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钱,但奈何我兄弟有钱。
最穷那年,我半夜摸上他的床铺,偷他床头的饼干。
却被他一把抱住,他声音暗哑:「陪我睡会。」
-1-
我和裴烬打高中就是一个班的,那会儿大家还小,什么都不懂,就喜欢黏在一起。
主要是我黏他,毕竟他那么有钱,跟着他就有饭吃。
本来爸妈都不管我了,本来我都准备高二退学进厂打螺丝了,还好碰见了裴烬。
裴烬就是我同桌,有钱、大方、富二代。
他指头缝里露一点都够我吃三天。
我就每天跟在他身边,勾肩搭背地搂着他,他买饭时看了我一眼,然后顺手就给我买了。
我嘿嘿笑着,勾着他的肩膀,用短发蹭他的脖颈,「谢谢兄弟,你人太好了。」
他淡淡摇头,「不谢。」
我大口大口地吃饭,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他看着我,细嚼慢咽,我也不急,摸出英语单词本,一边看单词,一边慢慢等着,一顿饭吃了二十分钟。
裴烬才吃完饭,我立马跟上他一起离开了。
我喜欢黏着裴烬,除了有饭吃,还是因为裴烬身上很香。
我们宿舍八个人,除了裴烬都臭烘烘的。
只有裴烬,香喷喷的,远一点没什么感觉,但凑近闻,就能闻到他身上甜甜的花香。
开始我以为他喷了香水,后来发觉不是,又开始怀疑他用了别的。
最后破案了,他的洗衣液。
我们那会儿高中管得严,强制住校,学校住宿条件不错,配备了洗衣机,但是要花钱。
我没钱,就自己手洗。我开始也买了一种廉价的洗衣粉,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便宜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后来我就去找裴烬,我爬上他的床,拿走他正在看的书。
他不明所以,抬头看着我。
他还穿着睡衣短裤,两条大白腿就在我眼前。
他的腿白,干净,跟玉一样。
我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被他踹了一脚。
他蹙眉,「滚远点。」
我才收了手,抱过去蹭着他的肩膀,「裴烬,我用一下你的洗衣液。」
「……用吧!」
那是我第一次用裴烬洗衣液,香香的,说不清什么花的味道,就是很香,很好闻。
那之后裴烬的洗衣液我也能用了。
-2-
我开始是为了吃饭,后来黏习惯了,总是习惯性地凑到裴烬身边。
裴烬上课,我坐他旁边。
六月的热风吹进教室,裴烬却莫名打了个喷嚏。
我侧头看,他鼻子红红的,像是感冒了。
我目光往下,看见他握笔的手指,指节分明,纤细修长。
还有露出的一点白净有力的手腕。
我伸手,他不明所以,有些晕乎地看向我。
就看见我把他的领口拉开了一点,他因为感冒有些迷糊,随着我的动作也没有反抗。
我看了一眼,想法被证实,果然,他长得真的很白。
他整个人就像奶奶给的那块和田玉一样,白里透粉。
他声音暗哑,低声问:「周野,你干什么?」
我垂头回问:「你感冒了吗?」
「……有点。」
「给我点钱,我下课帮你拿药去。」
裴烬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给了我几十块现金,犹豫了一下又从钱包拿出一张卡给我。
「给我卡干什么?」
「帮我取五百块钱,密码是 910208。」
我震惊,那张卡在我手里有些发烫,我想还给他,但还没来得及,就觉得眉间一疼。
粉笔头砸到了我的额头,然后滚落在课桌上。
「再说话就滚出去说。」
数学老师瞪了我一眼,我老实了,低头继续看试卷。
-3-
下课只有二十分钟,校医在南校区,我飞奔跑过天桥,抓了药。
又去自动取款机取了钱。
等回到班级,还剩六分钟。
裴烬趴在座位上,被我喊了起来,热水被我倒在小杯子里来回倒着,直到温热。
他不舒服地蹙眉,就着热水,一把药,他似乎是吃习惯了,一口就吞完了。
盛夏的吵闹声中,我看见他眼角因为太苦而溢出一滴泪水。
前桌女生回头看见他,从课桌抽屉里摸出糖递了过去。
天太热了,我坐不住,又去接了一壶热水。进门时看见前桌女生说了什么,裴烬笑了起来。
我走近把热水重新给他加满。
大约是夏天的缘故,裴烬有很长一段时间时间都不舒服,一会感冒一会发烧。
我们是三周过一次双休,后来趁那次双休,我跟着裴烬去了一次医院。
裴烬本来懒得检查,但在我各种劝导下还是来了。
我紧张地等着体检结果,他懒懒地靠在等待区,目光随着跑来跑去。
掏钱加急查了一下午,后来离开的时候,我拿到了体检表。
我盯着那张纸上的一句话沉默了,免疫力过差,还重度贫血。
白操这么多心了,亏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大病,还害怕他会不会死。
裴烬目光落在我手上那张纸也笑了起来。
「现在放心了?周野,你最近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我一下炸毛,「我婆婆妈妈?你断断续续半个月又是发烧又是感冒的,我都快吓死了!」
他侧头挑眉,「吓什么?怕我艾滋病Ťüₖ传染给你?」
「你有病吧?我要怕这个,我天天还和你一起吃饭?」
他又笑了起来,我懒得理他,把他拽过来,「欸,你晚上去我家住吧?」
他淡淡摇头,「不去。」
「去吧!」
我一边说,一边搂住他的腰往公交站牌带,他蹙眉瞪了我一眼,似乎想骂我,但是又想到我也是好心,最后闷闷道了句:「你怎么这样?」
他话音落下我就乐了,不但没放开,反而搂得更紧,「我哪样?我样子好得很。」
我摸了摸我的脸,自信地凑到他身前,「你看,是不是长得很好。」
他不解,觉得我有病,我也不在意,反正裴烬不会生气,之前不熟,做什么都害怕他不乐意。
现在熟了,我算是摸清了,裴烬就是不喜欢说话,看起来脾气大,其实好说话得很。
比如今天,他虽然不乐意,但被我推上公交车到底是没有再下去。
我家住在老城区,一套破破烂烂的自盖砖房,年年说拆迁,年年都没有拆迁。
因为是老城区,没什么人投资,环境很差,原本有的几所学校一搬走,现在几乎没什么年轻人愿意住。
但因为没有房产证,卖又卖不出去,最后很多房子都空了,只剩一群老头老太太。
本来就没人管,有些人懒,垃圾就丢在了楼下,这让本就脏乱差的地方更脏了。
裴烬刚过来就嫌弃地蹙眉,「我要回去。」
我拉着他,「哎呀,你别看这街道脏,但我家很干净的,来都来了,总要进来看看的。」
裴烬经过一系列思考,最后还是败在了来都来了。
他跟着我走过狭窄黑暗的小道,最后走进了那栋破破烂烂的砖房。
一进屋,他松了口气,大概比他想象的好太多。
干净整洁的房子,除了沙发电视几乎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具,房子不够好,但我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认真收拾。
-4-
晚上我下厨做饭,裴烬坐在我房间里刷题。
后来我炒好菜端上桌,裴烬才出来,他没带睡衣,我的短裤套在他身上,略微有些大,短袖也有点,太大了,从领口都能看见……
他坐下吃饭,我低头看见他的腿,他坐姿很正。
双腿并拢坐在那里,我错开目光,低头继续吃饭。
裴烬吃完饭去洗澡,我一边刷盘子一边思索,裴烬晚上住哪?
住别的房间,可是都没收拾,要不收拾出一间屋子吧!
总不能,总不能……我们俩睡一张床吧?
天太热了,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我刷完碗就开始去收拾房间,家里没有床垫,我就多铺了几层被子,空调试了一下,挺不错的。
我什么都收拾干净了,才松了口气去喊裴烬。
结果推开房间门就看见裴烬躺在我床上,他缩在被子里有些犯困,对上我的目光迷迷糊糊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慢?还睡不睡?」
我沉默了。
最后想了想,开口道:「我收拾了隔壁房间。」
裴烬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犯困,但还是撑起身答道:
「哦!那我去隔壁房间睡。」
但他没站起来就被我拦住了,他不明所以,却被我摁回了床上。
他打了个哈欠,「干什么?」
我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深吸一口,好甜,真的……好甜……
心里发痒,我最后把他摁回了被子里。
「你睡这呗!我去隔壁睡。」
他瞧了我一眼,钻回被窝睡熟了。
我抱着枕头回了隔壁房间。
-5-
我跟裴烬关系好是班里公认的,坐在我前座的女生陈玲都经常感慨。
「你们俩怎么能好到这种程度?」
「嗯?」
我不解,陈玲摇头,「你不懂。」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还我不懂,我能有什么不懂的。
我不屑一顾。
陈玲和她的同桌林静看着我又都乐了。
莫名其妙。
我下课依旧黏着裴烬,毕竟全靠裴烬养着呢!裴烬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他吃药我接水。
我喝完水我递糖,糖是我周末刚买的,买的最贵的,裴烬嘴挑,便宜他不吃。
但我没钱,我能买的最贵的糖也没多好,只能说他吃得下去吧!
裴烬不舒服,我中午放学就去给裴烬买饭,顺便借着他的卡把我自己的也买了。
怪不好意思的,算了,总不能饿死吧!
还好裴烬不说我。
我抱着饭就跑回去,陪着裴烬吃饭,吃完收拾东西,然后跟裴烬一起趴在桌上睡觉。
裴烬这场病陆陆续续折腾了一个多月,才算彻底好了。
也能走了,也能跑了,篮球比赛都能进球了。
我本来也在打,但裴烬来了,我就立马把位置让出来了。
我现在吃裴烬的,用裴烬的,理论上来说,我算是裴烬的小弟,小弟要有小弟的自觉。
裴烬要打,我就当拉拉队。
高中压力大,又没什么好玩的,唯独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大家都会凑过来。
我们班篮球队分男篮和女篮,两个场地各打各的。
但有时候双方也会一起打一场。
我们班女篮强得很,除了矮了点,三分球一投一个准。
我们也不肯服输,每次一输,大中午不睡觉也要去练两把,直到下次体育课打赢。
在高中这个年纪,别的班都开始早恋了。
唯独我们班,大家没有对男女之别的羞涩,只有弄死对方的决心。
体育课是这样,上课更是这样,落后是要被全班人一起嘲笑的。
但所幸,我和裴烬学习都可以,不算顶尖,但也是十名之内。
我们俩体育也差不太多,裴烬看着瘦,却该有的肌肉一点都不少。
所以后来很长时间我都想不通,他那个月到底为什么会贫血,会营养不良。
只能趁着吃饭盯着他他吃点蛋白质和补血的。
体育课也尽量让他多动动。
人类其实很好养的,像照顾花那样照顾他就行,浇水、晒太阳,然后吃点好的,不要让他有什么烦恼。
大约就是这样就会好好的。
-6-
每次打篮球,只要有裴烬,我就在旁边当拉拉队。
身边女生都喊,我也喊。
我喊尽兴了,身边陈玲笑得肚子疼了。
陈玲把拿着的水递给我,「你嗓子大,喝口水。」
我拿着水,喝了一口。
再去看裴烬,他因为运动过度,脸都红透了。
他走近,过度运动后的喘息声落在我耳边,我下意识把水递过去。
他没在意,接着喝了起来。
陈玲在一旁,没忍住哇了一声,我吓了一跳。
「你干嘛?」
「你们俩,喝一瓶水?」她笑得眯起了眼。
「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我们俩关系好啊!喝一瓶水不是很正常。
陈玲摇头,「没事,我就是开心。」
她说着,带着同桌林静离开了。
「她在笑什么?真奇怪,她们这次明明输了!」
我不解,裴烬把喝完水的瓶子随手丢了,不在意地摇摇头,「不知道,中午吃什么?」
「我想吃番茄牛腩。」
我习惯凑过去,又被裴烬推开,「我知道了……别凑这么近,我出汗了。」
我不满地又拉住他,下巴挂在他肩膀上,手勾住他的腰,「裴烬,你身上……总感觉……很好闻……」
「洗衣液的味道。」裴烬淡淡答道。
「是吗?我明明和你用的一样的洗衣液,可感觉你身上比我好闻。」
我不解,明明一样的洗衣液,但裴烬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
以前只觉得香,可是,勾我的不止是那香味。
我说不清。
但我没想多久,就被裴烬拉开扯着去吃饭了。
-7-
高中慢悠悠地过,虽苦了点,但想到上高中不过就是来吃苦的,也就没那么多怨言了。
埋头苦学,偶尔抬头看见墙上的钟,总嫌弃那钟走得太慢,也嫌弃我还没长大,最后又忍不住安慰自己总归就三年。
可三年没过完,高二冬至那天却发生了一件事。ťùₔ
冬至那天下了雪,食堂煮了饺子。
还没到晚自习,天空就变暗了,我跟裴烬回去的路上就看见一个阿姨站在校门口。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保安叔叔放了它进来。
我们下天桥就被阿姨拦住了,「你们知道高二一班在哪吗?」
「阿姨,你找我们班。」
「你也是高二一班的啊!那你……认识路子祺吗?」
路子祺是我们班长,一个超级大学霸。我看着眼前的阿姨,她头发有些凌乱,嘴唇干裂,唯独眼睛红红的。
我那时候还以为她是路子祺的家长,想给她带路,但还没动,就被裴烬拉走了。
「阿姨,你问一下别人吧!我们还有事。」
裴烬拽着我,力气极大。他不让我再跟那个阿姨说话,我不明所以。。
但还是跟裴烬走了。
裴烬带着我去学校的书店买试卷,我不明白,但对上裴烬那淡漠的目光,又不知道怎么问了。
我们俩那天回去得很晚,直到预备铃敲响前,我们才回到班级。
杂乱的班级,吵闹的人群,我又看见了那个阿姨,她站在门口吵着什么。
班主任挡在路子祺前边,「这位家长,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你让我怎么好好说?我们家含辛茹苦供我儿子读书,结果我儿子把所有钱都花在了这个小畜牲身上,Ţű̂⁶多恶心啊!一个男的……他还敢给我儿子写情书……恶心的同性恋……」
我站住,路子祺就站在门口,垂眸一言不发,他脸上有抓伤,还流着血。
班主任几乎快拦不住那阿姨,我下意识过去帮忙。
裴烬跟我一起走了过来,班里前几排的男生女生也凑了过来。
大家手忙脚乱,男生各种挡着路子祺,女生们凑过去给阿姨解释。
「阿姨,肯定有什么误会,您先冷静一点,路班长平时在班里可好了,他怎么会花别人的钱?您是不是搞错了……」
闹到最后,保安把阿姨带走了,我跟裴烬把路子祺送到了医务室。
凑近看,我才发觉,路子祺不止是脸上有伤,脖子上也有。
路子祺一路都没有说话,我想开口打破这寂静,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问他是不是同性恋,这种话怎么问得出口。
直到医务室,上完药,路子祺看向了裴烬,嗓音沙哑地开口了:「裴烬,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多少?」
「两千二。」
「可以。」
「……」
裴烬取了钱给他,那件事好像就结束了。
那件事发生了,似乎又从来没发生过。
即使各种八卦在好奇者的心里交流无数次,但没人闹到路子祺面前。
他依旧是班长,依旧是第一,年级里他是第一,十六校联考他也是第一,在学习这条路上,依旧没有任何人比得过他。
这件事落在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我说不清,裴烬注意到了,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他穿着睡衣,掀开我的床帘坐了进来。宿舍里吵吵闹闹,但看不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目光落在他修长如玉的脖颈上,微微发怔。
-8-
初夏的蝉鸣,压抑的高三。
校园内扯起的横幅,越来越紧凑的时间,中午吃饭只有二十五分钟。
大家课桌里堆满了零食,学累了就吃一口。
我没钱,所幸裴烬给我买。
桌兜里塞得满满当当,多的吃不完,我喜欢吃干吃面。
脆脆香香的,我下课就嚼,吃两口给裴烬也塞一口。
裴烬最近经常犯困,明显又低血糖了。
我都不明白他怎么低血糖这么频繁,伸出指尖捏了捏他苍白的脸,「没事吧?」
他摇头,「还好。」
「怎么又低血糖,每次一回家回来就低血糖,你在家都不吃饭的吗?」
他摇头,没再说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裴烬白天犯困,晚上怕冷,明明空调开得不是很高,我却能听见他憋不住轻咳。
我的床和他的床挨着,我钻进他的床帘,他微微睁眼。
「干什么?」
我指了指他枕头边的饼干,「饿了。」
走廊的光隐约透进来一点,他的神情放松、疲倦,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陪我睡会。」
我钻进他的薄被子,他身上很凉,指尖很凉,皮肤更凉。
我伸手抱住他,皮肤贴在一起。
他呼出一口气,我心下一动,伸手从睡裤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摸索着给他戴上。
他不明所以,侧头贴着我的耳朵问:「是什么?」
气息打在我耳边,耳尖热热的,我贴着他轻声开口:「一块玉,我小时候奶奶给我买的。」
奶奶老家那边有玉挡灾的说法,我刚出生,奶奶就把这块玉买回来了。
那时候家里还很有钱,玉是羊脂玉,取的是整块最好的料子中心的,没雕,就是料子打孔磨圆,做了个吊坠。
奶奶本来说让我把玉卖了继续读书的,可我没舍得,就一直戴在了身边。我身上值钱的不多,就这么一块好料子。
也是我觉得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我希望它能让裴烬身体好点。
但临近高考,裴烬身体却越来越差,我忍不了了。
跟老师请了假,他不明所以,却被我骑着我的破自行车载回了家,我们俩短暂地变成了走读生。
我问裴烬拿钱买菜,每天早起做饭,小炒牛肉,菠菜猪肝汤。
养了半个月,裴烬身体好了点,开始点私房菜馆。
其实早该点了,明明很有钱,裴烬却总活得很穷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富二代的豪横。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一件事,明明有钱,为什么他每次花的时候都有一种奇怪的抗拒。
我有一次没忍住问了一句,他摇头,笑了笑没回答。
他不想说,我也没继续追问。
高考前,有三天假,裴烬在我家住了三天。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我家有多嫌弃,到现在习惯了。
狭窄的小路,他熟练地避开垃圾堆,手里拎着菜,身上穿着我的大裤衩子。
高考考场,我们俩都意外分在了本校,那天我们还在学校住。考完那天,我先跑出考场。
我飞奔回宿舍,回来的时候果然看见裴烬还等在校门口。
他接着电话,回头就看见我抱着花跑了过去。
他笑了起来,随手挂了电话,冲我喊道。
「周野。」
我扑过去,抱住他。
「毕业快乐!」
他笑着回抱住我,「毕业快乐!」
-9-
裴烬毕业那天就被接回家了。
我毕业那天转身就进了工地,而除了毕业时那句毕业快乐,我再也没找到机会跟裴烬说话。
甚至,我连见到他的机会都不多,只有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拥挤的校门口,我看到他一眼。
我来不及喊,他已经出校门被人接走离开了。
我才发觉,我好像从来都没去过他家。
他家的任何信息我都不知道,我莫名有些丧气。
所幸那个暑假过得很快,直到暑假快结束,我才从厂里辞职,拿着两个多月搬砖赚的八千块钱,拎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城市。
我大学报得离家很远,倒没有其他原因,裴烬说想来南方看看,我就和他报了一个学校,一个专业。
我来得很早,可直到正式开学,我却没有看见裴烬。
我去找了辅导员,结果辅导员查了半天,跟我说裴烬休学了。
我从辅导员的办公室出来,看着天空有些生气,却还是安慰自己,他肯定是有事。
他之前也说了,我们大学见。
-10-
裴烬是初冬来的,他裹着围巾,脸色苍白。
他就坐在我的宿舍里,我推开门就看见了他。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像是赶了很久的路,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至极。
站在门口,他侧头看我的一瞬间笑了起来,「周野。」
我走过去,低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怎么来这么晚?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我走近低头抱住他,被他摸了摸头。
裴烬因为来得太晚,被分配了一个新宿舍,他搬过去当晚,我也搬了过去。
新宿舍就我们俩人,我冲完澡就理所应当钻进裴烬的被窝。
裴烬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自觉,我不需要你暖被窝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装作听不见,裴烬大约是累了,没再理会我。
我凑近,抱住他,他又瘦了,瘦得我都能整个抱在怀里。
他不舒服,躲了一下,被我抱得更紧,他呼吸不畅,迷迷糊糊睁开眼,「周野,放开一点。」
我手松了一点,他脖颈的项链落了出来,那块玉落在我手里。
什么玉挡灾,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明明身体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裴烬一直生病呢?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裴烬也愣了一下,然后坐起来手指挑开我额间的发丝。
他拿手机照着我,然后看到了我通红的眼眶。
他怔住了,好半天捏了捏我的脸,「别哭,我没事,周野,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爱哭了?」
我别开头,伸出手指把他的手机拿过来关了灯,随手放在一旁,又把他拉回了怀里。
我把头埋在他颈窝,嗅着微凉的皮肤掺杂着好闻的沐浴露。
好半天,我才开口,「裴烬,我喜欢你。」
他僵在我怀里,没有说话。
我凑过去,他下意识偏开头,又被我抓得更紧,抱坐了起来。
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一口。
他似乎瞪大了眼,然后震惊地……甩了我一巴掌。
我用舌尖抵着脸回味,不是很疼,他是不是没用力。
为了证明我猜的是对的,我索性凑过去又亲了一口,然后又被他甩了一巴掌。
依旧不疼,寂静中才听见他低声道:
「口水……好恶心……」
走廊微弱的光,我能看见他眉目紧蹙。
「裴烬,我恶心吗?」
我贴着他耳边问。
他没有回答。
「裴烬,别恶心我,我干干净净的,我喜欢你。」
我在他耳边呢喃,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肩膀。
-11-
裴烬最近很是娇气,他干什么都懒,吃饭我打,衣服我洗。
上课都是我代替签到,似乎发现我很好用,他恨不得洗澡都让我代替。
我们俩学的都是软件工程,他半学期没来,除了必要的专业课。
剩余的时间就窝在宿舍看书,然后各种练习编程。
我除了上课,还要去兼职给一个小学生上英语课。
累了一天,推开门就看见他窝在床上的裴烬,他靠在我的被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搭在床尾。
他有点高,腿也有点长,嗯……还有点白。
但我是不会被美色所诱惑的,我面无表情地走向浴室,他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没看他,他反而笑了起来。
「正人君子?」
他笑得太好看了,我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那腿忽然勾住了我的脚腕。
他他他……
我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但还是很冷,一出门就冷。
湿冷湿冷的。
虽然天气越差,但因为快过年,我又接了份兼职。
平时回宿舍也会去网站接一些简单的单子。
我更忙了,忙到裴烬都看不下去了,他说替我还助学贷款,被我拒绝了。
我自己能赚钱的,我现在成年了,可以自己赚钱了。
而我也得多攒钱,今年过年我希望裴烬能和我一起过,我得攒钱让这个春节过得舒服点。
我高考成绩不错,大一过来就拿了校级奖学金,又有各种兼职,我本身花销不大。
春节离校前我算了算,差不多攒快两万了。
裴烬春节本来说要回家,后来耐不住我软磨硬泡。
最后同意去我家过。
我买了很多菜,家里破旧的冰箱堆得满满当当。
切菜,热油,放入蒜末,蒜味被热油炸出,然后又融进新鲜的排骨,小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粥。
窗外飘起了雪,天暗暗的,反而衬得屋里暖暖的。
裴烬是下午起来的,吃完饭就又睡去了,除了偶尔出来买菜,他这几个月都宅得让人难以置信。
大约还是身体不舒服。
每次看着他不舒服的样子,我也跟着有些忧心。
好多次,我都想问问的,但每次开口又不知道从哪问。
怎么问?问他明明没有病,为什么身体一直不好?
问他没来学校的那几个月到底干嘛去了?
还有,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闭口不言?
裴烬从来没说过他家,一开始我不在意,可是时间长了,我就忍不住怀疑。
怀疑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是不是只准备陪我玩玩,过两年就不准备要我了?
但我又不能问,显得我多在意他家有钱似的。
我左思右想,然后大半夜给自己气失眠了。
裴烬半夜醒来,看见我有些发怔,「你怎么还没睡?」
我气得狠,不理会他,摔门出去了。
他不明所以,索性翻了个身盖着被子又睡熟了。
我回来看着他睡熟的样子更气了。
气了三天,做饭也气,吃饭也气,睡觉也气。
有一天裴烬实在忍不了了,他大半夜起来盯着我:「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说,你是不是就没打算跟我长久?」
他迷茫地盯着我,不懂我到底在折腾什么?
但这落在我眼里,就是他回答不出来。
我更气了,凭什么什么都不说,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公开我,他是不是都没想过之后的生活有我。
我气红了眼眶大声质问:「裴烬,我很差劲吗?」
他谨慎地回问:「指哪方面?」
「……」
我被他一句话带到了阴沟里,脸红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艹」
他戴上眼镜,思考了一下,认真答道:「这方面的话还行。」
……就离谱,他怎么这么……什么叫还行。
话题莫名被扯偏,他勾住我的脖子,凑得很近,我目光落在他的脖颈,心里的闷气被压下去,整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12-
我和裴烬待了半个月,我以为我们这个年就要一起过。
年三十,我又乐呵呵买了好多东西,还调了饺子馅,擀了饺子皮。
裴烬靠在沙发上玩平板,我包饺子。
结果我饺子还没包完,就来了一通电话,我没听清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只听见裴烬淡淡应道:「好,我现在回去。」
……
裴烬要走,我在堵门。
他面无表情,「周野,让开,我要回家。」
「不让,你今天能出去算我输。」
「能不能别这样?」
他有些烦躁。
我握紧手指,一时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我不想跟他吵,大年三十,我平复很久,最后伸手拉着他软了声音:「裴烬,我饺子都包好了。」
他错开我的目光,声音也软了几分:「周野,我要回家。」
「明天不行吗?」
他抬头,看着我,很久以后他伸手抱住了我,他抬头亲了我一口。
「老公,我初三之前一定回来好不好?我家里有一点事情,我必须要回去。」
他声音很软,还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他……
我抽抽鼻子,一时间只觉得晕晕乎乎,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心也软了。
但剩余的理智拉住了我,我跟他确定道:「初三?」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保证,初三回来。」
「……」
信他一次吧!他家有事。
他也没有办法啊!
他都说了初三回来了。
他走了,我继续哼着歌包饺子,然后把包好的饺子冻在冰箱的冷冻层。
天黑了,我给自己下了碗面。
-13-
裴烬是个骗子,他初三没回来,初四也没有。
一直等到初五,年都过去了,他也没回来。
我坐在老房子里,没开灯,四周暗暗的。
也不想吃饭,毕竟人都气饱了。
深更半夜,我给陈玲打电话,电话响了三声,陈玲接了。
我听见她那边传来的麻将声,「喂,周野,半年没见,你怎么想起来跟我打电话了?」
「裴烬在哪?」
「他今年过年不是和你住的吗?」
陈玲一句话落下,似乎察觉不对,说了什么就走出了屋子,「周野,你什么意思?裴烬不在你那边?」
「不在,他说他家里有事,答应我三天内就回来的,结果一直没回来。」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很久以后我听见陈玲开口,「我把他之前待的医院发你。」
电话挂了,我看着手机里的位置出了门。
裴烬跟陈玲认识,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很熟,但那个时候他们俩除了偶尔说两句话也没什么举动,我就没在意。
直到大学,陈玲有一次被学校里一个人缠上,陈玲被吓到了,给裴烬打电话求帮忙,我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
他们好像是什么青梅竹马,反正不是什么好关系,我说之前裴烬怎么一直对陈玲笑呢?
-14-
我再见到裴烬的时候,隔着病房的玻璃门。
他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我不知道人要失血多少才会像他那样苍白。
陈玲也急急忙忙赶来了,她问医生裴烬的情况。
医生习惯把体检单给她,「这次拦了一下,没造成什么大问题。但他常年献血,太频繁造成的影响一直都在,我之前就提过这个情况,但是裴董事坚持说没事。陈玲,你就跟我八卦一句,裴家这个二儿子到底是不是他们家亲生的?」
陈玲气笑了,「不是亲生的就好了,不是亲生的他至于被人逼着献血。」
我坐在裴烬病床前,他已经睡了很久,久到我都在想,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直到他疲惫地睁开眼,看见我时微微惊讶,然后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说话,垂着眼瞧着他手臂上的针孔。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把病号服往下拉了拉。
「周野。」
他扯了扯我的袖子,又撒娇。
我目光落在他手腕,似乎是察觉到我不对,他撑着坐起来,凑过来轻轻亲了我一口。
我伸手抱住了他,「瘦了。」
裴烬乐了,「才五天能瘦到哪里去?」
「是啊!能瘦哪去?也就给人输了 400cc 的血,也就是身体八项指标不合格,也就跟上次输血隔了三个月,上次输血是多少?」
他微微愣怔,轻声答道:「没多少。」
「没多少能躺三个月?」
他不想谈了,低声道:「别问了我没事。」
「你没事?那我有事,裴烬,你就什么也不告诉我吗?你凭什么?」
他似乎被我闹腾烦了,脾气也上来了,抬头蹙眉盯着我,「别给我发疯,周野,这是我的事,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来替我输?你是 KEN 吗?告诉你你能干什么?」
我当时就气炸了。
「我发疯,对,我发疯,你死在这里你就开心了,我就傻傻地等,等一天你不回来我能等,一个月你不回来我也等。裴烬,你要死在这,我等你一辈子吗?」
「……不会死的。」
「是啊!毕竟你还活着,等你死了就说不出来这话ťùₛ了。」
他一噎,彻底不说话了。
我也懒得再多说,站了起来盯着他:「能起来吗?」
「能,就是有点晕。」
「得了,躺着吧!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他摇头,「有食堂的。」
「确定吃食堂?那用不着我,明天我可不来了。省得我天天跑来跑去,辛苦不说,还有人质问我,我能干什么?」
他看着我,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只觉得我今天格外的阴阳怪气。
他不点菜,我也回去做。
我又找到了我的破自行车,其实裴烬待的医院离我不远,也就五公里。
我自行车蹬快点,骑车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家里的小电磁炉煮得太慢,我又买了个高压锅。
红枣桂圆乌鸡汤、黄豆猪脚汤,还有当归黄芪羊肉汤。
为此我还特地给我几年没联系的母亲打了个电话,细细咨询了她当年坐月子都吃什么。
补气血总归都一样的,我妈当年坐月子吃什么,裴烬就吃什么。
我天天送饭,送了一周,裴烬又养回来了几分血色。
裴烬出院那天,裴烬家没人来,只让一个保姆假慈悲来看过一趟,带了一锅老母鸡汤,话里话外还是说之后输血的事。
她鸡汤刚放下就被我拎起来,被我连锅丢进了楼下垃圾桶。
保姆心疼地哎哟着,一回头对上我不好惹的眼神,最后讪讪地走了。
我依旧不知道裴烬家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裴烬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不告诉我,我也不想问,他不想说就不说。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家的事我管不住,也管不着,毕竟他也不是一出生就能是我男朋友。
所以之前我没办法计较,但裴烬只要跟我谈一天,有些事就不能发生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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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烬没养几天就差不多好了,他这个年纪,总是好恢复一点的。
但到家还是懒,动都不想动,整个人跟雪山里的白莲花似的,虽然好看,但是柔弱。
整个人都又白又脆皮。
脆到什么程度呢?风一吹他就咳嗽,一淋雨他就发烧。
就连他早上吃了块冰,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头疼肚子疼。
他最近柔弱到令我发指,以至于我开始时时刻刻盯着他。
他早上还没下床,我已经把拖鞋给他摆好;他穿上鞋,洗脸水我都已经给他放好。
他震惊,然后看向一旁,牙杯接满了温水,牙膏我都给他换成消炎抗敏感的了。
他彻底沉默了,收拾好出来,他的板凳我都放了坐垫。他气笑了,「周野,不至于。」
「呵。」
这就是他不懂我了,在我身边,他不可能发烧第二次。
开学前,我千辛万苦又把这祖宗养了点肉,气血也好了些。
以防万一,我还带他去一个老中医那边开了好多补血的药。
老中医是我奶奶的朋友,给他把完脉,又热情地给我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开学了,他拎着一大箱衣服,我拎着满满一箱的药。
至于我的衣服,我可以从裴烬行李箱里拿他的。
他的就是我的,往大了想,他都是我的。
……嘿嘿,这么一想,还怪不好意思的。
裴烬坐在高铁上侧头看见我沉默了,「你坐高铁脸红个什么劲?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眼神闪躲,摸了摸鼻子,「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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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为了给裴烬煮中药,我还特地在校门口租了个带厨房的单间,因为比较破旧,所以一个月只要两百块钱。
我平时用来给裴烬煮中药,花了点时间收拾干净了,偶尔我们俩周末也来这边过。
裴烬躺在新租的房子里感慨,「周野,你收拾房子真的很厉害,你是怎么做到打扫这么干净,还顺带收拾这么好看的?」
「把窗帘换成浅色,铺个地毯,只要房间整体颜色和谐,再加一些精致点缀就可以。」
他闷闷地笑了,「周野,你很适合当老婆。」
「……」
我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裴烬,你上次喊我老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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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槐花开了,我那天蒸了槐花。
花蒸完,裴烬没回来。
我给裴烬打电话,裴烬没接,我急了,一下午打了十几个电话。
后来,我不打了,我给陈玲打电话。
陈玲又给我发了个地址,他们这种有钱人啊!都喜欢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盖个房子。
仿佛这样,就安全了,就没人找得到了,自己做过的事就能不存在了。
我租了个车开了一天一夜,困了就喝黑咖啡、抽烟。直通他们家的路被保镖封了,我就爬山,连翻了四座山,我看见了他们家的房子。
很漂亮,山中央,云雾缭绕。我不知道这两天抽了多少烟,但不抽我平静不下来。
这次跟上次抽血只隔了一个月,他们想干什么?要裴烬的命吗?
他们家院墙有电网,我绕了一圈,最后看中了后边的一个缺口,那个缺口似乎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我翻过院墙,落在一片牡丹花田。
来不及看,我快速躲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闯进屋是什么样子,我只记得那天,我把裴烬拉到了我身后。
裴烬茫然,有保镖想拉住我,又被我手里的电击棍吓到了。
我把电击棍对准了轮椅上那个青年,保镖就不再动了。
青年侧头看着我,认真地问我:「你是周野?你好,我叫裴明川,是裴烬的哥哥。」
我没动,但看着他那张脸忍不住蹙眉,他跟裴烬真的很像。
除了他看起来更白,那种毫无血色的白,他不怕我,反而饶有兴趣,「你算我……弟妹?」
「……」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蹦出来三个字:见家长。
我摇摇头,「我要带裴烬走。」
「可以啊!把我也带走。」
他看起来跃跃欲试,并且热情地给我拿了把路虎揽胜的车钥匙。
「……」
我看向裴烬,裴烬没回复。
我把裴烬带走了,裴明川也带走了。
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带着裴明川,他家那些保镖就不拦我们。
我一路开到我们学校,张扬的路虎开进Ťû₄校园。
裴烬公主抱着裴明川下车,我莫名有些郁闷,他都没这么抱过我。
因为是双人宿舍,裴明川理所应当地占据了裴烬的床。
裴烬则跟我睡,但也只是睡觉,我更郁闷了。
裴明川倒是好养,除了他那一堆我分不清的药,他倒是不挑食,带什么吃什么。
然后我们俩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世界,裴烬还干什么都喜欢带着他哥,白天上课,晚上睡觉,甚至包括饭后我们俩的散步时间。
我一开始的好奇,逐渐变得烦躁,我给裴烬发消息。
「我们俩就不能自己待一会?」
「不能,不能把裴明川一个人放在宿舍。」
「为什么?」
「他会自杀。」
我低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裴明川,他笑着看向天空,脸色苍白,抬头时能看见手腕上的疤痕。
真是个大麻烦。
裴烬推着他哥,我跟在一旁,夜风吹过。
裴明川还是走了,他父母亲自来接的,那对中年父母心疼地抱着他们的大儿子,从始至终未给裴烬一个眼神。
裴明川上车后跟我们挥手,「阿烬,弟妹,再见。」
讨厌鬼大麻烦走了,我回宿舍拉住裴烬亲了一口。
裴烬松了口气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我凑过去侧躺着。
他额头贴着我的额头,他垂着眼,声音沙哑:「我的过去,我只讲一遍,你要没听清,不许问我第二次。」
「……那你等我一下,我开个录音。」
我打开手机,但录音又被裴烬关了,他凑过来趴在我怀里,「不录,不要听第二遍,很苦。」
「周野,我从小是跟我妈长大的,我妈长得很漂亮,长发细腰,好多人都喜欢我妈,包括我爸。」
我爸喜欢我妈,所以我妈就成了他的情人。
我爸有很多情人,光私生子都有七八个,所以我妈有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爸每个月给我妈三万块钱,让我妈养着我,但我妈除了打麻将就是做指甲化妆,哪里会养孩子,就把我锁在家里,想起来的时候喂一顿,我挨过最多的饿就是在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很瘦,也很丑,我第一次见裴明川的时候,裴明川说我像个……丑猴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软软的短发,「没有,很漂亮,我们家裴烬很漂亮。」
他笑了起来,「ṭṻₑ周野,你还生气吗?」
「生什么气?」
他细数:「我偷跑,不接电话,你说过不让我去了,我又去了。」
「没事,我下次偷偷在你身上放定位器。」
「……好。」
裴烬呼出一口气又开始继续讲:「我六岁那年被我接了回去,因为裴明川,裴明川患上了少见的再生障碍性贫血,裴家血型很特殊,找了很多人,最后只有配得上,或许也有别人,但是,我最不值钱,我爸花了二百万就把我从我妈那里买过来了,我妈那时候还特别开心。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
「所以……我欠我爸二百万,这是我爸当年对我说的。我爸说,只要我献血,100cc 两万。」
「还差多少?」
「不多了,就剩四十二万了,我没事。」
我低头看着裴烬,思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裴烬不明所以。
却看见我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比我想象中的疼。
我看见裴烬苍白的脸色,恶劣地扬起嘴角,「我没事裴烬~我没事啊?裴烬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跟我说你没事,你怎么敢给我瞒这么久?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哦!不,怪我没钱,是不是我要有钱,你是不是就给我说实话了?」
他怔怔抓着他身上我的衣服,「周野,血流太多了,我喊了救护车,去包扎。」
我微微闭眼,二百万,十四年,从六岁的小孩到现在。
很久以后,我躺在救护车,握住他的手,声音沙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910208 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又被我紧紧抓住,「裴烬,我要听实话。」
「是裴明川生日。」
裴家给裴烬的卡,密码是裴明川的生日,他们,真该死啊!
怪不得裴烬不喜欢花那里面的钱。
我那时候不该花裴烬的钱的,裴烬他妈的就是个傻逼,怎么能什么都不说。
我也是个傻逼,明明早就有苗头,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间听见裴烬也这么说:「周野,你个傻逼,你为什么割动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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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烬有点后悔告诉我那些事,至少他是没想过我能给他上芯片。
「离学校超过两公里,我这里会有警报,你只需要等我办完一些事。」
「周野,你不能这样?」
「我哪样?我好得很,我自己男朋友我不管,谁管?」
他不说话了,我也懒得再说。
我很少找我爸,至少在我奶奶死后就没找过我爸。
我爸对于我的到来有点震惊,我拿出我奶奶的遗书喊来了律师。
我奶的遗书经过律师公证。
我爸大概率也没想过,我奶那三套别墅和千万的翡翠会留给我。
之前我没成年,遗产拿不到,就一直拖着。
他还一直以为是那年家里破产,我奶把这些卖了还欠款。
哦!对,那年破产也是我爸做的局,他利用职务之便,把奶奶大部分财产都套走了。
直到这次,他知道奶奶把三套别墅房产证给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冒了火。
我却笑了起来。
「爸,你最喜欢的那套亚特兰蒂斯别墅,你还记得吗?我记得那套别墅有水底套房,八千多万,我把它给你好吗?」
「你什么意思?」
「帮我做一件事。」
我爸谨慎地皱眉,「什么?」
「我要你帮我卡一下裴家,就那个搞装修起家的暴发户。」
「……你什么意思?」
「我要他家破产,我要他家出事,那套别墅的价值足够你花钱做空他们家那点股票了。爸,我可是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给你的,你要不乐意,我就去找我妈。」
「别别别,爸肯定答应你,赚钱的事,你说这闹得,还得是我儿子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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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好好上学了,似乎那件事过去了。
裴家出事已经是几个月后了,裴烬怀疑过我,但他不觉得我有能力。
后来他放弃了,也松懈了,似乎再也不用提心吊ṭüₙ胆了。
连睡觉都睡熟了几分,甚至大早上任凭我怎么折腾都不起来了。
可我离得远了,又被他拉近,听着他轻声呢喃。
「周野,讨厌你。」
「嘶,这话过分了。」
他微微睁眼笑了起来。
我是真喜欢裴烬,尤其喜欢他把我当狗一样勾着玩的样子。
以前喜欢,现在更喜欢。
——完——
裴烬日记。
周野说我钓他,啧,他自己追的我怎么算我钓。
高一日记。
9.1 天阴了
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周野。
无他, 主要别人拎着行李箱,他一米八几,穿着背心扛着两麻包袋子太显眼了。
周野看起来真穷,啧,不会饿死在我隔壁吧!
10.8 天亮了
周野最近蹭我饭卡就算了Ṱũ̂¹, 还爱来我床上睡。
他特别喜欢贴着我,就那种凑得很近嗅来嗅去的样子,像只会摇尾巴的小狗, 随便喂点吃的就颠颠凑过来了,真乖。
11.2 下雨了
最近几天都是雨, 这样的天气适合思念, 我不知道想谁好。
目光垂下就落在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周野身上, 想想周野吧!
想什么呢?
啧, 想摸周野的腰……
看起来很……
2.3 天晴了
刚放完寒假,累死了,600cc 的血, 好难缓。
晚上睡不着, 好难受, 明明累极了可还是睡不着,就像少点什么。
少什么呢?
像少了个人, 周野虽然是直男, 但真的不能和我一起睡吗?
3.16 天气还好。
周野给了我一块玉,他可真好啊!
那玉可真漂亮啊!
裴明川看见了,他说想买下这块玉。
他可真讨厌,他怎么什么都想要。
7.14 不知道天气怎么样。
我想周野, 第一次做造血干细胞移植, 太疼了。
7.24 依旧不知道天气怎样。
在医院躺了二十多天, 好烦,想周野。
9.1 还是不知道天气啥样。
讨厌裴明川,第二次造血干细胞移植……
10.14 去他妈的鬼天气, 谁知道啥样。
裴明川稳定了, 我可以走了, 我可以去上学了。
呦吼!!!!oi oi oiiiiiiiiii
收拾东西, 我要**周野。
10.16 天气晴
被周野**
……
他技术工作还行。
……
裴烬 2 打赌。
裴明川说要跟我打赌,他说周野是因为我这张脸才喜欢我的。
我不信。
但那会儿裴明川说把他带上车的时候, 我还是同意了。
毕竟我也想试试, 如果同样一张脸再出现在周野面前,周野会喜欢吗?
男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我有心理准备。
不过很快我发现了不对劲, 周野怎么在套裴明川的话。
我不告诉他, 他就去问别人。
好好好,他就非要揭开我的伤疤吗?有什么好的, 我好不容易才捂住的。
好嘛揭开呀!再有一段时间, 我就能还完钱结束了, 就要结束了。
我当天就把裴明川送走了。
可那天, 我又突发奇想, 我想告诉他。
人嘛!都贱的。
一面把不堪伪装得很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一面又想把所有伪装撕下来,展现在人前, 然后血淋淋的问一句,如果我足够不堪,你还爱我吗?
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周野。
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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