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呢,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我跟梁乾掐了半辈子,临了却死在了一张床上。
他说:「这一生,没劲透了。」
「殷源,我最后陪你一次,下辈子别遇见了。」
很遗憾,他的遗愿没能实现。
因为我重生回了二十岁那年。
血气方刚的梁乾一脚把我从床上蹬下去。
眼底的厌恶就要溢出来:「殷源,你他妈能不能离我远点?」

-1-
记忆的最后是两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梁乾伸出来想要触碰我的那只手,被一块大石头压成扭曲的形状。
钢筋穿过他的身体刺进我的腹部。
他已经闭着眼睛不动好久了。
「梁乾。」
身上的血液在不断流失,周围的警笛声哭喊声似乎越来越模糊。
我的意识终于也在最后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间消散。

-2-
睫毛有些痒,似是被某人的呼吸轻轻拨弄着。
几个来回之后,我终于耐不住的缓缓睁开眼睛。
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梁乾躺在身侧,身上跟我裹着一条被子。
大概也是刚醒,眼神还不太清明。
呼吸急促,每一下都喷洒在我的眼窝。
我有些不太确定的叫他:「梁乾?」
他的眼睛又快速的眨了几下,视线躲闪。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最紧要的:「你还没死啊?」
空气静默几秒,他深吸了口气。
然后脚上一个用力,我被踹成一个优雅的弧度扑向地面。
我揉揉屁股,很疼。
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个什么场面。
落地声不小,对面铺的人被吵醒。
有人拉开帘子探头出来,语气很欠揍:「呦,这是闹哪样,大清早的行这么大礼?」
我回头看了一眼,比他更惊讶:「刘壮壮,你怎么这么瘦了?」
我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他已经胖到二百斤了。
猪站起来都比他像个人。
对于我的质疑,刘壮壮表示很不满:「说什么屁话呢?」
话音刚落,宿舍门从外面推开。
一个寝室睡不出两种人,来人进门看了我两眼,丝毫没有过来扶一把的觉悟。
一样欠揍的语气:「我的儿,大清早的整这出,我也没啥准备。」
说着认真在早餐袋子里翻了翻,扔过来一个茶叶蛋:「爹今儿心情好,ṱŭₖ赏你了。」
我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葛晨,你什么时候回国了?」
葛晨:「我什么时候出国了?」
我:?

-3-
最重要的是梁乾。
他的头没有被砸破,血没有糊了一脸,身体也没有被钢筋刺穿。
好好的坐在床上,头发乱的像鸡窝,一张好看的脸紧锁着。
见我看过去,些许不自在的伸手扯了把被盖在腿上。
火气依旧很大:「下次再他妈喝多了睡我床,我直接给你卷了扔操场上。」
恶毒的、年轻的、朝气蓬勃的梁乾。
不像梦,太鲜活了。
四下看了眼,我拿起桌边的晾衣杆,伸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
有实体。
心下有了猜想,我目光灼灼:「你是梁乾的小时候吗?」
宿舍里几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葛晨先反应过来。
伸手探了下我的额头:「哥们儿,你喝傻了?」
刘壮壮附和:「这样的治好了也得流口水吧。」
而我无心斗嘴,只是怔怔的望着那张脸出神。
年少的梁乾是真的暴躁啊。
二十岁的我什么样?
跟他一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梁乾这一脚踹过来,我不把他腿打折都算我没脾气。

-4-
刘壮壮从葛晨的早餐袋子里顺了个包子,然后两人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准备看好戏。
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还不忘拱火:「殷源,你前几天不是新学了一招黑虎掏心吗,快,施展的机会来了!」
我拍拍屁股起身,几步走到梁乾床边。
葛晨已经掏出手机打开录像。
梁乾没好脸色的拿眼睛横我。
有点可爱,带着少年独有的气息。
我歪头,冲他笑,然后一个不经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感叹:「真好啊。」
空气又凝结几秒。
「哎我操、操、操…」葛晨手忙脚乱的去接手机。
刘壮壮叼在嘴里的半个包子已经在地上滚了几圈。
梁乾的脸色…更差了。
他飞快的拍掉我的手,从脖子根一路涨红到耳朵尖。
像是被气的,语气生硬:「你搞什么?」
如果不是身体不方便,我猜他此刻已经跳下床冲向太空。
于是我非常贴心的从架子上拿了件卫衣给他。
然后站在床边没动,继续观察。
二十岁的梁乾显然没有我道行深。
被我看了两眼就受不住了,接过卫衣遮在身前,匆匆去了洗手间。
躬身小跑的背影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我盯着洗手间紧锁的门,无奈苦笑。
男大学生早上精力就是旺盛哈。
大楼坍塌前,我问梁乾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
他躺在我身边,胳膊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兀自陷入了回忆。
「那天你喝多了,睡错了我的床,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正好洒在你的脸上。」
他的语气很轻:「可能是当时气氛正好吧。」
这就是你说的那次吗?

-5-
用刘壮壮的话来说,我们宿舍就是个武打片现场。
我跟梁乾负责打,他跟葛晨一个负责指挥一个负责拍摄。
我用容量微小的大脑回忆了一下,他这个形容倒也贴切。
大学时期,是我跟梁乾打的最凶的时候。
不是闹着玩儿,是拳拳到肉那种。
我摇头叹息:「年少轻狂啊年少轻狂。」
今天没打起来,葛晨和刘壮壮好戏没看上,悻悻的出门占座去了。
洗手间的水声响了很久。
我靠在门框上,掐着时间,礼貌敲了下门:「需要帮忙吗?」
水声忽然停了,里边是死一般的寂静。
等了几秒,我才出声:「梁乾?」
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摔倒了,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丝毫雾气没有,这家伙冲冷水澡?
我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这么久?」
这么久的时间依旧没能让梁乾泻火,他的态度也依旧恶劣:
「关你屁事。」
不怪以前我俩老打,他这张嘴就是很欠收拾啊。
还好我有外挂。
三十五岁的梁乾很坦诚:「发现自己对着你有反应的时候,我吓个半死。」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自嘲的轻哼了声:「可笑。」
想想三十五岁的梁乾,我决定原谅二十岁半死的他。

-6-
但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
临死前,我看的很开,没有什么求生的意愿。
而梁乾,也说下辈子别再遇见。
我琢磨不透,决定问问梁乾的小时候:「你说,人的遗愿会撒谎吗?」
他被我堵住去路,眼底又染上不耐烦:
「胡说什么,有病就去治。」
我拽住他的手,逼他跟我对视。
两秒钟后,对方猛的一个用力,我被推了个趔趄。
好一个超雄暗恋者。
我又拉他胳膊:「等我会儿。」
他甩开,不说话,去桌边装书。
我洗漱完出来,他还在装书。
有意思。
我几步走过去,试探着逗他:「葛晨他们都走了,就我等你呢,我好不好?」
翻来覆去几本书都要被他装烂了,终于停下手里伪装的忙乱,扭头瞥我一眼:「你很闲?」
呵,没意思。

-7-
大学生活对于我这个步入社会十多年的社畜来说,已经太遥远了。
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我在下面昏昏欲睡。
欲睡不是老师讲的课催眠,是我多半都已经听不懂了。
学校里那些专业知识步入社会后没几样用的上的。
况且,早八真的不算什么,凌晨六点的地铁才是最难熬的。
神游太虚的时候,桌面被敲了两下:「能不能认真听?」
我转头,一本正经的梁乾正在一本正经的认真听讲。
俨然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只是几秒钟后,耳朵根又开始红起来。
我依旧没移开视线。
他的拳头在底下攥紧又松开,又攥紧。
最后终于气急败坏:「看什么看?」
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梁乾这么好逗。
「看几下都不行,会怀孕?」
「嘶!」他的拳头终于拿到了台面上来,敲在桌子上的声音不小,含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动不动就炸毛。
坐前面两排的葛晨回头看了一眼,凉凉的丢下一句:「你俩要打出去打,上次的检讨没写够是不是?」
我噤了声。
谁说要打架,我是来培养ẗû₁感情的。

-8-
炸毛哥被气的不轻。
他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跟我隔出段距离,冷冷宣布:「以后离我远点。」
梁乾有轻微近视,初中时候熬夜猛学那段时间累出来的。
以前公共课他都会坐前排的位置。
而我,从来都是后方保障,为了方便睡觉。
上辈子他坐我旁边时我还暗骂:「晦气。」
结果真在课堂上打起来了。
我东瞅瞅西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伸手去拉梁乾的椅子。
「离我近点。」
没拉动。
我手脚并用往回勾。
他脸上的诧异可不像装的。
「殷源,你到底要干嘛?」
我半趴在桌子上,捂嘴小声说:「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那模样应该称不上猥琐吧。
可是梁乾打了个冷颤,将椅子拉的更远了。

-9-
梁乾好像在躲我。
已经三天了,明明在同一个宿舍,他却神龙见首不见尾。
早上我起来,人家已经去上课了,晚上熄灯之前才姗姗而归,连影都没瞧清呢,人已经一骨碌钻进床帘里去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梁乾这几天怎么了?」
刘壮壮在游戏里激情奋战,抽空回我了句:「让你给吓着了呗。」
一声 victory 响起,我夺过他手机,虚心求教:「怎么说?」
这厮狮子大开口:「学校西边儿新开了个海底捞。」
泥煤。
「行,今晚安排。」
他托腮看着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要我说,源儿,你最近是有点吓人。」
我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番,也没做什么啊。
就是给梁乾带个早饭啦,陪他上个专业课啦,他去打球的时候在旁边递个水啦…
等等,诸如此类的吧。
我左思右想,这不全是好人好事吗?
刘壮壮不认同:「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欠他一条命吧。
「因为我长在春风里!」
刘壮壮一瞬黑脸:「得,龟孙儿,滚吧,没恶心死梁乾,别先把我恶心死了。」
「什么话?」
不过他倒也点醒我了。
原来梁乾觉得我是在故意恶心他啊。
也是,以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死对头,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换谁一下子也接受不了啊。
我决定改变一下战略方针。
循序渐进。

-10-
冷淡几天下来之后,梁乾也不再死命躲着我了,逐渐恢复正常作息。
甚至在出去晨跑之后,还知道给我带早餐回来。
我心甚Ţũ₅慰。
刘壮壮挑了个煎饼果子,葛晨抽走了油条,到我手上的时候,只剩一个饭包。
好吧,虽然这个早餐不是特意给我买的。
但我还是堆起假笑,表达了一番浓浓的感激之情:「哇!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口味的饭包,多谢了兄弟!!」
梁乾正好洗完脸出来,用毛巾随意的在脑袋上呼噜了两把。
学着我的假笑:「嗯!夹了砒霜,趁热吃,凉了就不新鲜了兄弟!!」
又有精力跟我斗法,看来是恢复元气了。
我露出八颗牙齿,皮笑肉不笑:「你这嘴亲一口是不是得毒死?」
梁乾嘴比脑子快:「你试试?」
说完后,屋子里又安静了。
本来没什么的,大家可能也都当句玩笑话。
但是梁乾自己愣住了,好半天,匆匆跑去卫生间,假装很忙的又洗了个脸。
刘壮壮跟葛晨原地不动,眼睛转的飞快。
据我推算,应该是进行了一轮激烈的脑电波交流。
两人看状况不对,嬉笑打着哈哈出门了。
我看着洗手间的方向,往前挪了两步,又停住。
心里天人交战。
眼下这个情况,应该过去找他吗?
如果他真的要跟我『试试』怎么办?

-11-
我不喜欢男人。
二十八岁那年,在某一次的谈判桌上,结识了一个合作方的老板。
他对我的演讲和提出的方案赞不绝口,并提出会议之后私下约个饭。
许总三十出头,是个成熟且风趣幽默的男人,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且从不端老板架子。
跟他接触很舒服,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跟进项目的几个月里,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打过几次高尔夫,甚至还跟他去更高端一些的宴会认识到了从前接触不到的人。
我怀疑他是不是想挖我。
博览群书的女同事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她看着我工位上那个一看就很名贵的礼盒,和贺卡上落款的一个「许」字摇摇头:「我觉得不像,这阵仗八成是要追你。」
我?男的。
「这Ṫú₅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结果还真被她说着了。
许总说如果我收下那块手表,就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
这个世界是自由的,恋爱自由,取向自由。
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与我并没有干系。
但把心思打到我身上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些平时在我看来正常的接触,竟成了他追我的把戏。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恶心。
甚至后来,他明着对我表示追求,并利用两家公司合作之便常常往来的时候,我忍无可忍辞了职。
高薪的工作固然可贵,可一个男人的追求实在歹毒。

-12-
但是,我想,梁乾在我心里是不同的。
因为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联系到「恶心」这两个字。
不知道是他隐忍克制爱了我十五年带来的触动,还是临死前那简短又晦涩的告白让人心生涟漪。
我只是心疼: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可怜呢?
他明明有机会活下去的。
但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却回了头:「殷源,你怕吗?」
我两条腿都打着重重的石膏搭在腿架上,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震感。
窗外硝烟弥漫,二十三楼看不到地面。
「哪有人不怕死呢?」
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折返回来:「那我最后陪你一次。」
他救不了我,选择陪我一起死。
那一刻,是块石头也得感动的孕育出个猴子吧。
……
洗手间里没有动静了。
他在干嘛,我要不要主动出击?
试试…就试试吧。
我回来不就是为了他吗?
整理了下衣领,我放轻脚步走过去,敲了敲并没有关上的门,大发慈悲的开口:「要不咱俩…卧槽,梁乾、梁乾?」
梁乾整个脑袋杵在洗手池的水里,不知道泡了多久了。
我拽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一把把人揪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他妈干什么,想憋死自己?」
然后莫名其妙承受了一顿美颜暴击。
出水芙蓉?
有这么个词,很适用于现在的梁乾。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额前有几缕打湿的碎发,眼神躲躲闪闪要看不看的,喉结难耐的滚动着。
说话时嘴角轻牵:「没有,就是清醒一下。」
我看的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下嘴唇,跟着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两人堵在洗手间门口,几乎平视对方,势均力敌,暗潮汹涌。
似乎都在等着,下一次开口是用来说话还是接吻。
气氛正焦灼的时候,葛晨气喘吁吁的去而复返。
「殷源,你女朋友找你,在宿舍楼下呢。」

-13-
室内刚升起的那抹旖旎瞬间消散。
葛晨做了个「唔」的口型,人一溜烟又跑没影了。
而梁乾,先前那双朦胧的狗狗眼已经不见,神色暗淡下来。
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等……等我一下啊。」
出门的时候左脚拌右脚。
我女朋友?
下楼看到人,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常……春晓?」
模糊的记忆渐渐有了雏形。
我俩是参加话剧社认识的,一起表演了场舞台剧。
下台的时候,她被一个男生纠缠,我过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她好像有些害怕那人,颤抖着挽住我的手臂说:「这是我男朋友,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了。」
说完将求救的目光递过来。
我只能顺势点头。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后来庆功宴的时候,我被连连灌酒,说是拐了这届最漂亮的女主角。
偏偏那个纠缠的她的男生就坐在桌子的一角试图用眼神杀死我。
我有苦说不出,最后喝的亲妈都不认识了,然后回到宿舍之后就近爬上了梁乾的床。
是这么个因果关系。
不知道她来干嘛,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事吗?」
她在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个什么递过来:「师兄这周末有空吗?想请你看个电影。」
女孩子的喜欢总是比男生的明显。
梁乾喜欢我,我十五年都没发现。
常春晓喜欢我,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有些难办。
有句话说,不要让喜欢你的人伤心。
我在想,怎么才能委婉的拒绝,又不伤害女孩子的自尊心。
「抱歉。」我试探着开口。
其实无论怎么组织措辞,不拖泥带水犹犹豫豫的钓着人家,就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直白又干脆的两个字,女孩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她将那张电影票收回,有点紧张的扣着手指。
「能问一下,师兄喜欢什么样的吗?」

-14-
这个问题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考虑过。
什么样的?
长发短发,高矮胖瘦,活泼还是文静?
没有一个标准。
上辈子毕业后我谈过两段感情,最后都无疾而终。
分手的时候也消沉过。
梁乾逮着机会就来我面前刷存在感:「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那段时间我心情烦闷,人也一点就炸。
丝毫没有精力去分辨他的话里有几分关心。
「你他妈很闲吗一天,家住银河啊,管那么宽?」
「你管老子活不活的下去呢?」
梁乾看我很久,没有说话。
只是派给我的工作量更大了。
忘了说,毕业后他跟我进了同一家公司。
明明比我晚来一个月,却比我晋升快,我升小主管的时候,他已经是部门经理了,所以我俩又继续不对付了五年。
直到后来,他母亲身体不好住院,他辞了工作回老家照顾。
那之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像是群发的一条:
「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
「那师兄喜欢什么样的?」
余光的阶梯旁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不自觉的跟着那个背影挪动。
「他那样的吧。」
常春晓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人影已经消失在大楼的转角。

-15-
梁乾走的很快,我小跑半天才追上。
「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他脚步未停,闷闷回应:「有课。」
我习惯性去拉他胳膊:「那中午一起吃饭,听说三食堂今天有糖醋小排。」
话一出口我又觉得不对,两辈子白活了。
梁乾根本不喜欢什么糖醋小排,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才喜欢。
那他喜欢吃的是什么?
我挠头顿足半晌也没想起来,而梁乾已经走远了。
好不容易拉近一点的关系,绝对不能回到原点。
如果我不把他掰开,他一定会钻到蚌壳里不肯出来。
我没有拖延症,向来是个长嘴的实干派。
课表不同,我就信息轰炸:
【来找我那女孩叫常春晓,一个话剧社认识的。】
【她不是我女朋友。】
【大家瞎传的。】
没有回应。
【你知道什么动物最安静吗?】
【是大猩猩。】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大猩猩生气时会敲咪咪!!哈哈哈!!!】
梁乾笑点好高,这么有意思的笑话都打动不了他。
【其实二食堂今天有肉丁茄子。】
对面的名字短暂的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心里窃喜,猜对了。
我受伤那段时间,曾夸他那道肉丁茄子做的好吃,他很臭屁的炫耀那是自己的拿手菜。
然而半天没等到回复,我一顿下拉刷新也没反应。
【理我。】

-16-
梁乾突发恶疾,又开始躲我。
我嗦着棒冰趴在学生会门口张望。
他认真开会的样子,异样的迷人。
葛晨捧着一筐篮球路过,扫我一眼,恶毒点评:「痴汉。」
我把棒冰袋扔进筐里,毫不客气的踹他一脚:「滚远点,饥渴的单身狗。」
几天前,我回宿舍的时候,听到他跟刘壮壮在里边嘀咕:「殷源跟梁乾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内部消化了呗。」
「这也行?」葛晨颇为不解:「正好我也找不到女朋友,要不咱俩也消化了?」
刘壮壮瞬间暴起:「我操你大爷!!!」
我捂着耳朵,在外边站了五分钟,等打斗声终止才推开门。
看看葛晨,眸中不禁流Ţü⁰露出赞许的目光。
吾辈楷模。
别看刘壮壮现在看着人模狗样的,几年之后,胖的能一屁股给你坐成标本。
梁乾开完会已经是四十分钟后,我坐在走廊的地上靠着墙打盹。
他出来时看我一眼,脚步没停,我就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他去打水,我也打水。
他去吃饭,我也吃饭。
他去上厕所,我也去。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洗完手后,我踩着他的脚印往外走。
蓦的,撞上一堵肉墙。
梁乾背对着我,没有回头。
「殷源,拜托你,离我远点吧。」
声音有点哑,明明看不到脸,却能想象到那副落寞的表情。
他很痛苦,我感觉的到。
我不爱他的时候他痛苦,我爱他时,他也痛苦。
所以,无论前世今生,他心里有一根刺横亘着,总是幸福不起来。
但是,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因为期末就要到了。

-17-
梁乾这一年受伤住过一次院,很严重。
具体时间记不得,但我记得就在期末之前。
上辈子我对他漠不关心,不知道他住院的原因。
所以这段时间,我几乎寸步不离,防贼一样防着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可疑人员。
但凡有车路过,都把他拽到里侧,尽管那车速还不超二十迈。
走在楼下的时候,永远拿一本书挡在他的头顶,就怕忽然有什么不明坠物。
我自认为这段时间把他保护的很好。
但千防万防,没防住他妈。
下课后我第一时间去实验楼找他,没有人。
有个师兄说:「刚才他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就回去了。」
哦,原来只是回家了。
【你回家了?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日常没有回音。
快到食堂的时候,我折返跑出去,在校门口匆匆叫了个车,报上地址后开始给他打电话。
不安,心里很不安。
打到第三通的时候,听筒那边传来一道女声:「小源啊,有什么事吗?」
「齐阿姨,梁乾在家吗?」
那边顿了顿:「哦,在呢,他身体不太舒服,已经睡了。」
声音听着没什么异样,可不安那股劲久久下不去。
付完钱下车,我仰头看向六楼,那扇窗是梁乾卧室的位置。
而对面六楼,有藏青色窗帘的那个,是我的卧室。
我俩小时候还这样对唱过山歌。
一路小跑上楼,刚准备抬手去敲门,里边传来妇人尖锐的咒骂声:
「你知道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吗?殷源。」
「人家把你当发小、朋友、同学,你对得起人家吗,啊?」
「他知道你心思这么龌龊吗?」
「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父子俩。」
「是不是想恶心死我啊?」
咒骂伴着重重的捶打声落下。

-18-
大概梁乾十岁那年,我俩正在争片区老大的时候,他爸跟一个男人走了。
那时候我还小,关于大人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好像那个男人是梁乾他爸爸的初恋,而梁父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同性恋,被家里逼迫分手后才跟梁母结的婚。
是我听不懂的感情故事,没意思。
我带着几个小弟在小区公园的老年设施那里等梁乾。
约定好的,今天谁掰手腕赢了谁当老大。
梁乾应该是怕了,没敢来。
第二天我到他面前奚落了一番:「胆小鬼,都不敢来场男人之间真正的决斗。」
他罕见的没有还嘴,默默绕开我走了。
放学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议论。
「我妈说他爸是变态,跟个男人跑了。」
「嗯,我也听说了,好吓人。」
他们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音,而梁乾就在他们前面几米远的位置。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攥紧书包带,闷头往前走。
我用手里的悠悠球砸那个大嘴巴:「关你屁事,他爸又不是跟你爸跑了。」
那以后,梁乾变的沉默寡言,而我的片区老大地位无人撼动。
这样消沉了几年,上初中之后,他又来了干劲。
他想好好学习,将来带着他妈离开这。
我抿抿唇,觉得这是件好事。
但很快又觉得不好了。
他这一用功不要紧,初二下学期就成了年级第二。
我年级第一的位置变得岌岌可危。
于是我俩又开始为了奖学金和夏令营名额争的头破血流。
梁乾的眼睛近视就是这段时期熬的。

-19-
「你跟那个男人一样,是个变态!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敲门声终于打断了里边的咒骂。
我猜屋内的人应该是在整理情绪。
好半晌,门才打开,稍稍欠了个缝。
齐阿姨有些错愕:「小源?」
「齐阿姨好。」
女人挡住我往里探寻的目光:「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梁乾。」
「抱歉,他身体不太舒服,已经……」
她的话音被打断,因为我已经欺身挤了进去。
「哎,你…」
入目一片狼藉。
凌乱的客厅,被打断的拖布杆,散落一地的肖像画,还有,跪在地上衣衫破碎后背一片青紫的梁乾。
他像是费了很大力才堪堪抬头,视线交汇的瞬间,又重重低下去,垂在两侧的手攥的很紧很紧。
我向前走了几步,踢到个什么东西。
捡起一看,是一对木雕娃娃。
做工并不精细,应该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模样不难分辨,是两个男生。
左边那个右耳下方用水笔点了一颗小痣,与我身上的重合。
底座上刻着几个字母:YY-LQ
我在梁乾身边蹲下,给他擦去额头上的血迹。
他的身体紧绷着,因为极致的压抑变得颤抖。
「阿姨,喜欢谁是一个人的自由,他是在不违背伦理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喜欢一个男人。」
「恶心的难道不是那些明明喜欢男人却隐瞒不说,然后毁了人家女孩子一生的败类吗?」
「而且,」我用手去撑梁乾的头,逼他跟我对视:「我也喜欢男人,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20-
因为我的阻止,梁乾没有生生被他母亲打去医院。
但伤口很重,他还是发烧了。
这就是他喜欢我那么多年,却一次都不敢说出口的原因。
他妈说,喜欢男人的都是变态。
齐阿姨一直坐在那里哭,我懂她对那个不负责任男人的怨恨,但她不应该把气都撒在梁乾身上。
我把人背去我家照顾,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阿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多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金钱也好名誉也好,那些不在我的考虑范畴里。」
「我喜欢梁乾,会全心全意好好对他,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我们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人世间平平无奇两个相爱的人。」
「请你,放过他吧。」
她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只一味的抹眼泪。
我请了假在家照顾他,整整两天,高烧不退。
我妈是最着急的那一个:「这孩子不去医院能行吗?」
我也隐隐有些担心。
结果隔天人就好了,因为我早起去客房看他的时候,发现梁乾已经没影了。
问了齐阿姨,说他没回家。
问葛晨,说人没回学校。
找了一天,把所有他有可能去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把人翻出来。
齐阿姨又开始懊悔:「都怪我,不该那么对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不会。
他不会出事的。
我颤抖着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夜无眠到凌晨七点,终于有了消息。

-21-
我找过去的时候,梁乾坐在江边的木椅上。
望着平静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起警察叔叔在电话里说的:「有个钓鱼的老头说他在那里坐一天了,问话也不答,吓得老头也跟着钓了一天的鱼,生怕这后生一个想不开再扎河里去。」
多亏是夏天,如果冬天的话,就北方这个气温,现在人已经硬了。
我笑着走过去,问他:「看什么呢?」
他对我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肌肉记忆,一个猛回头,吓我一跳。
尾音都在发颤:「殷源?」
是错觉吗?
他的脸上浮现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情愫。
「是我啊。」
我跟他对视着,温柔的分辨他脸上每一帧细微的表情。
他的眼眶逐渐红润,唇线紧紧的抿着,一眨不眨的看我半晌。
然后,很轻很轻的笑出眼泪。
我也笑,每一个字都问的郑重。
「梁乾,你几岁了?」
他将手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小心翼翼的凑近。
湿漉漉的星星眼对上我的视线:「你猜。」
(正文完)
番外-梁乾没被眷顾的一生

-1-
梁乾一直觉得自己喜欢殷源这件事隐藏的很好。
直到那天接到母亲的电话回家,看见母亲颤抖着手将自己一幅幅描摹的殷源的肖想画散落一地。
看她将那个自己珍藏的算得上丑陋的木雕小人像垃圾一样摔在地上。
然后愤怒的对他嘶吼:「恶心!!跟你那个不要脸的爹一样恶心。」
「您翻我东西干嘛?」
这些东西被他藏在箱子的最底处,若不是刻意去翻,根本不会被发现。
母亲的情绪更加激动:「不翻?不翻我能知道你是这么个龌龊东西?殷源那孩子你俩从小就认识,你就在背后这么恶心人家?」
「翻了呢?」梁乾将地上的画像一张张捡起:「翻了之后您开心吗?」
他知道父亲的事一直是母亲的逆鳞,所以喜欢殷源这件事,他是打算埋在心里一辈子的。
可是,您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找不痛快。
那天母亲像是疯了一样,拿着拖布杆一下一下不知疲倦的抽在他的身上。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梁乾没有反驳一句。
三天之后才在医院醒过来。
母亲又趴在他病床面前哭,骂他没有良心。
可是,梁乾想,明明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啊。
住院十来天的时候,宿舍几个人过来看他。
梁乾的目Ṭű̂₄光一直紧紧的锁在殷源身上。
他进门了,他不屑的瞥过来一眼,他说「呦,还活着呢」,他坐在陪护椅上打游戏,从进门到离开,眼睛没再从屏幕上移开过。

-2-
毕业前,梁乾状似无意的问他:「想好去哪个公司了?」
殷源在三家实习过,梁乾默默比对三家公司的要求,幸好自己都符合。
「逆子,管到你爹头上来了?」
梁乾默默无语,问你什么答什么得了,非得嘴贱几句是吧?
不说拉倒,自己查。
最后和他想象中没什么出入,殷源选择了一家前景好提拔快的私企。
等确定人进公司后,梁乾转手就提交了应聘材料。
笑死,他怕跟殷源同时去的话,凭他对自己的厌恶程度,很可能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不出意外,第一天上班梁乾在上面做自我介绍,殷源在下边假笑。
后槽牙估计都快咬碎了。
梁乾开心的不行,欠欠的过去找不痛快:「前辈,以后多多指教啊。」
没几天,这股不痛快就转移到他身上。
殷源谈恋爱了。
每天抱着手机喜滋滋的,活脱脱孔雀开屏。
梁乾看着他坠入爱河,亲密的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公司大门。
站在原地定定的想,他们会拥抱吗?会接吻吗?会…上床吗?
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从床ŧū́₍头柜掏出那些已经泛黄的画像,深夜里独自喃喃:「殷源,你要幸福。」

-3-
很可惜,这种幸福没有维持很久。
殷源分手了。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梁乾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门口的那个工位。
眼看那人发呆半小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走出去。
没出息的样子。
「没有爱情就不能活了吗?」
果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殷源一瞬间暴起:
「你他妈很闲吗一天,家住银河啊,管那么宽?」
「你管老子活不活的下去呢?」
散了的那口真气好像又凝回来了。
这招有用。
于是梁乾开始三天两头的跟他找茬。
于是就这么骂着吵着,殷源的失恋期度过了。

-4-
吵吵闹闹的又是几年,梁乾想,如果能跟他这么吵一辈子的话好像也不错。
但他连这点愿望都没能实现。
二十七岁那年,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母亲生病了,子宫癌。
决定要走的那天,他去找了殷源。
带着酒。
「喝点?」
殷源酒量向来不好,三旬之后,坐在地板上睡死过去了。
梁乾走过去,把人抱到床上。
手指在他睫毛上拨了几下,没反应。
又在他脸上戳了戳,还是没反应。
「殷源?」
试探着叫了一声,确定人是真的睡死过去了。
他半跪着撑在床上,头一点一点靠近,在唇瓣即将贴上的瞬间定住。
「再见。」

-5-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梁乾坐在医院的陪护椅上,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很长一段话,没有主题,没有目标,最后也没有发送。
删删减减,变成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
「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梁母看着窗外的烟花,含笑问:「是在跟媛媛发信息吗?」
他将手机扣过去,锁屏。
这么多年,梁母一直没有放弃让他像个正常人那样,去喜欢一个女孩子。
刚得知梁乾毕业后跟殷源进了一家公司的时候,她又大闹了一场:
「是不是要逼死我才行,就非得喜欢那个殷源不可吗?」
梁乾已经心力交瘁。
他想,喜欢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
「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得到再三保证后,梁母开始给他安排相亲。
梁乾很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逼他跟一个女生在一起,他又不喜欢人家,到头来万一那女生落得梁母今天的下场就好了吗?
还好相亲对象看梁乾不太热情,最后都不了了之。
前段时间,她的病情恶化,又拉着梁乾的手念叨:「找个女孩子安安稳稳的结婚生活吧,妈日子不多了,让妈安心的去吧。」
于是他找了以前的同学姜媛帮忙,假装他的女朋友。

-6-
三十二岁那年,梁母在医院的第三诊室永远合上了眼。
梁乾坐在长椅上,无声的流泪。
母子俩相互折磨半生,终于在死亡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处理身后事的时候,来吊唁的人很多。
梁乾麻木的一一应付着。
两个月后,他向公司请了小长假,再次踏上那座熟悉的城市。
殷源几年前换公司了,听前台的女孩说他现在已经是部门经理了。
挺好。
他向她打听了殷源的去处。
女孩指了指拐角处的一个咖啡馆:「就那儿,殷经理每天中午都会去那喝杯咖啡。」
梁乾匆匆道了谢,一路小跑过去。
临进门前,还特意对着反光的玻璃窗整理了一下发型。
后知后觉自己像个毛头小子,又有些想笑。
角落处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面前的咖啡杯纹丝未动。
梁乾一步比一步紧张,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那人终于抬眼看来。
似乎很是意外:「梁乾?」
一声好久不见尚未出口,殷源对面原本隔着柱子看不到的位置,忽然探出一颗脑袋。
女孩俏皮的看了殷源一眼,问:「你认识啊?」
殷源点头,过来跟他寒暄:「什么时候来的?」
「就这两天。」
「来玩儿吗?」
「出差。」
「哦。」
一时无言。
梁乾朝那边的卡座努努嘴:「你女朋友啊?」
殷源点头。
这样啊。
梁乾也跟着点了点头:「挺好。」
然后抬起腕表看了下时间:「还有事,先走了。」
出门之后,他望着殷源的位置空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视线开始模糊。
然后掏出手机,定了返程的机票。

-7-
梁乾已经很久没有去刻意打探殷源的消息了。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在三十五岁那年。
他下班回家,停好车之后碰巧遇到了下楼买菜的殷母。
手机在耳朵上夹着,忽然拔高音量:「什么,车祸?」
「严不严重,伤到哪儿了,我跟你爸过去看你。」
他拿着车钥匙,连关门时候夹到手了也没发觉。
连夜请假,坐了飞机过去。
在医院看到人的时候,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殷源叼着个苹果看过来,见怪不怪的:「你们在海市有分公司吗,怎么总来这边出差?」
没错,在电话里问殷源住哪家医院的时候,他又用了出差当借口。
车祸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但也没那么轻。
殷源两条腿都吊着,医生说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住了一个月院之后, 殷源待不住了, 一定要回家修养。
医生说回家修养必须得请护工, 二十四小时那种。
梁乾包揽下了这个任务。
殷源躺在担架上还不忘质疑他:「你出差要这么久?而且每天这么闲?」
三天之后,殷源收起了质疑声。
因为梁乾伺候的他太舒服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花钱雇的护工周到贴心多了。
梁乾看着躺在床上两条腿都动不了却依旧乐观的人, 很久没起过的那个心思又冒出火星。
如果殷源的腿再也好不了, 那自己就这样照顾他一辈子吧。
可惜,这一辈子很短。
还有三天拆石膏的时候,殷源早起就吵着要吃肉丁茄子。
于是这成了他们人生的最后一顿早餐。
震感来的很强烈, 桌子开始震荡,挂画开始倾斜, 茶几上的水杯晃悠了几下摔在地上。
在厨房洗碗的人第一时间冲进卧室,开始给梁乾解绑带。
解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轰隆声,开始有大楼倾塌。
殷源捉住那双颤抖的手:「别管我了, 梁乾, 你快走。」
二十三楼, 震感又这么强,梁乾现在往下跑或Ťųₖ许来得及, 但绝对没有背着他这个瘸子一起出去的可能。
低着头的人像是没听到, 依旧专注手上的动作。
只是命运的结仿佛怎么也解不开。
殷源已经认命的躺了下去:「梁乾,你走。」
见人不听话, 他又直起身, 狠力推了一把, 将人推到门边:「走啊,别他妈管我了。」
梁乾抓着门把手起身, 背对着他:「殷源, 你怕吗?」
「哪有人不怕死呢?」
是吗,梁乾想, 我不怕。
这一生, 我都在追随你的脚步。
「殷源, 我最后陪你一次。」
大楼坍塌不过三五分钟的事, 两人躺在床上,静静等着死亡的来临。
殷源感叹,自己这辈子还没结婚呢, 这就死了,太亏了。
没有回应, 他又转头看梁乾:「都没问过,话说你谈恋爱了吗?」
「没有。」
「还真是从没听说过,难道你一次没谈过?」
「没有。」
「稀了个奇的,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
窗外硝烟弥漫,楼道里哭喊声一片。
梁乾的声音很平静, 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些深藏多年,隐秘的、不曾吐露半点的难言情愫。
殷源震惊的听着, 忘记给出反应。
半天才恍然惊醒般:「一点都不好笑, 临死前干嘛说这么恐怖的事情?」
梁乾看过去,试图记住他最后的样子:
「是啊,一点都不好笑。」
「这一生,真是没劲透了。」
「殷源, 下辈子别遇见了。」
殷源看到他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流出来,慌乱的伸手去擦:「你说认真的吗?」
梁乾笑的很苦涩。
假的。
所以下辈子,你能爱我一点吗?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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