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

我和京圈太子爷温子昂一起长大。
整整十年,从照顾他的姐姐,到没有名分的地下情人,再到他身边无数莺莺燕燕中最省心的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我爱他。
直到他白月光回国。
他为她驱散了身边所有的花花草草。
也包括我。
我走的那晚,他和他的朋友们哄堂大笑。
可后来他们都说。
温子昂疯了。

-1-
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温子昂还在熟睡。
地上一片狼藉,我的长筒丝袜更是不能看了。
可是今天早上公司还有个会要开。
我啧了一声,揉着酸痛的后腰去翻抽屉,明明记得上次还放了一双,可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嘘哨,温子昂的声音里满是戏谑。
「姐姐,身材还是那么好。」
我懒得理他,「我的袜子呢?」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很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是上次 A 大的莎莎还是莉莉穿走了?」
「不记得了。」
我翻找的动作顿了顿。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说,可是心中依旧隐隐作痛,又难免自嘲。
这么多年来还不明白吗?
我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我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穿衣服。
可温子昂却拍了拍他的身侧,像一头慵懒的大猫,暗示意味十分浓厚。
「姐姐,走那么早干什么?」
「早上公司有个会。」
他看我一眼,啧了一声,「又是为了那块地?那么辛苦干什么?姐姐,你今天上午留下来陪我。那块地就是你的。」

-2-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我浑身酸痛,刚坐下,爸爸就打来了电话,语气满是夸奖。
「绵绵,那块地拿到了,这次做得不错。跟好温少,你弟弟以后还得靠你。」
我拿着手机,看着镜子里二十六岁女人的脸,满是自嘲。
「爸,我已经不年轻了。温子昂身边多的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你觉得我凭什么留住他?」
那边爸爸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
「还有,这怕是最后一次温子昂照顾你了。」
「为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姜绵,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赶紧道歉啊!你弟弟……」
我死死握住手机,我所谓的家人是如此贪得无厌,在他们的眼里,我只要陪温子昂睡觉就能给家里换来资源。
我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是一个人。
巨大的羞辱感铺天盖地,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因为宋棉要回来了。」
我不想再多说,挂掉了电话。
外面秘书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姜总,您要的礼物准备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我擦掉眼泪,示意她拿进来。
盒子里的表很好看,也很贵。
江诗丹顿的 FlyingDutchman。
像我一样,永远找不到陆地的飞翔荷兰人。

-3-
这就是我和温子昂之间的关系。
说是情人也行,说是利益交换也无不可。
只是我大概是他身边的女人中最听话的一个。
毕竟我爸有求于他家,从高中我就被耳提面命。
「要好好伺候温家小少爷。」
我帮他拎书包,做作业,收拾烂摊子。
他从一开始的排斥我,对我指手画脚,到后来背着我去揍了骚扰我的高年级男生一顿。
我以为我是特别的。
我看着他逐渐长成了英俊迷人的少年。
看着他身边围绕着无数漂亮女孩。
看着他明明前一天才跟她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鬼混,第二天却能搂着我的肩,得意洋洋的样子。
「都记住了,这是我姐。」
他的手是那样温暖,我几乎被烫得打了个哆嗦。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沉沦,却还要将它小心藏起。
直到那天晚上他喝多了,喊我去接他。
好不容易把醉猫送回家,我正要走,却被他伸手拉住。
他眯起眼,半梦半醒的样子,却情意绵绵地看着我的眼睛。
「绵绵。」
在他的亲吻落下的时候。
我没有推开他。
没有表白,没有鲜花,只有疼痛。
可我甘之如饴。
可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温子昂醒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那样轻蔑。
「姜绵,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我茫然地坐起身,甚至没来得及羞涩,温子昂已经径直洗澡换衣服走了。
门重重地砸出「砰」的巨响,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
头一天我爸去求他,给我家资金链摇摇欲坠的公司注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叫的是宋棉的棉棉。
他不爱我。
那点少女心甚至没来得及萌动,就已经死在了当地。
从那之后,他只叫我姐姐。
好像那是一种。
专属于他的。
居高临下的羞辱。

-4-
接下来的一周他都没有联系我。
直到他生日那天。
温子昂爱热闹,每次生日都是大场面,来的全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少爷小姐。
我原本不想去,可架不住温子昂的发小接二连三发消息催我。
「姜绵,今晚温少在 Gin 过生日,你不来不合适吧?」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打算露个面送完礼就走。
可就在我准备推开包厢门的时候,突然听见温子昂的朋友在问他。
「温少,宋小姐回来之后,她怎么办啊?」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嘘哨。
我推门的动作停住了。
片刻之后,温子昂的声音懒洋洋响起来。
「什么怎么办?好歹跟了我那么多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温少出手阔绰,分手还给了块地,小心人家死皮赖脸缠上你,这么出手大方的金主可不多。」
我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握着表盒的手指都在发抖,简直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不知被谁被推了一把,我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摔进屋子里,正撞在高高的香槟塔上。
流光溢彩的香槟塔轰然倒塌,听令哐啷碎了一地。
香槟酒液淋了我满头满身,我的白色抹胸小礼服染了污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精心化的妆也花了,酒水顺着脸颊淌下,整个人狼狈得无以复加。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是霍娇,霍家的大小姐,也是宋棉的闺蜜。
我抬起头,正看见温子昂大剌剌坐在沙发最中间,宋棉娇滴滴地靠在他怀里,恰到好处露出惊讶的神情。
「小姜姐?你怎么来了?」
她什么时候回国了?
我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样子,可周围的人都在看好戏,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扶我一把。
霍娇的声音最大。
「我说姜姐,年纪大了就别穿高跟鞋了,这不就拜了个早年吗?」
「可惜我们不是温少,可没地给你。」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他们相互之间交换着隐秘的视线,来看这一场好戏。
直到所有声音都小下去。
温子昂皱着眉看着我,好像嫌我丢了他的人。
「你来干什么?」
到这里我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根本就是温子昂身边人一起联手设置的,送给宋大小姐回国的「大礼」。
我站起身的时候,脚踝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险些没站稳,手再撑到地上的时候,玻璃碎片深深地扎进了掌心,我顿时疼得一个哆嗦。
「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
「不用了。」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表盒,语气轻飘飘的。
「这种东西我有很多,你自己留着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明明空调温度很高,可我整个人却仿佛浸在冰水里,止不住地发抖。
我关上门的瞬间。
里面传来哄堂大笑。
我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彻底沉了下去。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视频。
温子昂带着酒意,在所有人的嘘哨声中把宋棉搂进怀里,Ṫṻₖ吻得缠绵又悱恻。
他一迭声唤着。
「棉棉,棉棉……」
那样珍重,如珠似宝。
我看着看着,突然笑出声来,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流。
温子昂从不曾在众人面前吻过我,大概对他来说,我就像是这么多年身边用惯的旧物。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紧接着,手机一震,我又收到一条信息。
那个人问我。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啊,我算什么。
一个笑话而已。

-5-
我把车停在了桥底下,步行上了大桥。
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背后是永不停息的寂静江水。
他们那个圈子的人从来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总觉得那样玷污了他们的身份。
可我偏偏最爱看人。
我看见小情侣在车里腻歪地接吻,看见疲劳的打工人靠在公交的窗户上满脸生无可恋,看见敞篷豪车副驾上的网红脸女孩儿欣喜若狂地接过 Hermes 的包装袋。
他们还小,还不知道上天给予的每一件礼物,其实背后都已经标好了价钱。
就像我一样。
我转过身,踩上护栏脚踏,朝着江面伸出手。
冰冷的江风扑面而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别冲动!」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力突然把我从栏杆上扯了下来,边扯还边大叫。
「你还年轻!别做傻事Ṱŭ̀₂!」
我猝不及防被拉下栏杆和那男人滚作一团,细高跟被卡住,原本就受伤的脚踝又是一崴,顿时痛呼一声。
更可怕的是。
原本就惨不忍睹的小礼服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
我一动都不敢动,气急败坏地吼他。
「我没自杀!你快放开我!」
「别犯傻——」那人顿时卡住了。「你不是自杀啊……」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位罪魁祸首,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长得很好看,穿着一件白卫衣,像一棵青葱的小白杨。
他满脸通红,连说话都磕巴起来。
「对、对不起啊……」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给我罩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自杀,刚才一时情急才扑上来。」
大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今晚遇到的事情实在都太让人糟心。
可身后还有条尾巴在喋喋不休。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可男孩子像条摇着尾巴的萨摩耶,为了努力展示自己的歉意,一直跟着我不肯走。
我终于忍无可忍,骤然转身,伸手勾起他的领带,一点点往下扯。
男孩子像块漂亮的僵硬木头,我看着他的眼里我的身影越来越大……
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光让我僵住了。
我咔嚓咔嚓转过头,这才发现。
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变慢了。
我看见每一台缓缓驶过的车上都有人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机——
拍摄这一幕喜闻乐见的救人现场。
我都不用想就知道。
今晚的视频平台必定出现无数个。
#年轻女子情伤跳江,英俊奶狗舍命相助#的社死 tag。
我当机立断用他的外套罩在头上。
拔腿就跑。

-6-
回家之后,我拉上窗帘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被一个狠狠的耳光扇醒,面前是父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你都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干什么?」
「姜绵,你出息了,被人甩了竟然去跳桥!我们姜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气得像一头牛,鼻孔一张一翕地往外喷气。
在他身后,是继母难掩得意的脸。
「哎呀老姜,绵绵肯定不是故意的,她也是被甩了心情不好,你就别骂孩子了。」
母亲死后才一个月,继母就挺着肚子进了门,从那时起,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甚至连送我去给温子昂当「陪读」,都是继母的「好心」建议。
她向来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都说青梅竹马最难忘,万一我们绵绵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也能给弟弟一点帮助嘛。」
然后我就被当成一件礼物送了出去。
「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跟在人家身边那么多年,连个位置都坐不稳,还被人赶出来!」
父亲越说越生气,疾言厉色地呵斥我。
「既然不能让温子昂回心转意,这个位置你也没必要坐了!」
好像谁稀罕那个位置一样,我只觉得好笑。
「我可以把钥匙交出来。」
我打断了他的话。
「把我妈的骨灰给我。」
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他们拿着妈妈的骨灰要挟我,我早就走了。
我盯着我父亲,看他的脸色由红转绿,又渐渐发紫,最后终于开始对我破口大骂起来。
「小贱人,跟你妈一样——」
「不准你骂我妈!」
我突然觉得恶心,竟然一转头吐了出来。
被继母扯了扯袖子,父亲滔滔不绝的骂声戛然而止。
她小声说了几句,我竟然从他们眼中看到了狂喜。
几乎是瞬间,父亲的态度就变了。
Ṫū⁻
「绵绵啊,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突然僵住了。
上一次好像真的没有……
「你好好休息,晚点我和你阿姨炖汤了再来看你。」
父亲有些兴奋地搓着手,像一只恶心的绿头苍蝇。
「不可能的。」
我阻止他们,不然他们俩说不定真的能做出来去温家要替我「讨个说法」的事来。
「我们每次都做了保护措施,温家也不可能允许温子昂婚前有私生子。」
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喜滋滋地走,只给我留下满屋子的狼藉,以及不忘带走的钥匙。
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不把我敲骨吸髓,他们怎么舍得呢?

-7-
我心烦意乱地愣了好一会,下定决心喊个跑腿买根验孕棒。
万一……
不料掏出手机才发现消息已经炸了。
「姜姐你没事吧?」
「卧槽视频里说你跳河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
可到后来画风就变了。
「还得是你,牛逼。」
「你是故意膈应温少他们的吧?」
他们在说什么?
可等我搜的时候,所有的平台上的消息都已经被删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见那条所谓的视频。
是谁做的?
我收到无数条或看好戏或关心的消息,唯独没有温子昂的。
仿佛有感应般,我打开了朋友圈亮着的小红点。
温子昂在三分钟前发布了最新消息。
两只交握的手。
男人手掌的充满力量感,女人的手指纤细柔软。
紧紧嵌合,天生一对。
他说:「终于等到你。」
下面他的狐朋狗友们已经闹疯了。
还有好事者一个劲地艾特我。
生怕我看不见。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关上了手机。
还在期待什么呢?
还嫌自己闹得不够难堪吗?

-8-
验孕棒在这时送到了。
等待结果的那几分钟,大概是我最煎熬的时候。
可当结果出来——
我有些如释重负,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一道杠。
就好像我和温子昂之间一样。
终究差了些缘分。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本来不想接,可那号码又接着发了条消息。
「姜小姐,我是周瑾。」
再打来的时候,那边男人的声音冷静低沉。
「姜小姐你好,昨晚家弟做事鲁莽,给你带来了困扰,相关网站上的视频我已经让人全部下架。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偿的,可以尽管提。」
我愣了愣,这是何方神圣?
「我弟弟的证件还在姜小姐手里,不麻烦的话,一周后我会来找姜小姐取回证件,姜小姐可以在这段时间想一想需要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熟悉。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我曾无数次在温家人身上见过。
昨天那件随手卷回来的外套牌子有些眼熟,温子昂曾经很喜欢,随便一件 T 就敢卖上万。
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直到当我打开证件夹,看到那个地址的时候——
我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个周了。
这不是今年下半年才进京,要和温家打对台的周家吗?

-9-
那天晚上的事情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温子昂面前丢了个大人。
我没怀孕这件事也让父亲格外的失望。
之前他们尚且顾及温子昂和我的关系,Ŧű̂ₔ现在眼见他要订婚,生怕我碍了宋家的眼。当即就以丢人现眼,影响家族股价为借口,彻底把我赶出了家族企业的核心圈。
一如既往的愚蠢又卑劣。
宋棉是温子昂高中时代的白月光,一夕王者归来,果然不同凡响。
温子昂自觉自愿收心。
曾经的玩咖转头做小伏低,INS 上的情侣甜蜜照几乎闪瞎人的狗眼。
谁不夸一句宋大小姐驭夫有道?
我当然知道温子昂全心全意对人好的时候能有多窝心。
他曾经对我有多温柔体贴,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就有多厌憎。
反正现在我已经不用再为了公司劳神,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对大少爷随叫随到。
我屏蔽了那个圈子所有人的朋友圈。
唯独在取消温子昂微信置顶的时候,我的手悬停在界面上很久,迟迟下不了手。
我仿佛听见十年前的温子昂在我耳边别扭的威胁。
「这个置顶你一辈子都不准取消!
你永远只能第一时间回我消息,不准看别人!」
那是他亲手设置的。
后来我曾见过他的手机,发现我只是无数个红点联系人中的一个。
他早就把我屏蔽了。
音犹在耳。
可我爱的少年,却已经面目全非。
我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10-
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订婚邀请函现在就摆在我的面前。
那字迹竟然是温子昂亲手写的。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捏住,又酸又痛,简直要冲出去喊几声才能发泄。
宋棉矜持地坐在我面前,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虚伪的关怀,「我要和子昂订婚了,这么多年来,子昂承蒙你关照了,姐姐——」
她的尾音拉得又长又娇。「当年的事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子昂怎么会对我那么死心塌地。」
「……恭喜。」我的牙关咬得死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哟,你居然还生气了?」宋棉打量着我,伸手捏住我的下颌,轻蔑地拍了拍我的脸。
「这么多年来,你怎么还是学不乖呢?
当狗,就要有狗的样子。
跟我抢子昂,你算什么东西。」
是啊,我们这种普通人从来都只配在他们这些上等人的情爱间当炮灰,像一条野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是没反抗过,可后来每每都遭遇更残酷的惩罚。
这么多年来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几年你在子昂身边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好歹你比那些外面的女人干净。不过,我回来了,你就得滚得远远的了,懂?」
说完,宋棉嫌弃地用纸巾擦了擦手,直接扔在了我脸上。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
我终于没能压住自己心头的愤怒,「你是怕我说漏嘴吗?」
宋棉的脚步停住了。
「怕温子昂知道当年的真相?你觉得,他如果知道你骗他……」
可她转过来,笑容依旧温柔又甜美:
「你去啊,看他到底相不相信你。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母亲的骨灰在我这里。」
她冲我竖起食指摇了摇。
「等我和子昂结婚那天ƭū́⁸,你母亲的骨灰自然会交到你手上,可是如果你做了不该做的,那我就不知道它会去哪了。
姜绵,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
骨灰?
我骤然抬头。
这么多年来,父亲和继母一直用母亲的骨灰要挟我做种种我不愿意做的事。
没想到竟然在宋棉手里?
父亲为了趋炎附势,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我终于忍无可忍,扬手就要扇她一耳光!
「宋棉,你这个贱人!」
可我的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随即一股巨力将我掼在了地上。
「姜绵!你在干什么!」
温子昂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好看见我抬手要打宋棉的那一幕。
她是故意的!
我狠狠地摔在地上,之前崴了的脚踝痛得我浑身发颤,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
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却在那边将宋棉揽入怀里温言安慰,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宋棉在他怀里装腔作势地嘤嘤掉眼泪。
「子昂,我特地来送请柬,可是……」
温子昂居高临下看着我,眼中全是鄙夷和冷漠。
「他们都说你无耻又爱慕虚荣,我还不信。今天棉棉好心来给你送请柬,要不是我刚好赶到,你想对她做什么?姜绵,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那一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被彻底捏碎的声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看见宋棉冲我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看见她的口型。
骨灰。
我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多可笑啊。
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眼瞎心盲。
他从不曾对我有半分信任。
宋棉,温子昂,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他们走了之后。
我终于忍无可忍,举起桌上的花瓶重重砸向了地面,瓷片和水四溅,可我还不解气,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面上。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从下午坐到了晚上,终于给一个号码发了消息。
「周先生,我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那边很快回了一个地址。
按熄屏幕的一瞬间,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11-
我原本并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个小证件,为什么周瑾这种大少爷要亲自下凡来取。
直到他在我面前坐下。
「所以姜小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我下意识绷紧了身体,这种久居高位人的气势真的很可怕,总让人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周先生,我想请求您一件事。宋家在和我家争一块地。」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请您把那块地拿回来,给宋家。」
他的目光太有压迫力,我只觉得自己里里外外的想法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索性直接坦白:「我只想拿回母亲的骨灰而已。」
说实话,我不喜欢和周瑾这种人打交道。
这些人都是人精,能出现在我面前的,必然早就对我的身家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
我爸是传统意义上的凤凰男,在大学时费尽心思套上了我妈这个傻白甜的富家独女,从此借着岳家势力平步青云。
我记忆中幸福的童年短暂得可怕,母亲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人。
可惜父亲见异思迁,我的母亲是一根柔弱的菟丝花,失去了爱人的爱让她迅速枯萎。
她活不下去了。
我记忆中的家总是空旷冰冷,母亲穿着一条白裙,像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幽魂。
在我十岁生日的那天,她摸着我的脸,对我充满歉意地说,「绵绵,妈妈要先走了。对不起,妈妈太累了。」
我哭着求她不要。
可等我放学回来,等着我的就已经是她已经冰冷的尸体。
外公痛失爱女,没多久也因为车祸去世,家产全部落入了父亲手里,仅仅一个月后,继母就挺着大肚子进了门。
我不要像母亲一样。
我要让这些人得到报应。
「姜小姐,」周瑾缓缓开口,「我听说你跟了温少很多年,他没能帮你拿回骨灰吗?」
我沉默了一会,周瑾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拌着咖啡。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觉得我背叛了他,所以默许我家用骨灰继续控制我。」
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咬牙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去。
「抱歉,姜小姐,你这样出现在我弟弟面前,我很难不对你产生怀疑。」周瑾说,「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温家派来的人,所以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那种熟悉的羞辱感又来了。
「您不是迟早要和温家对上吗。」我咬牙抬头看着他,「既然如此,一块地而已,甚至温家都没有任何损失,我看不出这对周家有什么影响。还是您所谓的感谢不过是说说而已?」
「我可以帮你,」他最后说,「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弟弟……姜小姐,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他离开,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脊竟然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后来我才明白。
周大少亲自前来,当然不会是因为对我感兴趣。
而是为了看看我有什么让周笠牵肠挂肚的地方。

-12-
我索性和闺蜜方欣一起去泡温泉散心。
那天和周瑾见面之后就交换了微信。
可没想到第二天,周笠也鬼鬼祟祟地加了我微信。
他一上来就发了一个哭泣小人下跪的表情。
「姜姜,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自以为是地救人,扯坏了你的裙子还害你上热搜。
求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接连不断的消息震得我手麻,年轻人的热情着实有些可怕。
他不肯叫我姐姐,坚持要叫姜姜,心思昭然若揭。
「求求了给个机会吧,我哥回去把我狠狠揍了一顿,骂我瞎。」
他边发着嘤嘤哭泣的表情边给我展示他被揍的半个青紫眼圈。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明明都要大四毕业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傻乎乎的。
方欣在旁边探头探脑,「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我把手机转过去给她看。
「周瑾的弟弟。」
「卧槽,」她爆了个粗口,「那个周?」
我点头。
「那个周。」
她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啊,你爸要是知道,恐怕肠子都要毁青了。」
「不过,你还不打算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吗?」
「告诉他?」我摇摇头,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意外地很平静,「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13-
周瑾说到做到。
那块地最后结果公布的时候还是落在了宋家手里。
我父亲勃然大怒,打电话过来暴跳如雷。
可我根本不接他电话。
他当然着急。
那块地可是老城区罕见的地皮,周围配套全是一流,只要能把房子盖起来,那就是妥妥的楼王。
他本来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这几年公司原本就亏空不少,就等着这块地出来咸鱼翻身。
我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倒是温子昂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没接。
大概是想解释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在所有人眼里,大概就是他温少为了向未婚妻表忠心,所以牺牲了不重要的小情儿而已。
温子昂打了一次就没再打。
对大少爷来说,有耐心解释一次已经很不容易。
我看着手机笑了笑,不无讥嘲。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14-
我也不知道周笠究竟是怎么做通他那个一看就不说人话的大哥的思想工作的。
他非但死乞白赖一定要带资进组,还打着签合同得先了解环节的名义进我的公司实习。
因为母亲的关系,我私下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
所以你们以为周笠大学刚好学的是医疗……别做梦了,他学的是金融。
这种家庭的孩子,怎么可能选那种专业。
他长得好看又出手大方,迅速成为了公司的团宠。
按照公司里女同事的话说。
「这一口一个姐姐,谁能不迷糊?」
然后迷迷糊糊就把我的喜好卖了。
不是没小姑娘对他起心思。
可这些心思都迅速死在了他每天变着法送来的花里。
她们转而变成了我和周笠的 cp 粉。
天天嚷嚷着什么「年下赛高」、「奶狗最棒」?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每天中午的时候,周笠都会兴致勃勃拎着准备好的盒饭来跟我一起吃饭。
附送一把每天不一样的花。
「妈妈告诉我,男孩子要懂花,才能骗得到老婆回家。」
他喜滋滋从身后抽出花递到我面前,看不见的尾巴几乎要舞成风车。
「这是我亲手摘的,好不好看?」
「姜姜,第一次在桥上看见你,你就美得让我怦然心动。」
少年的眼中充满热切,甜得像一根快要融化的小布丁。
我承认。
那个瞬间,我有一点可耻的心动。

-15-
周小少爷真的很有用。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种经历。
带着某个下属去谈生意,结果一进门,全是下属的各种叔叔伯伯,接下来的事就只剩下下属负责充当吉祥物。
原本的腥风血雨都变成了和风细雨。
甚至连折扣都能多几个点。
周笠现在就是这个吉祥物的角色。
霍娇不是没企图来找我麻烦。
可她上午才想方设法弄来了消防和税务给我们来一波停业整顿,下午就被家里长辈拎着过来赔礼道歉。
「对不起……」
我是第一次见到周笠沉下脸,周身的气势拒人千里。
他面无表情地示意霍娇。
「错了,你该道歉的人在那边。」
看着她那副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憋屈认错的模样。
说实话。
打脸的感觉。
真的很爽。
然后霍娇走之后,他开始疯狂摇尾巴,矜持求表扬。
「姜姜姜姜!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我忍不住笑出声,摸了摸他的狗头。
「非常棒。」

-16-
可是走夜路多了,总会遇见鬼。
我被温子昂堵在了家门口。
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上来就想吻我,我想都没想就往后躲,却被他一把扣住了下颌。
他像条狗一样在我颈侧嗅了一圈,似乎是确定没什么不想闻到的味道了,这才心满意足地问我。
「你跟姓周的那小子在一起了?」
「关你什么事?」
我绕开他想进门,却被他一把抓住手,死死按在了墙上。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他边说边企图亲吻我的颈侧,动作狎昵又恶心。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反胃警告他。
「住手,温子昂,别逼我恨你。」
他的动作停了,随即冷笑起来,像在逗弄死到临头的老鼠:
「姓周的——你还真是会找。
你以为有了新靠山就能摆脱我了是吧?
别做梦了。
他知道你在床上是什么样的吗?」
温子昂的声音突然大了,「知道你的第一次是给我的吗?」
他的神色充满恶意。
「他知道就在车上,甚至连房都没开吗?」
我终于按捺不住,狠狠地扇了温子昂一耳光。
「温子昂,你他妈混蛋!」
温子昂舔了舔破裂的唇角,神经质般笑了起来。
「姓周的,你听见了吗?」
他举起手机,我看见那里赫然显示着通话中。
对方是周笠。
我心胆俱裂,窒息感几乎将我淹没。
温子昂却哈哈大笑着松开手,满是恶意。
「姐姐,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这是你欠我的。」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周笠的消息。
「姜姜,你给我一点时间。」

-17-
周笠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他的手机打不通,人也联系不上。
周瑾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他只说了五个字。
「姜小姐,自重。」
这样的话我不止一次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口中听到过。
羞辱感几乎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公司之前接的一笔大单也出了问题。
临到要交货了,对方却以各种质量问题的借口屡屡推托不肯付款。
那不是一笔小数。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来自于周瑾的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公司的资金链已经绷到了极限。
我四处贷款却屡屡被拒。
那些在我跟在温子昂身边时笑脸相迎的行长们纷纷变了张面孔,不是找借口推脱就是索性连电话都不接。
现实得令人恶心。
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了霍娇的电话。
「姜绵,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以为抱上了周小少爷的大腿就不得了了?」
她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看,只要我们动动手指,你还是那只恶心的虫子。
还让我给你道歉?
你他妈配吗?」

-18-
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曾经拒绝我的银行的电话。
对方给了我一个地址,约我上门「谈谈」。
直到老板椅转过来,我看见温子昂那张我爱了十年的脸的时候,一瞬间感觉到的竟然是恐惧。
「姐姐。」这个称呼让我瞬间从恍惚中清醒,我警觉地后退了一步。
「姐姐,你这么充满防备的样子,让我很受伤啊。」他一偏头,颈侧的吻痕鲜明得刺眼。
温子昂是肉食动物。
我不想去回忆他会在床上如何亲吻宋棉,如何对她喁喁说爱意。
他一边对我严防死守,一边却半点不委屈自己。
双标到了简直无耻的地步。
没从我脸上看到他想要的反应。
温子昂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我,直到把我堵在了门上。
「从我身边离开之后,你就去跟周家的人纠缠不清。怎么,是我满足不了你,还是……」
我抬手狠狠地扇了温子昂一巴掌。「你他妈在说什么!」
温子昂猝不及防,被我打得脸都偏了过去,可转过来的脸上竟然是高兴的,「姐姐,你这么生气,是还没和周笠睡过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太愤怒,我的颊肉被自己无意识咬烂,口腔中弥漫着浓厚的铁锈血腥味。
「姓周的小子已经被关起来了吧。」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发寒,「你觉得周家的人,会接受一个你这样的破鞋吗?」
他向来很知道怎么刺痛我,「听说他抗争得很努力,不过姐姐,我还是劝你放弃吧。」
他的语气十分奇怪,又像是关心,又像是嘲笑。
我向来知道温子昂聪明,可当自己像被扒光了一样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由衷的羞辱。
「何必呢。
姐姐,那块地我说了是你的,只要你肯继续跟着我,别的关照也不是问题。
你不是想要惩罚姜家人吗?你不是想要拿回你母亲的一切吗?
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乖乖的……」
在他即将再次低头吻我的时候,我伸手挡在了他和我之间。
「你要和宋棉结婚了。」我觉得自己的口腔里还带着咸腥气。
「是订婚。」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还有些无辜的茫然。
「可是姐姐,就算订婚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我和宋棉睡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最合我心意。
等什么时候我腻了,再放你走。」
我听不下去了。
当我再准备扇他一巴掌的时候,却被温子昂轻而易举地捏住了手腕。
「姐姐,这才放你出来多久,你都学会打人了?姓周的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接起宋棉的电话,用那种极尽温柔的语气安抚她,哄她,可一边手里却对我做着肮脏下作的事。
末了,打完电话,他才偏偏头对我说,有些疑惑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宋棉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的心被撕得鲜血淋漓,只剩下了恨意。
我记忆中曾经的那个少年死了。
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令人恶心的人渣。

-19-
我被温子昂关在了他身边。
没收了手机,切断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
虽然锦衣玉食,却唯独没把我当个人看。
眼看着婚期将至,温子昂却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一心一意在这里刷我的好感。
我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可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再接受他。
还在做着妻妾双全的大梦。

-20-
今天我生日。
我主动提出想去我们曾经经常约会的米其林餐厅。
温子昂欣喜若狂,以为我终于肯对他服软,鲜花礼物一个不少,场面布置得浪漫又华丽。
连包厢都是同一个。
经理原本想上来打招呼,可看我们之间的气氛奇怪,悄悄送了酒上来又退下了。
这些日子来,他日益焦躁。
眼见精心准备的礼物再次被我无视,温子昂终于忍不住问我。
「姐姐,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沉默不言。
只是在等。
我特意选的这家,有宋家的参股。
总有耳报神能把她的未婚夫花大手笔在这里讨好别的女人的消息传回去。
足以让宋大小姐气得七窍生烟。

-21-
果然。
手机没多久就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温子昂低头看了眼手机,骂了句脏话。
他多聪明啊,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你。」
我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生日那天,你的朋友们那么羞辱我,你不是还看得很开心吗?」
温子昂愣了一下,「你听见了?」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啊温子昂?我一直苦苦缠着你,当你的舔狗,你身边有别的女人也装不知道,现在你ƭũ̂ₐ的白月光回来了,我给她让位,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
温子昂有些讷讷地,「不是这样的……」
他有些笨拙地想伸手帮我擦眼泪,「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要再叫我姐姐了!」我终于忍无可忍,「你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温子昂,如果你但凡还有一点念着我们的旧情分就让我走!我不想当任何人的情人!」
「姜绵,你让我再想想……」他放软了音调,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模样,「等我想明白了再说,好不好?你在我心中是特别的。」
可他分明还在按部就班推进着和宋棉的婚礼。
多可笑。
其实我知道。
我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周家的麻烦,甚至到了有些不智的地步。
周瑾那句话并不单单是让我自重,更是在警告温子昂带来的麻烦。
我什么都知道。
可温子昂却不懂。
在我拒绝他之后,他一直在执拗地问我。
「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我终于放弃了。
「是。」
「是谁?是不是周笠?」
我被温子昂重重按在墙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温子昂,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他双眼通红,低下头想要吻我。
在即将双唇触碰的一瞬间,我扭开了头。
温子昂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说。
「姜绵,这是你欠我的!」
「不,」我直视他,「温子昂,我不欠你。」
「从来都不。」

-22-
门被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放开她!」
周笠竟然来了!
门被一脚踹开。
周笠也不知刚从哪逃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冲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温子昂低头要强迫我,顿时怒从胆边生。
抬手一拳重重砸在温子昂的脸上。
温子昂哪是吃这种亏的人,抬脚就踹在了周笠腹部,后者顿时飞了出去,撞碎了走廊上一人高的大花瓶。
两个大男人纠缠一起,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仿佛这当中隔着什么深仇大恨。
「都住手!」
我一边喊人来,一边却在明里暗里给温子昂扯后腿。
这段时间被这个王八蛋当乌龟一样关着,我早就憋出了满肚子火气。
不一会,温子昂英俊的脸上就接连挨了好几下,顿时高高肿了起来。
他明天可还是有个重要会议。
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见人。
宋棉也在此时赶到,脸色难看得要命,我看见她的指甲都深深陷进了包带里。
啧。
喜马拉雅鳄鱼皮。
很贵的。
最后还是闻声赶来的经理带人强行把打成一团的两位分开。
「姜绵!你给我说清楚!」
温子昂在我身后大吼。
我听见宋棉给了他一声清脆的耳光。
打得好。

-23-
「姜姜,我疼。」
周笠在我旁边委屈巴巴,拼命给我展示他红肿的嘴角和青紫的眼眶。
一段时间不见,他瘦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我叹了口气问他。
「我跳窗逃出来的!」他骄傲挺胸,随即又低落下去,「要不是跳下来的时候摔伤了,我才不会输!」
刚才打架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他的右腿有点轻微的不对劲,没想到竟然是跳窗。
「这段时间我家人为难你了对不对?」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对不起啊姜姜,都是我不好,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我沉默了一会,伸手拉起他的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周笠身后有条无形的大白猫尾巴竖得笔直。
他就像一只成了精的公狐狸一样,翘着尾巴,踩着飘飘然的步伐走了。
直到到了车上,他整个人还在飘。
「醒醒。」
我忍不住拍拍他。
周笠整个人还是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他转过头,满脸还是仿佛沉浸在云端中的幸福。
「姜姜,你牵我的手了。
你牵我的手了。
牵我的手了。」
……
他仿佛一台复读机一般喋喋不休,我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

-24-
周小少爷受伤,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院方如临大敌,从头到尾给人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诊断结果是右腿骨裂。
……骨裂还能和温子昂打得旗鼓相当。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周笠膨胀得不得了,鼓吹温子昂没什么大不了,一条细狗而已。
更离谱地还在后面。
温子昂前后脚也过来了。
也就是说,这两位刚刚才拳脚相见的死对头,这会竟然在一起住院。
门对门。
还真不怕他俩再打起来吗?

-25-
害得人家的儿子受伤住院,照顾人我肯定责无旁贷。
消息传出。
两边探病的人乌泱泱来了一大片,周家这边也就罢了,倒是温家那边探病的大多对我和温子昂的事情有所耳闻。
现在看见我在照顾周笠。
两家少爷还都住在如此微妙的病房,原因还是因为我打架。
一时间众人看我的眼神都微妙了起来,仿佛在看什么祸国妖姬。
我父亲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喜滋滋带着继母又赶着要来。
看见他那张脸我就恶心。
幸亏周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还没上来就让保安把他拦在外面,还摇着尾巴向我邀功。
他问我,「姜姜,你看我做得好不好?」
我有些窝心。

-26-
周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周家的心头肉。
我原本以为周家的人会责怪我。
可他们来了之后,周笠却一力将事情揽了过来,只说是喝多了。
周家妈妈是很温柔的女人,他爸爸倒是不怒自威,可被这绕指柔一缠,整个人都和善了不少。
周妈妈甚至还安慰我。
「没事啊小姜,都是那臭小子可乐喝多了骨质疏松,怪不得你。」
周笠在那边大叫。
「妈,那都是伪科学!」
周妈妈瞪他一眼,周笠迅速闭嘴。
她又拉着我继续温柔道,「这事我也知道,都怪他哥把他关着。」
「回去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周·狗腿·瑾看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竟然是默认了。
我叹为观止。
这些人消息灵通,我不信他们不知道我和温子昂的传闻,尤其这位现在就住在对面的病房里。
可周妈妈却依然能这样温柔地对我。
有这样的家庭氛围,难怪周笠和温子昂长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我至今记得温子昂的母亲那张矜持高贵的脸,「小姜啊,以后子昂要多麻烦你照顾了。」
她顿了顿。
「子昂年纪小不懂事,你帮阿姨多注意些,不要让他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身上扑。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最重要的还是有自知之明。」
当时我还小,还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有所指。
现在回想起来。
不就是在暗示我放聪明些,不要去妄想那些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吗?

-27-
后来周笠悄悄跟我说:「姜姜你放心,我爸妈当年就是纯爱战士,他们可喜欢你了!我爸妈来之间已经把我大哥收拾一顿了,你看这次他是不是贼老实?」
「那你大哥?」
「……你知道的吧?」他小声问我。
「知道什么?」
「我大哥有个早死的初恋……」
我勃然变色,「你不是想说我和他初恋像吧?」
这是什么可怕的替身剧情?
周笠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你想多了,只是他初恋意外早死,所以他有点心理变态,看不得我比他先找到真爱。他把我关起来,害我跳窗,我妈回来就把他打了一顿,你尽管放心,他不会再来耀武扬威了!」
然后他啧啧感叹,「没想到啊,你居然喜欢这种设定?」
我的脚趾在那一瞬间抠出了一座城堡。
只恨自己多长了一张嘴。

-28-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种特殊病房,却是第一次照顾除了温子昂之外的其他人。
第一天在走廊遇见他的时候,温子昂的脸上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死缠烂打。
「姐姐今天带了什么?你去买点虾蟹吧,明天我想喝你亲手做的海鲜粥,医院的饭菜都没你做得好吃……」他边自顾自说话边伸手想来接我手里的罐子,却被我轻巧地闪开。
「这不是给你的。」
温子昂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你不是来给我送饭的?」
我懒得理他,径直走开。
「哟,这不是温少吗?」周笠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这么可怜?饿了没人送饭啊?赶紧让你那个未婚妻来,别一天天盯着人家女朋友。难看不难看啊?」
温子昂终究还是做不出当众要饭的举动,只能阴沉着脸放我过去。「姜绵,你好——」
我才懒得理他。

-29-
我不过就慢了几步。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周萨摩已经躺在床上摆出一张怨妇脸。
「我不过是一会没看着你,你竟然又去看他。」
「你去吧。」
他竟然转过身用背对着我,还拿被子蒙住头,对我小声嘟囔。
「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小花被里,独自心碎。」
我面无表情拎起被子,把他整个人都牢牢蒙在了被子里。
闭嘴吧你!

-30-
大概跟周笠打的那一架终于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打了出来。
温子昂这次似乎终于察觉出当年的事有蹊跷,在背地里启动了调查。
随着当年的事情被一点点翻出来。
宋棉慌了。
她开始联系我。
还想故技重施,用骨灰买我对当年的事情闭嘴。
当初李代桃僵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呢?

-31-
高中的时候,我和温子昂曾经一起被绑架过。
严格说起来。
他们要绑架的人是温子昂,我只是那个一起附赠的倒霉蛋。
绑匪似乎并不是为了求财,我们被捆住手脚,蒙着黑布,坐了很久的车,很颠簸,也不知道究竟被运到了多远的山区。
他们也只肯给我们一丁点的食水。
可温子昂始终握着我的手,用单薄的胸膛护在我前面。
让我不要怕,说他会保护我。
可那时候,他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他把自己的水省下来给我喝,自己嘴唇干裂了也舍不得多喝一口水。
就那么一点点馒头也要省下来。
第一天的半个,给绵绵。
剩下半个。
第二天,还给棉棉。
他对我说,「别害怕,我身上有定位器,我家人会找来救我们的。」
他说得那样笃定,我相信他。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身上的定位器早就被绑匪扔了个干净。
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妙。
温子昂为了保护我被打断了腿,整个人发起了高烧。
绑匪索要巨款未果,偏偏当时是温父一个重要提拔的时点,温家根本不敢在这时拿出巨额款项来赎儿子。
眼看温子昂的情况越来越糟,我磨了整整一夜的绳子,终于逃了出去。
温子昂已经很虚弱了。
我们跑到一半,绑匪追上来了。
温子昂让我先跑,他去替我拦住绑匪。
「你等我回来!」
我永远记得我没跑多远,就听见身后温子昂发出的惨叫,可他依旧死死抱住绑匪的腿,没让他们来ƭű₅打我。
我白天根本不敢走在路上,只有晚上才敢摸黑跟着山路的方向走,还不敢走在他们能看见人的距离。
那是茫茫大山啊。
跌跌撞撞逃了两天两夜,浑身全是擦伤和跌倒伤,鞋子早就跑掉了,整个脚底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刺,血肉模糊。
老天垂怜,我在昏迷前终于看见了 110 巡视的警车。
我扑到车前的时候险些被撞死。
我拼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借了警察手机打通了温家的电话,说了温子昂的位置才安心昏了过去。
可我没想到,为什么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 A 市?
而宋棉却出现在了那个穷乡僻壤,和温子昂一起被救了回来。
他们说,宋棉是温子昂的救命恩人。
他们说,是我出卖了温子昂。
没有任何人提出,宋棉出现在那里有多不合理。
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我的家人,把救我的功劳卖给了宋家。
而对温家而言,我不过是一个陪读保姆而已,难道还真想爬上枝头变凤凰?
他们一起达成了默契。
温子昂恨我也就是从那时起。
他开始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羞辱口吻喊我姐姐。
难怪温子昂不止一次问我。
「姐姐,是不是只要给你钱,你跟谁都能睡啊?」
我还记得,在绑架的前一天晚上,温子昂扭扭捏捏地跟我说。
「让我明天放学等他,他有话要跟我说。」
其实我早就看见他悄悄下的玫瑰和项链订单了。
可是第二天,我和他一起被绑架。
从此走向了分崩离析的未来。
十八岁的姜绵和十六岁的温子昂。
差了最后一句告白。
二十八岁的姜绵和二十六岁的温子昂。
他要和别人订婚。
你看。
我和温子昂中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对不对?

-32-
我和周笠发展稳定。
在我终于答应他的时候。
周萨摩欢呼一声,大手笔订了 A 市最高档的米其林餐厅。
说要微微一请,以示庆祝。
可是现在。
我和他僵硬地对坐着。
旁边整整一支乐队在演奏着贝多芬的命运。
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整个餐厅的人都在默默看着我们的方向。
如果能看见他们脑中的弹幕,那大概只有两个字。
「傻逼。」
我:「……」
周笠:「……」
片刻之后我手机震了震,低头一看,周笠连发三个猫猫滑跪的表情。
「姜姜对不起,餐厅问我要不要上点逼格高的乐队演奏。
我想着确定关系后第一次请你吃饭,总得来点音乐,就让他们来点最拿手的。
然后就这样了……」
他满脸通红,窘迫得几乎要钻到椅子底下,我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周笠惊喜抬头,「姜姜你不生气啦?」
他赶紧挥手让乐队撤下速速上菜,「真对不起,我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我哥光跟我说得有情调,」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萨摩。
在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踮起脚吻了他。
那一瞬间,周笠的眼睛亮得可怕。
然后我就被这条发疯的小狼狗按在车里亲了个晕头转向。
大意了!

-33-
当年的事终于东窗事发。
宋家遭到了温子昂近乎疯狂的报复。
他生平最恨欺骗,却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这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讽刺的是。
还顺带查出了当年的绑架是宋家幕后所为。
这么多年来宋家和温家休戚与共,得了无数好处。
如今温子昂发了疯,他用近乎两败俱伤的方式,硬生生将宋家从温家身上撕下来。
所有吃进去的都要加倍奉还。
宋家父母和大批亲戚锒铛入狱。
宋棉连夜想跑路,却被抓了回来。
温子昂逼着她跪在我面前给我道歉。
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见到我的时候,宋棉近乎疯狂地扑到我脚下,声泪俱下。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错了,我不该抢你的功劳,你大人有大量。我把你妈的骨灰还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然后她被狠狠一脚踢开,鲜血从嘴里喷射出来。
她蜷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像一条狗。
「乖,别看。」
温子昂神色温柔,可我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听说她被扔去缅北做了皮肉生意。
最后一次得到她消息的时候,据说是曾经一个圈层的人想去玩玩,发现已经烂得下不了手,扫兴地回来了。
「真晦气。」
她曾经自以为是人上人。
现在凤凰落到泥潭里,和旁的草鸡也没什么不一样。
至于我那自以为是的父亲。
失去了温家的庇护,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公司资金链全面崩盘。
他全副身家被执行不说,还欠下了巨额债务。
继母见势不妙,连儿子都不要了,连夜卷钱跑路。
我把那女人扣下,连人带一张无血缘关系的亲子检测报告一并送到他面前。
我爸气疯了,对继母拳打脚踢,可那个他疼爱了二十来年的好大儿冲上来一把把他推到地上。
「不准打我妈!」
他后脑勺撞在了茶几角上,脑浆当场就撞了出来。
死不瞑目。
好大儿过失杀人,继母和当年的绑架案脱不开干系,母子双双锒铛入狱,这是他们的福报。
周笠陪我去的墓园,我终于能给妈妈一个交代了。

-34-
温子昂把我母亲的骨灰还给了我。
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我都没有接。
后来。
他开始一夜一夜站在我家楼下。
最爱面子的人,胡子拉碴得跟个流浪汉一样。
就连小区群也说。
「哎呀,不知道是谁家的小伙子,大雨天站在楼下,真的好可怜。」
我往下看,见到温子昂站得笔直的身影。
「啧,怎么不淋死他?」周笠在我身后探头探脑。
我拍拍他的脑袋,示意这条小狗留在家,独自拿着伞下去。
看见我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眼睛都亮了,「绵……姜姜!」
多年没听见这个ŧŭ⁰称呼,一瞬间我甚至有些恍惚。
「我错了。你……你还能原谅我吗?」
他企图上前来拉我,我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子昂愣住了,脸上的神情满是受伤。
「我没有机会了,对吧?」
我们曾经有过无数次机会,却终究毁在了各种误会和多疑中。
我笑得流下眼泪。
「我不是没告诉过你真相,可是你不相信。温子昂,你的爱自我又肤浅,世界不是按照你想的去转动,我也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我懂了。」
温子昂轻声说。
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刀,我听见身后楼道口偷偷跟下来的周笠发出惊恐的大叫。
他认真地询问我。
「我捅自己一刀可以让你解气吗?」
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高高举起那把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腹部捅了进去!
一下,又一下。
黏稠温热的鲜血溅了我满头满脸,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握着刀柄,嘴唇惨白。
「姜姜,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你……不要……不要不理我。」
他再次举起手。
一双温暖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也遮住了满地的鲜血。
周笠在我耳边说,「别怕。」
然后冲着温子昂大骂一句。
「你他妈有病啊,要死死远点!」他一脚把那把刀踢开,然后打了 120。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鲜血,温子昂脸色惨白,却依旧执拗地看着我。
直到被抬上车,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分毫。
他求我原谅他。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35-
直到进了电梯我还在发抖。
周笠心疼地抱着我,脸始终紧绷着。
直到进门之后,他先是去拿了块毯子把我包住,又张罗着给我放洗澡水。
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我知道他在生气。
生气我把自己置身在险境之中。
等他把我抱进浴缸,准备出去的时候。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周笠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抱着我一起坐进了浴缸里。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抱一个小婴儿,「好了别怕,没事了。」
我看了他许久,「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36-
听我说完之后,周笠竟然松了口气。
他说:
「姜姜,我突然很庆幸。幸亏温子昂多疑又愚蠢。幸亏我还没有来得太迟。」
他抓住我的手,亲吻我的手背,「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中是满满的庆幸和劫后余生。
「幸亏我还来得及对你说,我爱你。」

-37-
婚礼当天。
我在宾客中看见了温子昂。
他瘦了很多。
听说他被诊断出了精神方面的问题,曾经的大好前途一朝土崩瓦解,连带着温家都一蹶不振。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想说什么的样子。
可终究还是没有过来打扰我。
末了清点新婚礼物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有些旧的小盒子。
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是十八岁那年我喜欢的项链。
我看见当年的自己对十六岁的温子昂感慨,「这条项链好好看!」
少年趴在课桌上懒洋洋看了一眼,「知道了。」
我以为只是一场少男少女夏日课间的无聊对话,却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他说,「这原本是他想对我表白的礼物,这么多年来一直留着,想物归原主。」
还有一张温子昂用血写的卡片。
他说,「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周笠从旁探出脑袋,像一只警觉的德牧。
「这是什么脏东西。」他十分嫌弃地从我手里拿过来合上,连卡带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笑起来,伸手抱住这条不安的小狗。
「都过去了。」
那些年少时的隐秘爱恋,那些山月不知的怦然心动,都随着我荒唐狼狈的青春一并落幕。
再不回头。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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