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金主情人的第五年。
席昱突然开口愿意和我结婚。
不过有个条件。
要让我将他的干女儿当亲生的一般疼爱。
小事情,我手拿把掐。
这五年我一直都这样装的。
但我不敢答应。
因为我也有一个女儿。
所以我只想做金主的情人,多攒点钱给女儿买套大别墅。
-1-
昏暗的灯光下,我与席昱正厮磨缠绵。
他慢条斯理把玩着我的脚,不经意问道:「秦晚吟,你跟了我几年了?」
席昱低沉如大提琴一般的声音瞬间让我一泻千里。
我满面通红地用衣服捂住脸。
不用想,席昱肯定在嘲笑我。
我藏在衣服里小声回答他:「席先生,五年了。」
「那也很久了。
「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他将衣服拿起丢在地上,露出我的双眼,汗水从席昱的额头滑落,滴在我的眼角旁。
我装作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哼唧了一会儿。
「啪」
见我不回答,他随意拍了我屁股一巴掌。
「问你呢,小傻子,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不愿意。
我只想当他的情人。
这五年来,席昱对我越来越好,越来越体贴。
不过……
他有一个干女儿。
那是他早逝的挚爱白月光的独女。
席昱对那干女儿非常上心。
不巧的是。
干女儿极其讨厌我。
-2-
席昱的白月光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叫万溪,样貌明艳大方,性格天不怕地不怕。
在刚成年时就和黄毛发生关系有了小孩。
那黄毛当然是个不负责的毛头小子,知道后单方面失联。
她的父母要她打掉小孩。
她不愿意,只是笑得张扬:「我又不是养不起小孩儿,孩子爸爸是人渣,我可不是。
「我打算先不念大学,等宝宝生下来再说。」
她的父母没想到女儿怎么像被夺舍一样这么愚蠢。
放着大好前途不要,非要生下孩子。
他们气到与女儿断绝关系,什么时候打掉小孩,什么时候让她回家。
等席昱找到她,万溪一个人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肚子微微鼓起,坐在破旧的床上正吃着泡面。
席昱看到心上人如此凄惨,当即就带她买了一套装修好的房子。
万溪住了进去。
席昱在她怀孕 20 周的时候向她求婚。
他真的很爱万溪,爱到愿意照顾万溪和其他人的小孩。
万溪拒绝后笑话他很久:「先不说你现在刚念大学,就是叔叔阿姨也不愿意你娶我这样的人吧。
「宝宝生下来再说啦。」
后来,孩子是生下来了。
是个女孩。
但席昱也没有机会再次向万溪求婚了。
因为万溪没了,死于难产。
万溪的父母在葬礼上悔不当初,给女孩取名万念溪。
席昱也消沉良久,但他还是认下女孩做干女儿。
他们都将对万溪的爱意尽数给予万念溪。
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完全就是个小恶魔。
-3-
席昱见我不回答,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不悦。
但他又不会说出来。
只是愈发用力让我苦不堪言。
我只能温言去哄。
我双手越过席昱的肩膀,环住他线条流畅的脖颈。
「席先生,我……我只是太激动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看着他脸色转好,没有那么生气后,小心翼翼故意试探着问他:「席先生想和晚吟结婚,是不是说明……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晚吟呢?」
话音刚落,本来旖旎的氛围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抽离开来,左手捏住脖子微微转动,刚才还情难自抑的脸庞瞬间面无表情。
「秦晚吟,我只是看你人比较老实,又对念溪很好。
「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我起身拾起地上的衣服,一脸讨ţű⁷好点头哈腰道:「席先生你别生气,我明白的,绝对不会越界。
「我不结婚了。
「我愿意就这么跟着先生一辈子。
「先生别嫌弃我就好。」
话说完,席昱的脸更黑了。
我不想触他霉头,拿着手机快速闪进卫浴室。
「妈妈,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安怡好想妈妈啊。
「妈妈什么时候来看安怡。」
手机切换到分系统。
是我刚升三年级的女儿发来的消息。
我看着聊天背景里女儿的照片,露出一抹苦笑。
是的,我也有一个 9 岁的女儿。
不是干女儿,是亲生的。
我和万溪一样,在成年后来京市打工,谈了男友和他初尝禁果,明明有防护措施,但我还是怀孕了。
虽然我是个又怂又普通的小人物,但我和万溪做了同样的选择。
生下她。
不过我俩到底有不同的地方。
万溪本来就是天之骄子,她当年如果没有爱上黄毛,她会顺利进入华清大学。
而我,贫困农村出生,勉勉强强念了中专,成年后背井离乡当服务员,压根没有所谓前程。
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因为孩子让我有了一些期望。
-4-
「乖宝,妈妈有时间一定会来看你的。
「要乖乖听外婆的话哦。
「妈妈到时候带你和外婆去海市玩。」
我害怕被席昱发现,不敢多说,匆匆关掉手机。
调试好水温,打开淋浴头,但心里还在想女儿的事情。
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老家见女儿。
每次分离我们俩都会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可是,我不敢,也不能把她带在我身边。
我……
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紧紧抱住我,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们一起洗。」
浴室热气弥漫,偶尔有几滴水打在墙砖上,我支撑不住往下滑。
席昱将我抱起来,我的后背不停撞在墙砖上。
又冷又痛。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我以为是女儿打来的吓一大跳。
定睛一看,我的手机是黑屏状态,它正乖乖地在洗手台待着。
呼,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席昱的。
他皱着眉头,用力扯下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去找寻没有眼色的手机到底在何处一直响个不停。
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我默默关掉水阀,擦好身体,慢悠悠地穿着衣服。
等我出来周围一片黑暗,席昱没穿衣服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指间闪着一点星光。
他在抽烟。
我安静地站在浴室门口,没有出声。
良久,他将香烟掐掉,对着我唤道:「过来。」
对于金主的话,我只有服从。
我乖乖走过去,他一把将我揽在怀里,鼻子蹭到我脖颈上闻着我的味道。
席昱这样有点像我吸猫的时候。
我有点痒,不小心笑出了声。
我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好像被这笑声所打破,他卸了力气,整个人压在我肩头。
「我们结婚吧。
「房子、钱、首饰,我都会给你。
「但你要答应我,要对念溪好。
「你要如同亲生母亲那般对她。」
-5-
这怎么可以!?
我压根没想和席昱结婚。
但是金主开口,我直接拒绝是不想混了吗?
我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
「念溪她知道吗?
「席先生你也知道,念溪好像对我有些误解。
「如果我们结婚,当然,我是很愿意的,但如果念溪很排斥的话……」
席昱一口咬住我的脖子。
「我们对她太宠溺了,她现在太过于放肆。
「念溪需要一个真正的母亲去教养她,我看你就很好。」
我好吗?
我觉得席昱对我也有很大误解。
我对自己的女儿都陪伴缺失,哪里是个合格的母亲呢。
不过或许是我这五年装得太好,念溪对我怎么发火挑衅我都笑眯眯地照单全收。
甚至还会去洗万念溪被姨妈弄脏的贴身裤子。
其实是万念溪要求的,她想看我吃瘪。
但席昱以为我是主动洗的。
他没想到我能做到这种地步,当即给我转了大几十万。
我没要。
他转了三次我才「勉强」收下。
又花了其中一半的钱给他和万念溪买礼物。
席昱也因此觉得我真是个傻子,人太老实。
我内心喜滋滋地肯定自己:我果然是个专业的情人!
我假意关切,柔软的手轻轻抵着他的胸膛:「席先生,是念溪出了什么事吗?」
席昱当然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打Ṫŭ₇火机在他手里忽地打开,火光逐渐移动,直到停在我的眼睛旁。
我被晃得闭上了眼睛。
「睁开,让我看看。」
席昱捏住我的脸颊,紧绷着的语气无不凸显他此时压抑着的怒火。
我只好睁开眼睛,眼泪被火光刺激出来。
他将打火机拿得远些,细细打量我的眼睛。
我有一双极像万溪的眼睛,比她的女儿还要像。
「念溪长大了,谈了一个男朋友。」
他用指尖捻掉我的泪水。
「可惜那小男孩是个混混。」
哦,我明白了。
万念溪和她妈妈一样,喜欢上了个黄毛。
-6-
第一次见念溪时,她 13 岁,我 23 岁。
当时是做席昱情人满打满算整整一年。
大约是因为我表现还不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给我就收,不给我也不要。
席昱认为我识大体又懂事。
他将我介绍给念溪认识。
希望我能教念溪一些青春期女孩应该懂得的知识。
那是万念溪的生日宴。
美丽的小公主在看到我挽着席昱出现在宴厅时愣住了,随后她看向我的眼睛,嘴角扯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弧度。
也有不少人盯着我的眼睛,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他们看着我窃窃私语,但没有人上来和我说话聊天。
我只好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看着席昱以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向那美丽的小公主庆生。
那一刻。
我想到了我的女儿。
我在想,谢安怡在干什么呢?
她是不是又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呢?
她是不是觉得妈妈让她待在外婆家不管她很坏呢?
突然,一块很软的物体砸在我的脸上。
我从那不可名状的哀愁思绪里回到现实。
是一块生日蛋糕。
「哎呀,阿姨对不起呀,我和朋友们玩得太开心了。」
万念溪一脸少女天真的娇俏模样,她一蹦一跳出现在我眼前。
「阿姨,我带你去洗洗好吗?」
被叫阿姨的 23 岁的我,刚想拒绝她,抬眼便看见席昱深不可测的眼神。
拒绝的话语麻利地转了个弯。
「好。」
我跟着万念溪去了洗手间。
-7-
「啪。」
我捂着左脸不可置信,一个 13 岁的小女孩竟然会打成人巴掌。
更关键的是我不能反抗,只能老老实实挨着。
「本来是个服务生而已,别以为攀上席爸爸就飞上枝头变凤凰。
「席爸爸带你来见生日宴,只是因为你的眼睛很像我妈妈而已。
「劝你老老实实,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席爸爸只爱我妈妈。」
我感觉半张脸传来阵阵痛感,小女孩力气这么大吗?
「不信你去告状好啦。
「看席爸爸会为你出气吗?」
万念溪得意洋洋的话语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她甚至洗了手,好像打我还嫌脏似的,洗完手后的水珠向我眼睛甩了甩,这才抽出纸巾擦干净。
「我先走啦,你慢慢来,不急哦。」
万念溪哼着歌离开,她因为我的不反抗,确定了我是个没有任何威胁只会任打任骂的软包。
黄毛基因真的可怕哦!
我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刚才还羡慕万念溪这小女孩备受宠爱的心情荡然无存。
我想起今年过年回家时懂事的谢安怡。
她那么小,摇摇晃晃地给我打来了一盆洗脚水。
其实水压根没接满,又被晃掉一半。
我伸进去水还在我的脚底。
但我当时哭了,感动得不行。
这么一看,还是我的女儿好。
但心里还是很难过,如果谢安怡不那么懂事。
那是不是就说明为她兜底的人很多,爱她宠她的人也很多呢?
如果她越是飞扬跋扈,是不是越是证明她很有安全感呢?
可惜。
谢安怡没有。
她只有我这么个小心翼翼没本事的妈和英年早逝无父无母的爸。
她只能懂事。
-8-
是因为太想女儿才哭的。
绝对不是因为委屈。
我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席昱会看上我。
现在我隐约知道了。
我是一位不可说的替身。
我缩在卫生间里擦眼泪,反正出去也是一个人待在角落。
谢安怡的生日也快到了,趁现在有时间给她看个礼物。
因为席昱很大方,我现在手里存了一些钱,想给女儿买一套黄金平安锁,借由我妈的手送给她。
说来惭愧,平安锁本来应该是宝宝出生都会有的物品。
不过我这个妈穷还没本事,连平安锁这个东西都是在万念溪生日上,大家忆往昔提起来才知道的。
原来宝宝出生,还要送平安锁啊。
我就没有,我妈也没有。
我们太穷了,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还好我现在知道了。
谢安怡一定会有一个漂亮的黄金的平安锁。
手机弹出消息。
金主发的:「卫生间很香?出来。」
席昱发话,我必须执行。
我整理好仪表与心情,刚出门口,一个身影就猛地抱住我。
席昱不停地嗅着我的味道。
不知道有什么好闻的,被卫生间的香薰味道腌入味的我对此感到疑惑。
他将我身体转过来,看到我的脸顿了顿,好看的眉眼蹙起来,他抚上我红肿的脸。
「怎么回事?」
我偏过头避开他的手。
「应该是过敏了。」
「过敏?」
席昱一脸你自己傻就算了当别人也傻的样子,他挑眉故作疑惑道:「过敏也会有手印吗?」
「席先生,我过敏是这个样子的。」
我一脸讨好地笑。
不然呢,我说万念溪打的你信吗?
谁在席昱心里更重要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真是个小傻子。
「念溪被我们惯坏了。」
一声轻柔低沉的叹息传进我的耳朵里。
「走吧,念溪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揽住我的肩膀,带着我走进宴会厅。
我被他带到万念溪面前。
周围所有人好像都停止了交谈,暗自关注着我们的动向。
「念溪,我知道是你做的,你应该道歉。」
席昱的目光划过我红肿的脸颊,又不容置喙地看向万念溪。
万念溪有点不知所措和难以置信。
她一言不发,咬着嘴唇,马上就要哭出来。
我的心底久违地生出一股暖流。
很多年了,我没有这样被人重视过。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和我有肌肤之亲的人。
我产生了被枕边人关爱呵护的感觉。
我被欺负向来无所谓。
但如果被人珍爱,我的泪水可以流个三天三夜的。
我用力压制住要流下的泪水。
心里觉得席昱真是个很好的人。
-9-
一对老年夫妻出来打圆场。
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热情地拉着席昱的手,端庄大气的眉眼就好像菩萨一样和蔼可亲。
「席昱,今天是念溪的生日,我们有什么可以私下说,念溪脸皮薄。
「再说,为了这么个女人,何必……」
从头到尾,这老太太都当我是空气一样。
席昱态度冷酷地将手抽出来。
他没有给老太太面子。
只是一味看向正在抽抽噎噎的万念溪。
「念溪,你妈妈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这样和混混欺负别人有什么区别?」
始终没有出声的老爷子神色微变,好像被触动到了心里的痛处,脸由青到白再到青。
「念溪,给这位……」
席昱体贴提醒道:「她姓秦。」
「给秦小姐道歉!」
万念溪到底还是个受尽宠爱的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席昱指责,要求给一个低下的人道歉。
她做不到,负气跑了出去。
场面气氛僵直。
那老爷子一脸不悦斜睨我一眼。
明明我是受害者,但在这些上位者眼中,我这么个小人物让孙女生气就是千错万错。
我只好主动提出:「我去看看念溪吧,别出什么事情。」
很显然没人理我。
席昱冷着脸望着万念溪跑走的方向,气压低到离谱。
我只能自己接自己的话头。
「那我去了啊。」
说完转身就走,但老太太和席昱的说话声仍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朵。
「席昱……这秦小姐……你喜欢……万溪……」
「玩玩而已……念溪……像她爸爸……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天真地以为,席昱是因为我……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那股心里的暖流也随之飘散干净了。
我离开宴厅,随便找了个地方待着。
至于万念溪,她讨厌我,甚至动手打我。
我难道还会喜欢她吗?
谁爱找去找好了。
但我的腿和眼睛一点都不听话,还是慢悠悠地动起来,去找寻那个恶劣的女孩。
偌大的酒店,我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怎么都找不到。
-10-
「小傻子,我在和你说话呢?
「又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都怪席昱莫名其妙说要和我结婚的话。
不然我也不会去想起过去那些事情。
我从席昱身上下来,打开顶灯开关。
那一瞬间周围环境终于明亮,席昱整个人气定神闲,没有穿上衣服的意思。
他丝毫没有一点羞耻心。
「明天我们去见念溪,你帮我劝劝她,我不反对她恋爱,但对象绝对不能是个混混。
「还有结婚的事情……」
我急忙打断他:「我不着急的,念溪现在更重要,我们之后再聊结婚的事情好吗?」
席昱一脸狐疑:「你在转移话题?」
但他瞧见我那老实鹌鹑模样,还是打消了顾虑。
「算了,你睡吧。」
他终于起身慢条斯理穿上衣服。
「明早来接你,我还有事要处理。」
给我留下一句话后,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听见关门声响起。
席昱离开了。
我浑身松懈下来,瘫在柔软的床垫里。
打开分系统,本是想继续回女儿的消息。
23 点 44。
很晚了,她应该早就睡了吧。
我翻身侧躺,望向窗外透露出的一点圆月柔光。
想要陪伴女儿的心在黑夜里尤为清晰。
我的思绪也格外混乱发散。
席昱为什么会想和我结婚?
总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怎么会呢?
就我这样的?
小人物是最有自知之明的。
我细数账户余额里的七位数存款。
再努力周旋一段时间吧。
能多攒点是一点。
然后我就离开这里Ťù¹,带着我妈和女儿去我们最想去的海市。
买一套大别墅,再租个铺面做早点,安安稳稳供她读书成人。
想想就幸福。
-11-
万念溪从小就有恃无恐。
她不想见我们,和那个混混跑去唱 K。
席昱面将车子开到万念溪去的唱厅楼下,无表情坐在车里良久,烟一根接着一根不间断地抽。
真的很呛人。
「咳咳,要不我还是不上去了吧。
「你等会儿也别发脾气,念溪要顺着来,咳咳。」
我知道万念溪肯定不想看见我。
而且按照这架势,他们很可能会吵起来。
我还是乖乖待在车里安全。
席昱将烟掐掉,脸色不自然地抓住我的手。
「为什么不去?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孩子不听话我唱黑脸,你总得配合着唱白脸。」
唱白脸我是很拿手的。
金主发话,我是要让他满意的。
我跟在席昱后面上了楼。
席昱将包间打开的那刻,一股啤酒白酒混着人味发酵的臭味扑面而来。包厢里人很多,有几个小青年光着膀子鬼哭狼嚎唱着情歌。
我忍住要吐出来的恶心感,四下寻觅讨人厌的万念溪。
「砰。」
一声巨响响起,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席昱猛然发狠将一个男生掼在桌子上,好几个酒瓶随之倒在地上。
好几个女孩发出尖叫声。
那男孩边挣扎边骂道:「我 c,你 tmd 谁啊?」
包厢中的人争先恐后离开战场,生怕被殃及。
我穿过层层人影,终于看见万念溪的身影。
她衣衫不整,嘴上的口红从嘴角蔓延至脸颊侧边,她一脸慵懒,头发略显凌乱。
万念溪兴奋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她明显不在意这个男孩,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席昱身上。
「席昱,你来干嘛?
「都说了不想见你了。」
万念溪嘟着嘴走在席昱身边撒娇。
她依旧当我是空气,吝啬给予我眼神。
对于她直呼席昱大名这件事,席昱没有说什么。
他此刻在意的是:「你的恋爱对象就是这小子?」
男孩自从听到席昱的名字就如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万念溪笑嘻嘻地将男生从席昱手里救出来:「是呀,怎么,你生气啦?」
「你先出去!」
席昱冷着脸说道。
我早就不想在这难闻的包厢里干站着了,闻言如同大赦,麻溜地拉开包厢门。
-12-
「晚吟,不是说你。」
席昱扶着额头,他被我这傻子搞得无奈,眼神也柔和了很多。
男生站着一动不动,还是万念溪开口,他才不情不愿地出去。
离开后门还半掩着,明显在偷听。
「念溪,你为什么不听话?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接触那些混混。
「和那混混断了,不要让我担心。」
万念溪开口反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是谁啊?
「我万念溪,只愿意听男朋友的话。」
我站在门角处听到这话眉心一跳,但不敢光明正大看他们,低下头鬼鬼祟祟观察。
「万念溪!我看你是喝醉了,嘴里说什么胡话!」
席昱对她这番言论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他应该很早就发现了,万念溪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他斜睨我一眼,见我一副小人模样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冷哼一声,好像更生气了。
万念溪眼神没有一丝醉态,她终于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没有胡闹!」
她抬起尊贵的手指头指向我。
「为什么姓秦的女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她说罢不等席昱反应,扑上去就要亲他。
好一个出其不意霸王硬上弓,她得手了。
「万念溪,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亲他!」
门口的男生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
他崩溃地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男女,席昱脸上甚至还有口红印。
当然,这小伙子脸上也有的。
我观察Ţû⁷得可仔细了,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席昱显然没经历过这种抓马的场景,他少见地愣住了。
万念溪则神情愉悦,一脸认真地开口道:「哎呀,本来就是和你玩玩嘛,你还当真了。
「我宣布我们现在分手啦。」
男生被这出搞得目瞪口呆,他大吼一声,抄起桌上的瓶子。
席昱反应极快,他不假思索将罪魁祸首万念溪护在身后。
男生环顾一周,看见落单的我,挣扎几秒向我走来。
我后来想起这幕,只是感慨小人物只会为难小人物。
男生舍不得伤害万念溪,又害怕席昱。
只能对我无辜的我发泄情绪。
我站在门角,压根没地方躲。
瓶子朝我砸过来的那一刻,我连忙蹲下身子。
玻璃撞击墙壁碎了好几片,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被男生抓着肩膀推倒在地,听见席昱怒喝道:「别动她!」
席昱上前将男生双手反扣压在地上。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脑袋昏昏沉沉。
恍惚间看见万念溪望向我的笑容变得惊恐。
我这才感到肚子传来剧痛,腿间流出了铁锈味的液体。
-13-
我和席昱做事的时候,都很注重防御措施的。
再加上我的姨妈今年一直不太规律。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我怀孕了。
但不重要,我不需要为此烦恼。
因为这个孩子离开我了。
这样也好。
谢安怡不需要弟弟妹妹,我要给她独一无二的爱。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窗外的鸟,是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绝对不是委屈难过。
我就是羡慕窗外雀儿自由自在的。
太羡慕才哭的。
席昱在旁边一言不发,眼眶泛红。
他怎么比我还难过啊。
「晚吟,你不要伤心。
「孩子……我们之后还会有的。
席昱在安慰我吗?
他竟然也会带着颤音说话吗?
在一起五年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讲话。
「等我们结婚……」
「席先生。」
我出声打断他要说的话。
「我有点饿了,想喝小米粥。」
这是我住院一周第一次和他说话。
听到我开口,他显然很开心。
「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等他走后,我慢慢从床上下来。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冰冷的病房,想出去走走。
这一层都是单床房,旁边的单间是刚生了宝宝的女人。
来看望的人很多,但他们素质很好,安安静静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幸福。
我慢慢走着,进了电梯到一楼大厅。
医院最是表现人间疾苦的地方。
我看着来去的人流大多愁苦的面容。
心里竟然病态地得到了安慰。
秦晚吟你好好看看,活得又悲苦又倒霉的人一大把不是吗?
我已经很幸福了。
-14-
「秦晚吟!
「果然是你!」
一双黝黑粗糙的手从后面抓住我的胳膊。
我听到那熟悉苍老的声音不寒而栗。
怎么会碰到他?
那人抓着我不放,走到我面前。
「你这小娘们怎么在医院?」
许建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眼里满是恨意。
「老天开眼,让我终于遇到你这害人精!
「我乖孙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来看望爷爷。」
「你不是她爷爷,别乱攀亲戚。」
京市明明很大,但还Ṫűₓ是让我碰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我将胳膊抽出来,想着要尽快甩掉他。
「瞧你说的,谢言是我养子,我养他十几年,他的孩子不就是我孙子吗?
「他现在人没了,我还等着孙子长大尽孝呢。
「你这恶毒娘们,害死了我儿子又害老子,还把我孙子藏起来不让见我!」
许建强越说越激动,嗓门越来越大,不少路人都打量着这出人间好戏。
我低着头不想再与许建强争执,害怕会被席昱碰到,大脑飞快计划逃跑的路线。
「啊,我的天呐!
「秦阿姨,你竟然有孩子吗?」
祸不单行,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万念溪幸灾乐祸地出现在我身边。
和她一起的,是提着保温盒的席昱。
他的眼神中蔓延着怒火,瞳孔剧烈收缩,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秦晚吟,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许建强是小人物中的大人物,他胆子很大,眼珠灵活转一圈,大约明白我和席昱的关系,又看到席昱带着价值不菲的手表,顿时喜笑颜开。
「哎呀,我来说我来说,这位先生想知道什么,秦晚吟的事小老头我都知道,只要钱到位,我一定知无不言……」
「滚远点!」
席昱看许建强的眼神极其冰冷,就像看一堆垃圾一样。
「哇,阿姨你真人不露相啊,太厉害了。
「你们慢慢聊哦,我先走啦。」
万念溪拱完火就走,脸上是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的笑容。
席昱上前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就走。
我忍着腿根疼痛踉跄几步。
席昱顿了顿,放慢步伐速度。
我们一路无言进了病房。
-15-
没什么好说的。
我脑袋空空,死咬着唇,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能让眼前的男人不要那么生气。
压抑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
额头的汗液从我苍白的皮肤上渐渐渗出来。
我努力缩在角落里。
席昱看到我这唯唯诺诺的样子,终是先开了口。
「你有孩子?男孩女孩?」
「女孩。」
席昱深吸一口气,继续问:「她多大了?」
「今年九岁了。」
他问我就回答,不问我就不说。
席昱脖子暴起青筋,他又深吸一口气:「好好好。
「她父亲人呢?」
……
「死了。」
时间已至黄昏,房间里光线暗淡,只有窗角有一些微弱的金色余晖。
我全身隐藏在暗处,能清晰看到席昱俊逸非凡的脸显得略有疲累。
「秦晚吟。
「我不想挤牙膏,你知道我要问什么,自己老老实实交代。」
席昱语气太凶,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当他情人五年我自问兢兢业业,他要床上快乐我听话配合各种动作,他要床下舒心我就当个保姆照顾他方方面面,甚至还要关心爱护他白月光的女儿。
我没有一点错。
他凭什么质问我?
小人物偶尔也会生气,然后小发雷霆。
我蹲下去将自己埋在膝间。
用无言去表达我的反抗。
「秦晚吟,你不说我也可以去查。」
随便,那你去查好了。
眼泪已将住院服打湿。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提起那段痛苦往事。
-16-
18 岁的春天,我刚来到京市。
找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川菜馆的服务生。
当时有个同事,她总说我长得这么好看,干服务生浪费了。
她认识一家会所的经理,去那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
一个晚上就能挣好几百。
「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你放心,就喝酒聊天,那些客人都是大老板,不会做什么的。」
说实话,我有点动心。
我从小父亲早逝,妈妈守着村里的几块田劳作。
我想多挣点钱,让她别那么辛苦。
「喂,傻子,你可别信她的鬼话。
「那些老板可是会吃人的。」
说话的是后厨帮工,声音很好听,低沉有力。
他叫谢言。
是一个长相很凶狠的男生,留着一头短碎发。
虽然面容是帅气的,但他每天备菜时拿着菜刀皱着眉用力剁肉切菜,总让我害怕。
我不敢和他说话的。
「哦。」
我随便应付他一声,拉着同事转身就走,我还想问问同事那会所的工作时间什么的呢。
「哎,和你说话呢。」
谢言将我拉住,他力气好大,我挣脱不开。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贩子最爱装成大老板,然后,就骗你这种傻女孩拐去深山里。」
他一脸坏笑地吓唬我。
「啧,谢言你 tm 能不能闭嘴,哎,晚吟,你可别听他的,他吓你呢。
「他就是看你能赚钱嫉妒你。」
同事也是个很有匪气的人。
她可不怕谢言。
「谢言你 tm 这么眼热啊,我也有鸭的路子,看你长得可以,很多人就吃你这挂的,怎样,我给你介绍啊?」
谢言将我护在身后,冷哼一声,眼看就要和同事吵起来。
「你们别吵架,我不去了。」
我是很傻,但听同事说「鸭」,也大概明白了,这不是什么正经赚钱路子。
以前在村里,不少老大妈都会用鸡鸭来骂漂亮的女生和男生。
我是那些大妈脏话里的 MVP。
「我 c 了,俩 sb,有钱不赚。」
同事骂骂咧咧走了。
「小傻子,这才对嘛,一定不能去这种地方啊。」
谢言向我摆摆手,我感谢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又拿起菜刀备菜。
我连忙后退几步:「谢谢你,谢言。我,我也去干活了。」
-17-
自那之后,我不与那同事说话了。
同事每次见我都会白我一眼,嘴里总要说点脏话。
谢言也老在我面前晃悠。
我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周,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住谢言,一脸认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那会所的。
「你不用每天盯着我。」
谢言只是笑着将一杯奶茶递给我:「挺好喝的,尝尝。」
我的人生第一杯奶茶。
真的很好喝。
奶茶的珍珠被我吸在嘴里咀嚼,其实谢言没有那么可怕,他人很好。
我开始偷偷观察谢言。
他每天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备菜、打扫卫生、帮大家煮员工餐。
他还会修水管灯泡马桶。
我为什么知道呢?是因为我宿舍的灯泡和马桶坏了,舍友叫他来修。
当时我还在上铺躺着睡觉呢,听见谢言低声说话的声音,以为在做梦。
翻了个身,睁眼就看见一个修长的青年身影站在梯子上换灯泡。
我当时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因为我睡觉向来穿得少,还没有穿内衣,于是惊慌失措拉起被子,生气舍友叫男生来宿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但我是宿舍里的小人物。
她们毫不在意我的想法。
好在谢言一直侧对着不看我,但宿舍很热,我们的耳朵都红透了。
第二天上班,我下意识躲着他。
午休时间谢言将我堵在餐厅旁的便利店。
「对不起,当时你睡着了,我本来是想等你醒来再进宿舍修理东西的。
「她们说那就叫醒你。
「我看你最近好像很累,还是叫你多睡会儿,就直接进去了。」
我心里还是很恼怒,按照以往我只会窝囊着生闷气。
但面对谢言,我竟然少见地发了脾气。
明明是害怕他的啊。
但我居然敢骂他。
「所以呢,你这么随意就进女生宿舍。
「你就是个大变态!」
其实问题关键在于我和舍友的关系。
不过我这个小人,不敢和她们对质。
只会对纵容自己的人发泄情绪。
话说完我就后悔了,结果看谢言又在笑话我。
莫名其妙肚子里很恼火。
我低着头踢脚下的空气。
谢言乐了,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我瞧。
「鹌鹑也会发脾气吗?太少见了。」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我蹬鼻子上脸:「你知道就好。」
「哈哈哈哈,小傻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谢言真的太可恶了,他笑话我足足有三分钟。
我气鼓鼓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
他主动接过帮我打开。
「秦晚吟,可不可以……」
谢言摸着鼻尖,声音比风还轻。
我抬头:「你要说什么?」
「没事。
「这种事情应该正式一点才行。」
他的脖颈瞬间有了滚烫的温度,真挚的眼眸仿佛要透过我的身体进入我的心脏。
于是我的心脏开始跳个不停。
-18-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周末。
就是千千万万普通人会选择的约会方式。
谢言请我吃饭看电影。
然后送了我一束花。
他向我表白了。
「秦晚吟,我很认真的。
「不过我要向你说明我的家庭情况,我是孤儿,以前有一个养父,但我和他早断了联系。
「我没什么钱,存款也不够多,我一定会努力的。
「之前听你和别人聊天,你说你想去海市,等我出师,我们就去海市开个小饭馆。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我的老板娘?」
年轻的男孩将他的一切都捧在手心给了我,他给我看他的存款,将存折给我,说着对我们未来人生的计划。
谢言最后结结巴巴道:「当,当然,你不答应也是正常的,我们还是朋友。」
说实话,我没有什么大志向。
老老实实能过好日子就行了。
我俩都穷,都没什么学历,也都长得不错,门当户对,正好合适。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喜欢他。
我喜欢那个又凶又帅又善良的谢言。
我们在一起了,毋庸置疑。
之后,我们租房同居。
正青春的年轻小情侣,该做的都做了。
厨房里、洗手池旁、客厅沙发和卧室窗户……哪个地方我们都尝试过,谢言也从一开始的青涩变得熟稔,他总是让我攀登极乐。
日子每天都很让我觉得幸福。
直到我发现我怀孕了。
谢言很注重措施的,他不愿意让我事后吃药,在这方面极其小心。
但我还是中招了。
我们郑重地、严肃地讨论了一晚上,最终决定要成为合格的父母,把宝宝生下来。
谢言当即就买了我家乡的车票,要去我家正式提亲。
「晚吟,你妈妈喜欢什么啊?
「我买按摩仪,燕窝她会喜欢吗?
「虽然你妈妈不抽烟不喝酒,但我还是得买茅台和好烟,这是一种仪式。」
谢言在夜里搂着我,兴奋地说到凌晨。
因为怀孕的缘故我昏昏欲睡,他就像哄小孩一样给我唱着我喜欢的歌,轻柔地拍我的后背。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
-19-
医院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在整理我俩的行李。
陌生且没有温度的女声抱歉地告诉我。
谢言出了车祸。
他死了。
……
怎么会呢?
我不相信昨日还抱我哄我的枕边人,我的爱人,我孩子的父亲。
就这么永远闭眼不开口说话了。
老天总喜欢把小人物玩弄在股掌之间。
我哭着将谢言的骨灰抱回家里,手里还拿着他的赔偿金。
我在这几天浑浑噩噩,流干了眼泪。
头痛,眼睛痛,心痛。
直到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女孩喊我妈妈。
我终于清醒,想起肚子里还有宝宝,强打精神开始整理行李。
我要带谢言回老家,见我妈。
门就是这时候被人大力撞开的。
「砰」的巨响。
一个神情凶恶的男人一身酒气闯进来。
「谢言呢,那小畜生骨灰呢?」
我起身神情戒备:「你是谁?我要报警了。」
「我是谁?」
男人歪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是谢言他老子!
「要不是福利院的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儿子已经没了!
「你这个祸害,是你害死我儿子。」
原来是谢言那个不负责任的养父啊。
许建强老光棍一个,领养了八岁的谢言之后,染上了酒瘾。
喝醉酒呢,就会打人。
谁都打,给人赔了不少医药费。
谢言也挨打,他可不用给赔偿。
是许建强最合适的出气筒。
不过谢言不是只会站着挨打的傻子,他会还击。
爷俩对打,谢言从被压着打的那个慢慢到压着许建强打。
他在完全胜利的那天,和养父断了关系。
自己跑出来打工赚钱养自己。
-20-
「我儿子的赔偿金呢?
「给我!」
许建强那双苍老阴郁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我。
他慢慢向我走来,走一处砸一处。
我想起谢言说过的,许建强最喜欢在烧烤摊喝酒,然后找落单女人的茬。
我这个屁胆子,为了孩子终于勇敢了一把。
我跑去厨房抄起一把水果刀,颤抖着手将刀对准他。
一只手不自觉扶上肚子。
「你别过来!
「你敢做什么,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我色厉内荏的样子被许建强轻易看穿。
他很狡猾,看着我的肚子嘴角挂起虚假的笑意,放软了语气:「哟,这是怀孕了?
「哎呀你看看这事搞得,我当爷爷的怎么会伤害我的乖孙呢?
「我辛辛苦苦把谢言养大,你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以后也不能给我尽孝。
「这样,你把谢言的赔偿金给我,我发誓绝对不打扰你们娘儿俩。」
许建强将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走,主动退到门外,向我表示诚意。
但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打量着家里的陈设。
我知道这笔钱如果我不给,他就会一直赖在门口。
「好,我给你。」
我面对他步步后退,手里紧握着水果刀,终于碰到卧室门。
我连忙跑进去将门反锁。
卧室里还有一部能通话的手机,是谢言的。
我舍不得销号,一直放在我的枕边。
我报警了。
谢天谢地。
许建强被关进去了。
终于,我可以带着谢言回家。
我计划好将谢言葬在我父亲坟边,等我百年后就躺在他身边。
然后我妈在我爸旁边。
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不分开。
我妈站在村口接我,她骂我一顿又抱着我哭,给我做好吃的洋芋。
因为我有了钱,也会买肉让我妈做,怀孕了尽量吃好点。
我就这样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村里爱嚼舌根的老人相继去世,没什么人对我指指点点,家乡空荡荡的,也挺好。
我安安稳稳,没受什么罪生下了谢安怡。
-21-
村里到底干什么都不方便,我带着安怡和我妈去县城租了个房子。
然后开了家早餐店,生意普普通通。
安怡要用的物品很贵,我又想尽可能给她买最好的东西,我和我妈省吃俭用,拼命做早点,但那点钱养一家三口真的有点困难。
我又动了回京市打工的念头。
但我不敢带上女儿和我妈,京市里有许建强在,万一碰到呢,我怕他会找谢安怡麻烦。
和谢安怡、我妈分离的那天,我只敢向前走,不敢回头看。
安怡小小的,不知道妈妈是要暂时离开她。
起初在外婆怀里咯咯笑,然后见我的背影越来越远,终是爆发出惊人的哭声来。
我哪敢听呢。
谢安怡的哭声就是割我肉的刀子,我拔腿跑起来,把她们抛在身后急匆匆上了车。
我坐在火车上熬了两天,一路上都是吃着我妈做的干粮,旁边的大爷还挺奢侈,他吃的是泡面。
不是红烧就是麻辣,馋死我了。
等到了京市,下火车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以前和谢言经常光顾的一家苍蝇馆子。
要了一碗我俩百吃不厌的牛肉面。
也是店里最便宜的面。
就和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样,牛肉面只有面,没有牛肉。
吃着吃着就哭了,眼泪伴着咸汤,被我咕咚咕咚咽下去。
吃饱喝足后,在第三天我找到了在京市的第二份工作。
还是当服务员,那家餐厅是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高档私厨,只要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
一个月工资八千,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
我心里忐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正经的地方。
但我还是去了,为了钱。
我运气好,餐厅是正规餐厅,客人都是自诩君子不会对漂亮服务员做什么,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22-
第一次见席昱。
就是在这家餐厅。
老板当天极为重视,专门请了一家传统乐曲班子。
我将餐品小心翼翼地端进包厢时,一个男人悠闲地坐在主位,闭眼品鉴传统民乐的独特韵味。
那个男人太好看了,就像明星一样。
我不自觉地多瞄了两眼。
男人很机敏,在我第三次偷看的时候,猛然睁开眼,眼神凌厉地向我射来。
我瞬间慌乱无比。
老板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这次的客人地位显贵,让我们小心招待。
男人同行的朋友刚才还挂着笑脸,看见席昱满脸不悦瞬间变脸,对我低声呵斥。
「你怎么回事,谁教你偷看别人的,眼睛不想要了?
「赶快出去,叫你们老板过来,听见了吗?」
我自知闯祸,眼里憋着泪花懦弱地点头。
「等一下。」
包厢顿时安静下来,静悄悄地,没人敢说话。
「你抬起头让我看看。」
……
听到男人开口,我全身如遭雷击。
像!
太像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竟然和谢言有九分相似!
我压制住心里的苦涩与震惊,缓缓将脸抬起来。
男人神色晦暗,一直盯着我瞧。
我不敢看他,眼角下垂,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真想把自己缩进地里。
男人良久才道:「你走吧。」
我神色恍惚,只觉得是谢言在与我讲话,走之前乖乖回了句:「哎,知道了。」
几小时后,老板一脸笑呵呵地找到我说:「秦晚吟,你的贵人来了。」
我不明所以,被老板拉进包厢。
里面是那个声音像谢言的男人。
-23-
男人说他叫席昱。
久居上位的人吝啬同小人物周旋。
席昱直截了当,问我是不是单身,愿不愿意țű̂ₓ当他的人。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他。
席昱意外我这么果断。
他低声一笑,带着三分温柔七分随意。
「跟了我会有很多钱,你也不愿意吗?
「不要这么快做决定,你认真考虑一下?」
我干巴巴地回道:「我不要。」
席昱没有生气,他听我这么直接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真是个小傻子。」
小傻子……
小傻子……
只有谢言会这么叫我。
席昱三顾茅庐,继续向我抛来橄榄枝。
「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他的一双含情眼温柔地注视着我,「秦晚吟,做我的人。
「我不会亏待你。」
在他喊我小傻子、喊我名字的时候。
我仿佛将他和谢言重合。
我想多听听他的声音,就好像谢言还陪在我身边。
并且……我也需要一大笔钱。
我有一个朴实无华的愿望,给谢安怡买套大别墅。
秦晚吟是个可耻没骨气的小人物。
最后还是答应了席昱,当了这种不正经的人。
席昱第一次和我厮磨的时候,他望着我的眼睛,嘴里叫着万溪的名字,动作疯狂。
我又哭了,不是疼的,是我太想谢言了。
谢言,我对不起你。
你肯定特别生气,那就来我的梦里天天骂我好不好?
我太想你了。
-24-
跟着席昱很轻松。
真的。
主要就是干体力活。
这和做服务员不一样,席昱只要我乖乖躺着或者正对他就行。
然后就是照顾他日常起居。
哦,还有万念溪,我也得像亲妈一样照顾她。
虽然会受很多人的冷眼和嫌弃,但对我来说伤害力为零,我从小就习惯了。
更何况席昱会给我很多零用钱,如果我受了委屈,席昱会给更多。
拿着这些巨款,我喜滋滋地全都存在银行里。
本来还能多攒一些。
真可惜啊……
席昱现在知道我有女儿,我俩肯定要掰。
离开金主这种事情,小人物一定要有眼力见。
一定要将问题都归在自己身上,主动认错,然后麻溜离开。
刚才小发雷霆已经是蹬鼻子上脸,我快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扶着墙慢慢挪到病床上,准备给席昱打电话告别。
……
打不通,他挂了。
发信息,他拉黑我了。
……
我只好一个人办理出院手续,打车来到住的房子收拾东西。
我还找了张纸,写了一大段话,主要是赞美席昱的大方,感谢他对我的收留,希望他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然后就是道歉和道别。
写完后放在了他书房的桌子上。
我的东西很少,他给我买的贵重饰品和衣物我不该带走,所以不到两小时,我就整理好了一切。
最后,将存折放进里衣带拉链的兜里。
我挥挥手对房子告别,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25-
我回到县城那天,正好在刮沙尘暴。
天色昏黄,空气里全是沙子。
我吃了一嘴土,回到家时老妈在看电视。
见到风尘仆仆拎着一个小行李箱的女儿。
老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先骂,后哭,然后给我做洋芋吃。
吃完后,我挽着老妈的胳膊,去接谢安怡放学。
学校门口孩子真多啊,都小小的,穿着一样的校服,我奋力穿过漫天黄沙和熙熙攘攘的小孩,但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老妈安慰我:「安怡班主任总是放得迟,我们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孩就如利箭一样冲进我的怀里,我不由后退几步,下意识抱紧小孩怕她摔倒。
「妈妈!是你吗!你回来了!」
「我没有在做梦吧。」
谢安怡一脸惊喜,她紧紧抱住我,小脑袋靠在我怀里。
我紧紧抱起谢安怡,她长高了,我抱着她很费劲。
「是我,是妈妈回来了。」
我一边回答她,一边咽着眼泪拌沙子。
从来没觉得,吃沙子也会这么幸福。
我果然是个傻子。
回到家,谢安怡非要和我一起洗澡,我和她挤在狭窄的卫生间。
我坐在小凳子上,安怡给我搓背。
「妈妈,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呀?」
「不走了,妈妈挣了大钱,以后都不走了,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
谢安怡雀跃不已,她蹦到我面前,抱着我的脖子摇摇晃晃。
「太好了!妈妈可要说话算话!」
我轻柔地捏住谢安怡软软的脸颊,郑重答应:「真的,妈妈以后都会陪着你。」
等谢安怡期末考试结束,我就会带着她们搬去海市。
那是我和谢言最喜欢的城市,也是最包容外地人的城市。
我已经看好了一所很有名的小学,里面大多是外地人,口碑很好。
当然,我之前想要买别墅的愿望不大可能实现了,压根买不起。
我和我妈商量租个房子,我妈去做保姆,我去美甲店做美甲学徒。
反正我有存款,只要不乱花,我肯定能把谢安怡抚养成人。
-26-
席昱找到我家的时候,我们刚吃过晚饭。
我在洗碗,安怡正在客厅背课文,摇头晃脑的。
门被敲响我还以为是快递。
「小哥,劳烦你放门口吧。」
我大概等了十分钟才起身去开门。
甫一开门,席昱寒霜般的脸便映入眼帘。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找到我家的?
我心里慌张至极,下意识要关门,他眼疾手快一只脚抵在门上,半个身子都迈进来。
我怕惊动安怡和老妈,目露恳求望向席昱,压低声音:「席先生,拜托你别这样,我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出去聊。」
彼时县城已经刮了三天的沙尘暴,来自外蒙的狂风携带黄土一路呼啸,每个人都会被它所恐吓,席昱也不能避免。
他风尘仆仆,一身黑色大衣满是黄沙,眉头紧蹙着,一言不发,眼里酝酿着我看不懂的风暴。
我神情戒备,瞥一眼客厅认真背书的安怡,我妈还在卧室里刷短剧。
我尽可能挡住席昱的身体,防止被女儿看见,一边绞尽脑汁想应该怎么劝说席昱。
他终于开口道:「可以,给你五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我匆忙关上门,直奔卧室换衣服。
我妈看短剧看睡着了,我蹑手蹑脚换好衣服,向安怡叮嘱:「妈妈出去买点东西,安怡乖乖学习,谁敲门都不要开哦。」
「妈妈,安怡知道了。」
我将大门反锁,反反复复检查,这才下楼去找席昱。
外边能见度很低,天色昏暗灰黄,空气污染严重,我带着口罩还是感到呛人。
席昱在楼道口抽烟,他站在那里与周遭格格不入,活脱脱一位落难贵公子。
我乖乖走到他旁边,礼貌招呼:「席先生。」
「呵。」
他靠着墙,发出一声嘲笑:「席先生……席先生……
「我们同床共枕五年,到头来还是和陌生人一样。」
风在我耳边呼啸,我喏喏摇头,小心翼翼回话:「席先生对我很好,是我的贵人。」
席昱见我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他将一口烟雾吹在我脸上:「不敢当,不敢当。
「你秦晚吟一声招呼不打就跑?
「这哪里是对待贵人的态度?」
我咳嗽几声,挥手将烟雾散去:「席先生贵人多忘事,您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您。
「况且……我有写纸条给您的。」
席昱面上闪过不自然:ṭū́₂「什么纸条,我没有看见。」
好吧,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纸条可能被保姆阿姨打扫进垃圾桶了。
我组织语言,准备将我的想法当面告诉席昱。
「席先生,我……」
「秦晚吟,和我回去。」
我的话语又被打断,风更大了,席昱的脸在黄沙下我看不真切,只能听见他毋庸置疑的话语。
「我不在乎你有孩子,你和我回去,我们结婚。
「你的女儿,我保证会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27-
我的大脑在听见这句话后彻底宕机。
一种荒谬的天道轮回感在我心中萦绕。
之前。
他让我要将万念溪当成亲女儿。
现在。
他说会将我的女儿当成亲生。
荒谬,太荒谬了。
「我不要。」
我开口直截了当拒绝,声音不大但足够我俩听见。
无言的氛围在我们周遭展开。
最终……
还是席昱败下阵来。
他靠在墙上低头扶额,自言自语。
「小傻子,还是你厉害。
「我败给你了。」
我不明所以,席昱将我一把拉进他的怀里。我瞬间挣扎起来,席昱力气大,他取走我的口罩,禁锢着我一边亲,一边呢喃:「小傻子,我喜欢你。」
「秦晚吟,我爱你。」
我最熟悉的声音、多年前听到过的情话再次出现在我生命中。
这一刻。
我不去惊讶席昱的表白,不去抗拒席昱的亲吻。
我只想沉浸于席昱用谢言的声音,一遍遍诉说着对我的爱意。
谢言,我也爱你,我爱你。
我在心中不停地回应。
亲吻戛然而止。
席昱在我耳边呼吸。
「秦晚吟,你心里明明有我,和我回去吧。」
我的顺从好像让席昱产生了误会。
我慢慢清醒过来,将他推开。
「席先生,你好像误会什么了。」
我后退几步,冷声道:「我不爱你。」
-28-
我之所以是小人物。
就是因为我卑劣、懦弱、无能、贪婪又愚蠢。
知道什么是错的,但依然下次还犯。
就比如我拿席昱当谢言的替身,席昱拿我当万溪的替身。
这段错误的关系本来就应该切断。
但我舍不得,我想听谢言的声音,我想得到席昱愧疚的金钱补偿。
就这样,我当了五年的情人。
……
其实做他情人一点也不容易。
刚开始跟着席昱的时候,他很看不起我,觉得我除了那双眼睛一无是处,觉得我这样的人侮辱了那双眼睛。
但席昱是个有素养的大人物,情绪掩藏得很好,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所以他身边有眼力见的朋友会替他出手。
我经常被刁难,但没关系,我能忍。
做他的情人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拿钱就要办事,我默默忍受,从不生气挂脸。
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是太窝囊了,席昱有时候大发善心看不下去也会制止那些朋友。
「席少抱歉,是我们开玩笑太过火了。
「我们要给秦晚吟赔罪才行。」
有几个人当着我的面试探席昱。
我毫不期待席昱的回答,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但是,当席昱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只是个玩物而已。」
我的心还是有点难过。
就好像是谢言在讲话,说不爱我了。
-29-
天色完全隐入黑暗之中,风沙渐弱。
楼道门口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
我再一次重复,一字一句清晰地对他说:「席先生,我不爱你。
「我不愿意和你结婚。」
「哈?」席昱发出难听的气音,他双目圆睁,没想到会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
他怔住了。
一向坦然自若、意气风发的席昱少见的迟疑。
「晚吟,你是在说气话对吗?
「你是因为宝宝生我的气是吗?
「不要离开我,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席昱语无伦次,焦急地对我解释的神情完全不像他了。
我已经和他纠缠很久了,安怡还在家里等我。
我想速战速决。
小人物也终于勇敢了一把。
我张开以往不善言辞的嘴巴,将一切全盘托出。
「席先生,我最开始愿意跟着您,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而是因为……」
小人物也会玩弄大人物于股掌之间。
「是因为,您的声音,和我的亡夫有九成相像。
「我太想念他了。所以才会留在您身边。
「我的爱人名叫谢言,他也喜欢喊我小傻子。」
话音坠落消失的刹那,席昱额头冒起青筋。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呼吸微颤,随即开始疯笑,并且伸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哈哈哈,秦晚吟,你敢把我当做别人的替身!
「我还以为你是个傻子!哈哈哈原来是骗子!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你重新回答!」
胳膊被他捏的剧痛,我打不过他,所以嘴上也得说伤人的话才算公平:「席先生,你之前说我只是个玩物你肯定还记得的吧。
「难道你说我是玩物,我就要识趣忍耐;你说你爱上了我,我就要去爱你吗?」
「你的爱也太荒唐随意了。
「你说你爱万念溪我可能还会相信……」
实在是不想面对席昱,我渴望快速结束我们之间的对话,因为还算了解席昱,开始戳心窝子。
「席先生你说你会对安怡如亲生女儿,我只觉得好笑,你一点都不会当父亲。
「看看万念溪那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明知万念溪处处针对我,但你却要教我处处步。
「你明明知道她对你抱有不一样的情感,但你还是放任她溺爱她……
「幸好,我们的孩子没了,不然有你这样的爸爸……」
席昱听到我说的桩桩件件,时而愤怒时而愧疚,直到我提起那个可怜的在我腹中流走的小孩。
他终于打断我,「秦晚吟,别再说了。」
早上看过天气预报,说中午会下雨,我等了好久,这场迟来的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下。
雨落在我的脸上,让席昱产生了我在哭的错觉。
他伸手抹去我脸上的雨水。
我偏头躲开,目光坚定。
「我知道您喜欢我是因为我很像万溪,可是世界上那么多人,肯定会有比我还像的。
我越说越勇,小人物多年来受到的委屈终于喷涌而出。
「席先生,你是个好人。
「放过我吧,我只想陪在家人身边。」
一声巨雷响彻云霄,雨水彻底洗刷干净空气中的尘土。
也洗刷掉了我与席昱的五年时光。
他放过我了。
临走时,他说:「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30-
在谢安怡考完试第二天。
我带着她们给老爸和谢言烧了纸钱。
然后带着行李与存折,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谢安怡一路上都很安静,但终归是个没有出过县城的小孩。
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一切新鲜事物。
她很懂事,我做的决定她都会听。
如果谢安怡有点任性就好了。
比如说,她非要吃机场的麦当劳。
比如说,她很想拥有一部平板。
然后我不答应,她就缠着我哭闹。
可惜,没有。
她安安静静的,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开。
到了海市,我带着女儿和我妈先是疯狂玩了一周。
反正我现在有钱,就让我们放纵几天吧。
一周后,我们开始找房子、找工作。
最先找到工作的是我妈,毕竟现在保姆很吃香,我妈照顾小孩很有经验。
我们租的小区,旁边就是大学城,因为算是郊区房价倒还可以,我选的那所小学就在两站的距离处。
大学城的地上商场,美甲店有五六家,都是同一位女老板。
她收了我做学徒,先从修甲型做起。
谢安怡因为放假不用上课,每天都在厨房里捣鼓。
她继承了谢言的厨艺天赋,做什么都好吃。
我记录了安怡的做饭过程,随手发到网上,没想到收获了很多粉丝。
品牌方私聊我接不接广告的时候,我仿佛做梦一般。
谢安怡很开心:「妈妈,我也能赚钱啦。」
看着女儿眼里散发的光芒,我抱住她一阵欣慰。
就这样,日子算是安定下来了。
-31-
席昱到底是厉害的大人物。
他不甘心被我戏耍。
查到我搬去了海市,他竟然也跟了过来。
明明说过不让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却自己搬到我的对门。
每天都非要接送我上下班,我不答应就开车一路跟着我。
看我搓甲片手总会抖,又说要给我买商铺让我自己做老板。
我果断拒绝。
但他主动提出给安怡辅导作业。
这个我毫无办法,因为我是个学渣,而席昱可是名校高材生。
为了安怡的成绩,我答应了。
但也仅此而已。
安怡偶尔也会问我:「席叔叔是不是喜欢妈妈呀?」
我狠狠吸着安怡的头发散发的洗发水味道,嘴里嘟嘟囔囔回答道:「不是哦,席叔叔有爱人,她和爸爸一样,都去天上了。」
这番言论当晚就被席昱从安怡嘴里套出来了。
他气急败坏地与我解释:「都说了我现在喜欢你爱你,你怎么总是装傻。」
「小傻子, 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和我结婚。」
我不说话,但被席昱搞烦了,也会呛他:「你还是回去管好你干女儿吧。
「以后不用你辅导安怡的作业了。」
每次这样说, 席昱都会乖乖安稳几天。
我借此也会让他多说几句生日快乐,然后录下来,稍微处理一下,等安怡过生日就放给她听, 告诉她这就是亲爸的声音。
要不说席昱是大人物呢,能屈能伸。
他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录了。
中文、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都来了个遍。
但我不会动摇,甚至毫无波澜, 就当他是个工具人。
因为我知道, 席昱不会坚持太久的,他爱怎么闹腾都随他好了。
这不, 一个月前万老爷子打来电话,说万念溪割腕进急诊室了。
他匆匆离去到现在都没回来过。
-32-
今天就是谢安怡的 10 岁生日。
她在新学校交了很多朋友,他们都会来参加生日宴。
我妈也向雇主请了假。
我斥巨资定了一家很漂亮的民宿,将那里装扮上彩带与气球。
当我妈将我买的那款平安ţū́⁶锁送给安怡的时候。
我忍不住哭了, 我知道我会做到, 别人小孩有的我的宝贝也会有。
我给我妈也买了一套黄金镯子, 就等生日送她。
我秦晚吟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很厉害不是吗?
我愿意倾尽一切去托举我的小孩, 保护我的家人。
我们玩得很开心,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楼道里站蹲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很久不见的席昱。
他蹲在那里神情颓废,见我们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 将我死死抱住。
「我以为你又搬走了……」
我略带尴尬地推开他, 让我妈带着谢安怡先进去。
谢安怡这孩子,临了还对着我挤眉弄眼的。
楼道的灯泡坏了,我还没来得及向物业登记。
在漆黑的环境里, 席昱的声音格外清晰。
「念溪被我宠坏了,竟然会用死亡来威胁我。
「我已经决定送她去国外了。
「这么多年,因为念溪委屈你了。」
席昱带着颤音, 他在怀里摸索很久, 将一个拴着棕色绳子的无字牌递给我。
「这是宝宝没了那天,我去庙里求的,带了很久。
「但还是给你吧, 我不配当爸爸。」
我拿起无字牌端详,可是楼道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天意如此, 让我不去看过去的那些事。
我将无字牌塞进席昱手里, 一言不发地打开家门走进去。
家中灯光温暖,谢安怡和我妈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洗手间传来。
席昱还在黑暗的楼道中望着我,目光透露出恳求。
但,与我无关。
我将门合上。
席昱也好, 那个离开的孩子也好,只是我生命长河中的一片枯叶罢了。
只有我的家人,才是我生命中坚固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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