拟合同。」
我本来是要笑的。
直到对上他双眼,我陡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我,即便我只是随口一提。
明亮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向他银灰色的双眼。
透过那双眼睛,我恍惚看到了他的真心。
如此剔透,如此美丽。
令人怦然心动。
我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
「为什么?」他问。
我看着他,忽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舍不得。」
我轻声说道:「喜欢你,舍不得。」
郁礼泽怔住了。
就在我以为他肯定会脸红时,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那是个很紧密的拥抱,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我爱你。」
他颤抖着声音,一遍遍地说道:「我爱你,我爱你……」
我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
我知道你爱我。
在那些我没见过的时光里,你一个人,默默爱了我很久。
所以,从今以后……
「——我也会努力爱你的。」
郁礼泽番外
-1-
高三时,郁礼泽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叫何棠,是他同桌的女朋友。
-2-
高中时的郁礼泽是个怪人。
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留着很长的刘海,长到可以遮住眼睛。
他必须遮住眼睛,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遮住脸。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父亲打。
打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和外祖父长得很像。
而父亲害怕外祖父。
极致的恐惧,催生极致的愤怒。
父亲有多害怕,打他就有多狠。
-3-
他们家的故事概括一下,就是很常见的套路。
富家女看上穷小子,一意孤行要嫁给他,却不知这是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直到最大的靠山去世,昔日温柔的爱人露出獠牙,她才恍然大悟,痛彻心扉。
最后,她选择通过失去自己的生命,来让恶人后悔。
那……恶人会后悔吗?
哈,怎么可能,他爽得很。
找了新的女人,生了新的孩子,顺便把她留下的孩子当沙包,以此发泄曾经伏低做小受到的委屈。
但郁礼泽并不恨他的父亲。
准确的说,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对大部分事就失去了情感波动。
该怎么形容呢?
世界在他眼里,就像他母亲的遗照一样,是灰白色的。
寡淡,乏味,一成不变。
大概是因为他的态度实在太平淡了,渐渐的,他父亲也失去了打他的兴趣。
只把他当成个透明人。
-4-
郁礼泽很喜欢当透明人的生活。
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不会有人打扰他。
他只需要吃饭,学习,睡觉。
然后醒来,继续重复和昨天一样的事。
直到和简宁风当同桌的第一天,他的桌子上突兀地出现了几颗五颜六色的糖,以及一张字迹飘逸的字条。
「不好意思,坐了你的位置,这是赔礼,请笑纳^_^」
那一天,郁礼泽盯着那个笑脸小表情看了半天,才慢吞吞把那几颗糖收拾起来,放进书包里。
-5-
第二天一早,郁礼泽照例吃完早餐,回到教室。
然而刚一进门,就发现自己座位上有人。
一个女生坐在那里,偏着头,手搭在他同桌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她有一张青春明媚的脸,只不过此时此刻,神情透着点担忧。
两人之间有一种独特的氛围,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郁礼泽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走廊。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有人注意到这一幕,随口议论了几句。
「这两天怎么经常看到何棠过来呀?」
「嘘,听说好像不久前简宁风的奶奶去世了,估计是专门过来安慰的吧。」
「真好,等我上大学也要谈个这样的。」
「哈哈哈,你想得倒美!」
说话声渐渐远去。
郁礼泽一个人站着,背抵着墙,心上忽然泛起一阵很淡的涟漪。
他想,原来亲人去世后,是会被人安慰的啊。
-6-
出于某种微妙的好奇,郁礼泽开始观察何棠。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能是经常被打锻炼出来的,郁礼泽的五感要比一般人更为敏锐。
而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他是否愿意,很多事都是无法忽略的。
比如何棠在和其它人说笑时,郁礼泽瞟到她偷偷勾起了简宁风的手指。
比如每次何棠坐过他的位置后,除了会留下些花里胡哨的糖果,座椅上也残留一点属于她的温度。
又比如……每次何棠放低声音和简宁风说话时,那些声音总能清清楚楚传到他的耳边。
哪个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哪个朋友又干了什么糗事,哪家店又出了什么新品……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内容。
但却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那些趣事是特意分享给他的。
仿佛他们之间很亲密。
-7-
有一次,他听到何棠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知道什么工作最让人惊讶吗?」
郁礼泽手上还写着数学,脑中却下意识开始思考答案。
十几秒后,他听见她字正腔圆地说:「挖藕。」
那一瞬间。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瞬间。
他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直到下一秒,他听到了简宁风的笑声。
他说:「好冷。」
郁礼泽握紧了笔。
第一次,他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如同昼夜不息的烈火,将他层层冰封的内心烧出一个洞。
而洞里面装着的,是他见不得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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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礼泽有时候会想,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居然只要一个瞬间,就能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一张遗照,让他的世界变为灰白。
几颗糖果,原本灰白的世界又突然恢复了色彩。
三十天时间转瞬而逝,很快就到了换座位的时间。
教室里一片喧闹,就在郁礼泽搬起桌子时,他听到了简宁风漫不经心的声音。
他说:「一直偷听别人说话,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郁礼泽动作一顿,没有反驳,只是语气平静地答道:
「还好,比只会当累赘的人要轻松一点。」
简宁风抬眼,盯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手背隐隐有青筋浮现。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争斗,又错开, 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回家后, 他久违的找到了父亲, 表示愿意放弃 3% 的股份, 并出国留学,将所有的继承权留给弟弟。
父亲很欣赏他的识趣,马上派人起草转让合同, 并联系学校增加名额。
「名额要两个吧。」
郁礼泽难得笑了一下。
「我还有个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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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 最了解你的人, 不一定是你的朋友, 还有可能是你的情敌。
毕业的日子很快到来,简宁风果不其然选择了留学。
与此同时,郁礼泽也坐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失去父亲的掣肘,他飞速学习成长, 并联系外祖父曾经的人脉,不断收集证据。
直到一切翻盘的那一天。
他终于拥有了足够的资本, 去追求他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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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郁礼泽的预想中,再次与何棠见面时,他应该衣冠楚楚,举止大方, 侃侃而谈。
为此, 他甚至特意背了一百个万能话题,只为了不冷场。
然而事实上是, 从他见到何棠的那一刻起,脑子里的东西就立马忘了个精光。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十八岁的阴郁少年。
沉默, 笨拙,小心翼翼。
只敢偷偷地望向她。
……所以他又搞砸了。
仅仅一年时间, 她就提出要离婚。
那天晚上, 他之所以发出那个问题, 与其说是寻求帮助,倒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发泄。
他清楚的知道,何棠不可能喜欢上他, 除非有奇迹。
……然而居然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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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浩如烟海的问题之中, 他们奇迹般的相遇了。
然后被看见, 被理解, 被接受。
郁礼泽曾经幻想过, 如果何棠真的喜欢上他, 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震惊,惶恐, 还是欣喜若狂。
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 他才发现,都不是。
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天真的、愚蠢的、为了爱情赔上生命的女人。
他想,她没有错。
勇敢追爱不是错, 交托信任不是错,付出真心更不是错。
她没有错!
……她只是爱错了人。
而幸好,他拥有世界上最温柔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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