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束起红妆,替父出征。
打了胜仗回来,却发现父亲已故,母亲被逼退居庵堂,妹妹被嫁予纨绔。
二叔一家鸠占鹊巢。
祖母说:「都是一家人,你父亲死了,这个家就应该由你二叔继承。」
他们理所当然地吃我家绝户。
他们好像都忘了,我是个将军。
逼走我母亲,坏我妹妹姻缘,我还能饶得了他们?
-1-
我父亲是镇西军主帅。
大战在即,他突然病倒。
为了避免镇西军被其他势力吞食,我束起红妆,代父挂帅。
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
西凉战败求和。
我班师回朝那日,皇上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我下马行礼:「禀皇上,臣幸不辱命,率领镇西军攻破西凉。西凉呈上降书,使臣已至。」
皇上亲自虚扶了我一把,欣慰道:「好!李清浔,你有李老将军和你父亲的风范。」
「皇上谬赞,臣不及家父半分,更比不上先祖父。」
我心里高兴极了。
我们李家世代忠良,戍边卫国。
我延续了这份荣耀,没有辱没李家和父亲的名声。
皇上准许我率部分队伍进城,将镇西军主力驻扎在城外。
进城后,百姓夹道欢迎,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我骑在高头大马上,心情欢呼雀跃。
我们的队伍会经过将军府门前。
我马上就要见到父母和妹妹了。
军中对家书管控很严。
再加上是战事期间,即便我是主帅,也很少收到家书。
上一封家书,还是一年前。
妹妹给我写信,说父亲陪母亲一起去相国寺为我和镇西军祈福。
还说母亲为她相看了夫家,未来夫婿卓尔不群。
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幸福快乐。
我低头瞥了一眼腰间,不由得弯起眉眼。
那封信,我每日都带在身上,就放在腰间的羊皮袋里,卡在盔甲里面。
打仗,为的就是保护身后的家人。
守护他们这一份幸福快乐。
-2-
将军府门前,鞭炮声不绝于耳。
门匾上挂着ŧú₁红绸,人人喜气洋洋。
祖母喜眉笑眼地对我挥挥手,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二叔二婶伴在祖母身侧,一个笑容满面,一个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可是,不论我如何左右张望,在人群中仔细寻找,都没有看见我父母和妹妹。
队伍还要继续向前走。
我压下心中疑惑。
忍了数息,心头的担忧实在是压不下去。
我抬了一下手,示意心腹上前。
「去查查,将军和夫人,还有二小姐,现在何处。」
「是!」
队伍继续向前。
路过武宁侯府时,我依稀好像看见了妹妹。
定睛仔细一看,并无她的身影。
我甩甩头,暗暗告诫自己,先不要胡乱担心。
反正我已经带着赫赫战功回来了,我还能护不住父母和妹妹?
-3-
我和几位有品级的将军进宫,亲兵留在宫外。
我呈上西凉的降书。
皇上龙颜大悦,论功行赏,犒赏三军。
文武百官齐声赞颂我朝天威,山呼皇上万岁。
出宫时,去查探府中情况的亲兵已经候在宫门外,看上去坐立难安。
「将军,出大事了。」
「快说!」
「大将军已于三年前病故,夫人现住在城外的庵堂,二小姐三年孝期满后,于前月嫁给了武宁侯府的四公子。」
我腿脚一软,几乎站不稳身子。
整个人如逢晴天霹雳。
我父亲三年前死了?
也就是说,三年前,我挂帅出征后,父亲就死了?!
母亲住在庵堂里,是因为悲伤过度吗?
可是妹妹在信中说,父亲和母亲一起为我祈福……
她还说,母亲为她选的夫婿卓尔不群。
可京城里谁不知道,武宁侯府的四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眠花宿柳的纨绔。
我不敢相信亲兵的禀报。
甚至怀疑是个恶作剧。
此刻,妹妹的家书,便是我最大的希望。
我从羊皮袋中取出家书,一双手抖个不停。
我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信中说,他们都很好。
-4-
「李将军。」
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看去,只见翰林院大学士走了过来。
沈大人学富五车,我祖父在世时,便对他赞誉有加。
我父亲嘴上说文人都是筋骨松软的,实则对沈大人钦佩不已,二人私交甚好。
因而,包括我在内,整个李家都对沈大人极为敬重。
我急忙询问:「沈大人,近来可见过家父?」
沈大人顿了顿,眼神复杂,眼底透出一丝怅惘和悲悯。
他的反应,一点点地击碎我的希望。
「沈大人,我不问了,您不用告诉我。」
沈大人到嘴边的话好像咽了回去,最后只对我说:「李将军,遇事冷静,切莫大悲大喜。」
「多谢沈大人教诲。」
我骑上马,扬长而去。
将军府门前,两个小厮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按理来说,我打了胜仗回来,今日的将军府应该门庭若市。
可如今这门可罗雀的景象,间接证实了亲兵的话。
这京城里有几个缺心眼的?
他们必然是猜到我今日回府,将会有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5-
「大小姐回来了!」
两个小厮见了我,一个上前来牵马,另一个进府去禀报。
我边走边问:「将军和夫人呢?」
小厮自然不敢作答。
走到垂花门前时,只见二叔二婶在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地迎面走来。
「清浔,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二婶红了眼,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担心、很惦记我。
但凡她能藏好眼底的那一丝冷意,不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我,恐怕我都要信了。
二叔对我说:「你祖母很惦记你,快去见她吧。」
我点了一下头:「我回府,理当先拜望祖母。」
然而,话锋一转:「我父亲与母亲呢?在陪在祖母身边吗?怎么连清澜也不来迎迎我?」
二婶把脸转向另一边。
二叔说:「清浔,去见了你祖母,你自会知晓。」
他们是觉得祖母能压制住我吗?
我冷笑一声,大步走在前面。
我父亲和二叔都是祖母亲生的儿子。
我父亲自幼习武,从小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导。
弯弓射箭、行军布阵,样样精通。
而二叔少时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从此弃武从文,养在祖母身边。
后来蒙祖荫,混了个户部员外郎。
他们认为,皇上最忌讳文臣武将出自一家,是我父亲挡了二叔的仕途。
可这怨得了我父亲吗?
-6-
祖母的福喜堂,欢声笑语一片。
好像有不少人在,把祖母哄得高高兴兴的。
我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踏进堂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环顾一圈,只见丫鬟婆子一堆人,倒是有几个缺心眼的亲戚也在。
大姑姑率先笑着说:「咱们家的女大将军回来了!长高了,结实了,瞧瞧这英姿飒爽的模样,真好!」
二婶的娘家嫂子也说:「大小姐孝顺、品貌端庄,哪哪都好,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
我冷笑一声,开口道:
「祖母,二叔说您会告诉我,我父亲、母亲和清澜在哪里。」
祖母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整个堂屋鸦雀无声,连大口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我紧紧地盯着祖母看。
祖母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缓缓道:「清浔,你爹他已经去了……」
话落,祖母捶着胸口哭嚎。
「老大他好狠的心啊!让我这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就连侯立两侧的丫鬟都泪眼盈眶。
二婶和姑姑们全都上前劝她节哀,说我父亲已经走三年了。
是啊,如果有转世,我父亲可能早就已经投胎了。
作为女儿,我却是才得知父亲去世的噩耗。
看着眼前好像伤感的情景,我却觉得讽刺极了。
我追问:「我母亲和清澜呢?」
祖母擦了擦眼泪,说:「你母亲丢下这一大家子人,去了慧心庵。老大去世后,我知她伤心过度,便没有劝阻。
「清澜已出阁,这孩子!今日她长姐凯旋,竟也不晓得回来看看!」
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充满了对我母亲和妹妹的埋怨。
我又问:「三年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祖母把身子微微后仰,下巴抬起,眼睛眯了眯,理所当然地说:「你在外打仗,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分心吗?」
我禁不住连声冷笑:「我会查清楚的。」
伤害我母亲和妹妹的,一个也别想逃得掉。
-7-
只要见到妹妹,我便可以知道真相了。
我转身离开。
任由祖母在我身后喊叫。
如今这府里,既没有人敢拦我,也没人能拦得住我。
我点了一队亲兵,立刻赶往武宁侯府。
侯府离得近,待见过妹妹之后,我再出城去见母亲。
武宁侯亲自出门迎接,把我迎进了前院正堂。
侯夫人领着下人进来ẗů⁶奉茶。
好像是把我当成了贵客。
我先礼后兵,开门见山道:
「陈侯爷,夫人,听说我们李家与贵府结了姻亲,我妹妹嫁给了四公子,可否让我妹妹与妹夫前来相见?」
武宁侯看了一眼他夫人。
侯夫人慈眉善目道:
「真是不巧,我并州娘家来信,我母亲甚是思念四郎,想见他和清澜,前日他们夫妇已出发去并州看望外祖母了,恐怕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回京。
「李将军与我家儿媳妇三年未见,思念之情可以理解,我这就修书一封,叫他们夫妇立刻赶回京城。」
这番话,既强调了清澜已是他家媳妇,又暗戳戳地提醒我要尊老爱幼,不可阻挠他儿子儿媳对外祖母的孝心。
我不由得想起了进城时见到的那个身影。
我端起茶杯,用茶盖慢慢刮了刮茶,小小地抿了一口,清甜微苦,回味悠长。
「如此好茶,久未尝之。」
我不慌不忙地坐着品茶。
武宁侯夫妇相视一眼,转开话题,与我闲话家常。
一盏茶后,在正堂侍奉的下人里面,不知不觉间少了一个家丁。
我心底暗嗤。
又过了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家丁在门口露了个面,然后迅速藏到门外边。
我的亲兵找到了清澜。
一声「姐姐」,差点让我鼻子酸了。
-8-
我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学兵法,摔打得多。
但妹妹和我不一样,她被母亲养成了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我仔细看着妹妹,脸蛋长开了,更好看了。
就连脸上的脂粉也恰到好处。
反正我妹妹就是好看。
清澜湿了眼眶,一眨眼,眼泪就落下了。
我最见不得妹妹哭了,下意识地抬手给她擦眼泪。
她「嘶」地一声,秀眉微微蹙了一下。
眼底被我无意间擦去脂粉的地方,赫然露出了大块的淤青。
我怒上心头,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佩戴的长刀。
侯夫人解释:「昨日清澜不小心摔了一跤,怕被你看见了以后,责怪她,所以才让我们谎称她不在京城,想等伤好了再去见你。」
她不停地给清澜使眼色,眼底透着威胁之意。
「武宁侯夫人,你当本将是瞎了吗?!」
我紧紧地盯着她看,像在战场上看数不尽的死人一样。
侯夫人后退数步,靠在武宁侯身边。
武宁侯用歉疚的表情说着鬼话:「贱内关心则乱,请李将军莫怪。」
我按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了。
武宁侯夫妇都白了脸色。
随着亲兵一声:「进去!」
打破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武宁侯夫妇倏地松了一口气,而他们的第四子陈少虞踉跄着被推进来。
侯夫人大惊失色,迅速来到陈少虞身边,恶狠狠地瞪着我和清澜。
陈少虞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得意又挑衅。
清澜肉眼可见地脸色变白,整个人瑟瑟发抖。
我深呼吸,柔声细语地对她说:「清澜,姐姐回来了,别怕。」
我的妹妹,我不护着她,护着谁?
清澜嗫嚅了几下,回过神来。
她抓起我的手,翻着手心手背看了看,眼泪簌簌落下。
「姐姐,在边关打仗,很苦吧?」
我得胜还朝,旁人都恭维我,祝贺我立下大功。
而我妹妹,会关心我,担心我。
我的两只手,变得粗糙了,布满茧子,左手背还有一道刀痕。
抽出手来,想再给她擦眼泪时,我顿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手。
怕再弄疼她。
而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竟被人如此虐待。
我冷笑一声,对武宁侯夫妇说:「本将初回京师,想带妹妹与妹夫回将军府团圆几日。」
武宁侯夫妇连忙阻拦。
我将刀横在了身前。
陈少虞惊慌大喊:「爹,娘,救我!」
亲兵堵住他的嘴,押着他离开。
武宁侯敢拦我吗?
他只敢等我离开后,进宫向皇上告状。
然而,皇上巴不得我胡作非为一些。
-9-
我让人套了辆马车,陪妹妹一起坐进车里。
正好可以说说话。
我问她:「你的婚事,是谁做的主?」
妹妹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
「清澜,我想知道的事情,从别处也可以知道,但我更想听你说。」
好在,她说了。
「是祖母。」
这个答案,如我所料。
「那母亲呢?」
「母亲被逼去了慧心庵。」清澜的脸色陡然一变,眉眼间全是焦虑和愤怒。
「姐姐出征后,没过几日父亲就病逝了。在父亲的灵堂上,祖母当众骂母亲是扫把星,说是母亲害死了父亲。
「我说要告诉姐姐,祖母就骂我是小扫把星,说我会害了你。母亲也不让我跟你说,你在外领兵,她怕你分心。
「明白这一点后,我也怕。
「大概是一年多前,祖母要把我许配给陈少虞,当时母亲据理力争,一是我还在孝期内,二是陈少虞的名声不好。
「祖母一个劲地骂母亲不孝,哭父亲娶错了母亲,没有儿子,绝了嗣。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亲突然去了慧心庵,祖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提起我的婚事。
「可任谁都看得出来,祖母是拿我的婚事逼母亲去了家庵。」
说到这里,妹妹的眼眶又红了。
我耐心听着,努力在她面前克制着情绪,怕吓着她。
她哽咽道:「我给姐姐写信,写完想想不妥,扔掉重写,又扔,又重写,反反复复写了好多,最后还是决定瞒着姐姐。
「我不敢赌,我怕姐姐打仗分心,会害了姐姐。」
我把那封家书拿出来。
纸张泛黄,全是褶皱,折过的地方磨损得厉害,好像轻轻一扯就会四分五裂。
妹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一看,又哭了。
「是这封。
「姐姐一直带在身边吗?」
我琢磨了一下安慰她的话,点头道:「就是这封信一直在鼓励我,提醒我要谨慎。清澜,你帮到了我。」
妹妹转悲为喜。
这次是高兴得哭了。
她自己擦干眼泪:「姐姐,我不哭了。我知道,哭是没用的。」
我莞尔一笑,温声说:「但是,哭也不要紧。」
-10-
妹妹告诉我,一个月前,她被塞进花轿,母亲一直不曾露面。
「堂妹说,姐姐战败,回不来了。我不敢相信,便去找二叔问。二叔说,朝廷收到战报,姐姐吃了败仗。」
我想了一下,这半年来,我们和西凉互有胜负。
最近的一次败仗,其实是佯败。
引西凉军入我军的包围圈,一举歼灭。
算算时间,一个月前送到京城的战报,那便不是我发的。
有人监视我,却只知我军战败,不知是诱敌之策。
也就意味着,此人极有可能是边城的官吏,甚至是奉皇命监视镇西军。
他向朝廷发了战报,声称镇西军战败。
难怪二叔他们敢如此对我妹妹。
原来是以为我回不来了。
我正思索着,只听妹妹继续说:
「当时我正伤心无助,甚至起了寻死的念头,任由她们把我塞进了花轿。母亲得到消息赶来时,我已经嫁了。」
我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严肃地告诫她:
「你切记,不论遇到何种困境,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妹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后来我就想通了,我还有母亲,而且姐姐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心中稍觉欣慰。
忽地,我发现妹妹袖口抬起的地方,手臂上似乎有伤痕。
我立刻撸起她的袖子。
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妹妹慌得放下袖子,整个身子往后躲。
「是陈少虞打你吗?」
我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这句话。
妹妹咬紧了嘴唇,缓缓点了一下头。
「还有别人打过你吗?」
「没有。」
「呵,别人虽然没动手,但都是帮凶。」
是李家那群白眼狼把我妹妹推进火坑,是陈家那两个老东西纵容儿子虐打我妹妹。
「停车!」
我走出马车,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陈少虞,冷笑道:
「二姑爷走得太慢,将他绑在马车后面,帮帮他。」
很快地,暂时充当车夫的亲兵țŭⁱ扬起马鞭。
马车快速跑起来。
陈少虞被拖行在地上,连连惨叫。
原本少有行人的街道,逐渐多了驻足看热闹的百姓。
未免伤及路人,我才让亲兵停下。
陈少虞双手被缚,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不对,骂他是狗,狗都委屈。
他抬起头来,冲我喊:「我爹是武宁侯!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冷嗤道:
「陈少虞,你平日横行霸道,在外欺压良善百姓,在家虐打新婚妻子,我妹妹嫁给你后,伤痕累累,被你打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既然武宁侯夫妇不管你,我便勉为其难地替他们教教你,要学会做人,别做畜生!」
百姓中不知道哪个带头喊了一声好。
紧接着,围观百姓纷纷唾骂陈少虞。
可见,他平日里没少做欺压百姓的恶事。
而我的祖母,却将亲孙女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11-
回到将军府,众人见到陈少虞的样子,都吓傻了。
一个个看我的眼神畏惧而躲闪,生怕成为第二个陈少虞。
我吩咐亲兵:「把二姑爷请进柴房。」
陈少虞惶恐求饶:「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夫人,快替我向咱们长姐求求情,我以后一定善待你!」
后面一句,他是对着我妹妹喊的。
妹妹转过身去,低着头,背对着他。
我微微敛目,抬手示意亲兵把陈少虞拖下去。
我对妹妹说:「走吧,陪你回屋。」
妹妹双手揪着衣裳,周身透出不安的气息,犹豫道:「要不要先去给祖母请安?」
我语气平静:「那个老虔婆,不配。」
说完,我对她补充了一句:「清澜,你是我李清浔的妹妹,不该受的委屈就不受,我见不得你自讨苦吃。」
「可是姐姐,我担心你的名声。」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胜者为王,强者为尊,只要我还是镇西军主帅,只要不是通敌叛国,不论我做什么,都是有理的。」
妹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穿过回廊,就到了妹妹住的铃兰院。
院子虽不大,但极为雅致,一应布置都是府里最好的。
可到了铃兰院,我却发现堂妹住在这里。
堂妹眉眼微挑:「二姐姐回娘家了?不知两位姐姐来我这里作甚?」
我冷嗤道:「来请三妹完璧归赵。是你自己搬走,还是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堂妹沉下脸:「大姐姐,就算你现在是将军,也不能欺负自家妹妹。
「二姐姐已经嫁出去了,这个院子就是空的,我搬进来有什么关系?
「再者,你们大房已经绝嗣,李家全部由我爹继承。」
我被气笑了。
三年不见,我这个堂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呵,鸠占鹊巢的东西,你不会是想跟我讲道理吧?请问,你自己有理吗?让你滚回去就是欺负你了?」我也把眉毛往上一挑,「就算欺负你了,又如何?」
堂妹气红了脸。
难道我会顾忌她的脸面?会哄她?
那谁来心疼我的亲生妹妹?
堂妹不肯自己搬,企图拖延时间,等二叔二婶来为她做主。
我懒得搭理,直接吩咐人把她的东西全都扔出去。
二叔二婶匆匆赶来。
我提高音量:「我们大房还没死绝呢!想吃大房的绝户,等我死了再说!」
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我虽是女儿,但好歹是个有战功的将军,不是寻常闺秀。
想吃我家绝户,问过我了吗?
有我在,看谁敢!
-12-
我妹妹重新住进铃兰院。
我对她说:「你安心待着,我去慧心庵一趟。」
她拦住我:「姐姐,今晚宫中应该有设宴为你和将士们接风洗尘。现在ťū́₍已是申时,你去慧心庵,赶不回来进宫赴宴。」
「迟一些赴宴不要紧,我会尽快赶回。」
「姐姐,你现在风头正盛,今日主动给别人送上把柄,皇上兴许不会怪罪于你。可若是赴宴迟了,让皇上等你,只怕真的会龙颜不悦。」
我微微蹙眉。
妹妹说的,我何尝不懂?
不论我如何对武宁侯府和将军府的人,皇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宫宴迟到太久,会驳了皇上的面子。
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可是,不亲眼见到母亲,我心中不安。
「姐姐,母亲那边有黄妈妈和珍珠姐姐照顾,你不必担心。明日一早,我陪你一起去慧心庵。」
听妹妹这么说,我便点了头。
宫中设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进宫赴宴。
二叔进不了的宴席,我却是众星捧月的主角。
我一入席,就有几位大人相继走了过来。
兵部尚书面露心疼:「世侄女,回来了就好,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会为你高兴的。」
太常寺卿说:「虎父无犬女,李将军前途无限。」
礼部侍郎道:「李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诸位大人谬赞了。」
几位大人刚散去,夫人们又围了上来。
「清浔,你这一去就是三年,我们可都想念得紧啊!」
「清浔是去打仗的,是保家卫国的女英雄,就是苦了你母亲,儿行千里母担忧。」
「清浔今日刚回,怕打扰你休息,白日里便没有上门叨扰,改日给你递帖子,邀请你来府里玩,可不能驳了伯母的面子。」
「竟叫老姐姐抢先了,我也要给清浔递帖子,我家那几个闺女日日念叨着清浔。」
「多谢诸位夫人美意。」
在场众人言笑晏晏,唯独武宁侯夫妇脸上的笑容颇为勉强。
散席后,皇后身边的路公公追上我。
「李将军,皇后时常惦念您,叫您今晚早些回府休息,明日得空了来一趟钟粹宫,让皇后娘娘好生看看。」
「末将领旨。」
路公公压低了声音说:「今日宴席开始前,武宁侯先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弹劾您行事狠辣,闯入侯府带走他家四公子,还将人绑在马车后面拖行。」
我冷笑一声,义愤填膺:「那个老东西还有理了?陈少虞虐打我妹妹,我没立刻杀了他,算我仁慈!」
路公公点头道:「陈家这位少爷确实胡作非为了一些,咱家在宫里也听过他不少传闻,都说他品行不端。
「令妹嫁给他,真是入了火坑。
「好在,皇上能理解李将军的愤怒,训斥了武宁侯教子无方。」
闻言,我缓缓勾起嘴角。
既然不怪罪我,那我可就要对某些人更过分一些了。
-13-
回到将军府时,灯火通明。
就连祖母也没歇下,还在等我回府。
她的脸上不复白日的高傲,没有再端起长辈的架子。
二叔二婶的眉眼间透着阴郁,偏偏要对我露出慈爱的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
祖母问:「清浔,皇上对咱们将军府可有指示?」
「并无。」
我话音落下,他们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祖母又端起长辈的架子。
我这才补充道:「不过,皇后有话给我,叫我今晚早些回府歇息,明日再进宫去见她。」
顿时,他们又都紧张了。
我冷嗤道:「人在做,天在看,从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现在,报应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祖母脸色一白,语气却强硬:「清浔,别忘了你姓李!」
二婶附和:「是啊,清浔,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我笑而不语,对站在后面的清澜招招手。
妹妹走到我身边,温声说:「姐姐,累不累?早点休息吧。」
我绽放一个笑容。
「累了。」
妹妹立刻催着我去休息。
她的铃兰院被堂妹所占,我那院子自然也逃不过。
倘若他们识趣,此刻就应该已经搬出去,将我的院子恢复原状。
回到自己的小院,看到熟悉的面孔,我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
丫鬟们上前,眼眶微红。
「小姐终于回来了,我们几个也都跟着苦尽甘来。」
「不要在小姐面前说这些。」
我莞尔一笑:「受过什么委屈,都说说看吧。」
「小姐先安置吧,明日再说。」
「无妨,我想听。」
几个丫鬟相互看了看,而后一个个说道:
「夫人去慧心庵后,二爷和二夫人就占了主院,您和二小姐的院子也被占了。」
「二爷收到消息,武宁侯弹劾小姐,反被皇上训斥,他们才匆匆搬出去,还把我们几个找了回来。」
「二小姐成亲的消息,恐怕夫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震惊道:「你们说什么?!」
-14-
我妹妹说,她出嫁后,母亲得到消息后回来过。
可丫鬟们却说,妹妹成亲前后,都不曾见过我母亲,也不曾听说她回过将军府。
此时,夜色已深,妹妹已经睡下。
我辗转难眠,最终还是翻身下床,一个人骑上马,出去了。
叫开城门后,一队巡逻的禁军跟上我。
「不知李将军半夜要去往何处,我等愿听从李将军差遣!」
我半夜出城,禁军必然紧张。
与其阻拦,不如与我同往,以便行监视之职。
有他们在,倒也正好。
「随本将一起来!」
我赶到了慧心庵。
领头的禁军道:「原来李将军是思母心切,可需要卑职去敲门?」
我深吸口气:「敲。」
来开门的是一个小尼姑。
在她身后,有人偷偷地探着脑袋往门外看。
我仔细一瞧,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珍珠。
珍珠见了我,先是满脸震惊,而后变成惊喜,急匆匆地想向我跑过来。
这时,有两个尼姑突然窜出来拦住她。
珍珠大喊:「大小姐!大小姐,快救夫人和黄妈妈!」
我翻身下马,推开了拦在门口的小尼姑。
禁军行动迅猛、默契,有人守在门口,有人控制住另外两个尼姑,将珍珠解救出来,还有人把庵里的其他人全部押到了我面前。
珍珠红了眼眶,泪水涟涟。
「大小姐,夫人病了,黄妈妈想去请大夫,结果被静兰师太执杖刑,打得下不了床。」
我立刻吩咐禁军:「去请大夫!」
-15-
母亲受了风寒,未能得到及时救治,情况危急。
禁军先就近请来了一位大夫,随后,太医和军医也都赶了过来。
直到听见大夫们说:「将军放心,夫人没有生命危险,将养些时日会好起来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天光已经大亮。
我的亲兵护送着我妹妹赶来。
「姐姐,我一早起来听说你连夜出府,我就猜到你来这里了。」
看着她担心我的样子,我终是叹了一口气。
「先进屋去看看母亲。」
妹妹面露疑惑,而后反应过来,匆匆跑进禅房。
她怕我奔波劳累,怕我得罪皇上,昨日哄着我先进宫赴宴,又哄我留在府里休息,第二天再来看母亲,却不知母亲正需要我们。
我看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尼姑。
禁军正在审她们。
过了一会儿,禁军便来禀报:「李将军,她们招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是贵府的二夫人指使她们,特殊照顾夫人。」
我拔出了长刀。
「大小姐!」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珍珠搀扶着黄妈妈从禅房里走出来。
我从愤怒中回过神,差一点就添了杀孽。
打过仗,死在我手上的人太多了。
两军交战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都不得不拼杀。
但是现在Ṱū₉,我没必要为了这几个人继续弄脏自己的手。
我对禁军说:「此处仍在京兆尹管辖范围内,劳烦派个人去一趟京兆尹衙门。」
禁军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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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母亲和妹妹回将军府。
刚到府门前,就看见京兆尹大人亲自带着一队衙役来拘二婶。
二婶见到我们,先是哭着求情:「清浔,咱们是一家人,你快救救二婶!大嫂,我知道错了,你快劝劝清浔!」
母亲咳嗽了两声,对我说:「清浔,娘想回房休息。」
「好。」
我微微一笑,和妹妹一起扶着母亲进府。
二婶在我们身后破口大骂。
我回头看过去,只见她目眦欲裂。
我对她莞尔一笑,而后对京兆尹说:「有劳徐大人了。」
京兆尹拱手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李将军客气了。」
二婶终是被押走。
母亲对我说:「清浔,你长大了。虽说是一家人,可你二婶她过分了。」
我不疾不徐道:「没有死伤,二婶很快就会被放回来,她顶多遭点罪,丢个脸而已。」
「你二婶是个要面子的人,让她丢脸比要她命还严重。」
「活该。」
说起来,其实真正要受点教训的人,是二叔。
禁军直属于皇上,唯奉圣谕而行。
他们随我走了慧心庵这一趟,必定一字不落地禀告给皇上。
我进宫去见了皇后。
当天,二叔便被罚了俸禄。
祖母拿我没办法,就去找我母亲。
黄ẗù⁶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守在主院门外。
「大小姐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主院,老太君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混账!为人媳妇,回府不向婆母请安,我亲自来看她,居然还用我孙女的名义把我挡在门外,太不像话了!」
黄妈妈遭了这一劫,好像谁都不怕,堵在门口就是不让。
祖母气得差点厥过去,悻悻而回。
我扑哧一笑。
黄妈妈腼腆地笑了笑:「狐假虎威,大小姐莫怪。」
「黄妈妈做得很好,有你在我母亲身边,我和清澜都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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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偷偷去见武宁侯。
我收到消息后,直接带着亲兵包围了茶楼。
一脚踹开他们见面的包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二叔和武宁侯密谋,企图陷害本将军。来人,把他们押送大理寺!」
武宁侯怒道:「李清浔,我和你二叔是姻亲,遇到了一起喝喝茶,你突然闯进来,还要把我们送大理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我两手一摊:「你们密谋害我。」
武宁侯问:「你有证据吗?你这是诬陷朝廷命官!」
我漫不经心道:「是不是诬陷,审过之后,不就一清二楚了。」
武宁侯气得跺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二叔说:「清浔,我和陈侯爷只是坐下聊聊天,你这么大张旗鼓地闯进来,不是叫外人看我们李家的笑话吗?」
我冷笑一声:「那就让人看吧,我不介意的,二叔。」
武宁侯嘶吼:「李清浔,我要去皇上面前弹劾你!」
二叔又劝:「清浔,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二叔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是你二叔,是你的长辈!你敢打我,不怕天打雷劈吗?」
「二叔,说不定我父亲和祖父在天有灵,他们会先劈死你。」
说完,我还踹了他一脚。
「刚才那一巴掌是替祖父打的,这一脚是替我父亲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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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弹劾我,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亲叔叔。
我跪在皇上面前,挺直了腰杆。
「皇上,臣的二叔不仅怂恿祖母把舍妹嫁给武宁侯家的纨绔子,还指使二婶谋害家母。
「臣在外征战,九死一生二回,等待臣的却是父亲已故三年,母亲被逼退居庵堂,差点丢了性命,妹妹被推入火坑,遭夫家毒打。
「皇上,臣没有拿刀砍死他们,已经很克制了。」
「那你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亲叔叔!」
听到这样一句看似恨铁不成钢的训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赌赢了。
「皇上,他不配做臣的叔叔!臣要和他断绝关系!」
不断绝关系,如何送他一个罪名?
皇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你祖母仍然在世。」
「启禀皇上,臣的祖母……可能更想把臣逐出家门。」
良久,皇上才道:「也罢,这终究是你的家事,朕就不过问了。」
「谢皇上!」
我叩行大礼,把头磕下后,悄悄弯了一下嘴角。
出宫时,我和御史相遇。
他正要进宫。
我开口道:「岑御史风闻奏事,皇上正高兴着。」
在旁人听来是一句反讽,可实际上是告诉他,一切顺利。
御史板着脸,极其敷衍地施了一礼。
谁能想到,他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
是我让他弹劾我的。
我殴打亲叔叔,与其等着别人来揪小辫子,不如主动出击。
御史弹劾,既送给皇上一个拿捏我的把柄,又不会让皇上觉得我有城府。
被皇上训斥几句,不痛不痒的。
而我,不但揍了一直想揍的人,还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二房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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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时,丫鬟向我禀报:「大小姐,二小姐去了柴房。」
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急匆匆地走向柴房。
还没走出几步就顿了一下,而后把脚收了回来。
只吩咐道:「盯紧了,别让二小姐受伤。」
说到底是清澜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劝她,但不能代替她做决定。
两盏茶后,清澜来见我,低着头说:「姐姐,放了陈少虞吧。」
我定定地看着她:「你想回武宁侯府吗?」
「我想跟他和离。」
「好。」
清澜猛地抬头:「姐姐不反对?」
「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反对?」
「那如果我想改嫁给别人呢?」
「我妹妹配得上最好的儿郎,你想改嫁,姐姐便为你准备嫁妆。」
我和妹妹正商议着她的人生大事。
丫鬟禀报,二叔回府了。
我到祖母的福喜堂时,他们正抱头痛哭,一起骂我。
我倚在门边,笑了一声。
他们立刻抬头看过来,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仔细一看,只有祖母的眼睛红了,像是真哭。
二叔二婶愤怒地瞪着我,却是敢怒不敢言。
我把眉毛往上一挑:「二叔一直想继承李家,我决定成全你。」
「你说什么?」
「我父亲已经走了三年,我没有兄弟,我同意二叔继承李家。」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和眼睛里全都是警惕和怀疑。
我轻嗤了一声,继续说:「我会带母亲和妹妹离开,从此以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祖母震惊道:「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不行!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这绝对不行!」
我轻描淡写:「二叔,你说呢?」
二叔太想继承这个家了,甚至让欲望蒙蔽了他的眼睛。
他从前总以为,只要没有我父亲,他就可以一展宏图。
父亲死后,我便成了新的绊脚石。
二叔劝祖母:「母亲,血缘是斩不断的。让清浔带着大嫂出去另立门户,从今以后我们叔侄俩一文一武,李家的荣耀与富贵将会更长久。」
我但笑不语,静静地看着二叔说服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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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中的财物和地契,两房人各分一半。
祖宅归祖母,相当于把宅子分给了二叔。
我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置办了一间宅子,把「将军府」的门匾挂在了新宅。
武宁侯夫妇又来登门。
这一次,他们没说要儿子,只说来向亲家请罪,把姿态摆得很低。
我让人把他们请了进来。
武宁侯老泪纵横:「李将军,老朽教子无方,让那孽子伤害了儿媳妇。都是老朽的错啊!」
侯夫人也道:「李将军是我儿媳妇的长姐,教育妹夫是应该的。」
我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陈侯爷和夫人说得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把妹妹和妹夫带回来团圆几日。」
而后,吩咐丫鬟:「去把二小姐和二姑爷请过来。」
武宁侯夫妇瞬间面露喜色。
陈少虞被两个亲兵一左一右地架着提过来。
这些天,他曾经对我妹妹施加过的伤害,亲兵每天都在加倍还给他。
他现在学乖了。
即使见到武宁侯夫妇,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规规矩矩地对我行礼。
看吧,我就说武宁侯夫妇应该感谢我,帮他们教儿子。
侯夫人扶住陈少虞,声泪俱下:「李将军,我们țŭ̀ₗ可以带少虞回府吗?」
「当然可以。」
他们三人惊喜得不敢相信。
我话锋一转:「不过,把和离书签了再走。」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应声。
我不咸不淡地说:「本将军不介意妹妹做寡妇。」
陈少虞被我的亲兵「训练」了几日,反应最快,立刻慌道:「我签,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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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虞签字后,我便让人替妹妹去衙门登记改了户籍。
第二天,不等我派人去武宁侯府拉回妹妹的嫁妆,侯府主动派人送过来了。
妹妹感叹:「想不到武宁侯夫妇也有如此明理的时候。」
我轻笑了一声:「有些人天生犯贱,无暴力不明理。」
说完,我便把目光放在了嫁妆单子上。
我妹妹的嫁妆,竟如此寒酸。
妹妹从我手中抽走单子,温温柔柔地说:
「母亲将大房的私产攥得紧紧的,他们瞒着母亲嫁我,嫁妆便只能由他们出。这份嫁妆虽不多,但是一半出自公中,一半是祖母添的,算是白得的。」
我纠正她:「这是你应得的。」
「姐姐,二叔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妹妹狐疑地看着我。
我在唇边漫开笑意:「我分家搬出来,想巴结我的人,本来就与二叔不对付的人,你猜二叔最终会折在谁的手里?」
「我哪里能猜得到?」
妹妹晃着我的胳膊,跟我撒娇。
「姐姐,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嗯?」
这次轮到我狐疑地看着她。
第二天,我乖巧可爱的妹妹领了一个年轻男子到我面前。
「姐姐,这是徐公子,我在信中对你提过的。」
我明白了。
她在家书中,谎称母亲为她相看了夫家。
其实是她自己相中了人。
这位徐公子是京兆尹之子。
本想等我妹妹的孝期过了,便请父母去将军府提亲。
不承想,祖母猝不及防地把我妹妹嫁给了陈少虞。
我尊重妹妹的决定。
她想做什么,想选择何样的人生,我都支持她。
我有为她兜底的能力。
京兆尹夫妇上门提亲,我母亲出面接待。
就在这一天,二叔因贪污受贿被大理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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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二婶来了将军府。
我让人把她们拦在门外。
她们便在门外哭嚎,引得越来越多的路人驻足围观。
呵,她们都不怕丢脸了,难道我还会怕?
我走了出来,提高音量,义正词严:
「祖母和二婶欺人太甚!我父亲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京城的后宅,我和母亲、妹妹一起搬离祖宅,让二叔当家,难道还不够吗?
「二叔贪赃枉法,代人行贿,自有律法审判他。你们现在如此逼我,我若是应了你们,那岂不是和二叔一样,知法犯法?上对不起朝廷和皇上,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率先开口:「李将军说得对,李家满门忠烈,怎么出了那样一个贪赃枉法的东西,就该严惩!」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议论声瞬间将祖母和二婶淹没。
还有人向他们扔了烂菜叶子。
祖母红了眼眶,恳求道:「清浔,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那是你二叔,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不顾念亲情啊!」
翻来覆去还是这几句话。
我冷笑一声:「我母亲被逼退居庵堂时,祖母可曾念过亲情?我妹妹被迫嫁给膏粱纨袴时,祖母是否念过亲情?
「还有二婶,你指使慧心庵那几个尼姑,想要害死我母亲时,可曾顾念过一丁点亲情?!
「我从小就记得,祖母不喜我父亲,更不喜我母亲,总是对我母亲呼来喝去。
「就算你把我母亲当成外人,可我妹妹是你的亲孙女, 祖母为何要亲手把她推进火坑?」
「我, 我……」
祖母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老泪纵横。
白发苍苍又十分狼狈的模样, 看着甚是可怜。
然而,那又如何?
可怜她,谁来可怜我母亲和妹妹?
若不是我打赢了最后那一场仗,得以凯旋,恐怕我母亲就要死在慧心庵了, 妹妹也有可能会被打残打死。
「祖母、二婶, 我和母亲、妹妹搬出来的时候,两家可是说好了,从此以后便是陌路人。
「倘若今日是我被下狱,你们会想尽办法来救我吗?
「你们不会, 你们只会庆幸和我划清了界限, 不用受我牵连。」
祖母和二婶还想再开口,我母亲走了出来。
她指着她们说:「母亲、弟妹,你们若是再逼我女儿,我就去敲登闻鼓,让皇上来评评理。届时,只怕不仅仅是二叔, 就连侄儿侄女也要保不住了。」
最后一句,母亲是凑近她们说的。
只有我们几个离得近的, 才听清楚母亲威胁的话。
祖母和二婶脸色煞白, 后退了两步。
母亲扬声吩咐:「送客!」
这三年来,一直都是我在保护别人。
久违地体会到被保护的感觉。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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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收受贿赂,代人向上峰行贿。
一条绳上的全都被抓了。
皇上朱笔御批,主犯斩刑,从犯流放。
二叔受贿的银两不多,应该会被认定为从犯。
二婶又来求我, 她害怕二叔会被当作主犯处斩。
我不肯答应。
她便跪在我母亲面前痛哭流涕:「从前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罪该万死,求大嫂劝劝清浔,救她二叔一命吧!」
母亲说:「清浔已经长大了, 我不宜干涉她的决定, 弟妹还是另想他法吧。」
二婶放出杀手锏:「只要清浔肯救她二叔一命,我们愿意搬离京城, 让出祖宅。」
母亲犹豫了, 但没有松口:「弟妹还是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我知道祖宅对父亲和母亲的意义,深吸一口气:「二ṭúₔ婶能做主?」
二婶急道:「能!」
我顺势答应了她。
如我所料, 二叔被定成从犯, 判流放。
而流放的目的地, 正是我征战了三年的北疆。
从此以后,他的性命就掌握在我手里了。
他们一家离开京城的第三天,我们一家人搬回了祖宅。
妹妹用干净的抹布, 把将军府的门匾擦得干净锃亮。
我爬上梯子, 亲自将门匾重新挂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带头夸我李家忠烈。
正是那位即将成为我妹夫的徐公子。
听着百姓动听的赞扬声,看着妹妹好看的笑容。
我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若是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我没有辱没李家的荣耀。
我不仅守卫了疆土,还保护了母亲和妹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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