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谎言

破产那晚,男友亲手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
他说时宴有白月光,绝对不会碰我。
「苏眠,只用陪时宴三个月,我不会嫌弃你的。」
可是,他明明知道,时宴家中放了五年的毕业照就是我。

-1-
公司被查封那天,池屿跟我一起在我们的家中极尽缠绵。
他像是不知道疲惫一样,将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他的吻贴着我的脸颊,像蜻蜓点水一般擦到我的鬓边。
酥麻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沿着他的吻,一路向下。
在一声声炽热的喘息声中,我们共赴极乐。
事后,我窝在池屿怀里,将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池屿。
「这里面有六百万,是这三年你给我的,我们会好起来的。」
这么多年,池屿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有花,没想到会有还给池屿的一天。
看到我递出的卡,池屿的脸色白了白。
他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许久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苏苏,六百万,不够。」
我愣在原地,有些难堪地抿紧了唇。
我知道对池屿这样的人来说六百万太少了,但这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
伸出去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继续递给池屿。
池屿看出我的尴尬,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手落在我的尾椎骨上,轻轻地揉着。
这是他极度欢愉后的表现,每一次他这么做,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但这一次,是他对我提出了请求,人生中的第一次。
「苏眠,帮我一次。」
「陪时宴三个月,他会帮我还清所有的债,到时候我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我被池屿的话惊得愣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的,浑身湿透。
良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屿将我搂得更紧,我却觉得更冷。
他的声音也失去了温度,在我听来像是恶意的诅咒。
「苏眠,时宴他有喜欢的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跟他喜欢的人长得很像,只要你能陪他三个月,就可以帮我还清欠的所有钱。」
搂着我的手一寸寸收紧,伤人的话却一句句割开我的心。
「三个月后,如果你不愿意留在时宴身边,你会得到一笔钱。」
「我不会嫌弃你的。」
「如果你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么就,忘了我。」
他在我的头顶落下一个吻:「帮我一次,好吗,苏眠。」

-2-
我猛地推开池屿,直起身来:「池屿,我是你的女朋友。」
池屿却不与我对视,微垂着眼,下颚紧绷。
「时宴不会亏待你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给了池屿一巴掌。
直接下床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屋子里暖意袭人,我却浑身发冷。
正当我转身出门的时候,池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眠,想想你的妈妈。」
我开门的手猛地顿住,不敢置信地回头看池屿。
他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苏眠,只要陪时宴三个月,你什么损失都不会有。」
池屿点燃了一根烟,语气中带上威胁。
「不然,你见不到你妈妈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池屿,你真是一个畜生。」
四年前,妈妈精神出了严重的问题。
那时候我孤立无援,只能休学去做地下小歌手给妈妈治病。
后来遇到了池屿,他从一帮喝醉酒的男粉手里解救了我。
又借给我一笔钱,让我安顿我妈妈。
那时候的池屿年少成名,意气风发。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我妈妈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她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别人,甚至伤害自己。
以至于到了后来,妈妈只要看到认识的人就会歇斯底里地发疯。
包括见到我。
医生认为我妈妈应该去一个远离琐事的环境生活,在医生的建议下,池屿把我妈妈送到了瑞士疗养。
送妈妈上飞机的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妈妈会成为他威胁我的手段。
看着眼前的人,我只觉得陌生得可怕。
只是破产,会让人一夜之间完全改变吗?
我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答应你,陪程宴三个月。」
「三个月后我们两清,我再也不欠你了。」
我把给池屿的那六百万塞回口袋,这是我应得的。
池屿抽完烟,掀开被子走下床,一步步向我逼近。
他抬手抹去我脸颊边的泪,语气中带着一丝虔诚:
「如果觉得很痛苦,就忘记我。」
努力「接受时宴。」
我摔门而去,没有看到门内的池屿在黑暗中蜷缩了很久很久。

-3-
傍晚,手机收到陌生的短信:【听澜云隐。】
一个会所的地址。
莫名地,我知道那是时宴。
这个我只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的男人。
没想到,会有一天成为我的「金主」。
我掏出手机给那个快两年没有回复的微信发去了消息。
【妈妈,你最近还好吗?】
【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去瑞士接你回来好吗?】
妈妈刚去瑞士的时候还会偶尔给我回消息,后来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们的对话框也变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要不是每个月妈妈都会定期跟我打视频,我一定熬不到现在。
我已经不期望得到回复,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按黑。
没关系,再三个月就好了。
我打扮好到云隐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池屿搂着一个红头发的女孩笑得恣意。
「你那个小女朋友真去陪时宴啦?」
红发女孩笑着跨坐在池屿的身Ṱū₌上,咬了一口池屿嘴里叼着的西瓜。
池屿咽下口中的西瓜,笑意爬上脸颊:「时宴那么有钱,她不会拒绝的。」
他的手搂上女孩的腰,在女孩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我这是给她找了个好去处,她得感谢我。」
听到这,我再也忍不了。
直接冲进去,拿起池屿面前的酒杯兜头冲着他淋下去。
红发女孩被我吓了一跳,直接尖叫一声从池屿身上跳起来:「哪里来的疯女人!」
见到我,池屿好像并不惊讶,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酒,往沙发上一靠,叼起一颗烟。
「苏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体。」
这话他常说,每次他惹我生气,都会笑着让我别生气。
但我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听到这句话。
「池屿,在一起三年,我第一次看清你。」
池屿点燃烟,脸隐在缭绕的烟雾中,声音飘渺。
「我有哪里说错的吗?」
「时宴那么有钱,怎么不算一个好归宿呢?」
顿了很久,他才继续说:「毕竟当时你跟我在一起不也因为我有钱吗?」
「穷小子可付不起一年上百万的疗养费。」
他上下扫视我,继续开口:「也付不起你身上最新款的连衣裙。」
我捏紧手中的酒杯,却难以反驳池屿的话。
确实。
那时的我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除了池屿没有人会往下跳。
只是这一刻,无尽的委屈和羞耻感依然淹没我。
明明不是这样子的,我喜欢的是池屿这个人。
是意气风发,永远温和的池屿。
却被眼前这个刻薄、尖锐的池屿贬入尘埃。
无法反驳。
在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池屿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像是感受到我的情绪,池屿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清楚地看到他踉跄了一下。
「苏苏,相信我。」
「时宴真的是个好下家。」
他眉眼弯弯,嘴角眉梢都是笑意,眼尾泛红。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Ṭú₄
「忘了我吧。」

-4-
池屿轻飘飘地杀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爱意。
我将手上的酒杯丢在沙发上,脸上扬起与池屿一般无二的笑:
「给你脸了,谁跟你说我忘不了你的。」
我转身欲走,那个红发女孩却不愿意。
她伸手拽住我的胳膊,脸上满是愤怒。
「你这个疯子就这么走了?我这条裙子,C 家最新款,三万块,就这么被你泼了酒。」
她又扭头去看池屿,翻了个白眼:「你就养这么个疯女人养了三年?眼光够差劲的。」
池屿把被酒淋湿的发往后拢,脸上扬起无奈的笑:「知道她疯你还惹她?」
「小心她也泼你一身酒。」
「她敢!」红发女孩狠狠瞪了一眼池屿。
看着二人旁若无人地打闹的样子,我只觉得心中像是针扎一般。
哪怕已经决定要彻底与池屿划清界限,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觉得心痛。
红发女孩换了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换了个姿势上下扫视我:
「你这浑身上下穿的都是池屿买的,兜里的那三瓜俩枣估计也是池屿给你的。」
她的眼神轻蔑,语气中满是嘲讽:「我也不让你赔钱了,喝了这杯酒,当你给本小姐赔罪。」
我甩开红发女孩的手,不想再跟两人纠缠。
那女孩却不依不饶,又伸手去拉池屿的手:「池屿~你就看着我受欺负也不管管吗!」
听着两人黏腻的互动,我迈出的步子顿了一瞬。
继续往前。
没关系的,不过是一个渣男。
不要再为他伤心。
可是池屿却也不放过我。
「苏眠,听话。」
「道完歉再走。」
我的呼吸快要停滞,难ťűₚ以接受自己竟然跟这么一个人渣纠缠了那么久。
但是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要离开。
直到池屿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苏眠。」
「想想阿姨。」
致命一击。
我知道,池屿说的是我的妈妈。
我收回已经抵在包间门上的手,在身侧缓缓收紧。
脸上却扬起笑。
「你想让我怎么道歉呢,池屿?」
「像过去的你一样,跪下求我不要跟你分手那样子道歉吗?」
我背对着池屿,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却莫名地觉得他应当是笑着的。
他不会生气。
他从来不会为了他不在意的人对他的攻击而生气。
「苏眠,别赌气。」
池屿的声音果然带着笑意,他一边倒酒一边走近我。
声音如六月暖阳,却让我坠入无尽冰窟:「听程意的,喝了这杯酒就可以了。」
五十三度的威士忌。
池屿知道我从不喝酒,讨厌酒精。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对他女伴的不敬。
曾几何时,池屿也是这么维护我的。
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没人说过我攀附富贵,池屿都是用自己的方式让那些人闭嘴。
在他看来,我千好万好,值得万般维护。
那时候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我,从没想到这个场景会这么难堪。
我深吸一口Ťű₋气,脸上的笑容不变。
转身从池屿手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犹豫。
辛辣酸涩的感受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我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问池屿:
「可以了吗?我能走了吗?」
程意却还不满,不依不饶地:「你这是什么态度?哪里是真心道歉了。」
「连一句对不起也不会说呀?而且你是跟我道歉还是跟池屿呢?」
「真不愧是小白花呀,这一招就够我们这些直女学半年了。」
程意的恶意明晃晃,我却没有心力去在意。
只觉得胃部翻腾,像是火烧一般,控制不住想要呕吐。
我仓皇推开包间大门,往厕所跑去。
身后是程意气急败坏的叫声。

-5-
在厕所吐了个翻天覆地,我靠坐在厕所的隔间中,思绪一片混乱。
明明知道不应该为了池屿伤心,却还是做不到被情绪控制。
我翻出手机,打开相册。
这三年多,我的生活几乎被池屿占据。
每一件开心的、伤心的事情好像都跟池屿有关。
乍然将他从我的生命中剔除,就如同剜心一般。
剧烈的疼痛后,是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腿都麻木了,我才删光了两个人的回忆。
我揉了揉麻木的小腿,再次打开我和妈妈的对话框。
【妈妈,苏苏现在变得更勇敢了,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依然没有回复。
等了二十分钟,我叹了口气,将手机按黑,站起身来。
走出厕所的瞬间,正撞进来人的视线。
时宴——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他。
他站在人群的正中间,众星拱月一般。
池屿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斜靠在墙角,低声与程意在交谈着一些事情。
「苏眠,你好,我是时宴。」
他无视在场的所有人,冲着我伸出手。
我僵硬地伸手握住时宴的手,看着眉眼带笑的人,只觉得恍惚。
现实生活中的时宴。
池屿盯着我们交握的手,脸色白了白。
我清楚地看到池屿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他闭上眼,冲着时宴扬了扬下巴:「人你带走吧。」
「记住我们的约定,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池屿的话怪怪的,不像是有求于时宴。
但此时的我已经无暇深思。
时宴微微颔首,松开我的手,示意我和他一起走。
一直到坐上时宴的迈巴赫时,我都像是踩在云端,觉得不真实。
直到车子启动时,看着时宴的侧脸,我才猛地意识到,这是池屿拜托我「陪」三个月的男人。
突然之间就有些尴尬。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有些眩晕,酥痒的感觉从手臂开始蔓延。
敏锐地感受ṭü₈到我的尴尬,时宴轻笑一声说道:「不用紧张,我只是送你回家。」
我抿唇,垂在身侧的手却攥紧了连衣裙。
眩晕又无力。
「你就把我当成朋友就好了。」
「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报出了我跟池屿在一起之前的住址。
那是我跟妈妈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
虽然已经搬出来两年多了,我还是会经常回去打扫小住。
正当我准备打开导航输入小区名字的时候,时宴却笑着摇摇头:
「不用,我知道在哪儿。」
「可以跟我说说你认识池屿前的生活吗?」
时宴的要求很奇怪,但我已经无暇深思,酒精在渐渐控制我的大脑。
我简要地描述了一下这些年的生活。
平平无奇,又很苦涩。
和池屿在一起的三年像是我偷来的幸福。
现在梦醒了,生活更加苦涩破碎。
听到我选择休学的时候,时宴的声音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
我听到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后来呢?你有回去念书吗?」
「有,后来池屿借给我一笔钱,让我安顿了我的妈妈,我就回去念书了。」
我感受到时宴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毕竟京大是你的梦想。」

-5-
「你怎么知道京大是我的梦想?」
我敏锐地感觉到时宴的话有一些诡异。
这些少年时期的梦想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时宴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猜的,能考上京大一定是要有足够的决心的。」
「没有哪个学子不把最高学府视作自己的梦想吧。」
我转过身子,看着时宴:「可是我没有告诉你,我是从京大休学的。」
车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凝固。
时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没有接我的话。
我微微叹气,大脑已经彻底被酒精控制:「是池屿告诉你的吗?京大毕业的可以卖的价格高一点吗?」
「苏眠。」时宴打断我,抿了抿唇:「不要再提池屿了,忘记他。」
「如果你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梦想,三个月后我会告诉你的。」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困意渐渐席卷而来:「就算你现在告诉我我也不会难过,我不会再为池屿伤心了。」
「你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人。」
「你跟池屿买了我三个月,这三个月我的眼里只会有你。」
我会遵守约定,陪时宴三个月,等我接回妈妈,这三年多的生活我会彻底忘记。
车子猛地停下,时宴猛地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苏眠,我没有那么肮脏不堪。」
「我只是想要有个机会可以……认识现在的你,不要抗拒我。」
时宴的话像是有着特殊的魔力,抚平了我的尖锐和抗拒。
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把脸埋进臂弯,被酒精完全控制意识。
「对不起,时宴,我不该把我的无能和愤怒发泄在你身上。」
许久,我感觉到时宴的手落在我的背上,僵硬地轻抚着。
最后的意识是时宴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无声地陪着我。

-6-
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的床上,衣服也完好地穿在身上。
按了按宿醉后头疼的太阳穴,我打开手机。
凌晨三点,来自池屿的消息。
【阿姨家的安眠药我帮你扔了,胃药在玄关上。】
……
莫名其妙。
我没有回复,而是点开了置顶的对话框。
妈妈还是没有回复。
虽然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没有回复过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浓重。
刚洗漱完毕,时宴就让司机来接我。
深吸一口气,我迈上埃尔法。
时宴坐在埃尔法的后座上,看到我的瞬间脸上扬起笑。
「早上好,苏眠。」
「我回去认真做了个计划书,你觉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看电影怎么样?」
时宴把手上的计划书举起,脸上的笑意加深。
「你看,9 点我们去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时长 144 分钟,11:30 我们正好在电影院附近的梅苑用午餐。」
「12:15 分我们可以买一些东西……」
「等会儿。」我打断时宴的话,看着他手上时间精确到分钟的约会计划表,只觉得好笑。
本来还有些紧张,没想到,时宴可能更紧张。
从时宴的手中抽出计划表,好笑地撇了一眼:「放轻松点,时宴,我们只是去约会,不是去开会。」
时宴愣了一会儿,脸上扬起了不好意思的笑。
「抱歉,我有点……嗯,紧张。」
他的耳朵染上一丝粉色,薄唇微抿,竟然有一些拘谨。
我很难将眼前这个男人跟新闻上出现的「时宴」联系在一起。
感受到我的注视,时宴的耳尖更红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扣。
一直到电影院,时宴都不敢抬头看我。
电影院空无一人。当放映厅灯光暗下时,我才发现整个影厅被包场。
时宴端坐在暗红色的座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参加什么重要的商业会议。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紧张了?」我笑着将爆米花塞进时宴的怀中,拘谨已经荡然无存。
「第一次约会,要正式一些。」时宴将衬衫扣子解开一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我看到时宴修长的手指在胃部轻轻揉了揉。
「怎么了,胃不舒服吗?」虽然电影院空无一人,我还是压低了声音,缓缓靠近时宴。
时宴的身子绷得更紧,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有点紧张……所以不太舒服。」
我觉得好笑,伸手从时宴的怀里捻起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你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池屿说你有白月光,不会就是我吧。」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旖旎的氛围瞬间消散,时宴放在胃部的手绷得更紧。
「苏眠,我说过的,三个月后再告诉你。」
我确信无疑时宴认识我。
但是很奇怪,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转学的同学,也没有什么照顾过的小胖子朋友。
如果时宴是我曾经的熟人,我没道理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也许就像池屿说的,我跟他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也许刚好,时宴是一个纯爱战神。
一切的氛围都刚刚好。
只是没想到,在电影散场后,我在商场厕所又碰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8-
程意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厕所,语气中满是不满:
「你翻脸不认人吗?什么叫昨天只是逢场作戏……」
抬头,四目相对,程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抿了抿唇,不想跟ẗùₚ这两个人再有牵扯,擦干了手越过程意就要走。
程意意识到我不想搭理她,瞬间又变了脸,按断了电话,拦在我的面前:
「疯女人,昨天算你好运。」
「现在,给我道歉。」
我侧头去看程意,不知道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到底要纠缠多久。
真是羡慕这种头脑空空的人,人生中最大的烦恼就是别人不够尊重她。
「程小姐,如果你想要听我道歉,那么,对不起。」
「如果你是想靠闹事获得注意力,那么池屿并不在这里,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想牵扯进来。」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程意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许久才轻蔑地笑了笑:
「不愧是搭上了时宴啊,这么快就要跟池屿撇清关系了?」
「你们这种阴沟里爬上来的穷人,果然是把钱看的重于一切呀,三年的感情都比不上银行卡里的数字。」
「你要是知道池屿就算破产了,也是池家继承人,那个破公司只是给他练手的,你会不会半夜躲在被窝里哭?」
程意的话狠狠地戳进我的伤口。
就算破产了,也是池家继承人?
这是什么意思?
池屿明明说,让我陪时宴三个月,时宴会给他还债。
见我愣在原地,程意以为戳中了我的伤口,脸上扬起恶意的笑。
「池屿跟你在一起两年你都不知道他家的情况呀?」
她的心情好了些,松开我,走到镜子前补起了口红。
「啧啧啧,以为自己抱上了金大腿,没想到失去了一座金山,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不过呢,你也不用太伤心,你这种人呀,不管是时家还是池家,你都嫁不进去。」
我的脑子乱糟糟的,没有心思再理会程意,快步走出了洗手间。

-8-
程意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横跳,我无法忽视这种不适感。
翻出手机,点开对话框,最近的消息还是那条【阿姨家的安眠药我帮你扔了,胃药在玄关上。】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质问的力气。
在池屿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矛盾到这种程度?
正当我准备按黑屏幕的时候,池屿的消息又来了。
【怎么了?输入中这么久又不说话。】
我的情绪突然崩溃。
明明在昨天已经看清了池屿的「真面目」,但是还是会被他的三言两语扰乱心绪。
我拉黑了池屿。
回到时宴身边的时候,我已经调整好心情。
但是对于接下来的行程我有些意兴阑珊。
糟糕的情绪让我提不起精力。
时宴也很敏锐地感受到了我情绪的转变。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让司机带我来了我高中学校的后巷。
他小心地护着我下了车,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如果想不通一件事会影响你的心情,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他的耳朵渐渐发红,眼神有些闪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那时候你见义勇为。」
时宴的话让我眉头紧皱。
我记得这件事,当时我碰到有几个小混混在欺负隔壁班的同学。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直接拿起旁边工地的钢管,将领头的小混混打进了医院。
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救的是一个女生呀。
我倒吸一口凉气,上上下下将时宴打量了一番。
「你是看到我路见不平见义勇为,所以对我一见钟情……吗?」
毕竟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宽肩,窄臀,骨节分明的手,棱角分明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女生呀。
在我目光的洗礼下,时宴的脸也渐渐染上一层粉色。
「不是。」时宴的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我是那个被你一钢管打进医院的红毛。」
怕我不信,时宴撩起了额前的碎发,让我看他前额蜿蜒的疤。
我惊得后退一步,抬手抵在我与时宴之间。
「不是,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时隔十年的报复吗?」
「池屿不会是被你搞破产的,就是因为你想报复我吧?」
听完我的话,时宴无奈地瞥了我一眼:「你在想什么,我是那么无聊又记仇的人吗?」
我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时宴也给我来一棍子:「那我想不通你现在的动机,总不能是因为你是艾幕,被我一棍子激发属性,打开新世界大门了吧。」
时宴咬了咬牙:「我真想知道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少看一点黄色废料。」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因为我慕强,你是在生活中我遇到的第一个征服我的人。」
好家伙,这跟艾幕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说开了认识我的契机之后,时宴像是放下了心理包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伸手摸了摸额前的疤,脸上扬起了少年气的笑:「我出院的时候已经错过高考了,我家送我出了国。」
「我那时候一直在叫我的马仔关注你的消息,刚开始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报复你,想要赢过你。」
「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质了。」
「人真的很奇怪。我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发生变化之后,我就切断了对你的关注,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没想到后来会在池屿身边见到你,只是你好像对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再后来,池屿去我家看到了你的照片,我本来不想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想要跟他解释一下是我自己单相思,但是池屿却主动提出了给我们制造机会。」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我越发看不清池屿的目的。
如果只是想把我甩了,需要那么复杂吗?
我的妈妈,到底被池屿送到了哪里去?

-9-
「时宴,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我打断时宴的絮叨,提出自己的请求:「两年前,池屿把我妈妈送到了瑞士疗养。」
「因为语言不通,我并不清楚我妈妈具体在的疗养院在哪里,每年过去的时候都是池屿安排好一切,我找不到那家疗养院在哪里。」
时宴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我的请求。
「这是小事,只要查到池屿的资金去向应该就可以查到。」
我提着的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可以早点找到妈妈就好了。
但我没想到,时宴的动作会那么快。
不过一周,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莫名地,我觉得那是池屿。
果然。
「苏眠,你在找时宴查我?」
池屿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也带着浓郁的鼻音。
不知道是不是在恼怒我竟然违背他的意愿去求助时宴。
「池屿,我答应你的请求来陪时宴三个月。」
「那么这三个月期间,时宴愿意为我做什么,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时宴对我越好,你不应该越开心吗?他对我越满意,说不定可以给你越多的钱。」
我搬出池屿的话。
电话那头愣了很久,我才听到池屿的浅笑声:「看到你又这么生龙活虎的,挺好的。」
他的话顿住,我听到几声急促的呼吸声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再听我一次吧,苏眠。让时宴别查了。」
「我会遵守诺言的。」
池屿好像疲惫至极,说完这句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没来得及询问更多的事情,时宴的消息就来了。
【苏眠,我查到了。】
【时宴每个月都会往那个疗养院汇一笔钱,但是六个月前,这笔资金停了。】
【我还查到了,在停止汇款的那个月,池屿去了一趟瑞士。】
听完时宴的话,我只觉得一阵眩晕。
六个月前?
池屿确实跟我说过他有急事需要处理,出差了两周。
他去瑞士,干什么了?
我伸手撑住桌子,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我想去那家疗养院,当面问清楚。】
时宴来得很快,脸色也并不是很好。
「苏眠,现在可能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郁。
「时宴,那是我的妈妈,不管怎么样了,我总要亲自问个清楚。」

-10-
我们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院长在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看了站在我身边的时宴好几眼。
在过去两年里,我跟妈妈视频的时候,这个男人不止见过我一次。
他对着我伸出手,用英语熟练地称呼我为「Mrs.Chi」。
我没有在意他的称谓,急切地询问我妈妈的去向。
得到的消息却是,在六个月前,我的妈妈已经自杀了。
池屿来瑞士处理了我妈妈的后事,并且费了很大的功夫,把我妈妈的骨灰带回了中国。
焦虑成真的那一刻,眩晕吞噬了我。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离开水的鱼,几乎难以呼吸。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瘫软在地。
我没有想要哭泣的冲动,也没有感受到刻骨的悲伤。
我只是觉得,好累啊。
只想不管不顾地,跟着妈妈一起离开。
时宴将我从打横抱起,准备带我回国。
那个疗养院的院长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一个 U 盘,语速飞快地念叨着什么。
我却无心再听,紧紧攥着手中的 U 盘,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沉浸在痛苦中很久,在这段时间,时宴一直陪着我。
他眼中的情感越来越炽热,但是我却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跟池屿分手后,熬过这三个月就可以把妈妈带回家的想法支撑着我向前。
现在的我却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我像是五年前的妈妈一样,焦虑地开始躯体化。
我慢慢地开始感知不到我自己的情绪,只是会时常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我把池屿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给他发了很多消息,询问我妈妈的骨灰到底在哪里。
池屿却一条也没有回过。
在这段时间,时宴也一直在积极地帮我调查池屿究竟把我妈妈的骨灰藏在了哪里。
在这漫长又灰暗的两个月,时宴一直积极地陪着我治疗。
等我的状态好转之后,我打开了跟池屿的对话框,想要找池屿好好谈一谈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天他发给我的消息。
【阿姨家的安眠药我帮你扔了,胃药在玄关上。】
池屿……来过我家?
我火速跑到玄关,将每一个柜子都打开。
看到最上方,妈妈的黑白照对着我小的温婉。
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我踩着凳子把妈妈的照片拿下来,抱在怀中,像是找到了方向。
迟到了两个月的痛哭,才终于来临。

-11-
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眼泪都流干的时候,这段时间压ťŭ̀⁰在心口的烦闷感才终于消散些许。
我有了一些精力去做一些什么。
拿出那个疗养院的院长给我的 U 盘,里面是妈妈的影像。
她消瘦,但精神状态ẗŭ₃良好。
视频里,是妈妈留给我的遗言。
「苏眠,妈妈实在撑不下去了。」
「我们家有遗传的精神病史,妈妈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发病。但是却没想到最后会因为这个病失去了一切,连最后的尊严与清明都丧失了。」
「你是一个好女儿,但是妈妈实在太痛苦了。池屿是一个好人,妈妈很放心把你交给他。」
「妈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小苏苏你要自己走了。」
看着妈妈的脸,我再度红了眼眶。
一切都有了解释。
年少时期爸爸突然的离开,抽屉里成把的没有名字的药丸和突然精神失常的妈妈。
以及,奇怪的池屿。
是因为这个吗,害怕我有精神病。
害怕被一个精神病缠上,所以像爸爸一样彻底消失还不够,还要再将我踩入泥泞。
我抱紧妈妈的照片。
没关系,有妈妈陪着我。
时宴来看我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甚至少见地主动提出想要去吃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没有吃成的梅苑。
时宴很讶异我的好转, 但欣然接受。
这一顿饭,我们聊了许多,完全剖析了自我。
我跟时宴说了我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编剧, 以及我现在并不想考虑自己的情感生活。
时宴对一切都照单全收, 用温和的双眼注视着我。
「苏眠,很开心你可以重新想起你的梦想。」
时宴给我介绍了一个刚立项的影视项目, 让我作为一个实习编剧参与创作。
在这个繁忙的编剧小组中,我沉浸在剧本的世界里,慢慢地将自己的生活从一潭泥泞中挣脱出来。
我重新拾起了少年时期的梦想。
池屿这个人,也逐渐在我的记忆中淡忘。
直到一年后, 这部我参与编剧的电视剧大爆,我的生活已经完全步入正轨, 任谁也看不出我曾经是一株攀附在池屿身上的菟丝花。
也没人看得出我曾经将自己关在屋子中两个月, 全靠时宴每日定点问候强迫我吃一些东西。
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却再度听到了池屿的消息。
池屿死了。

-12-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是程意。
她不再意气风发, 一头红色的长发已经很久没打理。
她双目通红, 将池屿的日记本递给我。
语气中依然是不服输的恶意:「池屿不让任何人告诉你,但是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幸福?」
「你知不知道池屿到底为你做了多少?」
因为疾病,他选择了安乐。
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池屿就确诊了渐冻症。
这个病有漫长的发病期, 一直到我妈妈去世, 池屿都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随着我妈妈去世, 那种紧迫感却萦绕上了池屿。
特别是,他也看到了我妈妈的遗言。
他好像意识到了, 如果他跟我的妈妈一起离开我,他怕我会承受不住这份打击。
所以他开始准备。
池屿的公司并不是破产,而是他变卖了自己所有的资产, 早早立下遗嘱,将自己名下所有的钱都留给我。
难怪他说, 如果我不愿意留在时宴身边, 我会得到一笔钱……
我原以为他说的是时宴会给我一笔分手费, 没想到,是这笔钱吗?
在时宴家里看到我照片之后,他也找人调查过时宴。
他认为时宴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从瑞士回来的日子,池屿的病已经很厉害了。
他已经不能离开拐杖, 甚至连声带都受到了影响。
池屿的日记本每一页都写满了【别难过,忘记我就好了, 苏眠】
越往后, 池屿的字迹越潦草, 几乎不能辨认。
最后一页,被水渍晕开的字迹糊成一团。
【好开心,看到你变得那么好。】
【苏苏, 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下, 将最后一句话彻底晕开。
难怪,池屿一直叫我忘记他。
他不是嫌弃我家的精神病史,他是怕我失去生的希望。
在春天来临之际,我带着一束百合花去了池屿的墓前。
墓碑上是他二十六岁的照片, 我们初遇那年,意气风发的池屿。
再见,池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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