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驯服了一只好用的疯狗。
对我百依百顺。
只是偶尔会索取报酬。
贪恋缱绻地攀上我的手臂。
「今天,你还没亲我。」
暧昧吞吐。
「没法干活。」
-1-
江家出了个疯狗。
暴躁又狠戾。
前段时间殴打许家少爷的事情上了新闻,闹得沸沸扬扬。
他父亲找到我。
「只要你能把他变得像正常人,安生地配合我把许家的事情摆平了,我就给你五百万。」
我转头拎着行李,住进了江彦珩的家里。
江彦珩暴躁狂怒,却稀奇地一见我就会平息怒意。
这也是他父亲,江赫重金找上我的原因。
江赫婚内出轨,逼疯了他的妻子,也连带着厌恶妻子生的孩子。
江彦珩自出生起就被关押在这座奢靡繁华的别墅里。
如果不是这次偷溜出去,他把许家大少揍了一顿,恐怕江彦珩这辈子都没法出去。
江赫这个人好面子,新闻一出,无数流言蜚语涌向他。
说,他生了个疯子,他山里出来的,骨子里说不定也有暴虐的基因。
他受不住,这才急着让我驯化好江彦珩。
陪他演一场戏,把罪责推到许家大少身上。
-2-
江彦珩视线落在我身上的瞬间。
手里砸东西的动作,顿住了。
全身的肆虐气息收敛。
焦虑地来回踱步。
「你怎么在这?」
我没回答。
把自己的行李箱推到一旁,低下头,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碴。
「以后别随便砸东西,挺危险的。」
他赤裸着脚。
脚掌被割伤,猩红的鲜血斑斑点点地流在地上。
不管不顾,继续往我的方向走来。
倔强地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你怎么来这了?」
他蹙着眉头,脸上显而易见的焦急。
想挥手再砸些东西,却发现房间里早就被他造得差不多了。
心里堵着郁气。
喘着粗气。
烦闷地踱步,脚上的伤口被玻璃割得更严重了。
我抬眸:「脚不想要了吗?」
有点无奈:「别动了。」
他顿时定住,脚踩玻璃,缺陷越深。
真是疯子。
这人没有痛觉的吗?
我添上:「找个干净的地方,站着别动。」
他挪了一小步,神情不解,焦躁不安,压在心底的暴虐丝丝缕缕地泄露。
「我来这照顾你。」
等到我的回答后。
他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被顺毛,乱糟糟的毛发也透着乖顺。
我蹲下,把地上的玻璃碎渣处理干净。
他沉闷的声音响起。
「他抓来的?」
他没习惯和人沟通,总有点别扭。
他想说,我是被他父亲抓来的吗。
我猝然抬眸,和他视线相撞,汹涌翻滚。
「没有。」
我继续低头:「他给了我一笔钱。」
「陪我?」
他再三确定。
「嗯。」
「多久?」
「等你情绪稳定。」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瞬间炸毛又拼命忍住情绪,生怕吓到我。
「我没有精神病,我是,」他艰难地说着,「我是正常人。」
「嗯。」
我很随意地答应。
他不要命地一拳一拳打在许家大少腹部的时候。
我在场。
暴虐、嗜血、残忍。
都是真的。
可那些,都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沾着血的拳头在他身上拼命擦着。
抬起头,眼眸很亮,不知耻地找上我。
「你长得很舒服,我很喜欢,你想不想带我走?」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而,第二句是。
「我想被你关起来。」
真是变态。
如果不是极其缺钱,我想,我不愿意招惹上他。
-3-
江彦珩没接受过传统的教育。
每日被关在别墅。
除了每天来照顾他的保姆,他没再接触过别人。
他就像是一头原始的野兽,浑身透着狂野,不会沟通,不懂交流。
而,他的父亲让我Ŧùₙ驯服他。
驯服一头野兽。
-4-
尽管这些日子。
他尽量地对我展现出平和的状态。
可——
那天的阴影永不褪去。
我对他是深入骨髓的害怕。
这是我搬进江家的第三天。
他神出鬼没,像是对我好奇,但又不敢靠近。
悄无声息地给我留下食物、玩具、衣物。
看起来是他自己做的,卖相没那么好,可闻着不错。
我不敢吃。
他又在偷窥我。
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期待我的反馈。
可,在我刚吃进口食物时。
我就吐了。
这是个变态,我无数次午夜梦回,噩梦连连。
我很清醒地意识到,我在和多么可怕的人一起同居。
住在一个屋檐下。
也许,他现在是新奇。
稍微不满。
他就会把我暴揍一顿。
皮开肉绽的那种。
我鸡皮疙瘩竖起,头皮瞬间炸开。
深夜,我总要再三确定我的门窗上锁好了。
床底、衣柜里不会冒出那个嗜血的野兽。
可,每次一开门,每天早上,他都抱着膝盖委屈他那双大长腿,蜷缩在我门口。
这是个可怕的地方。
他是个阴晴不定的怪物。
-5-
除了这些。
总的来说,我们算相安无事。
江赫不满进度。
反复给我打来催促电话。
「许家那事儿的舆论更大了,你什么时候能把他驯化好。」
我看过新闻底下的评论。
说:【江家一家子的变态,听说当时江赫也挺恶心,把他妻子儿子都锁在别墅里了。】
【把他们一家人都送去精神病院得了,别出来祸害大家了。】
【动不动就打人,这是有狂躁症吗,好吓人啊。】
他怕舆论愈演愈烈,扒出更多他年轻时做的恶心事。
我没敢给出确定期限。
我还没法克服对江彦珩本能的恐惧。
他威胁。
「下个礼拜前必须给我驯化好了,否则你剩下的三百万就别要了。」
我深吸一口气,挂断了电话,准备上楼去找那个恶魔。
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上乒乓的砸东西的声音。
尖叫怒吼。
暴躁得像是一只野兽般的横冲直撞。
我上楼,见他的保姆站在门口,关着门,隔绝我和江彦珩的视线。
她拦住我。
「他每个月都这样,像疯子一样,别管他。」
他保姆一个礼拜来一次,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她穿着一身名牌,行为举止都是轻蔑,嫌恶。
「他骨子里就是恶心,低贱。」
我没吭声,只想开门。
她用那微微肥胖的身躯挡住,还在劝说我。
「从出生起我就带他了,我还能不了解他?这就是个变态,你现在下楼去干你的事情,等他自己发疯完就行。」
我继续:「我收了钱的,我得照顾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照顾他?你是江先生请来的心理医生吗?我和你说,这种人早就无药可救了,以前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医生,全被他打跑了。」
她凑到我耳边:「前段时间许家少爷那事你知道吗?他揍的,那许家少爷现在还在医院里呢,这次是打人,说不定哪天就杀人了。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早点辞职算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
手都在颤抖,还是坚定地搭在门把手上。
「我想试试。」
为了三百万。
她轻笑,让开一道路,就那么轻蔑、冷漠地Ṭŭ₉说着:「你自己找死,我也拦不住。」
-6-
我打开门。
里面一片狼藉。
书本、摆件、电器都散落一地。
古董花瓶被他砸得稀碎。
我下意识往他脚上看。
没受伤,也没踩碎渣上。
他整个人处于失控的边缘,理智崩坏,无法自控地把头陷进膝盖。
痛苦挣扎地拉扯着头发,用碎渣不断往自己膝盖刺去。
汩汩鲜血流出。
鲜红刺眼。
他焦躁、浑身透着不安,肉眼可见的恐怖。
我瞬间打了颤。
扶着门把手的手轻微地发颤。
我害怕。
这么个连自己都能伤害的怪物。
我凭什么觉得我能拯救他。
我心生怯意。
想走回头路,却不小心踩到地上乱丢的书夹,发出声响。
他如野兽般敏锐的双眼精准地捕捉我。
眼里翻滚的躁意缓慢褪去。
紧接着,无措、迅速地赤脚飞奔到我旁边。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抱住了我。
我全身紧绷,背脊发凉,感受着他炽热滚烫的温度。
他像是落魄的小狗,小声地呜咽,黏糊地说着。
「难受,好难受。」
像是在和我撒娇。
我浑身不自在,忍着身体本能的怯意。
硬着头皮,没推开他。
可还是头皮发麻,脑子像是炸开,紧张地转着眼睛打探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手很纤细漂亮,可却很有力,也许稍不留神就会把我掐死。
那场景一定难看死了。
我正沉迷于我的想象。
那双「可能把我掐死」的手,却出乎意料地抚上我紧绷的背脊。
缓缓地、慢慢地、轻柔地抚摸我的背。
是不像他打许家少爷,也不似他拿起碎片扎向自己的力道。
他好像知道我的害怕,他在安抚我的情绪。
这个发现,让我害怕之余迸发出激动的情绪。
也许。
也许,我真的可以驯服这个怪物。
-7-
他整个人处于狂怒的边缘,无法正确疏导自己的情绪。
只得焦躁又拼命压抑自我。
在我耳边不断喘息,哼哼唧唧地念叨。
「难受。
「好难受。」
他眼底湿润,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颊红得不正常。
他是一头未经驯化的野兽,却在我面前袒露脆弱。
我压抑心底的激动,颤着手,大着胆子抬起手想要摸上他的额头。
他闭上眼睛,脸上藏不住的害怕和畏惧,却还是不停地往我手上蹭,像是在寻求什么心理慰藉。
他像是被人打过,有阴影。
可这种变态,谁能打赢他。
他打架的手法是不要命的。
我顿了下,摸上他的额头。
他发烧了。
不知何时发起的高烧。
他在我触碰的那一瞬,Ťũₓ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眼神似钩黏腻地盯着我的手掌,带着不舍和眷念。
小心翼翼地煽动眼睫,怕惹我生气。
弱弱的一句。
「难受。」
我轻而易举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你发烧了。」
他神情依恋。
我解释:「给你拿药,乖乖等着。」
再烧下去,我怕他真给死这儿了。
而那个保姆只是象征性地「照看」了他,就离开了。
我翻找客厅、卧室、储物间的抽屉。
角落里,还是那双漆黑灼热的眼神。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在我偏过头去时,又极力避开。
烧得稀里糊涂。
站都站不稳。
还要坚持亦步亦趋地跟着我ƭű₁。
我站到他身前。
「你知道药在哪吗?」
他迷茫地摇了摇头,视线黏在我身侧的手上,眼神尽是渴望和贪欲。
我把手背到身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那你平时生病了怎么办?」
他思索了片刻,给出答案。
「睡觉。」
这哪是睡着了,恐怕是烧傻了。
我无奈:「那你现在回去睡觉。」
再跟着我,恐怕更傻了。
他倔着脾气不走,在我轻飘飘的视线扫过时。
装模作样地往回走。
没一会儿,我又看见角落冒出个黑影,紧接着是一双漆黑的眼眸。
-8-
我找了许久,徒劳。
只得打电话给保姆。
毫不意外地得到轻飘飘的回复。
「就这种怪物,他能被烧傻?
「五岁能害死亲生母亲的祸害哪这么容易死了,当初他妈不想要他,把他浸在冰水里一晚上,烧几天过后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这种怪物,死了才是对社会的福报。」
这个保姆对他不只是讨厌,还有心底最深的厌恶——而这份厌恶似乎和江彦珩的亲生母亲有关。
我挂断电话,角落处的黑影攒动。
走上前,离他还有几米的距离停下。
「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跟着我,这么有意思?
他双拳紧握,隐忍,双眼泛红。
「不是怪物。」
他听到了我们电话的内容。
我避开话题,和他说着:「我等下买些药放客厅抽屉里,以后发烧头热就去吃。」
他情绪焦躁不安,眼神虚焦。
惊慌失措,唇瓣紧张得发颤:「没有尾巴,没有怪物的牙,」他很认真地总结,「不是怪物。」
他竭力证明他是正常人,站起身,逆着光。
焦急的模样让我觉得好笑。
在他的胡乱比画下,我的目光却莫名聚焦在他的脸上。
我第一次仔细端详他。
他骨相优越,鼻梁高挺,睫羽乖巧地垂落,只是眉骨处有一道浅色的伤疤给他添上了几分凶感。
他的长相和性格实在违和。
江彦珩以为我不信。
手扶上裤边,就要脱了。
只为了证明他没尾巴。
我赶紧拦住,抓着他的手背:「行了,我知道了。」
他眼尾泛红,很轻地说。
「别怕,别怕我。」
我的心思却被别的事情吸引。
是他黏腻、缠绵的眼神。
牢牢地、满是占有欲地锁在我和他牵着的手上。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他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我触碰他的那一瞬,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这,似乎不是巧合。
他,好像很喜欢我的触碰,很喜欢我的手。
-9-
喂他吃完药后,我就在他卧室里的沙发上躺着。
半睡半醒间。
我察觉到一道炽热浓烈的视线。
他像是个稚嫩的孩童,蹲在我身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神奇宝物。
我故意地翻了个身。
肩膀和他悬在空中的手腕相碰。
他像是如临大敌。
连忙地收回,耳尖通红。
眼神贪欲。
滔天的滚烫情绪在沸腾。
他拼命压制。
在无数次伸手后撤回。
最后,只是老老实实地躺回到床上。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
像是永远不知道疲惫一般,带着浓烈翻Ṱŭ̀ₒ涌的情绪,望了我一晚。
我心里隐秘地涌起一阵激动、刺激的情绪。
我想,我真的可以驯服他。
这个认知让我兴奋得一整晚睡不着。
-10-
江彦珩的恢复能力果然惊人。
一个晚上的时间,在没有得到好睡眠的情况下。
他神奇地恢复如初了。
而在接下来的这几天。
我完美地验证了我的想法。
他暴躁易怒,尤其是一见他的保姆,情绪无法舒缓。
每每都会把卧室砸得稀巴烂。
可,我的抚摸,甚至只是注视就能安抚他。
-11-
他的父亲要我把他变得正常。
可他完全没有出过门,不懂人类社会的规则和交往之道。
我下定决心带他出门。
他面对成堆的人群,神经高度紧张。
「我想回去。」
他焦躁不安,手里小动作不停,浑身刺挠般的难受。
「不要这里,」他磕巴地解释,「不喜欢。」
我没心软。
「以后多出来,习惯后就好了。」
他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
茫然、无措的眼神望向形形色色的路人,呆愣在原地。
我牵起他的手,没回头说着:「走吧。」
他瞬间乖巧,眼里只容得下我。
乖顺地跟着我在我身侧。
好像只要得到我的触碰,任由刀山火海都会跟着我走的那种乖巧。
-12-
我想带他融入现代社会生活。
带他融入我的社交圈。
但也没敢带他去酒吧、夜场嘈杂的地方。
只是包了个包厢,找了一群朋友聚餐。
江彦珩殴打许家少爷的新闻里被打上了马赛克。
朋友们只得知这么个事,也不认识江彦珩。
嬉笑打趣。
「你这哪里搞来的小娇夫?」
「怎么这么黏人,片刻离不开你啊。ŧú₊」
我笑着回:「捡来的。」
「哪是什么娇夫,这是哪家的大少爷吧,身上都是牌子货。」徐林意味不明。
我被他裸露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
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家庭有钱,很是傲气地追过我一段时间。
我没答应,他这又心生怨恨。
可我们俩共友不少,不知道是哪个给他叫过来的。
我不想惹出祸端,闭嘴认栽。
江彦珩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我不开心。
握着的手收紧。
强行克制面对人群紧张的情绪。
说得有点磕巴。
「不……许你说。」
徐林抓住了江彦珩的小缺陷,更上头了:「啧,原来是这样啊。」
他一副了然的意思——便觉得我没钱,攀上了个磕巴的富家少爷。
江彦珩还在说些什么。
可他不懂人类语言里卑鄙的暗喻。
不知道怎么办。
情绪焦躁不安。
浑身难受,无措:「他骂你。」
我轻柔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
「不可以随便打人。」
他不耐。
我给出诱惑。
「回来给你抱抱。」
我借口上厕所,出去了。
是的,我没钱。
这才为了江赫给的五百万就这么屈服地和一个怪物相处。
尽管如今看来,这个怪物似乎也没这么可怕。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脑子。
只要拿到这笔尾款,我就再也不用为生活所困了。
没钱是寸步难行的。
12 岁那年,我家为了筹集给父亲白血病的治疗费用倾家荡产,可最后还是无力回天。
后来,家里失去了顶梁柱,母亲当了二十年的家庭主妇被迫为了生计出门务工。
她没有一技之长,只得做一些笨活,昼夜颠倒的生活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
病倒的那三个月,我的亲哥哥为了接着背起家庭的重任,辍学了。
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读书,别像他一样,没学历,只能打些杂工。
当时家里的状况好了一段时间,我差点以为那就是幸福。
可后来,哥哥年纪轻轻在工厂里吸入的灰尘太多,得了肺癌。
我回想起来,最绝望的日子不是确诊的那天。
是明明有机会把他的寿命再延续几个月的。
可,我们手里没钱,还欠债无数。
我和母亲哭了一夜又一夜。
觍着脸去亲戚朋友那走了一趟又一趟。
最后,某次回来的时候。
他,自杀了。
他说,他不想连累我们。
然后,我也走上了他这条道路。
辍学。
洗头小妹、摆摊,什么赚钱干什么。
而现在,我有选择。
我要有钱了,我没理由不抓住它。
我努力压住心里泛起的种种难过和酸涩。
回到包厢。
一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呼喊声音。
紧接着是朋友拉着我的胳膊。
斥责。
「你快去拦着你那男朋友,他再打下去,徐林命都要没了。」Ţŭ₈
门倏地被打开。
我又一次见证了江彦珩的血腥和暴戾。
他眼底猩红,翻滚着暴躁不安的情绪。
不要命地一下下打在徐林的身上。
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
「江彦珩!」
我叫他。
他如梦初醒。
略带嫌恶地擦掉徐林的血迹。
他朝我跑过来。
什么暴戾、凶猛、嗜血,消失殆尽。
他只记得我说的,我会抱他。
他张开双臂。
眼睛很亮。
而我,给了他一巴掌。
火冒三丈。
「说好的不打人呢!
「江彦珩,你又这样,好可怕!」
他完全不收力。
徐林的脑袋被他开了花。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他,真的会杀了徐林的。
「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他被我骂蒙了,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有尾巴的。
「不……不是。」
他卑微又可怜地扯动我的衣角,生怕惹我生气。
他眼里的暴戾残忍早就消退,毫无心机地向我袒露最柔软的肚皮。
向我卑微求爱。
这种反差让我激动到颤栗。
可在激动之余,是对他的生气,他答应我不打人的,他没做到。
他会听我的,可没我想象中那么听话。
阵仗闹得很大,引来无数观光,甚至拍照摄像的人。
「原来这就是江彦珩啊。」
「那个变态啊,前段时间把许家大少爷打进医院的那个?」
「这是打人的手法真是不要命啊,不愧是野人,每天被囚禁在别墅里,也是活该,谁敢把他放出来啊。」
「嘘,小心他来打你。」
「……」
-13-
我领着他回家。
一路无言。
他的那张脸很有欺骗性,单纯懵懂。
弱弱地扯动我的衣角。
「不要,」他眼睛泛红,「不要不理我。」
我绝情地扯开衣角,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再提前下车,先他一步到了别墅,收拾行李。
这种魔鬼,没救了。
我上楼后,听见他卧室里再次传来嘈杂的摔碎东西的声音。
伴随着他的无助的嘶吼。
我没心思管他。
在卧室洗漱了一番,梳理自己凌乱的头绪。
朋友给我发来消息,说徐林去医院检查了,没什么大碍。
幸好。
否则,江彦珩又得上个热搜。
她友善地提醒。
「你和江彦珩怎么认识的?
「无论如何,他都算不上好归宿,他打人又凶又猛,谁知道下一拳落在谁身上。
「虽说徐林说话难听了点,可怎么也不能下手这么重啊。」
我让她帮我给徐林道个歉,发了几千块叫她买点补品探望。
她还在说:「你听进去了没?我也是担心你。
「还有你这边这么吵,不会是江彦珩在发疯吧,他不会揍你吧,你给我快点离他远远的。」
我莫名想起我扇了江彦珩的那一巴掌。
那时候我气得发蒙了,没什么理智。
我看到江彦珩重重落下的拳头。
我不知道是气他打人多些,还是他没能听我的话。
是的,我渴望驯服一只野兽。
一只完全臣服于我的野兽。
可,他还不够,不够听话。
等我发泄完,打完他,放完狠话。
看见周边人对他发怵的眼神时。
我理智回归,我想起这两次他的暴力倾向。
我的背脊逐渐发凉,怕得发颤。
可,当我视线和他相撞时。
我只能从他眼里望见委屈、卑微。
这让我激动又遗憾。
他是我平淡生活里的一点挑战。
很刺激,很有意思。
但不够听话的野兽迟早会变成刺向我的剑。
我想寻求刺激,并不意味着我想送死。
他父亲给的两百万定金够我生活了。
我该走了。
-14-
我收拾完行李,打算明天一大早就离开。
江彦珩的吵闹、喧嚣没能干扰我一分。
我点上香薰,戴上眼罩,正准备入睡。
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轻缓的、节奏的、虚弱的。
我开门。
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江彦珩。
他白色的衬衫全是血迹,除了那张无辜的脸,到处都是伤痕。
皮肉翻开,猩红的血液不断往地上淌。
是一见就会做噩梦的程度。
我紧紧抓着门把手,想关门。
他抵住。
「别怕。
「我很可怜。」
他说:「我不要这双手了。
「别生气。」
我头皮发麻。
被吓得。
「你想……你想干什么?」
他掀开眼皮,很开心我理他。
「你喜欢什么,我都留下,不喜欢的,我不要。」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恐怖的事情。
「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很快地理清思路。
他觉得是他打人了,我不开心。
所以他想自断双手,只为了我的原谅。
我断他邪恶的念头。
「江彦珩,你这是 PUA,是道德绑架,我不吃这套。
「这是你的手,你的事情,你如何都和我无关。」
他表情发蒙,他不理解我说的话,什么 PUA,道德绑架对他而言太复杂了。
他拥有人类最直接的情绪,喜怒哀乐。
他遭到我的拒绝,迷茫无措。
「那……那。」他指尖深陷皮肉里。
没什么法子地低头问我:「要怎么样?」
要怎么样挽留我?
我想。
他能心甘情愿地当我的专属野兽吗。
我问:「为什么打徐林?」
这是我第一次探究他的想法。
他垂眸,很是难过。
「他骂你。」
他竭力地克制自己发抖的念头。
我大概猜想得到徐林骂我什么了。
这些年来都是这些,不重样的。
不就是觉得我当时拒绝他是清高,想钓个更大的富豪。
也许,在江彦珩面前说了更多难听的话,觉得我是婊子,攀上了个年轻的富豪,太不要脸了。
我表情没什么变化。
抬眸,撞上他的眼眸,很是可惜。
「可你没听话。」
这是事实。
他含糊地「嗯」了句。
指尖越陷越深。
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用力。
脸色发白。
-15-
江彦珩有轻微的受虐症,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打人的时候,发了狠,ṭûⁱ不要命。
但鲜少人注意到,他的十拳有五拳都是落在地上,是纯粹折磨自己的疼痛。
而第二次,他赤脚踩在玻璃上,想必也是他发泄的一种。
包括这次,我生气了,他就迫不及待弄伤自己来求情。
他这辈子都被关在别墅里。
这套牺牲卖惨式的讨同情方式想必是向别人学习的。
而只指向一个人——他的母亲。
他母亲和他一起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别墅里。
我猜,他母亲为了求江赫来这里看望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各种招数使尽。
而到最后,发现自残是最管用的。
后来,这种招数也被江彦珩学了七七八八。
他用这种畸形的方式示弱,讨同情。
可我不喜欢。
我掰开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心。
「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样的。」
我上下打量他。
「以后不准伤害自己,没人可以伤害你的身体。」
我想要他乖,可也从来舍不得伤害他。
他很是听话地点头。
-16-
江赫的电话来得比我想象中慢了一步。
他兴师问罪。
「你怎么能把那个怪物带出门,一出门就疯了,完全没有理智地打人。
「我就说我把他关在这里是正确的。
「他就是畸形儿,一辈子不配见光。」
我的余光看向不远处在喝水的江彦珩。
他往水里投入了一颗青梅味的糖,拿了根吸管,小口地吮吸。
真是笨。
那是我怕弄花了口红才那么喝的。
他就像是一面镜子,完美地映照出别人的模样。
他被关在别墅里二十年,洁白得像是一张白纸。
他没对别人好过,笨拙地学着电视上的做法,学着对我好。
他没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过,怕吓到我,怕我像是之前无数离开的医生一样逃走。
所以,在前几天,无数次躲在黑暗里,装模作样地学习着我的习惯。
我喝水的方式、我洗漱的模样、我走路的姿势都被他学得七七八八。
我心里逐渐形成一个大概的模型。
反驳。
「江先生,恐怕疯的人不是江彦珩,而是你,你才是那个内心扭曲变态的人,你毁了他正常的生活,活生生把他变成这个模样。」
而他,幸好也没变得很坏。
在恋爱脑的母亲、扭曲的父亲和处处刁难的保姆面前。
他难能可贵地保留住了纯真善良的一面。
江赫的声音气得发抖。
「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个孤儿,你敢这么反驳我。
「你信不信剩下的三百万,你再也拿不到了。」
啊。
我还以为他要让我在 A 市混不下去呢。
「信啊。」
钱在他手里。
他不给我,不就得了。
-17-
我被江赫辞退了。
当天拎着行李离开别墅。
江彦珩也在当天被他送往国外了。
他这次殴打徐林的事情上了更大的热点。
接二连三的暴力事件爆发。
民众对他格外愤慨。
连带着江赫一起被斥责、谩骂。
江赫的公司也遭受重击。
他公开和江彦珩脱离父子关系,道貌岸然地说:「是我教子无方,上次的事件发生了,我就悔过,带他领了家法,我自己也跟着他受刑了,没想到他这次打伤了我,带着对我的怨恨跑了出来, 伤及无辜。」
此番言论一出, 舆论倒向。
江赫又成了那公正廉明的父亲。
广受好评。
我去找了江彦珩的保姆。
她住着豪华大平层,满是傲气地侧身离开。
「怎么, 和那个疯子相处了几天,还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拦住她:「现在江赫声名大噪,所有人都在夸他是好父亲,好老公, 你真的服气吗?」
她嫌恶。
「关你什么事。」
「我知道,你不喜欢江彦珩是因为他母亲,无论怎么样她母亲的死都不应该怪罪到他身上。」
她嘲弄地笑。
「亲眼见到自己亲生母亲死了, 却没有叫救护车,这种狼心狗肺的混账怎么不值得怪罪。」
他当时才五岁啊。
五岁的年纪。
别人天真烂漫, 而他被关在别墅里,每天见证母亲自残。
这种情况下,因为没有及时叫救护车, 被保姆虐到怨恨了二十年。
我知道她此刻听不下任何为江彦珩的辩解。
我说:「尽管如此, 可罪魁祸首是江赫,不是吗?」
她的表情松动, 我继续说着。
「是江赫把她关在别墅里,不见天日, 她的情绪崩溃, 这才导致了她的自杀。
「无论你对江彦珩的感情如何,江赫都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他的罪行应该被揭露。」
-18-
在保姆的帮助下。
江赫被警方调查。
发现他有这种变态的癖好, 不只是囚禁了江彦珩母子, 还有一些他的小情人。
他被捕入狱,判了十年。
在这种舆论下, 越来越多的真相被网友调查清楚。
当初他殴打许家大少爷, 是因为许家大少爷想用铁扣扣住他的手腕。
而江彦珩对铁扣有阴影。
在他无数被囚禁在别墅的黑夜里。
是这只铁扣锁住了他的自由。
而江彦珩是个很优秀的模仿者。
他所呈现出来的暴躁, 不过是一比一复刻许家大少的。
也是许家大少先动的手。
-19-
真相大白了。
我去国外找江彦珩。
他满身的伤。
笑着迎接我。
「我很乖。」
他低头:「别生气, 别怕我。」
只是因为临别前我的一句「可你还是没听话」。
他就真的做到了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乖乖地站在原地, 任由这些高大强壮的外国佬对他打骂。
真是傻子。
他全然不顾自己的伤,慢条斯理地说着:「现在,你可以把我带走, 关起来吗?」
他睁开那双澄澈的眼睛。
「我想被你关起来。」
我拒绝了。
「江彦珩, 你属于这天地间, 不是谁的附属品, 你是自由的,是你自己的。」
没人再可以把他关起来蹂躏, 欺压了。
-20-
江彦珩的模仿能力天赋异禀。
他不知道从哪里扒出来的恋爱番。
里面的男女主接吻、拥抱。
他就用那双缠绵的眼神盯着我, 一眨不眨。
然后弱弱说着。
「上次,你说抱我。」
那次,我非但没抱他, 还给了他一巴掌。
他冰冷的手缠上我的腰。
缓缓攀上我的下巴,抬起,深情地说着。
「想亲。
「可以吗?」
还知道问我的意见。
他敛眉,无辜地问:「不行吗?」
我叹了口气, 这也是学的那个恋爱番的男主吗。
点了点头:「行吧。」
也许,从一开始我见过他那么残暴的模样,还敢来驯服他的时候。
我就注定要和他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 完 –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