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看中我的保研文章，逼我让给研三的学姐。
我不太情愿，又怕得罪导师。
只好支支吾吾：「已经投给出版社了，可能没办法拿给学姐。」
导师大怒，一笔划掉我的名字。
「说了让你把文章给学姐，你怎么敢擅自用？」
「撤稿吧，否则我不会给你留保研名额。」
他的学生，不当也罢。
我四处奔走，可其他老师均已满额。
思考再三，我决定参加统考。
双一上岸。
谁知，三年后，学姐博士毕业需要业绩。
已经成为院长的导师刘健再次逼迫我。
「李欣，那个顶刊一作，让给你师姐吧。」
-1-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全身都在发抖。
考上研后，我跟了一个年轻的导师。
不料，他去年出国访学，我又被分配给了混蛋刘健。
而他此时，不仅是导师也是院长，按在我毕业升博的命脉上。
我低着头，心里万马奔腾。
导师见我没有立即答应，冷哼一声：
「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不答应就别想毕业。」
他斜着眼看我，老神在在。
我僵直了身体，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Ŧū́ₗ
突然——
「咚咚咚」门被推开。
师姐提着一袋子甜品走了进来。
「老师，师妹，都在呐。」
「今天校门口新开了家甜品店，快来尝尝。」
她声音欢快，笑容甜美，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散了大半。
最明显的是，导师一见到师姐就笑眯眯的。
只不过，师姐来后，他没有多留。
推说自己血糖高，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他特意提醒我：「李欣，瞧瞧你师姐对你多好。」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识好歹。
我心里觉得可笑，却也没有争辩，木讷地点头。
因为妈妈告诉过我——
扮猪，吃老虎。
-2-
「欣欣，这个是爆款，最后一个了，好难买。」
师姐关上门，热情地把草莓盒子推到我面前。
「快尝尝。」
我愣着没动。
奶油看起来很甜，我的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
换导师后，我请同门的所有师兄妹吃过蛋糕喝过奶茶。
可师姐从来没有回请过我。
想必她这次请客，是为了能发顶刊吧？
以前，曾有博三的师兄戏言：「只要有渠道发顶刊，无论是出十万还是陪睡，我在所不辞！」
没想到如今，顶刊一作在师姐心里的标价只有 25 元？
我默默地将草莓盒子塞进袋子里。
「谢谢师姐，我今天牙疼。」
她顿住，笑容僵在脸上。
「李欣，你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想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罢了。
我装作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向师姐诉说我写文章的不容易。
「天天熬到凌晨，直到心脏加速像打鼓一样才不得不睡。」
「……」
我原本是想让她体谅一下我，没想到她先委屈上了。
「师妹，你能写得出一篇就能写得出第二篇。」
「你毕业不需要发顶刊，而我不发顶刊就很难毕业。」
「咱们是嫡亲的同门，我比你更需要这个顶刊。」
「再说了……」
她眼眶通红地看着我，「三年前你没帮我，这次就当弥补一下我吧，好吗？」
-3-
我震惊于师姐的不要脸，比她嚎得还委屈。
僵持了一会。
她抹干眼泪，恨恨地瞪着我。
「你等着。」
我猜她会去找导师告状，没想到报复来得如此快。
组会上，博一的师兄做课题进展汇报。
他做的实验，跟我一模一样。
组内汇报不成文的规定是，谁先汇报了，这个项目就是谁的。
我举手：「师兄，这个研究，我两个月前已经汇报过了。」
搞学术的人，这点骨气要有吧？
结果，他沉默了一会，装无辜：「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汇报过了？」
要论证谁先汇报的还不简单吗？
我看向周围的同门，希望有哪怕一个人为我说句话。
谁知，她们全都低着头，十分默契。
我心里一凉，却也理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把心一横，我豁出去了。
「每次组会都有摄像，我申请看视频记录。」
寂静。
死一般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导师慢悠悠开口。
「摄像机早就坏了，摆着走个流程而已。」
卑鄙！无耻！
一个月以前的我还是太天真，居然相信「组会如实汇报研究进度，以促进学术交流」这种鬼话。
眼睛憋得胀痛。
师兄故作大度：「要是师妹对这个实验感兴趣，不如跟我一起做，我们联合发表。」
去它的联合发表！
我气愤地冲出会议室，在操场上走了十圈。
导师打电话找我，让我去他办公室。
办公室里，他皮笑肉不笑。
「李欣，做人要大度一点。」
「如果你愿意听安排，我可以让你师兄把那个实验让给你。」
-4-
让？
我不明白，「导师，您为什么唯独对师姐这么好？」
脱口而出的一句，莫名其妙刺激到了导师敏感的神经。
他条件反射般站起来，拍桌子。
「我对听话乖巧的弟子都好。」
我沉默地看着他过激的行为。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茶，语气软了下来。
「让你把一作署名让出来，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写那么多论文不就是为了毕业和升博吗？」
「这些我统统答应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夸夸其谈，说自己是为了大局着想。
我恶心得想吐，假装答应他。
「既然这样，还请老师能信守承诺。」
他见我妥协，对自己的权力压迫大法信心倍增，一连说了六个「好」字。
并督促我赶紧落实。
「发顶刊的周期很长，你师姐快毕业了。」
我懂他的意思。
「可论文还需要润色，我一定加急赶出来，等改好了再拿给老师过目。」
他满意地点头，立马打电话叫师兄过来。
「那个实验，还是给你师妹做吧。」
师兄惯会察言观色，连连说好。
并在出门后，不停地跟我道歉：「师妹对不起，我也只是想毕业。」
也许他说的是实话，但我没有搭理他。
火速赶回家后，我把只有自己署名的终稿发给了编辑。
「请不要加急，越慢越好。」
-5-
第二天，编辑回复我：「已被录用，最迟可于 6 月发表。」
6 月，差不多是师姐的毕业答辩的时间，这可太好了。
期间，为了稳住导师不另谋出路，我 P 了一些假照片应付他。
还好，他应该没有怀疑我。
我知道他调查了我的背景——
父：李斌（会计）；母：无。
所以他很确定，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挣扎半天，也不过是被逼得认清现实，向权威下跪，是不会有胆子欺骗他的。
更直接的证据是——
师姐得知自己能署名顶刊一作后，连样子也懒得装。
不进实验室，也不来工位。
直接出去旅游了。
我记得她还有课题，她们那组人每天ťųⁿ测数据测得昏天暗地。
怎么她这么有空？
我翻看她的朋友圈，好家伙。
3 月 17 日
「努力写完论文后，要奖励自己一下啦，劳逸结合。」
「配图是美美地坐在海边喝咖啡。」
3 月 18 日
「感谢亲爱的导师给我批假，全世界最好的导师。」
「配图是在迪士尼亲吻米老鼠。」
3 月 19 日
「短暂的旅途结束，要回去肝数据了。」
「配图是机场照。」
我看了看日期，今天 20 号。
一时兴起，我去师姐她们组溜达了一圈。
里面只有一个人，就是之前那个博一的师兄。
我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的样子，像被吸干了精血，双目无神。
「原本三个人，我和师兄两班倒。」
看来，被白嫖的不止我一个。
只不过有些人选择了忍气吞声。
我没想打扰他。
他却叫住了转身的我。
「以后……如果你要反抗，算上我一份。」
我不信他。
但是，举报师姐学术造假的机会太诱人。
反正也只剩下两个月了。
走到门口，我又返回去。
「用硬盘保存好你的原始数据，然后伪造你做的那部分，退出实验，你敢吗？」
-6-
师兄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许久，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点头。
可没想到，他一转身就把小报告打到了导师那里。
导师知道我的小心思后，大发雷霆。
并且，他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风，得知了我独立发表的事。
「畜生，你这个畜生，枉我对你这么好。」
「砰——」
茶杯被砸到了地上。
导师拿着厚厚的一沓纸朝我扔过来。
「李欣，你的毕业论文不用送审了，我不会签字的。」
一年的努力，散落了一地。
我垂下眼，「我申请更换导师。」
「就你？」
导师露出轻蔑的笑，用手指着我的鼻子。
「你做梦！」
对，我做梦。
因为错信了师兄，我不得不采用 B 计划——
尝试联系上原来的导师。
我们的师生关系一直不错，我给他发了论文和其他学术成果。
原本，我只是想用他的电子签。
没想到，他怕别人用电子签做文章，选择直接飞回来，给我写评语。
「论文优秀，同意送审。」
这事在师门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大家纷纷议论：「李欣和张导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然，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学生特意赶回来？」
这些人这时候倒是长嘴了？
我忍无可忍，直接冲过去，回怼：「刘院长是不是和梁蓓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然，他怎么要让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做梁蓓蓓的耗材？」
「还有，耗材们是不是没长脑子？不仅不知道自己是消耗品，还被摧残得特自豪？」
也许，我从前温顺沉默的样子太深入人心。
她们惊讶于我歇斯底里的咆哮，大气都没出，纷纷鸟兽状逃跑。
而另一边，听说我的两个导师吵翻了天。
最后，这事闹到了校长那里。
而校长，他看了我的学术成果后，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愿意申请本校的博士，我就让你硕士毕业。」
-7-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我思考了一分钟。
学校虽然学术氛围垃圾，胜在实验室设备先进。
为了课题的研究，我答应了。
三个月后，我如愿硕士毕业。
而师姐由于成果不足，被延毕。
这主要归功于导师把宝都压在我身上，而他知道真相太晚了。
于是为了撒气，他又搞了小动作。
导生双选时，没有其他老师选我。
理所当然，我又落入了刘健的魔爪。
刘健虽然人品不行，学术能力还是有的。
他一边给我穿小鞋，一边亲自出马，给师姐弄了一篇顶刊一作。
不仅如此，我听说他还准备给师姐弄到研究院去工作。
带编制的那种。
而且，为了让她可以履历光鲜地毕业、工作。
导师给师兄的实验室下了死命令。
「必须三个月内把课题完成，再投三篇一区。」
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周后，师兄晕倒在实验室。
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我埋头苦干自己的实验。
有次，经过导师办公室，我看见师兄流着鼻血想找导师请假。
「老师，我熬不住了，我想去检查一下。」
当时师姐正好也在。
她哭哭啼啼地不肯，说他这时候请假是要她死。
「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把实验做完了再请不行吗？」
「我要是再延毕，你能负得起责吗？」
……
我站在外面听了半天。
结果，导师还真没批假。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十天后，师兄删除了所有的实验数据，申请退组。
-8-
其实他们组的人早就拷贝了数据，这时候删除的意义不是很大。
可少了干活的牛马，活就没人干了……
导师马上召见我，想让师姐参加我的实验。
不由分说，邀请了业内的专家，给我的课题开题。
这些骚操作都无关紧要，致命一击是——
导师在一个月前写了一篇我实验方向的论文。
以师姐的名义投了出去。
当这篇论文在今天被顺利发表出来时，他威胁我：
「你师姐当主持人，你当成员。」
「否则，她先发表了，你就是学术不端。」
时间掐得刚刚好。
我只能先妥协。
在开题现场，师姐侃侃而谈，把导师教她的那些背得很熟。
有专家夸她：「这个研究很有前景，应该是可以申奖的程度。」
「但是在后续研究中，有几个问题需要注意。」
……
师姐在台上，被夸得喜气洋洋。
而我在台下，苦逼地手抄专家们的建议。
「嘎吱——」
突兀地一声响。
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士推门而入，「这个实验我很感兴趣，可否不请自来？」
「天啊……岑教授！」
现场爆发出一阵一阵惊呼。
有专家小声议论：「这可是天花板级别的人物，她不是在美国参加学术会议吗？」
「不知道啊，她怎么会来一个小小的开题，难道是和主持人有亲属关系？」
亲属关系？
师姐是学阀？
我的手指变得僵硬，微微颤抖着。
可岑教授似乎不是来捧场的。
因为，她在看完开题报告后，缓缓提出一个疑问：「请解释第三页的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
-9-
「第……第三页。」
师姐还没从飘飘然的状态中回神。
直到全场安静等着她的回答，她才战战兢兢地翻开开题报告。
开始胡说八道。
「实验的核心部分是我负责的，其他组员主要是协助整理。」
「岑教授所说的这部分数据，当时是我用仪器测出来的。」
「由于无关数据数量很大，具体细节由同组的李欣师妹负责。」
「我认为……」
她把题干读了一遍，用谦țű₉虚的眼神看向岑教授。
「当然，我的描述可能不够全面，如果师妹有不同的理解，可以补充一下数据分析。」
她转头，看向我。
随即，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向我。
这姐真牛。
不仅把我按死在配角位，还让我出面替她擦屁股。
我真的非常想把这个研究做完。
所以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我直接翻到第四页，想要补充数据分析。
可还没等我开口，导师抢先说道：「岑教授，开题不涉及到回答数据分析这么深的问题。」
「给学生一点完善的空间吧。」
「呀，刘院护犊子了。」
不知道哪个专家说了一句。
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变得微妙。
我懂导师的意思。
他不想我抢学姐的风头。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装作维护我的样子。
太恶心人了！
一时气血上涌，我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恰好，岑教授看向我。
「这位学生，你可以补充吗？」
-10-
「呀，岑教授和李欣是不是有私人恩怨啊？」
「要不怎么连刘院的面也不给，就这么为难她？」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师姐也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岑教授是出了名的严谨。
也是出了名的……不通情达理。
曾经有一个父亲是院长的博士，因为「论文质量未达标」，硬是被她延毕了。
所以师姐朝我挑了挑眉，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顿了顿，并不觉得岑教授发问是为难我。
因为是我先站起来的。
刚才如果我强行回答，难免会被扣上不尊重导师的帽子。
而不尊重导师，是大忌。
赌一把！
我赌岑教授是好人！
「好的，请教授们翻到第二页。」
「……」
岑教授一开始问的是——「请解释第三页的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
只是单纯问实验步骤，根本不是什么数据分析。
一切都是师姐的误导。
这题师姐之所以没准备，是因为导师觉得太基础了，专家们不会问。
可越是基础的问题，越是能看出数据有没有作假啊。
我不准备给师姐留退路。
从仪器型号，到操作步骤、操作时间、实验条件等全部做了详尽的描述。
期间，岑教授就一些很细节的地方进行了追问，我也一一作答。
「天啊，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有同学小声议论。
而专家们脸上，也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种实验，谁做谁知道。
我能说得如此具体，只有一种可能——
数据是我亲自测出来。
于是，岑教授再次发问：「实验的核心部分到底是谁负责的？」
-11-
「我……」
师姐脸上，血色褪尽。
尴尬的气氛中，导师出来解释。
「核心数据，实验室的学生大都是一起测的。」
「岑教授啊，这很正常。」
虽然嘴上说着正常，他很心虚。
不等岑教授表态，导师立刻无缝衔接了一堆客套话。
先是感谢到场的各位专家，再是提示流程——
该签字了。
而岑教授不在邀请的名单内，她的意见对于开题结果并没有任何影响。
师姐见导师出来给她撑腰，破涕为笑。
没想到，她的笑容刚绽放开，岑教授又提问了。
「主持人，既然你也做了实验，请你解释对照组和实验组的实验次数和用时。」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分钟后，岑教授站起身来，放下一句话。
「该课题存在学术不端的行为，我不同意开题。」
她径直离场，背挺得很直。
随后，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师弟大喊：「这才是真学者，学术界的脊梁！」
那一嗓子震天盖地，震掉了专家手中的笔。
题没开成，师姐哭得梨花带雨。
我也想哭——我的研究啊。
隔天，我主动去办公室找导师。
「老师，这可不关我的事。」
「这研究这么有前景，不做可惜了。」
「您不是要评二级教授了吗？不如我先把课题做了。」
「到时候发顶刊我给您一作。」
「我是您的学生，我出的所有成果都离不开您的指导。」
……
我把饼画得又大又圆。
导师皱眉思考了一番，仔细打量我。
「岑教授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12-
这……原本我不想去蹭岑教授。
但既然导师误会了。
我只好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ťű̂ₔ「不能说。」
实际上，上次开题后，圈内都在传我是岑教授的亲戚。
他露出了悟的表情，「怎么不早说你有这层关系。」
「做实验不要太累，要注意身体。」
导师充满温情的叮嘱，听得我鸡皮疙瘩直冒。
假客套了一会，他话锋一转。
「你看……你能不能给你师姐挂个成员的名。」
挂名在我们院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只要不抢课题主持人和论文一作。
我是很大方的。
可是，也不能这么便宜师姐。
我为难地开口：「如果师姐对实验一无所知，我怕到时候……被扣个学术不端，也会牵连老师您。」
在升级的风口浪尖，我不信导师不怕。
只见，他思考了一会，点头。
「我会让她去实验室跟着你做的。」
太好了，我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报复师姐了。
-13-
第二天，师姐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我还没来得及带她进仓库。
她就摆摆手不肯碰试剂。
「师妹啊，老师只说让我搞清楚实验是怎么做的。」
「我就不动手了。」
「你长话短说，我还要回去睡回笼觉呐。」
她想得倒美。
我将手套塞到她手里。
「师姐啊，这实验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随时可以走。」
「哼！」
「我说了不动手，谁知道这手套质ƭů⁵量怎么样，万一试剂弄伤了我的手，你赔得起吗？」
师姐将手套狠狠地甩到地上。
这时，同组的师妹适时插话。
「蓓蓓师姐，实验操作很简单的。」
「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
小丫头就是会说话。
两句话把师姐乐得找不着北。
「这样啊，那开始吧。」
她答应开始后，我给她安排了完整的实验前准备工作。
诸如混合试剂和标组别之类不需要脑子，但需要手的活。
她上手很快，嘴里嘟囔着：「切，这也不难嘛。」
等干了差不多一个钟，就把东西往旁边一推。
「会了，不干了。」
这可不行，我告诉师姐：
「你这活要是不干完，实验就没办法开始。」
她气得牙痒痒，手指在我和师妹之间指来指去。
「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干活，你们怎么不来帮忙？」
好问题。
她压榨别人的时候为什么不这样想？
我笑了笑。
「师妹早上六点就来了，现在应该去吃午餐了。」
「而我，要去清洗仪器。难道你要跟我换？」
清洗仪器是个仔细活，师姐并不想碰。
她梗着脖子瞪了我一会，选择继续贴标签。
一边贴一边抱怨：「怎么这么多？」
能不多吗？
知道她要来，我可是把所有的实验前准备都翻了出来。
累不死她。
-14-
不出我所料，正式开始实验后，师姐的脑子就跟不上了。
就她这样的水平，也难怪导师没帮她申请留校。
我故意用专业术语说得云里雾里。
她捣鼓了一会，失去耐心把手套一甩。
「我不干了。」
核心工作，我巴不得她不干。
可师姐这人你得跟她说反话才管用。
「怎么能不干了？导师说了让你跟着做的。」
「你这样，我怎么跟导师交代？」
我一口一句，拿导师压她。
她脱了工服直接给我甩脸子。
「少狐假虎威！我亲自跟导师去说。」
「你别以为整个破课题就有什么了不起，导师是不会逼我在你这里打杂的！」
她对自己在导师心里的分量很有信心。
可导师也不蠢。
他知道学术权力的重要性，他不能倒。
后来，办公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听说，师姐和导师不欢而散。
有几次我经过导师办公室，他的大门敞着。
没有挂「请勿打扰」的牌子。
太好了，他们吵架了，别人才好乘虚而入。
-15-
开题前一个月，师姐一直在我这打杂。
从打扫卫生到清洗瓶子，任劳任怨。
我知道这事不长久，像没有明天一样使唤她。
果然，等顺利开题后，她原形毕露。
「师妹，实验室我明天就不去了，我要准备博士毕业论文。」
「还有，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你是给自己干活，要赶紧出业绩喔。」
她将工作服和手套扔进了垃圾桶。
「再见吧，垃圾们。」
师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师姐……她是不是在骂我们？」
好像是的。
我沉默着晃了晃试剂。
「随她吧。」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答辩了。」
师妹气得跺脚，一边调光一边骂：
「多少科研人为了熬个毕业，卷生卷死卷命。」
「她梁蓓蓓凭什么天天睡美容觉，照样优毕加编制？」
「天道不公啊！」
骂着骂着，她哭了起来。
「我们这些蝼蚁，该怎么活啊。」
「师姐，谢谢你，只有你没白嫖我。」
「我死也死在咱实验室！」
这可不敢当。
我劝诫师妹：「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我之前有个师兄，流鼻血了还在实验室肝数据，后来得了癌。」
「这不值得。」
-16-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
有次，回工位吃午饭的时候，师姐正好也在。
她谈恋爱了。
一个男生送花过来，还提了很多小甜品。
可不知怎么的，师姐并不高兴，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我已经说过了，拿不出六十六万彩礼就分手。」
「你以为，就你那程序员的破工作，你配得上我吗？」
男生长得挺帅的，一直耐着心哄师姐。
师姐不耐烦，冲过来将我拉过去。
「要不，我把我师妹介绍给你？」
这也太荒唐了。
我问：「凭什么？」
师姐拿出手机，炫男生给她的转账。
「其实他也不差。」
我一时无语。
那男生更是激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只见他一把抢过师姐的手机，拔腿就跑。
师姐反应慢了一拍，愣住了。
我忙拉住她。
「师姐，你把自己的前男友介绍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装委屈装难受，扯着ťū́₅师姐一顿说。
她解释了几句，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
用力推开我，去追那个男生。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手机！」
那一天，师姐在男厕所差点把门踹烂。
-17-
这事像一个小插曲。
大家都以为是情侣间不友好的分手打闹而已。
但我知道，不是的，要出大事了。
风平浪静到了博士答辩前一天。
网上爆出了大量关于导师和师姐的瓜。
爆料者自称是师姐的男朋友。
公布了大量师姐和导师的聊天信息。
私底下，他叫她小白兔。
「好爱你，要把最好的文章署名给你。」
她喊他大猪猪。
「想多陪陪你，毕设让师弟去做吧。」
而那块「请勿打扰」的牌子，是他们的小秘密。
太恶心了。
网友炸开了锅。
「学术妲己去死吧！」
「老登给我原地爆炸！」
这事闹大了，学校紧急通知答辩延迟。
而导师也被停职查办。
谁知，导师压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仍然吹着小曲上班。
笑眯眯地威胁我。
「学校邀请了岑教授作为答辩的外校专家，你最好让她对你师姐放放水。」
「否则，脏水也会泼到她头上。」
-18-
两天后，学校公布对导师的处分。
仅为两年内不得招生。
这样的结果给了师姐信心。
她如期出现在答辩现场，洋洋洒洒地介绍着师兄写的论文。
这篇论文是师兄在博一写的，有一些地方仍不完善。
虽然之前专家们指出了一些问题，但导师很有把握。
「不用改。」
如今，评委席上坐着岑教授。
她针对论文的漏洞，刨根究底地对师姐提问。
「之前专家指出的问题为什么不改？」
「数据部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论文的创新点是什么？」
……
一连几个问题下来，师姐手足无措地哭了。
在问到创新点的时候，她试图翻到前面的 PPT 照着读。
可岑教授没有给她机会，翻出之前导师给她署名的顶刊论文，继续提问：
「这篇论文的意义是什么？」
「请解释研究方法。」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师姐哭着跑了出去。
-19-
再次被延毕后，师姐跑到实验室摔掉了我的培养皿。
「李欣，都是你害的！」
「那天要不是你拦着我，我的手机就不会被那个混蛋抢走！」
「岑教授那里，要不是你嚼舌根，她怎么会针对我？」
于是，师姐把账都算到我头上，冒充知情人士连夜写了一篇小作文。
「学阀不爽寒门贵女，让其亲属搞针对阻碍女博士毕业。」
此文一出，立刻上了热搜。
新一波没吃上旧瓜的网友纷纷为「小镇做题家女博士」鸣不平。
甚至有人开始人肉「学阀」和「亲属」是谁？
没办法，我也只好实验暂停，连夜准备小作文。
没想到，作文刚写到一半，师妹哭着给我打电话。
「师姐，呜呜呜，你快看热搜，师兄要死了。」
-20-
点开热搜，是一段五分钟的视频。
师兄光着脑袋，瘦骨嶙峋。
「我实名举报 A 大学博士生导师刘健，他长期利用职务之便威胁我把学术成果让给师姐梁蓓蓓。」
「梁蓓蓓挂一作的论文，她本人均未参与。就连她的毕业论文也是我写的。」
「……」
师兄字字沥血，视频的最后一句话是：「曾经我以为熬到毕业就好了，不敢忤逆导师。而现在，我的生命熬到了尽头，想为师弟师妹争取一片净土。」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拨打师兄的电话无人接通。
等过了很久，他回了一条信息。
「勇敢小师妹你好，我儿子已于刚才，抢救无效死亡。」
师兄死了。
可网上还在为谁说的是真的争论不休。
有人说：「让子弹飞一会。」
大批网友在学校官网上发言，逼得学校使用了「禁止评论」的功能。
-21-
后来，不知道谁上传了一段师姐在答辩现场被问哭的视频。
岑教授最先被扒了出来。
总有人看瓜不看全，断章取义就去攻击岑教授。
「大教授欺负一个学生秀优越感很牛吗？」
「老妖婆是嫉妒学生比你年轻漂亮吗？」
不是谁都接受了义务教育，有些谩骂不堪入目。
我又气又急，键盘差点抡出了火。
不料, 小作文刚写完，师妹又很激动地告诉我。
「师姐，学校官网发公告了！见青天了！」
青天？
我迫不及待登录官网。
学校为岑教授发了一则澄清公告。
全文没有一句废话, 附件里有两个视频。
开题视频和答辩视频。
一时之间，舆论一边倒, 导师又重新落入了网友的视线。
半个月后, 他向学校提出了辞职。
清办公室那天, 没有一个学生去送他。
听说，也没有高校敢要他。
网上只要传出一点风声「刘健教授入职了某高校」。
某高校的官网就会遭殃。
-22-
其实也有人扒我和岑教授的关系。
热度只维持了一小会，就被「博士生被当作耗材逼死」、「学术妲己和她的纣王」等八卦冲散了。
开题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岑教授。
还是那天，她找到我, 说了一句：「故人之女，有故人之姿。」
我才知道，我妈妈以前是岑教授的师妹, 也是做研究的。
可妈妈已经死了很久了。
在我的记忆里, 妈妈一直跟着爸爸在小镇工作。
爸爸当会计, 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不是的, 你妈妈是很优秀的学者。」
对于妈妈, 岑教授没有讲太多。
她略带愧疚地看着我。
「欣欣，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 关注你的学习。」
「抱歉不能给你提供学术便利。」
「但我会坚决支持你捍卫自己的学术成果。」
也正是因为岑教授的承诺, 我才Ṭúₕ敢去找导师要课题。
原以为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一周后，师兄找到我：「我得了癌，活不了多久了, 我要报仇。」
他的办法很花哨。
就是花钱雇人去追求师姐。
然后曝光她和导师的不正当关系。
他很认真地跟我说：「你不要出头，做你的实验就好了。」
「你还有前途，而我没有了。」
那一天, 师兄的眼中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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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每次跟师兄商量细节, 他都会问我：「还没毕业, 你为什么敢反抗？」
也没什么。
上大学第一天, 我爸爸就告诉我：「女儿, 拿到毕业证不是最重要的，受到了欺负一定要反抗，要说。」
但其实, 毕业重要, 反抗也重要。
我要有尊严地毕业。
三年后，博士毕业答辩, 我和师姐是同一场。
那天, 她的论文被批「行文结构不对, 像是东拼西凑的东西。」
她心态崩溃，哭着撕碎了整本论文。
至今，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而我，博士顺利毕业后, 被各大高校哄抢。
最终选择了跟岑教授当同事。
后来, 我扎根科研，一路评上了教授。
有次，在去某高校演讲的路上, 意外碰见了刘健。
他穿着保安服，双眼浑浊地看着我，跟旁边的老大爷吹牛。
「这是我的学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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