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长得娇媚动人,很会讨男子欢心。
娘亲安排她当我的陪嫁,随我入主东宫。
人人都劝娘亲,这样一个狐媚子只会与我争宠。
娘亲不为所动。
出嫁前,妹妹对我笑得灿烂:「太子的心上人,永远都会是我。」
-1-
我成为太子妃后,每日要向皇后娘娘请安。
朱锦总是规矩地跟在我身后。
明明只是侧妃,她的穿戴却不输我半分风光。
皇后见了我,吩咐太监呈上托盘,上面是几瓶标有进贡字样的补品。
「哀家这里有些滋养身子的吃食。」皇后亲昵地唤着我:「净秋,你且拿去尝尝。」
我谢过皇后,侧头看了看朱锦。
朱锦嘴角噙笑,神情举止没有任何不妥。
皇后每次赏赐都没有她的份,有时连她的下跪请安也故意忽略。
这么做皆是因为我。
我贵为太子妃,却鲜少与自己的夫君同床共枕。
太子李怀远待我礼数周全,唯独在情分上冷落了我。
他夜夜与朱锦同宿一处,成婚后与我同榻的次数屈指可数。
「成亲多月,太子不曾与太子妃亲近呢!」
宫中流言四起,后宫嫔妃都说我是个可怜人。
皇后心疼我,多次劝告:「你要多为自己争取,堂堂太子妃怎能被侧妃压一头?」
见我不受李怀远的宠爱,她老人家似乎比我更着急,每次见了朱锦都不给好脸色。
对此,朱锦从不放在心上。
她享着东宫之主的偏爱,别人对她再好也瞧不上眼。
这时,皇后赏赐完东西,想留我共用午膳。
门外有太监通报:「太子殿下到!」
-2-
李怀远来皇后寝殿,就是为了找朱锦。
「儿臣前些日子答应阿锦,今日要带她去放纸鸢。未想她请安久久未归,儿臣不放心,这才斗胆叨扰母后。」
「孩儿可是担心哀家苛待她?」皇后面色不虞:「太子妃也未回去,怎不见你关心?」
见李怀远看过来,我面露委屈。
李怀远对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他并未因皇后问话而慌张,只平静解释道:「母后误会了。净秋做事稳重知分寸,儿臣再放心不过。阿锦年纪小,性子软,儿臣自是要多多关照。」
类似的说辞有不少,他多次用来应付皇上和皇后。
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心中没有我罢了。
此刻的李怀远站在我的身边,目光却不住地投向朱锦。
二人对视,毫不遮掩眼里的甜蜜。
听说皇后想留我共用午膳,李怀远的眼睛亮起来:「既然如此,儿臣带阿锦先行回宫。」
皇后叹了口气,放二人离去。
朱锦行礼告退,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看着二人消失在殿门外,皇后点了点我的额头:「哀家知道你顾及姐妹情谊,只是你们进了这宫墙,都得各凭本事过日子。」
「你要学会如何向男人示弱,让太子看到你的弱处,知道你也是需要保护的人。」
「哀家希望你早日为太子诞下子嗣。」
我不作反驳,一一应下。
回到东宫,我远远听到李怀远和朱锦的笑声。
「殿下待我真好,阿锦无才,能遇到殿下真是三生有幸。」
「不准贬低自己,你愿意与我相伴到老,对我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二人毫无避讳地说着甜言蜜语。
李怀远今日推了公务,特地备好纸鸢博美人一笑。
这种待遇,我不曾拥有。
我能嫁入东宫,全凭祖上有德。
毕竟我家的历代祖宗都担任过帝师。
到了祖父这一代,他不愿拘于宫中,转而在京城开了一家书院,广收天下有志之士传道授业。
当今的满朝文武,皆受过祖父的教导。
爹爹不喜教书育人,好在受祖宗福荫,在朝中尚有一席之地。
李怀远贵为太子,亦是从小与我订下婚约。
朱锦与我同父异母,我是主母所生的嫡女,她是姨娘膝下的庶女。
从小到大,我身为嫡女,却不如朱锦过得滋润。
不仅有高门大院的规矩管束,整日还要被琴棋书画所围绕。
而朱锦,则是经由姨娘四处搜刮来的好东西,每日精心润泽肌肤,身子滋养得香香软软。
姨娘出身风尘,深谙男人心思,总能准确判断出男人的喜好。
她将这一本事传授给朱锦。
朱锦本就美貌出众,气质娇媚。
稍加训练,她的一颦一笑皆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李怀远曾因公事来我家府上做客,仅仅是远远看了一眼朱锦,从此为之魂牵梦绕。
娘亲将朱锦作为我的陪嫁,这是李怀远乐观其成的一件事。
-3-
深秋时节,宫中金菊盛开。
宫中有位喜欢热闹的刘贵妃,张罗着在后宫举办赏花会。
除了宫里的嫔妃,贵妃还邀请了诸多大臣家里的女眷,其中有我的娘亲。
「拜见太子妃娘娘。」
娘亲先是向我行了礼,又将我打量一番,然后淡淡地点点头,最后同其他夫人谈笑去了。
她永远是这般冷静淡然,人们都说我的性子像她。
朱锦不知何时凑到了娘亲身边。
不同于对我的淡漠,娘亲很是热络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与其他人笑着说些什么。
那些夫人见了朱锦,神情有些怪异。
「听说国公府的大公子啊,曾对太子侧妃一往情深。」刘贵妃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如今侧妃入宫,那位大公子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一直不愿娶亲呢!」
我侧身看向刘贵妃:「贵妃说笑了,国公府与朱氏交好,大公子不过是把阿锦当妹妹罢了。」
「对外这么说也就罢了。」刘贵妃笑眯眯地凑近我:「咱们在宫中是一家人,你何必对本宫遮遮掩掩?」
见我未应答,她用打趣的语气继续道:「自己的妹妹如此受男人偏爱,太子妃心中可有不平?」
我笑而不语。
朱锦不仅姿色过人,声音也如同黄鹂般动听。
国公府的大公子曾在街上偶遇朱锦,替她捡了被风吹跑的帕子。
朱锦软绵绵地一声道谢,让这位大公子被勾了魂。
国公府嫌朱锦是庶女,又不敢向我爹爹提出娶她当妾,于是根本不想促成这门亲事。
那位大公子借着两家交好的名头,多次拜访我家府上,只为见朱锦一面。
久而久之,他对朱锦更加情深义重。
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不止国公府一家。
整个京城,但凡见过朱锦的世家子弟,几乎都有过把她娶回家的心思。
姨娘很满意,说自己的女儿天生就长在男人心尖上。
甚至刘贵妃所出的五皇子,早在第一次见到朱锦时就傻在原地,听说私下里没少提及自己这位嫂嫂。
若遇到有心之人,这种事情难保不会传成丑闻。
刘贵妃的地位只在皇后之下,五皇子又刚刚封王分了领地,眼下正是她春风得意之时。
她整日做足了派头,大有比肩皇后的意味。
这种情况下,她绝不想看到五皇子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4-
赏花的园子不大,人一多就显得热闹。
我寻了个由头摆脱刘贵妃,踱步来到水池旁边。
池边的金菊映在水中,让人目之所至皆是一片金灿灿。
我沉浸于美景中,背后突然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紧接着,有一股蛮力推我向前。
我重心不稳,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冰冷的池水没过头顶。
「救命!」
池水比预想的还要深,双脚Ṱṻ⁰无法踩到池底。
我不会凫水,只能凭本能挣扎。
「快来人啊!太子妃落水了!」
岸上的人发现我落水,顿时乱成一团。
她们喊得着急,却始终没有人下水救我。
我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沉下去。
突然,一个清瘦的身影跳入水中。
水花溅了我一脸,我看不清对方是谁。
「姐姐?」清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怒气十足:「朱净秋!你能听到吗?撑住!」
原来是朱锦。
池水寒冷刺骨,我浑身疲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5-
半睡半醒中,我看到榻前立了两个身影。
我努力睁开眼,发现是皇后和刘贵妃。
两个人盛装打扮,各带有不少奴婢,双方气势旗鼓相当。
发现我醒了,皇后立刻唤来太医为我诊脉。
「太子妃寒气入体,加上受惊,这才导致昏厥。好在现在脉象趋于平稳,多休养几日便好。」
闻言,皇后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刘贵妃。
两位娘娘脸色有异,似乎有话要说。
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突然落水,昏迷了一天。」刘贵妃叹气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宫逐个审查当日在场的人,才知道是有人故意推你下水。」
我气息不顺,轻咳了两声:「多谢娘娘,可查到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皇后的眉头蹙在一起。
刘贵妃欲言又止,犹豫地开口:「这……人是查到了,不过……也许有误会。」
皇后在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净秋,推你下水的人,是太子侧妃手下的宫女。」
我心头一沉:「怎么会?阿锦她救了我……」
刘贵妃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名宫女被带到我的面前。
正是日常伺候朱锦的小翠。
「殿太子妃饶命!」小翠见了我就慌乱磕头:「奴婢只是一时粗心,误撞了太子妃!绝无恶意!」
我挑眉看着她:「赏花会上,你不陪在侧妃身边,跟着我做什么?」
小翠眼神飘忽不定:「我……天色转凉,我回宫为侧妃取厚外衣,回到花园时错将太子妃认成侧妃……啊!」
在皇后的示意下,嬷嬷上前给了小翠一巴掌:「连自己的主子都能认错,该打!」
小翠被这一巴掌打得浑身发抖。
我盯着小翠,冷声道:「我分明记得,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和朱锦穿的衣服样式确实相似,可还没到让人分不出的程度。
况且刘Ṫųₓ贵妃说了,是有人故意推我下水。
小翠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刘贵妃怒斥道:「大胆奴才!三位主子都在这里,你还敢撒谎?」
小翠急忙跪趴在地:「奴才知错!所有的坏事都是奴才一人做的,是奴才鬼迷心窍!与侧妃殿下无关!」
她这么说着,又往前跪爬了两步,朝我重重磕头:「奴才愿意接受所有惩罚,请您千万不要责备侧妃殿下!」
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后猛地一拍床榻:「侧妃人在何处?带过来!」
小翠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我注意到她一直偷偷观察刘贵妃。
-6-
李怀远走入殿内,竟是满脸喜色。
他站在门边向皇后和贵妃行了礼,然后转身向门外伸手。
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了他,朱锦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朱锦的脸色苍白,但发型和衣着分毫不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病态美。
李怀远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满眼都是疼惜。
朱锦行了礼,紧紧依偎在李怀远身边。
「太好了,看到姐姐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她一脸关切,娇滴滴地开口:「昨日见姐姐落水,真是把我吓坏了。」
李怀远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你也是,以后不准这般鲁莽下水。」
难不成他宁可看到我溺水,也不愿让朱锦救人?
我想说话,开口却止不住地咳嗽。
朱锦表情一僵,她以手帕掩住脸,往李怀远身后躲。
李怀远立刻反身拥住朱锦。
皇后大为不满:「太子妃身体抱恙,太子只关心侧妃,成何体统!」
说完,她又怒斥朱锦:「侧妃身为太子妃胞妹,竟敢对亲姐姐下手,该当何罪!」
朱锦怔住。
皇后安抚地拍拍我:「净秋放心,哀家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我平复呼吸,轻轻点头:「多谢母后。」
「母后慎言。」李怀远面露不耐:「此事与阿锦无关,她为救太子妃落了水,也沾染了风寒。」
皇后没有说话,转而看向小翠。
小翠吞了吞口水,攥紧衣角显得很是紧张。
想必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向李怀远通风报信。
李怀远冷冷地看了一眼小翠:「你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还不从实招来!」
刘贵妃站在小翠身边,踢了她一脚。
小翠的脸颊憋得通红:「奴婢……奴婢是受了侧妃殿下的指使,于赏花会上将太子妃推落入水……」
李怀远黑了脸:「大胆奴才,竟敢污蔑主子!来人!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带去天牢收押!」
「慢着。」皇后拦住他:「事情缘由还未审清,太子不应该着急发落,更不应该袒护侧妃。」
李怀远想要反驳,这时朱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皇后娘娘,臣妾救了姐姐一命,险些让自己也葬入水池。」朱锦面露委屈道:「若我真想害她,何必还要救她?」
我对上她的眼睛,冷哼一声:「也许事发时你良心发现,或者你为了摆脱嫌疑,故意引我落水再搭救。」
朱锦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继续道:「你救了我,还险些让自己遇害,这番举动想必让殿下更加怜爱你了吧?」
「绝无可能。」李怀远皱起眉头,看我的眼神变得冰冷:「阿锦不是这种人,你不该因嫉妒而污蔑她。」
在场的人听后,表情都有些微妙。
大家都知道,我是世家嫡女出身的太子妃,在宫中无人敢对我不尊重。
可惜我锦衣玉食唾手可得,唯独得不到太子的爱。
朱锦与我相反,她毕竟是陪嫁的媵妾。
哪怕是太子侧妃,她在各位嫔妃那里也是人微言轻。
可是她有着太子独一份的专宠。
宫中盛传,我对朱锦心有嫉妒却无能为力。
想必李怀远也听信了这些话。
「此话有失公允。」朱锦出声打断了屋内的沉寂:「我与姐姐血脉相连,怎会下此重手?更何况我在宫中人单势薄,怎敢犯下这等罪过。」
她抓紧李怀远的衣襟,眼角含泪道:「殿下说得不无道理……没准这出戏就是姐姐吃醋,想要博取殿下的关爱,故意陷害于我。」
我想要反驳,可是开口便感到气息不稳。
见我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皇后满眼都是心疼。
她示意我不要说话,转而怒斥朱锦:「以你的身份,也敢非议太子妃?你以下犯上太无规矩,无论太子妃落水是否由你指使,都应当严惩!」
李怀远护在朱锦身前,不容人任何靠近:「母后不可!阿锦她……」
「住口!以下犯上乃是大忌。」皇后看着朱锦,面露厌弃:「侧妃胆大包天,无视宫规。哀家身为后宫之主,不能坐视不管。」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刘贵妃,这时上前试图打圆场。
我看得出,她的脸上隐隐有笑意浮现。
局面僵持不下之际,我和朱锦对上视线。
她对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然后,她从李怀远身后走出来,跪在皇后面前。
「臣妾不知礼数,理应受罚。但请娘娘看在臣妾怀有太子骨肉的份上,高抬贵手。」
房间里霎时间陷入沉寂。
刘贵妃怔住,攥紧了手里的丝帕。
皇后则是睁大眼睛,表情有所动容。
片刻后,她轻声开口,声音透露出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太子骨肉?」
「臣妾有了身孕。」朱锦手指轻触自己的腹部,笑靥如花:「已满一个月。」
-7-
事发突然,皇后一时做不出决断。
朱锦解释说,自己此前并不知情。
「池水冰寒,殿下担心我身体有恙,命太医为我诊治。」朱锦面露羞涩:「未想有这般惊喜。」
李怀远看着她,满脸是掩不住的喜悦。
皇室血脉面前,犯了什么宫规都可以宽大处理。
刘贵妃看了看小翠,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命人将这奴婢收押,等过些日子再审理此事。」
皇后点点头,看起来有些疲惫。
小翠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我确保自己的呼吸顺畅,淡淡开口:「不必劳烦贵妃,小翠是东宫的人,理应由东宫处理。」
刘贵妃面色一变:「这怎么行?」
「小翠是东宫的奴婢,阿锦是东宫的侧妃。我身为太子妃,更是这东宫的主子。」我平静地说道:「东宫的事情,东宫自己解决。」
小翠突然慌乱起来,她抬起头,局促不安地在我和刘贵妃之间看来看去。
「毕竟是在赏花会上出的乱子。」刘贵妃仍不放弃:「本宫有责任给太子妃一个交代,况且……」
她看了一眼朱锦:「若是交由东宫,只怕事情不好水落石出。」
李怀远黑了脸:「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是在担心东宫徇私枉Ṱũ̂ₙ法吗?」
朱锦的脸色也不太好。
她轻轻扯了扯李怀远的衣服,低声劝他息怒。
「贵妃不必多虑。」我忍住不适,坐直身体:「此事涉及到我和阿锦,堪堪也算是一桩家丑,娘娘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刘贵妃不死心,可还未开口就被皇后打断了。
「好了!太子妃掌管东宫后务,这奴婢就交给净秋发落。」皇后起身,摸了摸我的头:「你先把人收押起来,等养好了身子再审。」
我急忙点头。
皇后离开,刘贵妃也不便继续待下去。
朱锦提出身体不适,李怀远立刻带她回偏殿了。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服侍我的宫人,便只剩下脸色灰白的小翠。
我命人拿来外袍披上,起身走到小翠面前。
「你是想自己说,还是等我命人撬开你的嘴?」
-8-
朱锦怀孕的消息传遍后宫,自然惊动了皇上。
皇上十分惊喜,根本不在意此前朱锦害我落水的争议,而是赏赐给她一些珠宝罗缎。
宫中议论纷纷,都说朱锦这是要翻身当正宫啊,想必皇后以后会对她和气不少吧?
谁都想不到,皇后为此气得头痛脑涨:「胡来!满朝文武都看着呢!太子的长子怎能是侧妃所生?」
只是一个长子也就罢了,偏偏无论皇后如何施压,李怀远到现在都没有碰我的意愿。
真是痴情啊。
经过李怀远的有意安排,我已经很久未见到朱锦。
他ṱů⁶甚至主动找过我:「净秋,我会给你太子妃应有的荣华富贵,但我的心里永远只会有阿锦。」
又过了一段时日,我听说后宫的嫔妃之中,有人有意与朱锦交好。
这些嫔妃对我不如过往那般尊重,见了我总是以打趣的语气挖苦几句。
很明显,众人眼里的我已失势。
这可不行。
我找到皇后,提出请求:「请母后做主,将阿锦的孩子过继给我。」
-9-
朱锦生了个白胖小子,取名李容德。
她自己还未来得及抱一下,这孩子就已经送到了我的寝殿。
听说她为此大哭大闹,本就元气大伤,如今更是卧床不起。
李怀远来找我,要我别太绝情。
我将已经哄睡的孩子交给宫女,吩咐带下去。
「既然说好了要给我应有的荣华富贵,那么长子理应给我抚养。」我笑着开口:「你不想这个孩子被立为嫡长子吗?」
「阿锦与你不同,她从进宫后就一直被排挤,凭着这个孩儿才受到重视。」李怀远面露不满:「你如今这么做,是要置她于何地?」
他的心里只有朱锦,我不重要。
很好。
我毫不退让,懒得废话:「此事是经过父皇和母后的应允,若殿下有异议,大可请示后再来。」
不仅是李容德,只要我一天未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朱锦所生的孩子都会过继到我的膝下。
这是皇后给我的保证。
对此,李怀远没有斡旋的余地。
-10-
宫中不乏趋炎附势之辈。
朱锦没了孩子傍身,宫中人自然明白这是上位失败了。
之前巴结她的人一哄而散。
好在李怀远对她的痴情一如既往,二人照常甜甜蜜蜜。
我对二人的消息不闻不问,专心抚养孩子。
奶团子还算可爱。
-11-
李容德满岁的时候,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此半个月前,我收到爹爹的家信。
内容是普通的家中琐事,只是有些字的收尾写得很特别。
这些字挑出来,可以组成一句话:刘妃有异,多加小心。
刘妃,自然就是指刘贵妃。
半个月后,我走入东宫内的一处密室。
密室内烛光闪烁,小翠呆坐在稻草铺成的床上。
她见了我,立刻从地上跃起:「太子妃……」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时候到了,我们走吧。」
-12-
走在路上,我扭头看了一眼小翠。
小翠的脸上写满了赴死的决心。
我忍不住笑出声,引得旁人瞧过来。
「别怕,本宫说话算数,定是比那刘贵妃好多了。」
小翠怯生生地点点头。
我就这样带着她和几个侍从,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太和殿前。
李怀远和朱锦也在,显然已等候许久。
二人见了我和小翠,表情十分精彩。
小翠扑通一声跪下了。
「父皇刚散了早朝,留了几位大臣商讨要事。」李怀远看了看小翠,皱起眉:「太子妃一定要本宫与阿锦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
太和殿的殿门紧闭,从里面传出激烈的喊声。
那喊声颇为熟悉,分明是一个女人。
「我在后宫这么多年,拉拢姐妹和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怀远满脸不解。
我看了一眼好久未见的朱锦,对她轻轻笑了笑。
朱锦愣住,眼中有光亮闪烁。
这时,殿门内传出砸东西的声音,接着就是皇上怒气十足的一声吼:「闭嘴!」
我勾起唇角,对着站在门口的太监吩咐道:「有劳公公通报,太子妃朱净秋求见圣上,儿臣带来了刘贵妃祸乱后宫的证据。」
-13-
刘贵妃喜欢看热闹,自诩人缘在后宫排第一。
如今她成了被看得热闹本身,后宫也没人愿意出来为她说句话。
她惹上祸端,起因在五皇子身上。
更准确地来说,在于五皇子封王后分得的那块领地。
刘氏世代出权臣,在朝中自成一股势力。
五皇子的领地,成了这股势力任意妄为的罪恶土壤。
刘家的氏族成员在这块领地上,占据了所有重要官职。
他们为谋一己私利,打压平民百姓,偏袒土豪乡绅。
不到两年的时间,积压了不少冤假错案。
每一桩冤案背后,都是无辜百姓在流血。
五皇子知道内情,却一直放任氏族为所欲为。
受了委屈的百姓想要告御状,结果全都惨死在路上。
在此期间,朝中派下不少御使,都被人出财买通或惨遭灭口。
内外消息渠道全部封闭,当地百姓有苦难言。
好在百密一疏,还是有人突破了这层戒备。
我的祖父桃李满天下,有位学生曾考取功名,分配至五皇子的领地做官。
这位学生为人正直,与刘家的氏族格格不入,最后因为坚持道义被同僚害死,并牵连全家遭到谋害。
他有个十五岁的儿子,名叫肖禾。
风雨欲来之际,家人将收集来的刘氏犯罪证据,全部藏在肖禾的身上。
最后又将他塞进空粪桶,经由挑粪的工人将他送出五皇子的领地。
肖禾一路装疯卖傻,伪装成流浪的乞儿来到京城,又根据父亲遗留下的信息,找到了我的祖父。
数百件错案,上千条人命,一桩桩都在证据上写得清清白白。
通过我爹爹的安排,肖禾得以面见圣上。
东窗事发,震动朝野。
刘贵妃面对铁证,深知保不下儿子,立刻决定先保住自己。
她在殿内哭诉自己在后宫乐善好施,希望能让皇上动摇圣心。
殊不知,我在殿门外等着补刀。
-14-
小翠跪趴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奴婢与侍卫金义有私情,两年前被刘贵妃撞破。贵妃说让我帮她做一件事,承诺事后会饶我一命,还会让我假死和金义一起出宫。」
刘Ṫṻₔ贵妃已经颓败地倒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小翠。
若非有侍卫拦在小翠身边,怕是她已经扑了过去。
进门时,除了皇上和刘贵妃,大殿里的人还有我的爹爹、肖禾,和两名与爹爹交情不错的大臣。
人员不多,但是足够为刘贵妃定罪。
我独自站在角落,默默看着一切。
皇上此刻已经怒不可遏,但还是沉声让小翠继续说下去。
「两年前,刘贵妃命我将太子妃推下水池,并将此事栽赃于太子侧妃。」小翠说到这里,声音几乎是硬挤出来的:「贵妃说太子侧妃魅惑五皇子,理应受到惩戒,至于太子妃……」
小翠声音越来越小,已经不敢继续说下去。
眼看皇上就要发怒,我急忙开口道:「启禀圣上,两年前我爹爹弹劾刘氏子弟,使其被捕入狱。刘氏势力受到影响,刘贵妃记恨在心,想要通过害我性命来报仇。」
两年前正是五皇子封王,刘贵妃得意之时。
偏偏这个时候,氏族成员被判了大罪,无外乎在打她的脸。
她记恨爹爹,于是想要将身份最尊贵的我谋害,以同样的方式打击我们朱家。
恰逢五皇子痴迷朱锦的传闻在宫中流传,她便想了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赏花会那天,她本想引我到池边,再由小翠动手。
为此,池边的人员都是经过筛选,早早安排在那里的。
她没想到我会主动去水边赏花,更没想到朱锦会跳入水中救我。
毕竟我和朱锦,因为李怀远已闹到不顾姐妹情谊。
我说完这一切后,刘贵妃几乎是疯了一样嘶吼着:「你胡说!这一切都是造谣!是你串通了这个贱婢来害我!」
她朝龙椅跪爬了几步:「圣上!您不能相信她!」
爹爹这时候走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张:「启禀圣上,下官这里还有一份证据,请圣上过目。」
证据被呈到皇上面前。
片刻后,龙颜大怒:「来人!将刘氏押入天牢!」
-15-
爹爹呈上的证据中,详述了刘贵妃多年来在后宫的为非作歹。
其中包括与小翠私通的侍卫金义,曾被刘贵妃勒索一大笔钱财,之后在回家探亲的路上被害。
还有刘贵妃将宫中的器物拿去宫外倒卖,并对民间偷偷售卖入宫做工的名额。
一桩接一桩离谱事,爹爹倾尽全力,愣是找到了不少人证物证。
这么做的初衷,是因为我想要找到金义。
当初小翠落在我手里,却死活不肯说出实情。
我命人调查了她的人际往来。
宫中的下人,在贵人面前哪有秘密可言。
继续调查后,我发现宫中没有叫金义的在岗侍卫,这才知道他已经登记离职。
宫外我不便调查,于是写家书给爹爹,让他帮忙找人。
爹爹做事很有效率,很快查到了金义的下落。
我将金义的死讯告诉小翠,她一直以来的坚持瞬间瓦解。
事情还没完。
我深感刘贵妃背后藏有秘密,于是委托爹爹继续调查。
万幸爹爹行事谨慎,未有任何暴露。
至于刘贵妃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地敛财,其实也是因为五皇子的那块领地。
收买巡查御史这件事,都是刘贵妃在京城提前打点好的。
光靠宫里的那些俸禄,不可能买通御史。
她为了敛财,越来越没有底线。
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热心贵妃,实际上勒索了不少人。
如今真相大白。
刘贵妃所有的罪恶,都在今日暴露于朝堂之上。
她看着进门前来抓人的侍卫,本来惊恐的表情突然变成了阴森森的冷笑。
突然,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冲着我奔来!
「净秋!」
爹爹的呼喊急促,可是我已经来不及反应。
眨眼间,刘贵妃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
匕首的刀刃泛着冷光。
关键时刻,有人从一旁重重推开我,替我受了这狠狠一击。
痛苦的闷哼声在身后响起,我扭过头去。
朱锦握住插入身子的匕首,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落到地上。
-16-
几年后,李怀远登上皇位,我被封为皇后。
登基仪式的当晚,宫中举办庆典。
有个奏琴的节目,表演人是一名打扮传统的女子。
李怀远盯着她看得出了神。
我抿了一口酒,平淡地开口道:「陛下若是喜欢……」
「不。」李怀远打断我。
他扭过头看我,眼中满是认真:「净秋,朕的心中只有阿锦一人。」
我放下酒杯:「臣妾知道。」
「不,你不知道。」李怀远将视线移回奏琴的女子身上:「她这身打扮,让朕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阿锦的时候……那时朕刚接触朝政,受朱大人邀请到府上做客。」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女子的衣服样式有些眼熟。
「当时阿锦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躲在门柱后面偷偷瞧朕,可爱至极。」李怀远继续道:「那般美好的姑娘,朕当时就对她心生好感。」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
李怀远纳闷地扭头看我。
「陛下,说的可是您第一次到朱府作客?」
「皇后觉得哪里不妥?」
「嗯。」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臣妾记得很清楚,阿锦那日外出逛街,不慎被风吹走了手帕,还是国公府家的大公子替她捡回来的。」
李怀远疑惑地皱眉,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阿锦一大早出去,临近日暮才被那位大公子护送回府。」我面露笑意:「那个时候,陛下早就回宫了。」
李怀远怔住:「那朕当时看到的……」
我开怀大笑:「陛下那时见到的人,是我啊!」
-17-
我自小就知道,太子是我未来的夫婿。
只是我从未见过他。
直到某一天,我听爹爹说,太子次日会到府上做客。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为自己的模样担心。
我每日只知读书习字,打扮颇为守旧
若是太子见了我不ẗú₉喜欢,可如何是好?
想到朱锦是被人人称赞的美人儿,我动了心思,想把自己打扮得像她一些。
我与朱锦的五官有相似之处。
万事俱备,谁知还是在见到太子的那一刻犯了怂。
好在太子看到了我。
隔着远远的距离,我隐约听到太子询问下人,问我是谁。
也许是我仿照朱锦的打扮太成功了。
下人粗略瞄了一眼,说出了朱锦的名字。
自此,朱锦成为了太子放在心里的人。
而我,因为过于羞涩不敢露面,而错过了说出真相的机会。
-18-
又是很多年过去,李怀远驾崩。
皇位传给李容德,我升为太后。
「你教出来的孩子,性子都随你,自会有一番事业。」
这是李怀远临终前留给我的话。
李容德和皇兄皇妹相处融洽,皇室子女所娶所嫁之人也都人品过关。
适逢年关,他们各自带着孩儿拜访我的寝殿。
我挨个给孙儿们分发荷包,一人两个,每人拿到手后都要被我叮嘱几句。
气氛热闹却也耽误功夫。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提醒:「娘娘,太妃娘娘在御花园等很久了。」
我点点头,笑呵呵地将荷包分完,把孩儿们都轰走。
御花园内,朱锦坐在亭子里摆弄叶子牌。
见我走来,她立刻露出兴奋的笑容,一如几十年前的朱府二小姐:「姐姐!你终于来啦!」
「天气凉,你身子不好。」我将热乎乎的手炉塞给她:「何必非来这里玩牌。」
「这里风景好。」朱锦满眼期待:「孩子们可满意我的荷包?」
我在她身边坐下:「他们若不满意,明年就免了。」
朱锦笑得开心:「也好,姐姐说了算。」
见她心情愉快,我打消了劝她回宫的念头,转而命人多搬来几个暖炉。
当年刘贵妃的那一击,没有要朱锦的命,却也让她受了重伤。
加上之前她怀孕还下水救我,不仅染上风寒还落了病根。
从那之后,她不能再长时间经受喧闹,也受不住风吹日晒。
直到近些年岁数大了,她的身体反倒是休养出一定效果,在寒冬的御花园也能多待上半天。
看着如今容貌不复年轻的妹妹,我心头突然一酸。
「阿锦。」
「嗯?」
「当年……委屈你了。」
「姐姐怎么又提这个?」朱锦将牌丢给我:「都过去了。」
-19-
我们朱氏祖上是世家大族,历代帝师,望族门楣。
只是从近几代开始,家族逐渐走向没落。
若非祖父和爹爹坐镇,朱氏只怕已经远离朝堂中心。
爹爹不擅教书,只能在朝中混个职位。
好在他自身能力过硬,在宫廷立足不是问题。
而祖父远离宫廷之后,虽然没有实权在手,但是桃李遍布朝堂。
当年的皇上因此对朱氏有所忌惮。
这也是促成太子和我缔结婚约的根本原因。
皇上想要早日稀释朱氏的影响力,或者将其纳为己有。
爹爹不想让氏族没落在自己手里,于是想尽办法。
最终,他将希望放在了我身上。
若我能稳住太子妃之位,顺利当上皇后,将来大有机会助力氏族重振。
要确保太子能彻底被朱氏拿下,光我一个人还不够,
朱锦自小生得漂亮动人,外面没有哪个男子见了她不动心。
姨娘根据爹爹吩咐, 悉心教导朱锦。
那些被她吸引的世家公子, 无一不是试验者。
阴差阳错之中, 朱锦成了李怀远的心上人。
李怀远心里惦念, 曾向爹爹有意无意地提起朱锦。
这对朱家来说,简直是天降机缘。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更何况, 太子李怀远是个很爱充当英雄的人。
朱锦是庶女出身,又是媵妾, 在宫中受到冷落不足为奇。
这种全世界都要欺负的落魄美人, 彻底激起了李怀远的保护欲。
朱锦负责巩固太子的心。
我负责稳住太子妃之位, 培养后代。
成婚初期, 我与她争风吃醋,十分不合。
这么做,一是为了吸引李怀远的注意力,二是为了让皇帝放宽戒心。
毕竟姐妹不和,这样就不会联手。
氏族出身的女儿在后宫拉帮结派, 这绝不是皇帝乐意看到的事情。
我的娘亲其实非常挂念我,可她知道不能对我过多关心。
她故意做出不疼爱我,只偏爱朱锦的假象,不惜亲自决定让朱锦做我的陪嫁。
这是为了让宫中的人认为我与氏族连接不深,从而放松对我的警惕。
事实上, 当时的皇后对我特别关照,主要也是为了能让我在后宫里,有个和朱锦相斗的后台支柱。
她疼爱我是真, 想让我与氏族疏远也是真。
至于我和朱锦, 其实我俩自小感情要好。
我性格冷静, 擅长读书写字。这些对我来说不足称道的事情, 让朱锦十分倾慕我这个姐姐。
出嫁前一天, 我内心忐忑, 生怕进宫后不如计划中顺利。
朱锦看出我的不安, 她笑得灿烂, 拉着我的手安抚我。
「我会做到的。太子的心上人,永远都会是我。」
「姐姐,你在宫里放心生活,我拼命也会护你周全。」
哪怕被刘贵妃诬陷,她也和我默契配合, 瞒过了所有人。
她最终做到了承诺。
刘氏一族被连根拔起,捎带着将朝堂血洗一遍。
五皇子的领地被收回, 经过多年打理, 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当年的肖禾, 后来拜入祖父门下。
几年后他考取功名, 返回Ṭū²故乡担任官职, 在老父亲的坟前痛哭出声。
还有那个宫女小翠,我曾向她承诺,只要她作证刘贵妃有罪,我就送她平安出宫过日子。
她出宫那天,我赠与百两黄金。
朱家氏族现已发扬光大, 儿孙辈里出了不少能人巧匠,在朝廷和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声望。
如今四海一片歌舞升平。Ṭúₕ
我和朱锦,生活如同年少时那般轻松惬意。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