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软柿子嫡姐她夫君的爹

为了给软柿子嫡姐撑腰,我和她嫁进了一家。
她嫁给了小将军。
而我,嫁给了将军……他爹。
婚后,小将军从战场上带回了怀孕的小白花。
嫡姐拭去眼泪,难得强硬:「妹,我想和离。」
我:「行,你离我也离。」
谁知,和离书还没送到小将军手上,就听说他被罚跪祠堂。
他爹面无表情地拿着家法,将他抽得皮开肉绽:「逆子,想让你爹变成鳏夫就直说。」

-1-
我是御史家的庶女。
我和我的嫡姐,是全京城关系最和谐的异母姐妹花。
无他,全靠我姐是软柿子。
我年幼丧母,幼时寄养在道观里,见惯了世态炎凉,所以没有丝毫意外地长成了六亲不认的毒妇。
宴会前,为了让她失仪,我狠狠踩住她的裙摆。
嘶啦——
是锦缎破裂的声响。
她扭头看到破碎的裙摆,又看向我,反应慢半拍: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把裙摆放你脚下的。」
我:「?」
她好像笨笨的。
我对欺负又笨又有点好心肠的人兴致不高,甚至,在她被人设计陷害时,会因为鄙视别人欺凌弱智Ŧū³,挺身而出。
陷害她的毒妇计谋未成,质问我:「江书雪,你什么意思?」
我神色倦淡,把玩手里的茶水:
「我和我姐可以说是情同姐妹。
「你动她。
「问过我的意思了吗?」
滚烫的茶水脱手,泼了对方一身。

-2-
我嫡姐能平安活到出嫁的岁数,少不了我的保驾护航。
然而。
仅仅她出嫁到归宁这短短三天时间,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她就又被人当软柿子捏了——
她的夫婿是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裴淮。
本是好姻缘,但他为人桀骜不驯,据说心里有放不下的心上人,就全然不顾及嫡姐的颜面,让她独守空房,沦为京城的笑柄。
「我苦命的女孩儿啊。」
嫡母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只是不住地搂着女儿垂泪。
纵然是平时能追着皇帝屁股后面谏言的父亲,也只是连连叹气:「忍下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你已经嫁到别人家了呢。」
「更何况裴家掌握西北兵权,我们家又能拿他如何。」
真是亲生的爹娘,连这窝囊劲都不带改的。
我听烦了,抬起耷拉着的眼睑,很凶神恶煞:「这也能忍?」
我发话时,嫡姐和嫡母不敢闹出动静,把抽搭咽回去。
父亲一时半会儿间,也被我这个不是养在膝下的女儿唬得发怵。
寂静之际,几双眼睛齐刷刷看我。
「我给我姐陪嫁。」我说。
嫡母和父亲都难以置信:「你要给裴淮当妾?」
「不。」在他们不解的注视下,我一字一顿,「我要给裴淮当娘。」

-3-
我不会给裴淮当新娘,但我可以当他新的娘——
裴淮他爹裴朔。
手握兵权的中央大将军,鳏居多年,未曾娶妻。
嫁给裴朔,我便掌握了名正言顺管教裴淮的权力,就能让他知道他究竟得罪的是谁的嫡姐。
是我这个毒妇的。
……
我是精通人性的毒妇。
只用了三句话,就让裴朔答应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我进家门——
「裴朔。
「你鳏居多年,外面的人都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能人道。
「我会演,你娶我,我能让全京城都知道,你很行。」
位高权重但不敢娶妻,膝下就生了一个儿子,还能因为什么。
分析家宅内情,我是专业的。
裴朔:「?」
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举手投足间都是大漠风吹日晒的狠厉,他抬眼和我对视:「……是吗?」
那一刹那好似被无限拉长。
忽地,紧绷到极致的凝重氛围立刻化为乌有,裴朔哂笑了下:
「行啊。
「以后,有劳江二姑娘替我遮掩了。」

-4-
裴朔当了多年鳏夫,破天荒娶一回妻子,想趁闹洞房时看一眼何许佳人才能把裴朔拿下的人数不胜数。
包括裴淮。
他是我来裴家的初衷。
所以,裴淮被拦在洞房外时,我趴在墙根偷听。
「听说父亲迎娶的是个美娇娘,儿子是特地来祝父亲母亲永结同心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裴朔在听到祝福的时候,却脸色铁青,语气硬邦邦的。
像是在咬着腮帮的软肉,才能抑制住动手的冲动:
「别祝了。
「我和你母亲能不能永结同心,全靠你对你娘子如何。」
裴淮:「?」
裴淮不明白他父亲缘何生气,但我是明白的——
因为我常和裴朔讨论教育理念。
并且不分时间。
不分场合。
比如说现在,裴朔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红烛恍恍地照着,他穿着暗红直缀的婚服,雪白的腰封又勾勒出他肩宽腰窄的轮廓。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是利剑出鞘般难以掩盖的惊人美貌。
而我却很煞风景地摸了一把百子千孙帐里的红枣、桂圆:「(嚼嚼嚼)你这样是不行的相公。」
裴朔垂首低眉,也摸了一把,沉默地给我剥着桂圆。
剥完,递给我。
我边吃边继续说:「三言两语的,(嚼嚼嚼)你解释不清楚他俩夫妻和睦对于咱家的重要性,语气又差(嚼嚼嚼),更有可能激起他的反骨。」
我讲起育儿经滔滔不绝,裴朔冷哼一声,别开脸,嘀咕道:
「总提他。
「搞得好像你是为了我儿子,才嫁给我的。」
我:「?」
不然呢?
我姐不嫁你儿子,我能嫁给你?
忽地,我想到了什么,目光下移,在裴朔的某处游走。
我凭ŧū́ₕ着残存的怜悯之心,改口:「有部分吧。」
另一部分,是因为他不能人道,实在适合我这种不爱生孩子,也觉得给别人打胎麻烦的毒妇。
「所以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儿子。」
纵然裴朔不知道另一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能人道,也依旧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冷着脸。
抄起我的膝弯和腰肢,天旋地转间将我稳当地放在床上,紧接着去脱暗红色的喜服。
他问:
「多喜欢我一点会死吗?
ẗũ₋
「夫人?」
屋外骤雨击瓦,红烛的火光燃直至天明。
我宛若在一叶扁舟里随狂风巨浪浮沉,脑海里迷糊地蹦出一个念头:「谁说他不能人道的,他能人道到我想杀了他当寡妇。」
……
次日醒来,他粗粝的大掌攀上我的腰,很不老实。
我按住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
「相公,你要上值呢。」
他像狗一样啃我脖子:「无妨,派人称病告假了。」

-5-
因着裴朔吃飞醋,挑剔裴淮不检点。
再加上,我拿捏了裴淮的命脉,但凡他磋磨嫡姐,我扭头就能在族学找到教授他诗文的大儒:
「夫子,我们家裴淮为什么坐在最后一排啊?」
「父子,我们家裴淮为什么总是说课业太轻松,学不到真本事啊?」
「天杀的,你是不是针对我们家裴淮,我要报官抓你!」
裴淮极其厌恶诗文,但在我这个毒妇的搅和下,总是被授课的大儒特别关照。
他向裴朔告状,裴朔不接茬:「你不要乱说,你功课一向不好,只知舞刀弄枪,你母亲给你当继母很难的。有时候多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好好读书?」
裴淮:「……」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每天准时冷着脸和嫡姐做恨,也算是一种微妙的相处方式。
但最近,上面一道诏令将他派去镇压暴乱。
我和嫡姐玩叶子牌时,她看上去心神不宁,我随口安慰:「镇压暴乱而已,不危险。看牌。」
嫡姐回过神,低声解释:「不是危险。」
「只是听说,裴淮在回来的路上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人。」
我当即心中警铃大作:「什么女人?裴淮的心上人?」
裴淮有个存在感非常低的心上人,叫苏念。
据说是个红倌人,因为身份上不得台面,所以进不了裴家。
嫡ƭů⁼姐老实地点头:「嗯。」
我收敛了懒散的笑意,挺直腰板,眼底暗含锋芒:「那你打算怎么做?」
嫡姐看了看我,她知道我是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她把人料理掉的。
凭我的手段和作为婆母的身份,甚至不算是什么难事。
但是她沉默了很久,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二妹,我想和离。」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裴淮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嫡姐的面子往地上碾。
她被逼急了,能说出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我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话:「行,你离我也离。」

-6-
晚间,裴朔卸甲,如同往常一般黏腻地缠上我时,一眼瞥见了我手下字迹娟秀的和离书。
裴朔佯装淡定,余光瞥了和离书千万遍:
「和离书?你的?
「为何要和离?
「裴淮那混小子又给你气受了?还是给妻姨气受了?」
隔着布料我都能感受到他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他一下子问题太多了,我选择挑着回答:
「不是啊,是为姐姐捉笔的。」
裴朔僵硬的脊背逐渐恢复正常,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还来得及。」
他其实高兴得太早了。
我在心里想道:大傻春,我的已经写完了,在书架上。
……
嫡姐往日里循规蹈矩,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
但眼下做完了决定,倒是像被人打通任督二脉,晨昏定省时,眼睛亮晶晶的:「二妹有什么计划吗?」
然而。
我眼下青灰色,困倦得很:「别太早来问安了姐,我困。」
「你怎么了?」嫡姐问。
我咬着牙:「昨晚被狗啃了个遍。」
令堂的,裴朔。
必须和离!
嫡姐是实心眼,真当我被狗啃了,先抱怨完我不注意,ṭũ₊才和我商量起和离的计划。
写完和离书,并且做完整个和离计划的时间很赶巧——
裴淮凯旋了,向来桀骜不驯的他却伸手,从青花马上护下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子。
那女子宛如夏日初绽的荷花,莹莹的水滴在荷叶半坠不坠,风采动人。
裴淮仔细地护着女子的腹部,那处微微隆起。
裴淮扫视众人一眼,视线最终落在嫡姐身上,嘱咐道:「念念有了身孕,不准府内任何人苛待她,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语气很沉。
下人的视线在那女子和嫡姐之间来回游走,低声的闲言像刀子般,来回切割嫡姐的自尊——
「怪不得将军不喜欢少夫人,那位的美貌真是我见犹怜。」
「这都怀孕了?」
当然也有些许仗义执言的:「听说这人不是良家女,充作外室也就罢了,还眼巴巴带回家来,这不是打少夫人的脸吗。」
但声音嘈杂,吵作一团。
嫡姐依照我们制定的计划,咬着下唇,鸦羽般的睫毛落下青黑色的阴翳,表情无比落寞。
泪珠像断了线一样滚落。
转身,泪还停留在脸颊上,但神情却不悲伤。我搀扶住她,和她交头接耳:
「对没错。
「就这么演。
「等会回房你让别人都先别打扰你,和离书咱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说你想和我出门散散心。
「大家都会以为你被裴淮伤透了心,没有人会想到我俩是在借机和离。」
我俩计划得十分妥当,但这时。
却冷不丁听到一声暴喝:
「逆子,滚过来!」
不远处,刚下衙的裴朔披着沾血的甲胄,骑着高头骏马,居高临下地斜睨,让人心里发颤。

-7-
再能跳的儿子在他有权威的亲爹面前,也只能变成小兔崽子。
裴淮本想跑,却被他爹眼疾手快地扛到肩上,天旋地转间砸在祠堂的石砖上,吃了一嘴灰。
我和嫡姐站在通往祠堂的廊道上,听到下人来报:
「小将军被罚跪祠堂了。」
不一会又有下人来报:「家主请家法了。」
祠堂里庄严肃穆,被鞭子抽的裴淮也只是小声地呜咽。然而裴朔的声音我和嫡姐能听得一清二楚:
「长能耐了是吧?」
一鞭。
「随随便便就敢往家里带女人。」
又是一鞭。
裴朔虽是面无表情,但每次举起鞭子时,都能感受到眼底迸溅的森然戾气:「逆子,想让你爹变成鳏夫就直说。」
……
嫡姐站在祠堂外,枝丫投下的阴翳落在她的眉眼,让我一时间分不清她的表情。
我心里咯噔,问她:「你还要和离吗?」
她向来宽以待人,耳根子又软,见到裴朔也愿意替她出头,她指不定能感动成什么样。
再加上,裴淮被痛打一顿以后,必然会收敛。
嫡姐心里多半会动摇吧?
她反问我:「你呢?」
我本来嫁进裴家,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给嫡姐撑腰,离开时也自然是以她为参照:「看你,都听你的,你离我就离。」
谁知。
出乎我的意料,她说:「那我想和离。」
很好。
而且,在我的熏陶下,嫡姐变成了行动派。
转身就走,背影决然。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等下。」
嫡姐疑惑地回头。
我接着说:
「外面哪处都需要拿钱打点,比不在府里。
「能带的东西都先带走吧,省得银票不够花。
「现在的情形和我们计划的不同,反正裴淮还在祠堂领家法呢,别错过这个机会了。」
我领着她往回赶。
府中中馈装银票和地契的盒子,值钱,抱走。
紫檀木千工拔步床,睡惯了,抬走。
……
值钱的东西通通搜刮干净,柱子上的金粉都被我蹭下来。
嫡姐:「?」
我背着大包小包,问嫡姐:「你的东西呢,都带上了吗?」
嫡姐思索片刻。
紧接着,利索地拐进了小厨房,里面有御膳房出来养老的厨子,一手凤尾虾球,酥脆鲜美。
打包绑走。
……
逃跑异常顺利,因为裴朔在祠堂沉浸式打儿子,压根不知道我和嫡姐在裴家进货式洗劫。
直到他抽累了。
把请来的家法往祠堂的架子上一搁置。
离开祠堂后,裴朔眯起狭长的凤眸,环视四周,发现裴家被我和嫡姐搜刮得只剩下承重墙和两封在书架上的和离书了。
裴朔:「……」

-8-
裴朔和裴淮会有什么反应,我和嫡姐并不知道。
但是,我俩走到半路,我停下。
「怎么了?」嫡姐吭哧吭哧搬着行李,差点没看见路撞到我的背。
我说:「咱俩不能回家。」
家里那俩怂货都不用裴朔亲自出马,只要Ṫú⁷裴朔派人通知一声,他俩就能把我和嫡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甚至,还会警告我俩好好过日子,别没事找事。
于是我俩达成一致,拐弯到镖局,雇佣十几个镖师护送,中途又换乘马车多次,从西北大漠,一直逛到烟雨朦胧的江南。
过上了有钱有闲没人管的神仙日子。
从此世界上少了两个在内宅苦熬的深闺妇人,多了两个有钱的美貌俏寡妇。
……
眨眼就是两年时间过去。
裴家婆媳联手和离,并且将裴家洗劫一空的事情,曾是京城茶余饭后闲谈必备。
裴家也曾张贴告示说只要提供我俩的线索,就能获得赏金千两。
一时间贩夫走卒、街头帮闲都在寻找我俩的足迹,然而时间抹去了一切的痕迹,现在早已没人再提起。
就连寻人告示的纸张都泛了黄,卷了边。
我想着裴家丢了点家产也该缓过来,该消气了,于是此时此刻,我和嫡姐来到了京城最新开的南风苑贵宾雅间里,点了十几个小倌伺候。
捏肩的,捶腿的,剥葡萄的,喂酒的,跳舞的。
应有尽有。
嫡姐有点放不开,只有我,左拥右抱地被伺候着。
我哄她:「别不好意思跟他们玩闹,你不觉得那小倌长得像裴朔吗?」
「我把那个点给你?」
她眯起眼辨认:「确实很像。」
我补充说:「不仅长相像,气质也像。」
嫡姐:「行为举止也很像。」
「如果声音也像的话,简直是同样的人了。」说到此处,我俩心里咯噔一下,面面相觑。
果不其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些抵死缠绵的瞬间:
「江书雪。」
我抬眼。
此时,树静。
风止。
不远处,被我错认成小倌的青年披着狐毛大氅,眉眼凛冽,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眼底的戾气难以遮掩。
——确是裴朔无疑。
这个场景,我在心里早有预料,纵然脊背如遭雷击般僵直,我仍然能应对得体:
「有话快说。」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十分羞涩的嫡姐一把夺过我怀里的小倌,顺道捂住了我淬了毒的嘴。
她是真怕裴朔把我打死,将锅都揽在自己身上:「公爹,是我非央着母亲带我来这腌臜的地方的。母亲本也是训诫了我,但实在拗不过我,这才……」
裴朔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明:
「有时间就去请张院判来看看脊椎,我怕你年纪轻轻背不动这样沉的锅的。」
他三言两语就定了性,堵住嫡姐的嘴,让她不好再张口。

-9-
他火气真旺。
我让他喝点水消消气。
裴朔接过茶水抿了口,耷拉着的眼皮抬起,下三白,眼尾黑痣,看起来就很凶:「你为何在此处?」
但我无所畏惧:
「嫖啊。
「不然呢?」
好话我当然也是会说的,比如说:「我就是想潜回京城偷偷看你一眼,看你过得好不好。」
但我,并不屑于说假话。
众所周知,人无语到极点,是真的会笑的。
裴朔就被我气笑了。
他气得胸膛鼓噪,猛然起伏一下,然后活生生晕过去。
当他沉重的身躯压向我压过来时,我扶住他,戳了戳他的肩膀:「裴朔?」
「裴朔?」
他没有反应。
嫡姐问我:「这次的药,见效这么快?」
我得意道:「改良版,至少睡上三天。」
我是个毒妇,并且从小在道观长大。
是个表面上光风霁月、背地里铅汞都来的人。
这也不是我俩第一次遇到追兵,但每次都可以靠我的药,成功药倒。
「走啊。」我拍拍衣裙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向嫡姐伸手,「别愣着了。」

-10-
裴朔视角:
四周陷入昏沉的黑暗当中,眼皮似有千钧重,裴朔想喊江书雪不要走,但她低头割断了裙摆,只在他指缝里留下了布帛。
倒下去的一刹那,他倏地想起他和江书雪的初见——
彼时江书雪尚未及笄,没被接回江家,还在道观里当她的道姑,裴朔是被她捡来的身受重伤的男人。
和很多三流的烂俗话本子里的开篇一样。
只不过,刚醒来的裴朔的刀就横在她的脖颈,而江书雪却眼皮都没抬,低头捣药:
「怪不得话本里说,捡来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知道,你还捡我?」
她笑了:「你放心,谁叫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此时的裴朔,面容残缺,筋脉寸断,站都站不稳。
可正好符合了她的要求——
试药的药人。
江书雪有很多药效不明的药需要我来尝试,包括研究的蒙汗药,能修复裴朔脸上疤痕的药膏,以及弥补调养筋脉的ṭū́⁶方子。
ṱų⁻
……
在裴朔身上试过的药,数不胜数。
等到他对蒙汗药都逐渐有耐药性以后,他与江书雪的关系已经不一般。听说她是江家的庶女,即将回京,他便问:「我和你一道回京如何,我做你的靠山。」
江书雪意懒情疏:
「不如何。
「我回京是要大展身手的,你不是我的靠山,你顶多算个累赘。」
她说是这样说的,然而,对于这个累赘,临走时她还是留下字条仔细嘱咐,让他记得换洗脸上的膏药。【一天换三次,七天以后解开包扎的布条。】
……
蒙汗药的效果远不如江书雪所预料的那样,裴朔只晕了半刻钟。
醒来时,裴淮看到身侧的裴淮。
捏住他的手腕,手背青筋浮起,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
「我看到江书雪和江婉年了。」
第二句:
「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裴淮身上的护甲凛然作响,他说:「是。」
坐在南风苑里的裴朔眼神如刀,垂首望着手里残有余温的裙摆衣料时,眼底泛着惊人的寒意。
他绝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丢下。

-11-
我没想到蒙汗药对裴朔的效果这么短暂,京城立即戒备起来,出入都需要严格盘查。
风声紧促。
我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嫡姐忐忑:「这不行吧?」
我说,「怎么不行,谁会猜到我俩逃回南风苑了?」
是的,我俩回到了南风苑,坐到了离之前的贵宾间只有一面屏风相隔的房间里。
推开窗,我就能看到苑外兵荒马乱。
裴朔和裴淮骑在并排的高头大马上,裴淮禀告:「父亲,城门口已经吩咐严查了,其他地方也搜过了,没有发现她俩的足迹,您是不是……看错了?」
我用手作碗状,凑近嫡姐耳边,用气音低声说:
「我就说,包找不到的。」
嫡姐递给我一个赞许的眼神。
哪知。
裴朔一口否决,咬死了:「不可能。」
「以我对江书雪的了解,她现在可能就在附近,欣赏我们找她俩找得团团转的表情。」
他很笃定,笃定得像是他能听见我的心里话似的。
我:「?」
嫡姐:「?」
裴朔忽然察觉到什么,抬起眼。
他和我,一下一上,落差高低,但就是这么准确无误地看到了我。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我讪笑:「……哈哈,好巧哦。」
……
说实话,我还好。
裴朔毕竟年纪大点,为人稍微稳重些。
除了我走到院门时,总有披甲持戈的裴府私兵拦住我:「夫人不要为难我等,请回。」
找到我后,也只是锁在院子里,其余的倒是没受到什么虐待。
倒是嫡姐那边,裴淮本就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也不知会不会下手没个轻重——
得想个法子撇开那些私兵,去找嫡姐。
于是,裴朔下值时,我在屋内已经等他很久了。
「派人守着我做什么?」我泡了一壶裴朔私库里御赐的雨前龙井,啜饮,「我不喜欢那么多人盯着我。」
裴朔不难揣测我的想法,表情喜怒难辨:「你又想逃?」
「没有啊。
「我不是。
「怎么会。」
裴朔半个字都不会信我的邪,警惕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只是守着,不会碍到你的。」
直到我慢悠悠地转着杯子,把茶都泼到了裴朔的劲装上。
裴朔沉声:
「做什么?」
他马上就会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扯过他的衣襟,让他被迫弯下腰,然后,技巧娴熟地吻上他的唇瓣。
吻毕,我意味深长地下移目光到他被茶水洇湿的某处,慢条斯理地挑眉,笑了:
「现在,你还确定外面那些人他们不碍事吗?」
裴朔青筋直跳。
握成拳头的指节咯吱作响,不知道是有怎样的定力,他才忍住没当着别人的面教训我。
他认命地闭上眼,向门外的人下达命令:「都退下去。」
……
院落里人影散尽,屋里的氛围凝重到像是绷紧了一根弦,裴朔去解他自己的腰带,护肩被抛到地上,发出金属清脆的响声:
「江书雪,你别后悔。」

-12-
我收回那句夸裴朔稳重的话,他这个人做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后面忘了。
总之,我第二天骨软筋麻,几乎是凭着意志力爬着往外走。
没爬多久,宽大的阴影落在我头顶。
扭头。
裴朔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夫人大清早的做什么?」
他瞎吗?
他故意的吧。
我说:「给你上坟。」
裴朔没生气,抄起我的膝弯,单身抱起我:「嗯,多谢。」
「?」
颠颠的。
我挣扎两下,但裴朔是武将,我的挣扎等同于挠痒。
他把我放在床榻上时,我破罐子破摔:「是,我现在立刻要带着我姐跑出去,这次我不和离了,我要休夫。」
裴朔蓦地顿住。
低垂的睫投下斑驳的剪影,倒显得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楚楚可怜:
「裴淮带人回家是他行为不检点,夫人为何要迁怒于我,好没道理。」
我翻了个白眼,夹着锦被翻过身,背对着裴朔:「你也不见得有多检点。」
裴朔疑惑:「这又是从何说起?」
这又是从何说起?
他还给装上了。
我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上心头,踹开跟见到肉骨头的狗似的凑近的裴朔:「谁不知道你十二岁从战场上抱回了裴淮。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好意思说你儿子带女人回来不检点,不都是你打的好样吗?」
裴朔又愣住。
耳根有些发烫,硬冷的声音软了几分:
「你是因为这个才要与我和离的吗?
「……你是吃醋了吗?」
我急切反驳:「我没有。」
裴朔不听我辩解,自顾自翘起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好好好,你没有,是我硬要同你解释的——
「其实,裴淮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目光刚移动到他头顶,谁知他又说:「他是我从前上峰的遗孤,他父亲从前对我多有照顾,后来在战场上不幸身亡。他的亲生母亲怀着他,但忧思过度,生下他便撒手人寰。」
语气沉痛,不似作假,但我还是没忍住,问:
「从前怎么没听你说?」
裴朔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道:「从前你也没问过。」
「再者说,我也很难想象外头会流传我不能人道,并且十二岁就有了私生子。」
他说得也挺有道理的。
我仔细一琢磨,被裴朔说服了:「这揣测确实不着调。」

-13-
都聊到这里了,我提起了那日的那个娇娇弱弱还怀有身孕的小白花姑娘,撇了撇嘴:「那裴淮带回来那姑娘呢?」
裴朔:「也是遗孀。」
我:「?」
不是,他们父子俩在战场上搞人口略卖的啊?
这么巧的吗?
「是遗孀他怎么不张嘴说?」
我是脾气不好的毒妇, 我现在有点不是很信任裴朔了,语调里蕴了愠怒,没好气地问道。
嫡姐是再标准不过的大家闺秀,肯定会体谅理解的。
裴朔语气平和,安抚下我的情绪,条理清晰地解释道:
「首先,他回家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我用家法抽晕过去了。
「其次,那姑娘的身份确实特殊。」
那姑娘和裴淮麾下的将士是青梅竹马,但是将士家境贫寒, 娶不了对方,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卖到了青楼。
后来将士死了。
为裴淮挡刀死的,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裴淮能拿着他这些年攒的粮饷, 把那姑娘赎出来。
「那姑娘被赎出来的时候, 若不是有那将士的遗腹子, 险些自刎殉情。」裴朔的大掌穿插进我的发梢, 揉了揉,「所以裴淮不敢当面刺激她, 是预备着背着人同我们说的。」
……
至此,误会也算是解除了,裴朔问我:「夫人现在能给我一个不和离的机会了吗?裴某定然会将功补过。」
我心里已然舒坦了,但嘴巴还是硬的,摆起架子来:
「看你表现。」
裴朔弯起漂亮又凛冽的眉眼,唇齿间还碾磨着「看我表现」这四个字。
然后, 眸光渐渐暗沉, 语气危险:「裴某一定,好好表现。」
……
第二天醒来时, 院落里守卫的士兵全然撤离,夏日的阳光刺眼而明艳。
我床头, 坐着昏昏欲睡的嫡姐, 她看起来和我一样累。
薄纱的衣裙遮不住她白皙的锁骨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我了然地问:
「你和裴淮和好了?」
嫡姐的脸上飘起红晕, 像是偷喝了佳酿, 她小声说:「嗯,和好了。」
「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问嫡姐是否还准备逃, 我可以早做打算。
谁知道, 她说出了让我这个毒妇都吃惊的虎狼之词:「有点爽。」
我:「?」
好的,我撤回一个逃跑的计划。

-14-
回到裴府后, 日子回归常态,只是在每次晨昏定省时, 屋外的亭子里假装纳凉或是假意下棋的裴朔和裴淮便竖起耳朵。
嘴里随便聊着——
裴朔:「儿子, 这天真天啊。」
裴淮:「是啊,爹,这湖真湖啊。」
武人五感敏锐, 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我的院落里, 正好能听到我俩日常相互蛐蛐、告状、挑刺。
说到最后, 我口干舌燥地问嫡姐:「那你和离吗?」
嫡姐摇头:「算了,不离了。」
我点头:「行,你不离我也不离了。」
不远处的两人, 齐齐松气,相视而笑,举杯相碰:「躲过一劫。」
庆祝又一次逃过成为鳏夫的姐妹会谈。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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