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在春暖阁里庇护了十几个卖艺不卖身的姐姐。
五岁那年,我娘又捡回一个跟我同龄的养女。
十八岁,那个养女被发现是流落民间的公主。
当晚春暖阁大火,烧死了娘亲和那十几位姐姐。
火光中,那养女高高在上:「不能让人知道本公主流落民间时在妓院待过,把知情的人和这栋房子,全给我烧干净!」
我握着娘亲给我的信物,转头冒领了公主身份。
后来,沦为死囚的养女四处发疯,说我抢了她的人生。
我掐着她的下巴,笑得狠辣:
「你让我家破人亡,我抢了你的太子哥哥和尊贵的身份,这很公平!」
-1-
我五岁那年,娘亲从路边捡回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摔了头,一问三不知,娘亲收留了她,见她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便给她取名沈映玉。
现在,那块玉被娘亲塞进我掌心:「瑾儿,跑!别回头!」
我被娘亲推出了好几米,沈映玉带着官兵追过来。
娘亲拼死拦住了他们,被官兵的刀剑贯穿腹背,她在血泊中,残留一丝气息,爬着过去抓住沈映玉的裙角:
「阿玉,看在娘养你……养你十年的份上……你放过瑾儿…….放过她!」
沈映玉抬起一脚,踩在娘亲的头上:「娘?一个妓女头子也配当本公主的娘?」
-2-
知府张文驰走过来,一脚踹开了娘亲:「脏东西,别脏了公主的衣群!」
娘亲被踹得呕出一口血,再不能动弹,死前眼睛都没闭上,只望着我逃跑的方向。
「把春暖阁所有人都给我杀干净、烧干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本公主流落民间时在妓院待过!」
沈映玉指着我逃亡的方向:「尤其是沈复瑾!抓到她,砍了她的手脚!划烂她的脸!」
张知府立刻派官兵追杀上去,有人来报,说:「春暖阁的人都烧死了。」
「那十五个妓女都死透了吗?」沈映玉问。
那官兵恭恭敬敬地答:「禀公主,都死透了,尸体都焦了。」
Ṭŭ⁸ 「哈哈!」沈映玉掩唇笑出声来:「烧焦了好,烧焦了,就没人会跳出来说我是ťű̂₌她们看着长大的妹妹了!」
「是是是,一群妓女,也配当公主您的姐姐!」
-3-
张知府应和着,又指着地上娘亲的尸体:「那这具?」
「扔乱葬岗吧!那里野狗多。」
「是是是,听公主的!」
「本公主的玉佩可找到了吗?」
官兵为难道:「没有。」
「罢了,有手上的蝴蝶疤痕作证,我如今也恢复记忆了,宫里一定能认出我来。」
「太子殿下,不……应该称作皇兄了。」沈映玉娇羞地一笑,「皇兄何时来河城寻我?」
张知府殷勤地答:「明日一早,宫里就来人了,太子殿下也会亲自来接公主!」
「那就好。」
沈映玉走到马车前,却摆起谱来:「张大人,你说公主请上车。」
张知府一脸谄媚,点头哈腰:「公主请上车!」
沈映玉这才坐进马车,看着不远处春暖阁的火光,阴冷地一笑。
-4-
我一路跑,身后的官兵举着火把一路追杀。
不知道摔了几个跟头,最终被逼到悬崖边。
官兵身边牵着狼狗,狗张着嘴巴哈气,口水淌在地上。
「公主有令,要让野狗啃烂这女人的脸!」
带头的官兵松开了绳子,在狗朝我扑来时,我攥着娘亲给的玉佩,跌跌撞撞地跳下了悬崖。
在巨石间不知滚了多久才摔到平地上,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痛。
才发现这处悬崖并不高,只是被夜色掩住才显得深不可测。
我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逃到了官道上,眼前有火光显现,我脚一软摔倒在尘土中。
与此同时,一把刀抵住了我的咽喉。
「有刺客!保护太子爷!」
-5-
太子爷?
我听得清清楚楚,强撑起眼皮,只见一座华丽的轿子上,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男子。
他身上穿着低调的金线暗纹锦袍,脚上踩着的鞋是缎面的祥云腾龙。
我从书上看到过,祥云腾龙是皇室花纹,只有身份极为尊贵的皇家子弟才配穿戴。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辨认,抬起头,只见那男人也正俯视着我。
「太子殿下,当心是刺客!」
被唤作太子的男人抬起手,却按住了侍卫伸向我的刀。
我一愣。
春暖阁有不少达官显贵会来,我时常能从他们嘴里听到皇城的消息。
人人都夸,当朝太子萧庭弋是个好储君。
文能献计安天下,武能带兵镇外敌,大裕有他在,至少能屹立百年不倒。
沈映玉被确认是公主时,我并不嫉妒,却很羡慕,羡慕萧庭弋这样的人物,居然是她的亲哥哥。
我刻意地露出手中的玉,这玉上刻的也是皇室的腾云纹。
这块玉,曾经差点被沈映玉送给她的情郎。
娘亲替她收了起来,说这是她以后找回生父生母的凭证,决不能胡乱糟蹋,沈映玉却因此事记恨上娘亲。
-6-
往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沈映玉当初没为一个情郎犯蠢,这块能证明身份的玉佩就不会阴差阳错地落到我手里!
我在春暖阁待久了,察言观色一流,果然,玉露出的那一刻,萧庭弋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他为我蹲下身:
「小姑娘,你……」
我用尽全身力气,用沾着血的手,攀上太子爷的缎面鞋背,想起沈映玉曾经告诉我的童年经历。
心下一横。
「皇兄,你小时候是不是常常给我摘桃花?」
萧庭弋眸光一震,我颤抖着手,拿出玉佩:
「你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说完这句话,我气力用尽,却没有跌回地面的尘土中。
萧庭弋抱起了我,急声道:「太医!太医呢!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让整个河城陪葬!」
-7-
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处精致的暖阁里。
「太医,她醒了,再过来看看。」
有人给我把脉,有人把药喂到我嘴边。
我逐渐地清醒过来,当朝太子萧庭弋就坐在我身边,正关切地看着我。
我想起晕过去前自己说了什么,欺骗当朝储君,被发现就是诛九族的死罪。
但我娘和看着我长大的那几位姐姐都已经被沈映玉烧死在火海里了。
所以我没有九族,我也不怕死。
我想起死得凄惨的娘亲,眼泪蓄满眼眶。
我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楚楚可怜,借着这些泪水,我主动地扑进萧庭弋的怀里:
「皇兄,你终于来找我了!」
沈映玉被母亲捡回来时失忆了,她的记忆是一点点地恢复的,那时我跟她亲如姐妹。
她想起什么都会跟我说。
她想起她有一个极好的哥哥,那个哥哥会给她摘桃花,还会带她偷溜出去吃好吃的。
十余年里,她唯独没想起来自己是公主这个身份。
直到被知府张大人发现了手上的蝴蝶疤,沈映玉才记起自己是个流落民间的公主。
从她记起自己是公主那一天起,她对我、对我娘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
火烧春暖阁那一晚,沈映玉就站在春暖阁外看着,是她下令放的火和箭。
仿佛只要烧了春暖阁里的人,就能抹去她被妓院养了十余年这个事实。
春暖阁的火烧在我的心头,我偷了她的经历,毫无负担地撒起谎。
我告诉太子爷,我记得跟他小时候在御花园如何胡闹惹恼了父皇,也记得偷溜出宫被侍卫抓回来的趣事。
萧庭弋看我的目光越加柔和,他问我:「那你为何会受伤?太医说你有不少从高处滚落的瘀青,还有被火灼的伤口。」
「那个养女沈映玉嫉妒我是公主,她和知府联合起来追杀我。」
我缩进太子爷的怀里:「皇兄,我差点被烧死在春暖阁,她还要让野狗啃烂我的脸,让我毁容,让我死后都不能被你认出来,她好恶毒,我好害怕!」
「不怕,皇兄在这儿!」萧庭弋搂住我,柔声地安慰。
外面的人来报,说:「知府张大人听闻殿下已入河城,带了……」
来人看了我一眼,才说:「张知府也带来一位姓沈的姑娘,说那是流落民间的公主。」
-8-
暖阁外。
张知府带着沈映玉等候多时。
萧庭弋一出来,张知府立刻下跪行礼,已经换上一身名贵衣裳的沈映玉却礼也不行,径直地朝萧庭弋小跑而来。
「皇兄!你终于来接我了……皇兄?」
她还未靠近萧庭弋,两边的侍卫已经拿刀把她拦在外面。
沈映玉显然愣住了:「皇兄,是我啊!我是你的皇妹!是你要接回宫的公主啊!」
「皇妹?」萧庭弋冷眼看着沈映玉,「本宫的皇妹已经找到了。」
沈映玉一头雾水,正要说什么,我戴着公主的金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我指着沈映玉,娇声地告状:
「太子哥哥,她就是要冒充公主的沈家养女。」
-9-
「沈复瑾?你没死?」沈映玉指着我,声音尖锐起来,「你叫他什么?太子哥哥也是你能叫的?!」
「他是本宫的皇妹,哥哥二字她自然叫得!」
萧庭弋握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他身边,小鸡护崽一般。
「皇妹?」沈映玉怀疑地指着自己,「她是皇妹?那我是什么?!」
我将那枚玉佩拿在手上兴致盎然地把玩,沈映玉终于明白过来:「你偷了我的玉佩,来冒认公主?!」
「皇兄,你看,她果然是这套说辞。」
我早预判了沈映玉的反应,萧庭弋看她的目光果然愈加厌烦。
「贱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沈映玉冲上来想撕烂我的脸,被两个带刀侍卫推倒在地!
萧庭弋冷声道:「谋杀公主,阻碍皇室认亲,罪该万死,来人!」
沈映玉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撩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枚蝴蝶状的疤痕:
「皇兄,你还记得这道疤吗?小时候,我在御书房被烛火烫伤的!太医说疤痕去不了,是你安慰我说这像一只蝴蝶啊!」
萧庭弋顿了顿,我猜他记得这道疤。
沈映玉看着我:「你说你是真公主,你有这道疤吗?!」
我握了握右手手臂,低着头的模样像极了心虚。
张知府见状,连忙跪着上前道:
「太子殿下,沈映玉才是公主!微臣不敢欺瞒您!
「这个沈复瑾是假公主,她是春暖阁那个老鸨生的女儿!她的亲生爹是街上哪个男人都不清楚!她怎么可能是皇室血脉呢!」
沈映玉也尖声地大喊:「玉佩是她那个做老鸨的娘从我这里偷的!这个下贱货色居然敢高攀皇室!」
萧庭弋看向我:「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他握住我的手腕:「你的右手臂,有那道蝴蝶疤吗?」
见我始终不敢把衣袖挽起来,沈映玉冷笑一声:「看吧皇兄!她心虚了!」
-10-
「她手上根本没有疤,她的玉佩是偷来的!她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妓女的女儿狡猾得很,我当初跟她说了不少少时旧事,她一定是拿这些来唬你的!」
「沈复瑾,你当真在骗本宫吗?」
萧庭弋逼问上来,目光灼烈。
张知府跳起来给我定罪:「对太子爷说谎可是要被拔舌车裂的!」
拔舌车裂?
他以为我会怕,毕竟我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
我抬眼扫视了所有人,缓缓地撩开右臂的袖子。
只见右臂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一直缠到手肘处,正好遮住了蝴蝶疤痕该在的位置。
「皇兄,我有这道疤的,我拆开给你看。」
我用力地扯下纱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大片伤口——这是我滚落山崖时被石头尖端划破的。
纱布撕开时,带走了伤口上刚结好的薄薄的血痂,于是鲜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够了。」萧庭弋握住我的左手,阻止我再拆纱布。
「张大人派人把我追杀到坠崖,那块疤也被崖底的巨石磨掉了,如果一定要有一道疤才能证明我的公主身份,那么……」
我甩开了萧庭弋,冲到烛台边拿起烛火,倾斜着要将滚烫的蜡油往伤口里滴!
萧庭弋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我,我哭着喊:「一道疤痕而已!要想伪造有千万种方法!皇兄,我现在就能在我的血肉上重新画出一朵蝴蝶来!」
「好了妹妹!」萧庭弋扔了烛台,梏住我的双手,「疤痕不是胎记,确实可以伪造!皇兄信你便是!」
沈映玉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我靠在萧庭弋怀里,眼里做戏的泪水还未干透。
我朝沈映玉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挑衅得逞的笑来。
-11-
沈映玉浑身一颤:「她这分明是苦肉计!皇兄你怎么能轻易上当!」
萧庭弋没有理会她的大喊大叫,只叫来太医为我重新处理伤口。
太医来时,还特意说我跌下山崖时手臂划破了一块肉,那块肉的位置正好是疤痕的位置。
就是这么巧,像是老天都在帮我。
萧庭弋看我的目光越加怜悯。
「就算疤痕做不了证据,可沈复瑾是春暖阁老鸨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只要去过春暖阁的都知道!张大人!你说话啊!」
张知府被沈映玉点到太子跟前,他现在跟沈映玉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如果不能证明沈映玉是真公主,那么他就是欺君之罪,不仅官帽难保,更会被诛杀九族!
「那老鸨对外称两个女儿都是养女,其实这个沈复瑾是老鸨真正的亲生女儿,沈映玉是她捡回家收留的。这件事,只有春暖阁的常客知道,微臣有人证!」
他们果然有备而来,很快地,一个中年男人被传了进来,我认出这人,是张家的二爷。
张二爷跪在太子殿下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萧庭弋指着我与沈映玉,问:「这两人,谁是春暖阁老板的亲生女儿?」
沈映玉嘴角挂着必胜的笑意——只要证明我是娘的亲生女儿,我的公主身份自然就是假的了。
毕竟当今皇上可没有在外面留过任何风流债。
「沈复瑾,你现在招认,本公主还能让皇兄饶你一命。」沈映玉警告我,「否则,你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
我强装镇定:「皇兄,你看这个养女,到现在还在恐吓我。」
「启禀殿下。」这时,张二爷出声。
我面上镇静,心却是狠狠地一提。
张二爷是春暖阁的常客,他追求过娘亲,只是次次碰壁,就算因爱生恨也不无可能。
「春暖阁老板沈清柳确实有一位亲生女儿。」
张二爷的目光看向我,我强装镇定,袖子下的手早已攥成拳头。
-12-
忽然,张二爷目光一转,死盯着沈映玉:「沈映玉是她的亲生女!沈复瑾是五岁那年被沈清柳捡回来收养的!」
「你说什么!」沈映玉瞪大眼睛!
「草民与沈清柳是知己好友!她有几个亲女儿、几个养女,草民一清二楚!」
「他在说谎!我才是养女!我才是被捡回来的!」
「沈复瑾是在秋末时节的湖边捡到的,捡到她时她身上还戴着一块玉,便是……」
不管沈映玉如何跳脚抢话,张二爷的证词始终铿锵有力,他抬起眼看着我:「便是公主如今手上这块!」
「你胡说!!这块玉是我的!我杀了你!!」
沈映玉冲过去要掐张二爷的脖子,侍卫用刀鞘将她按在原地。
张二爷眼眶微红:「太子爷,您该知道,昨夜春暖阁大火,烧死了十几条人命,连带着沈清柳也身首异处!这火就是沈映玉联合官府放的!
「草民素闻皇家有宽厚之德,皇上与太子爷都是慈悲善良之人,与您同出一脉的真公主自然也该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如果这个沈映玉是公主,她为何不知感恩?反而和知府联手放火烧光了养她十余年的春暖阁呢?!」
张二爷瞪着沈映玉:
「唯一的解释,便是沈映玉秉性恶毒,她才是那个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的坏种!」
-13-
我没想到张二爷会说出这些话。
张二爷朝我看了过来,哀叹着朝我一磕头:「请公主替您的『养母】主持公道啊!」
我眼眶一酸,看向萧庭弋:
「皇兄,沈映玉为了冒认公主享受荣华富贵,诬陷春暖阁是妓院,不惜烧死对她有恩的十几个春暖阁姑娘,连带着生母沈清柳都没有放过。
「而张知府更是帮凶!我也险些死在他们手里,请皇兄替我……替我养母主持公道!」
我朝萧庭弋跪了下来,将我的娘亲喊做了「养母」。
萧庭弋扶起了我:「你预备如何处置那两人?」
他语调温和,却给了我生杀大权。
我眼前浮现出那几位姐姐在火中惨叫挣扎的画面:「他们烧死了十几条人命,我也要让他们受火刑!」
我看向地上的张文驰:「就从张知府开始!」
萧庭弋让人取了一桶火油来,浇在张知府身上,火油顷刻间淋透了张知府的官服。
张知府挣扎着狡辩,喊着我是假冒的公主,喊着他是朝廷命官不能被如此处以私刑。
萧庭弋充耳不闻,似乎对皇权也并无多少忌惮。
也对,如今的皇帝年老多病,说不定再过两年,整个天下都会是萧庭弋的。
行刑的本来是府衙里派来的官兵,但我自己要来了火把,信步走到张知府面前。
「张大人,可记得我那十几位姐姐在火中是如何哀号求救的?」
张知府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如纸:「你是假公主,你是假的!你没有权力主宰我的生死!」
「真的假的又如何?」我露出无辜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爷如今认我是公主,那我便是真公主。」
在张文驰惊恐的目光中,我咧唇一笑:「同样的,现在我要你死,你就一定会死!」
不给任何辩解喊冤的机会,我松开了火把,火引燃了张文驰身上的火油,顷刻间,他的全身燃烧起来!
张文驰变成了一个火人,他先是惨叫着跑向沈映玉,被沈映玉尖叫着躲开后,他被火烧得在地上翻滚。
火油燃起的火焰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伸直双手,五指狰狞地指着自己被火烧穿的舌头和脸,紧接着他的四肢也断了——我那十几位姐姐在春暖阁如何被烧死的,他便是怎么死的。
我掩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却爬满了脸颊——娘亲,你要记得看,我会把所有害你的人,都送下去。
直到那位知府大人烧得只剩下一地焦黑色的骨头架子后,我才转身看向被吓倒在地、惊恐无状的沈映玉。
我咧唇一笑:「该你了,假、公、主!」
-14-
得到萧庭弋的默许,侍卫提起另一桶火油,正要往沈映玉头上浇下,沈映玉忽然大声地说:「皇兄!你肩膀上有处血红色的胎记!
「这件事只有小时候的你我清楚!」
沈映玉怨恨地看向我:「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沈复瑾,如果你是真公主,你告诉我,那处胎记是什么形状的?!」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沈映玉虽然告诉了我许多童年经历,但她想起来的每一件事并非对我全无保留。
有些事情只有她跟萧庭弋知道。
我要是乱猜,只会自露马脚!
萧庭弋抬手叫停了侍卫的动作,沈映玉逃过一劫。
她浑身颤抖着,嘴唇都吓白了,跪着爬到太子爷跟前,抓着他的衣摆:
「皇兄,你看我的脸,你看啊!像不像母妃年轻时的模样!
「疤痕可以冒充,玉佩可以被偷,童年经历也会被人伪造!但和母妃一脉相承的长相是不会变的啊!你看看我的面容!我才是你的亲妹妹!我流落民间多年,你怎么能不认我,却认一个妓女的女儿呢!」
萧庭弋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沈映玉的长相。
萧庭弋和沈映玉并不是一母所出,萧庭弋是先皇后的独子,而沈映玉据说是宠妃赵氏所生。
那赵贵妃前几年忽然在宫中暴毙,皇帝思念她心切,命人去民间找寻当年走丢的公主。
张二爷是皇商,给宫里供锦缎时拿到过宫中妃嫔的画册,我曾在他那里见过赵贵妃的画像。
毕竟是亲生的,沈映玉和赵贵妃的画像,至少有五分相似。
这五分相似,比任何证据都有力。
我真后悔,没有提前找人划破她的脸!
-15-
沈映玉又说了许多她之前从未跟我提起的童年旧事,加上她这五分俏似的容貌,萧庭弋又起了疑心。
他看向我,我只能捂着头说:「我的失忆症并未痊愈,许多事情,我也想不起来,她是从何处探知的,我并不知道。」
「你这个贱人,你装什么!」
沈映玉咬牙骂我,要不是方才被吓软了腿,她恐怕又要跳起来撕我的嘴。
「好了!」
萧庭弋道:「如今真假公主难以辨别,不如都带回皇宫,让父皇过目。」
话虽这样说,但沈映玉却被两个侍卫押着去了厢房看守,而我则能继续待在暖阁里养伤。
这要多谢张二爷的一番话,那番话坐实了沈映玉是个不择手段的坏种。
一个为了脸面能放火烧死养她十余年的养母的公主,皇室大抵也看不上,这可是个污点。
但我还想让这个污点更大。
我在暖阁养了两日伤后,秘密地约见了张二爷。
我从不知他对娘亲竟是真心,如今能帮我的也只有他。
一见他来,我急着问:「二爷,可有我娘亲的消息?」
我亲眼看着娘亲死在沈映玉脚下,我自然知道她不在了。
但她的尸身在哪里呢?
春暖阁的十几位姐姐被烧得面目全非、死无全尸,那我娘亲呢?
张二爷脸色惨白,他这几日憔悴了许多,连头上都长出了几根显眼的白发。
他嘴巴张合数下,才发出虚弱的字音:「我在乱葬岗找到了你娘,她……她……」
「她的尸身不太好看,是吗?」我猜到了什么。
张二爷声音颤抖:「我从乱葬岗找到她时,她的脸已经被野狗啃得只剩一半,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睁着,始终都合不上,她……她下身的衣物也凌乱不堪。」
张二爷忽然崩溃,八尺男儿掩面哭出声:「ťū́ₕ她死后,必定还遭受了凌辱,我从官府那里打听到……
「沈映玉让地痞羞辱了她的尸身!」
我只觉心口剧痛,喉咙腥甜,眼前黑了一瞬,「哇」地吐出一口发黑的淤血,待意识清明时,张二爷已扶住了我。
「阿瑾,你ƭũ₇要振作。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大胆去做,我河城张家,是复瑾公主永远的后盾。」
巨大的悲痛过后,我冷静得连自己都心惊:
「二爷,麻烦你帮我将沈映玉当年的情郎找来,还有,曾经她在春暖阁茶楼里使尽浑身解数地去讨好的那几个富家公子,也全部找来,待进了皇宫,我要用到他们。」
张二爷答应下来,又道:「你娘和那十几位姑娘的后事,我都会安排好,我会请法师超度她们。」
「超度?她们死得那样惨,普通的法事如何超度?」
我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珠,声音冷得可怕:Ťųₖ
「请你拿着沈映玉的画像,找纸扎店做个她的纸人,让这纸人跪着低头。
Ţũ̂ₛ 「代我告诉娘亲,我先烧沈映玉的纸人给她们赔罪,请她们耐心地等一等。
「一年内,我一定让沈映玉本人下去给她们磕头!」
-16-
河城离国都并不远,只需要走一段水路。
登上皇家御船后,萧庭弋给我配了一个贴身的丫鬟,叫翠雪。
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日翠雪过来说了两件事,:一是太子议完事会来陪我用午膳,二是,被关在船舱的沈映玉今日又在发疯骂我。
「不仅骂了公主您,还骂了公主的养母。」
真假公主一事虽然还需皇帝定夺,但太子身边的人明面上都称我为公主,把沈映玉当成阶下囚看待。
「替我梳妆,我去看看这个疯子。
「皇兄要是问起我去哪里,便如实地告诉他。」
我特意戴上了镶嵌夜明珠的金钗,穿着一身苏锻华服,到了潮湿昏暗的船舱下。
船舱里也有一个厢房,只是这厢房和我住的暖阁没法比。
沈映玉一见到我,就像发疯的狗一样冲上来,翠雪力气大,将她推倒在地。
我让翠雪退去门外等我,而后在沈映玉眼前,刻意地抚摸华服上的牡丹——这是大裕公主才能用的花纹。
沈映玉当然知道,她恨得咬牙切齿,想撕掉我的衣服,我抬起左手,抡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沈映玉被打歪了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敢打我?!」
我扭了扭手腕,眼眸微抬:「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沈映玉恼羞成怒,却忽然露出歹毒的笑来:「听说那个姓张的去乱葬岗给你娘收尸了。
「那几个地痞说,你那个老鸨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死了趁热也能销魂呢!
「你猜我找了几个轮的她?」
沈映玉走过来,像毒蛇一样地缠绕在我身边:「四五个吧,不过一个人来了几回我就不知道了。
「当初她那么偏爱你,我现在就让她知道下场。」
偏爱我?我娘领养沈映玉是救了她一命!
退一万步说,亲生女儿和养女,她偏爱亲生女儿几分有什么错?
何况沈映玉眼里的偏爱,是我娘对她的严厉。
春暖阁的姑娘个个都安分守己,坚守卖艺不卖身的底线,只有她恨不得在每个达官显贵的男客前搔首弄姿,想攀附权贵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后来还真让她勾引上一个情郎,那情郎家里有点底子,沈映玉那时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拿着自己的玉就要跟情郎表忠心,被娘亲和十几位姐姐发现后及时地阻拦了。
「阿玉,你相信男人?到时候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娘和几位姐姐苦口婆心地劝她,后来果然发现,那情郎家里早就养了十几房小妾,沈映玉才罢休。
我本以为她应该知好歹,没想到她因为这件事居然记恨起所有人来!
当了公主便要灭了春暖阁所有人的口,生怕有人说出她曾经不堪的过往。
「你那十几个下贱的ṱů₃姐姐,要不是被火烧成一堆炭,我一定也让她们死后享受这等待遇!
「毕竟妓女嘛,生前千人骑,死后也一样!」
再难听的话沈映玉说不出来了,我掐住了她的喉咙,愤怒地嘶吼:「她们养了你那么多年!我娘把你当亲生女儿爱护!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羞辱她!!」
「娘?一个妓女也配当本公主的娘!让她死成全我的名声,是她的荣幸!」
「春暖阁从来不是妓院!你还在污蔑她们!」
我手上用力,掐到沈映玉说不出一个字,她开始两眼翻白,张开手脚拼命地挣扎。
这时船舱外有了动静,我猛地松了手。
沈映玉捂着喉咙猛咳了几声,她看我的眼眶猩红,嚣张地笑了起来:
「你很愤怒,很悲痛吧!可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杀我?在河城时你不能让太子爷杀了我,等进了京,父皇一定会认出我是真公主!你的公主梦可就破碎了!」
我勾唇一笑:「谁说我只想当公主了?」
我扶着头上的金钗:「太子哥哥对我很好呢!」
沈映玉睁大了眼睛,我刻意地恶心她:「指不定日后我就是太子妃呢?」
「你简直痴人说梦!」沈映玉朝我扑了过来,我没有反抗,因为萧庭弋这时恰好出现在门口。
他便看到,我柔弱地被沈映玉推倒在地,险些被她掐住脖子。
侍卫冲上来拉开了沈映玉,萧庭弋将我扶了起来,我故作柔弱地靠近他怀中:「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用午膳,听侍卫说你来了这里。」
「翠雪说沈映玉在骂我的养母,我来劝她,她不听。」
「你胡说!太子哥哥,她在骗你!她对你别有心思,她想当你的……!」
沈映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萧庭弋漫不经心地哄我:
「嘴巴这么毒,不如拔了她的舌头?」
-17-
沈映玉吓在原地,我也吓了一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萧庭弋看我的目光有些微妙。
难道我刻意地恶心沈映玉的「太子妃」三个字被他听见了?
不可能,我声音压得很低,除非他耳力超群,否则不可能听见。
萧庭弋有着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杀伐果断,如若察觉我是假公主,怎么可能真的容我做戏哄他?
必然是我多想了。
我安下心,看着被吓懵的沈映玉,凉声道:「拔了她的舌头有什么意思?扔进水里喂鱼,脏了这水,鱼也嫌弃。」
沈映玉没想到我会替她求情,我笑了笑:「不如换成掌嘴吧,翠雪手劲儿很大的。」
「好,依你。」萧庭弋下令道,「掌嘴二十。」
「皇兄!我——啊!!」
不待沈映玉辩驳,翠雪已经上前给了她结实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半点水分不掺,沈映玉当即被打得嘴角出血,右脸浮肿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兄,我方才被她推了一跤,现下走不动了。」
萧庭弋让人去请太医,又打横抱起了我。
沈映玉看着这一幕,眼泪都委屈地掉下来,但她被扇巴掌,一个字都说不出,头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个拨浪鼓。
我以妹妹的身份亲昵地靠在萧庭弋肩上,迎着沈映玉愤恨恼怒的目光,用嘴型无声地挑衅她:
「太、子、妃。」
-18-
转眼,御船到了国都。
我与沈映玉被太子带进宫面圣。
白发苍苍的皇帝在偏殿接见的我们,从他见到沈映玉的那一刻,皇帝因为苍老而凹陷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知欢,是你吗?」
赵贵妃的小字叫知欢。
沈映玉说得没错,只要皇帝看到她这张脸,她就一定是公主。
可我也不是毫无胜算。
「父皇,我才是您的女儿,玉佩在我手上,沈映玉是春暖阁老板的亲生女儿,这一点,太子殿下已经在河城查证过了。」
沈映玉震惊地看着我,她大概没想到我胆子居然大到在皇帝面前撒谎,还脸不红心不跳。
「父皇,她在撒谎欺君,我跟母妃长得那么像!」
「正是因为沈映玉跟母妃长得有几分像,所以她才敢动假冒公主的念头!」
我抢了沈映玉的话,目光灼灼,字字铿锵,任谁听了都会考虑相信我的话!
「而且,沈映玉才是真正的妓女出身!」
「你说什么!」
「她在春暖阁时,恨不得一天和十个男人眉来眼去,春暖阁本来只是一个茶楼,之所以被误认成妓院这等烟花之地,就是拜沈映玉所赐!
「她曾经盗走我的玉佩去讨好情郎,还曾在富商酒里下暖情酒,想母凭子贵登入豪门贵族!这样的坏种,如今还想假冒公主高攀皇室,父皇,请您明鉴!」
沈映玉扑过来想堵住我的嘴,但在御前忽然做出这种动作,很快地就被御前侍卫当成刺客押制在地。
老皇帝见状拧了拧眉,没有阻拦,而是看向太子:「她说的可是真的?」
萧庭弋道:「父皇,人证就在殿外。」
沈映玉听说有人证还不信,毕竟春暖阁的人都被她烧死了。
但很快地,从殿外走进来的五个男人就让她失了所有仪态。
这五个男人,是张二爷在河城威逼利诱劝上国都的。
这里面,有当初沈映玉要私奔的情郎,也有沈映玉下药想强上的富家公子,其中一个秀才虽沉默,却也没有为沈映玉辩驳什么。
他们跪在地上,证实了我的所有说辞。
沈映玉发疯一样地否认,那个情郎鄙夷地看她一眼:「你当初想送我的那块玉,原来是你从沈复瑾那里偷来的啊?」
皇帝听了这话,看沈映玉的目光立刻就变了:「那块玉是朕与你母妃的定情之物,如果你真是贵妃的女儿,又怎么会拿那块玉去讨好男人?」
「父皇,那时我失忆了!我……」
沈映玉想解释,老皇帝却已经不想听了。
「父皇!」我乘胜追击,坚定道,「春暖阁本来只是风雅的茶楼,就是因为沈映玉才变成外人嘴里的烟花之地!她为了高攀皇室,还放火烧了春暖阁,以为春暖阁烧了,知情的人死了,她就能清清白白地做公主了!」
萧庭弋上前道:「的确如此,此事,河城人尽皆知。」
「也就是说,一个妓女,也敢到朕面前冒认公主?」
「父皇!她污蔑我,既然说什么都没用,不如直接滴血验亲!我的血必定能与父皇和太子哥哥的血相融!」
-19-
皇帝盯着沈映玉那张脸看了许久,缓缓地闭上眼睛,思索过后摆摆手道:「不必了,将此人打四十大棍,赶出皇宫。」
沈映玉不敢相信:「父皇,只要滴血验亲就一定能证明我的身份!父皇!」
「滴血验亲?你一个妓女的血,怎么配与皇帝的血放在同一碗水中?」
萧庭弋淡声道:「沈映玉,你连滴血验亲的资格都没有。」
沈映玉不甘地哭出声,她被御前侍卫拉去行刑时,我正被宫女接去公主殿换华服。
我特意驻足,在她面前道:「知道为什么皇帝连滴血验亲的机会都不给你吗?
「因为你娘赵贵妃,是真正的官妓出身。
「此事前朝人尽皆知,你火烧春暖阁,想抹灭自己水性杨花的过往,却不知这样做只会让天下人更清楚你沈映玉做贼心虚,春暖阁的姑娘是否清白无人在意,但你若成了公主,你曾经迫不及待地为妓的事,一定会闹得前朝皆知。
「你娘是官妓,你更是青出于蓝,皇帝最忌讳这个了,就算他知道你是他女儿,他也不会认你了。」
沈映玉脸色煞白:「你胡说!我娘才不是!!」
「这事是太子哥哥跟我说的。」我无辜地看着她,「沈映玉,你好好地想想,太子殿下真的想认你这个妹妹吗?」
杀人诛心,的确痛快,我欣赏着她的恐惧与痛苦,在宫女的簇拥下去公主殿换上了华丽的公主服饰。
我戴上公主的凤冠时,沈映玉正在挨四十大棍。
听说她打完之后就被扔出了皇宫。
我现在刚入宫,不好派人杀她,但是张二爷早已在国都埋伏了人。
晚膳过后,老皇帝叫来太医,为我跟他做滴血验亲,我本来心虚,萧庭弋却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安心地去滴血。
我的血和皇帝的血完美地融了进去。
这碗水很快地被端了下去,皇帝认了这滴血验亲的结果,当真把我当女儿看待,择日要加封我为公主,并昭告天下。
只有我知道,那碗水里被人加了白矾。
谁的血滴进去都能相融。
谁在帮我?
只可能是萧庭弋。
-20-
公主殿外,我拦住了他,开门见山:「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萧庭弋一挑眉,没有否认,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什么时候?」我问,「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假公主的?」
「从见到沈映玉的第一面起。」萧庭弋漫不经心地答,「赵贵妃的脸,化成灰本宫都记得,沈映玉跟她长得那么像,必然是她的女儿。」
我猜得果然没错,任何信物、谎言、证据都敌不过母女一脉相承的长相。
这是沈映玉嚣张的资本。
皇帝心里想必也是清楚的,只是皇家不可能接受一个曾经为妓的公主,而清白的我,反而成了他们最完美的替代品——毕竟皇室花费人力物力找了这么多年公主,总得对臣民有个交代。
他对赵贵妃再深情,这份深情也比不过皇室的名誉重。
但是萧庭弋又是为了什么?
赵贵妃曾经是官妓这件宫闱秘事,是他在御船上主动地告诉我的,把那五个男人带回国都做证人也是他点头默许的。
他说赵贵妃化成灰他都能认出她的长相,这话分明带着巨大的恨意。
我正想大着胆子问,萧庭弋却忽ŧūₒ然说:「听说你想当本宫的太子妃?」
我一愣。
「本宫在战场上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你在我眼皮底下能说什么悄悄话?」
「太子殿下,我开玩笑的。」我狼狈地解释起来。
「开玩笑,我并不觉得是玩笑,若你想……」
「我不想!」
他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兴致黯然:「为何不想?」
「太子殿下,我冒充公主只是想为娘亲和十几位枉死的姐姐报仇,如今我这仇已经报了一半,这公主的身份似乎也是我的了,但我从不敢忘自己是谁。
「你是太子,你未来的妻子就是国母。皇后之位,不是我这样的平民女子能坐得稳的。殿下对我,也只是一时兴起。就算殿下对我真有这份喜欢,他日殿下登基,后宫必定美女如云,我最终也不过是你的一个妾而已。」
萧庭弋看着我,语气少了暧昧,却多了几分欣赏:「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哪儿懂的这些道理?」
我笑了笑:「你知道吗?春暖阁那十几位姐姐都是我娘收留回来的。他们或是被夫家苛待逃出来的,或是被父母卖进那些真正的妓院做奴仆的,也有被折断四肢当乞丐的,娘亲收留了她们,请先生教她们琴棋书画,让她们有一技之长,又开了春暖阁这个茶楼庇护她们,让她们能卖艺不卖身。
「她们努力地求生,却被沈映玉诋毁成妓女,活活地丧命。
「娘亲说过,她当年怀着我被丈夫抛弃,也是这样被一个一个女子帮衬着过来的。后来她有了能力,便去帮助曾经的『她』,若将来我有能力,我也会追随娘亲的步伐。
「沈复瑾不想成为谁的妻、谁的妾,我只想做我自己。」
萧庭弋了然,他抬起手,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帮我扶正了头上我还未戴习惯的公主凤冠:
「沈映玉害死了你的亲人,这个公主身份,当作皇室对你的补偿。有本宫在,就算是父皇,也不会质疑你是假公主。
「那碗滴血验亲的水,就是你要闯的最后一关。」
-21-
公主受封大典这天,皇帝下了一道旨意昭告天下,沈复瑾就是他要找的真公主。
我早起梳妆时,听到翠雪带来宫外张二爷的消息,说沈映玉失踪了,从皇宫被扔出来后就失踪了。
沈映玉被打了四十大棍,皇帝根本没打算留她性命,扔出皇宫本想让她自生自灭。
如今她却被人救走了。
就算活着,她也已经是个被通缉的死囚了。
我光明正大地派人去找——我这个假公主被一道道圣旨加封成了真公主,手上也有点实权了。
「公主,凤冠戴好了,来试试受封的吉服吧。」
翠雪领着一群宫女簇拥着我到一面硕大的镜子前。
公主吉服是用金线织就,华丽耀目,需得四位宫女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侍候着穿衣。
我慵懒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察觉到身后一个宫女有几分眼熟。
「这口脂是不是不够红啊?」
我说着,状似慵懒地摸上自己头上的明珠金钗。
与此同时,身后佯装整理领子的「宫女」亮出了匕首的尖端:
「沈复瑾,你给我去死!」
-22-
那日进宫作证却一言不发的秀才,在沈映玉被四十大棍打得奄奄一息时救走了她,并要求沈映玉嫁给他做妻。
沈映玉明面答应,背地里却利用秀才在国都的人脉,扮成宫女混进了皇宫,又混进了公主殿。
她有备而来,手上的匕首一亮出来就削断了我几根发丝。
在她把匕首捅入我后颈前,我的凤钗已经先一步捅穿了她的心口!
宫女尖叫着出去喊侍卫。
沈映玉捂着喷血的心口,目眦尽裂地看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我抓着凤钗在她心口的位置搅动了一下,「从你害死我娘亲那一刻起,这一幕我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了!」
沈映玉不服:「可你现在抢走了我的一切!」
我冷笑:「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抢了你的太子哥哥和尊贵的身份,这很公平!」
她惊恐地看着我,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身体也软了下来。
这时,萧庭弋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沈映玉流着血爬过去,抓住萧庭弋的衣摆:「皇兄,皇兄,你救救我,帮我叫太医……」
此刻的沈映玉是真的在求饶了,她露出了自己最脆弱无助的一面,以为萧庭弋会救她一次。
「我真的是你妹妹……我真的是公主啊!你们为什么都相信她,不相信我呢?」
萧庭弋蹲下身,悲悯地看着沈映玉:「妹妹。」
太子的这声妹妹,让沈映玉仿佛活过来一般,她露出惊喜的表情:「皇兄,你终于认我了吗?」
-23-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皇妹啊。」
萧庭弋迎着沈映玉期盼的目光说:「你跟赵贵妃长得那么像,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你说你失忆了,想必你是忘了,五岁那年,我母后难产那一晚……」
沈映玉忽然瞪大了眼睛,露出心虚的表情。
萧庭弋冷冷地一笑:「看来你记得,那一晚,赵贵妃给父皇灌了暖情酒,你配合你母妃装病,支走了太医院所有太医。
「我的母亲,皇帝的皇后,一国之母,被你和赵氏母女俩害得难产无太医医治,最后一尸两命。
「我是有妹妹的,我的妹妹在出生那一天,就被赵贵妃和你害死在母后腹中了啊!」
沈映玉慌乱地解释:「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怪我……」
「孩子?哦,孩子害死人就不用偿命了?」萧庭弋似乎对此表示赞同,「的确如此。」
「所以在本宫成人之前,我让赵贵妃暴毙了。
「那时我也还是个孩子,所以赵贵妃的死,怨不到我这个太子身上了。」
沈映玉惊恐地看着他刚刚还视为救命稻草的太子哥哥。
「如果赵贵妃还在,她看到你的第一眼肯定就会认出你来。可惜啊,你母妃死了,死的时候,七窍流血,体面全无。」
萧庭弋抓起她的右手腕:「你手腕上这道蝴蝶疤是我用蜡油滴的,当年我说是无心之失,其实不是,那晚是母后的头七,要不是父皇突然闯进来, 你早就被我烧死在藏书阁了。」
沈映玉恐惧地后退,她想逃, 萧庭弋却紧抓着她不放:「还记得你是怎么流落到民间的?
「公主出游的那艘船,是我派人炸的。
「你没被炸死, 却失踪了十余年,赵贵妃终于也尝到失去女儿的痛苦。
「沈复瑾的母亲实打实对你有救命之恩,可你为了公主的头衔, 居然放火烧死了她们。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跟你母妃一样, 天生坏种!」
「知道为什么我会亲自去寻你这个公主吗?」萧庭弋笑得有几分残忍,「当然是为了在确认你身份之前, 就让你死于各种意外啊, 好皇妹!」
我心下一惊, 庆幸自己一开始就被萧庭弋识破身份,我要是真公主, 指不定会被这位太子爷怎么玩死。
沈映玉哭着爬着, 想逃离萧庭弋的桎梏。
她后退着后退着,撞到了我身上。
「你想跑哪儿去啊?公主殿下?」
我拿着凤钗在她眼前晃啊晃:「这把凤钗, 实则是属于你的, 我给你戴上吧?」
说罢, 我将凤钗捅进了沈映玉的左太阳穴, 凤钗的尖端从右太阳穴贯穿而出!
-24-
沈映玉死的时候,身体是跪着的, 她头上也确实戴着公主才佩戴的明珠凤钗。
我把那枚玉佩还给了她, 好让她在黄泉路上, 能跟她的贵妃母亲相遇。
然后母女两人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我用沾着沈映玉血的指腹抹了一把嘴唇,原本不够红的口脂,这下真是红透了。
萧庭弋看着我,说我美得很妖艳。
忘了说了, 我的确随了娘亲,生得无比美艳, 这也是沈映玉当日让官兵放狗毁我容貌的原因。
萧庭弋欣赏我的美貌, 更欣赏我的狠绝。
「阿瑾, 我们是一路人。」萧庭弋执起我的手,「真的不愿意做本宫的太子妃?」
「殿下,我们还是只做兄妹吧。」
萧庭弋无奈地点点头:「好吧, 好吧!」
后来, 我自请回河城,老皇帝心里清楚我并非他亲生血脉,因此也慷慨地放了我,将我封为清河公主。
一年后,老皇帝驾崩,萧庭弋顺利地登基, 他身边站着的皇后,是一位世家大族出身的大家闺秀。
而我,则在河城,以公主的身份, 庇护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
我接过了娘亲手上的伞,用公主的权力,为天下女子挡雨。
——正文完结——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