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嫡姐病死前,设计我做了姐夫的续弦。
她吃定我敦厚善良,一定会为她守住侯府家业,教养好子女。
我也为了她的孩子和男人,耗尽了一生,可到头却换来子女们一杯毒酒。
「你区区一个庶女继室,怎配我们喊你母亲?」
再次醒来,嫡姐正将我和姐夫「捉奸在床」,她将我和姐夫的手叠在一起:
「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我姐妹,我死后侯爷和孩子由你照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望着她冷笑,这一次,你要我守的家业、护的儿女,我要当着你的面,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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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眼前正是嫡姐姜致那张病恹恹的脸,她正将我和姐夫的手,交握在一起:
「你喜欢姐夫,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我一家姐妹,侯爷有你照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家里的姐妹中,自小我就和你最投缘。」她说着,用手帕擦了擦没有泪的眼角。
「将来我死了,孩子们有你,我也能瞑目了。」
熟悉的话,熟悉的场景,我恍惚了一下才明白,我重生了。
前一世,也是这样的场景,姜致带来了一堆人,捉奸了我和姐夫。我自觉名声毁了没了退路,只能同意。
一年后,姜致去世,我做了姐夫的续弦。如约帮她守着长子的世子之位,用我的钱将他培养成才,铺就了一条青云路。
我以为,我这一生虽不幸福却也圆满,却没想到,最后换来了继子的一杯毒酒。
「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外来的继室,你不配让我喊你母亲,为你尽孝送终。」
原来,那年我误闯姐夫书房,又被姜致恰巧碰见,都是姜致设计好的。
她看中我敦厚善良,以及姨娘给我的大笔钱财,所以,她在众多姐妹中挑中了我,算计了我。
我被她支配着,为她的孩子忙碌了一生,直到死,仿若大梦一场,皆是空。
我转过眼眸,看向姜致。她见我没被吓住,话锋一转,提到女子最在乎的名声:
「你和侯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出去,你这一生也到头了。
「不过你别怕,这里没外人,不会乱说的。好妹妹,在我死前你只管放心待嫁,一切的事姐姐都会帮你安排好。」
我望着一屋子不认识的脸,和他们看我时鄙夷的目光,心中冷笑。
我的好姜致,你辛苦设计这一场,不就是想让我替你守着侯府家业,护住世子之位,培养你儿子成才吗?
那这一次,我就要当着你的面,一件一件,全毁了。
-2-
姜府庶女众多,规矩也森严,我排行第五,本不起眼。
可我姨娘是商户女,她给我准备了一大笔钱作嫁妆,所以我在姜家是个特别的存在。
我本以为,等我到了年纪,找个看得过去的普通人嫁了,他就算什么本事都没有,单靠我的钱,我们也能一生衣食无忧。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嫁给姐夫做续弦。
姐夫整整大我十岁,我待他犹如敬长辈,毫无男女之情。
前世我认了命,谁让我宴会打翻了茶盅湿了裙子,谁让我莽莽撞撞进了姐夫的书房,谁让我换衣服时,不去确认屏风后还有个男人。
都是命,我认了。
可现在我知道不是,一切都是被人设计的,我落入了她的圈套。
我转头,看向宣平侯徐涵之。
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依旧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我收回目光,看向姐姐,微微偏着头:「姐姐,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姜致皱眉,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五妹,我说你喜欢侯爷的事,姐姐并不怪你……」
我打断了她的话:「怎么可能,我不喜欢姐夫,我来书房是因为别的事。」
姜致身后,有人嗤笑了一声:「孤男寡女,还能有什么事?」
姜致犀利的目光锁着我,我可以现在不点头答应,但今天我和姐夫的事要坐实,这样我就没退路了。
将来我的人我的钱,都要为她儿子所用。
「不!我来书房是帮别人找姐夫取一封信。」我朝徐涵之伸出手,「姐夫,湖阳县主的回信给我吧。」
一直沉默着的徐涵之,没有料到这一出,他错愕地看着我,眼底是惊涛骇浪。
「什么?」他道。
「姐夫不知道?可湖阳县主说你今天要将八字给她,请高僧合姻缘。否则高僧一旦离京,往后就不知要等到哪天了。」
徐涵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她和湖阳县主的事。
因为他瞒得很好,前世直到最后他们分开了,世人也不知道,他和湖阳县主之间的事。
「五妹,你在胡说什么?」姜致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姜致不知道吗?姐夫和湖阳县主的事。」我按着姜致的肩膀,「姐姐,要我说你只要操心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至于你去了后,姐夫续弦的事,根本不用你操心,姐夫早就选好了。」
说完,我又冲着两人抱拳:「恭喜姐姐和姐夫哦。」
房间里,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姜致煞白的像刷了一层白面的脸,转向了姐夫,她一字一句问道:「妾身还没死,侯爷就这么迫不及待找好人了?」
「姜氏!」徐涵之噌地一下站起来,「休要胡说八道。」
徐涵之怕姜致在这里撒泼,先下手为强,避了出去。
姜致捂着胸口,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当场发作。
她这场生ŧűₙ辰宴不欢而散。直到我离开,大家议论的都是徐涵之和湖阳县主的事,没有人提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庶女。
我收拾回家时,侯府正院里已闹了起来。
姜致这个人最跋扈虚伪了,她可以贤惠大度地,为徐涵之找续弦,可绝不能允许,徐涵之自己去找。
更何况,湖阳县主是什么人,她进了门,岂有姜致儿子的好日子过?
姜致这会儿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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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侯府,在巷口遇到徐耀,他拿着木宝剑,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气恼。
看到我,他翻了个白眼:「让开!」
他用宝剑挥了挥,意思是我如果不让,他就要动手了。
他性子一向急躁蛮横。
前世我为了让他温和些,费了无数心思。因为我觉得,作为守成的接班人,八面玲珑比锋芒毕露更能让他在这太平盛世,走得长远走得稳当。
十年,他学会了我教他的东西,而且学得很好,毕竟他对我用得很好。
我弯腰望着他,扬眉道:
「耀哥儿,你父亲和母亲打起来了。」
徐耀皱眉看着我。
「你要有新母亲了,知道是谁吗?湖阳县主哦。」我露出羡慕的表情,「湖阳县主多高贵啊,我也想要这样高贵的母亲,你真有福气。」
徐耀吃惊地看着我,怒道:「我有母亲,你胡说八道,走开。」
他跑回了家。
我擦了擦手,叉着腰仰头望着宣平侯府门口的烫金牌匾,多熟悉的门头啊,前世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能再来一次真好。
我转身,忽然看到对面的府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明艳,大约二十四五岁,男子清瘦矜贵,约莫二十出头。
两人也正望着我,神色莫名。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站在那边的,有没有听到我和徐耀说的话。
我匆忙俯身行礼,爬上了马车。
心头却突突跳着,因为那女子正是我刚才提到的湖阳县主。她守寡多年行事比较肆意,但她身边的年轻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湖阳县主应该没听到我拿她说事儿吧?
不过我也没有编排,她和徐涵之的事又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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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致闹得动静很大,父亲和嫡母连夜去了侯府,听说,姜致还挠花了徐涵之的脸。
徐涵之摔了个茶盅,晚上睡在了衙门。
姜致又安静了。我都着急了,让姨娘使了外面的婆子,故意去隔壁保定侯府找周姨娘玩儿,让婆子有的没的说了不少。
隔了两日,湖阳县主府中忽然死了个面首。
那面首的兄长告到了府衙,说面首不是庶民,而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于是,此事就直达了天听,湖阳县主不但被削了食邑,还被皇后娘娘以祈福为名,禁足百日,罚抄佛经百遍。
让我意外的是,湖阳县主给我送了一份空白的经书来。
我没敢多想她的意思,假装没收到。
「姜致为了打击湖阳县主,简直疯了,人都敢杀!」姨娘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我要是知道她会杀了那个面首,断不会同意你让婆子去传话。」
「姨娘,你小心我耳朵。」我趴在姨娘腿上,由着姨娘给我掏耳朵。
「姨娘有轻重的。」姨娘又变回小心翼翼。
我眯着眼笑着道:「那面首死了不可惜,他手上两条人命。不然他为什么不考功名,却躲去了县主府上做面首?」
姨娘停下来问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那是因为前世,这位秀才面首也死了,不过事情没闹大,被湖阳县主压下去了。
「我的舒儿,好像真的长大了。」姨娘叹气道。
我忍着眼泪,我长大不是两三日,而是用愚钝挫败的三十三年换来的啊。
「那我不长大,一辈子陪着您,做您的女儿。」
「那可不行,该嫁人还是要嫁人,姨娘还想享那天伦之乐呢。」
我抱着姨娘的腰笑着:「那我一定好好找夫君,多生几个孩子,让姨娘享天伦之乐。」
前世,我一生没有子嗣,药不知吃了多少,可到死也没有怀上一男半女。
现在琢磨,我不能生,很有可能是姜致给我下了药,否则我怎么会不能怀孕。
我将面首的事,转了几道弯让徐涵之知道了。
这件事他必须知道,否则他们夫妻怎么离心?
如我所愿,徐涵之怒气冲冲回了家,还拔了剑,指着姜致:
「你简直胆大包天,为了女人家争风吃醋的事,不但敢杀人,还敢把事情捅到圣上面前。
「你这是利用圣上,是欺君,你可懂这是什么罪!你这个蠢妇!」
今上性疑,徐涵之很清楚,这件事今上知道的后果。
那天,一向纵容姜致的徐涵之,不但拿剑指着她,还扇了她一耳光。
他们夫妻十年,感情一向不错,这是徐涵之第一次对她动手。
姜致当场吐了血。
他们夫妻,离了心。
但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早朝,徐涵之被圣上不轻不重点了一句:「朕听说,徐爱卿近日家务事很多,要不要朕派几个人,随你Ŧũₒ回家帮你参谋参谋?」
徐涵之回家就病了。
我们一家人过去看望徐涵之,却被拦在了书房外。姜致由丫鬟扶着,竟也是站在门口,没给进去。
「侯爷说了,他是晚辈,担不起姜老爷和夫人特意跑一趟。各位都回去吧。」徐涵之的小厮拦着门道。
父亲脸上挂不住,指了指姜致:「蠢妇,我们的脑袋,早晚被你作没了。」说完甩袖就走了。
嫡母脸色煞白,让我们跟着父亲走了,她留在了侯府。
我猜,她要给姜致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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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很好,特意溜出府,去法华寺吃我心心念念的斋菜。
但刚坐下来,竟然遇到湖阳县主,以及上次和她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湖阳县主也看到了我,轻轻挑了挑眉。
我和她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好在湖阳县主没打算找我说话,她和对面的男子慢条斯理吃着饭。我不由多看了几眼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件青色长衫,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勺,细白的手瓷白的勺,融为一体,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现在面首的档次,真是了不得,这般矜贵谪仙似的人物,居然也屈居人下作面首了。
我正琢磨着,忽然那男子也朝我看过来,我一怔,朝对方点了点头。
对方也回我微笑。
「姑娘。」小沙弥给我上了好几个菜。我怔了怔:「我没点这些。」
小沙弥指了指湖阳县主和男子那桌:「是县主请您的。」
我抬眸,湖阳县主二人也朝我看过来,我起身行了礼。
一顿期待已久的斋饭,我却味同嚼蜡,迅速吃完急匆匆走了。
刚进家门,婆子就迎着我来了:「五小姐,姨娘出事了!」
我心头一跳,提着裙子跑去了正院,就看到姨娘正跪在烈日中。不知道跪了多久,这会儿人已经摇摇欲坠。
「姨娘,出了什么事,谁让您跪在这里的?」
姨娘迟钝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
「她们是主我是奴,不管怎么罚我都是理所应当,这事儿,你不能管!」
我正要扶姨娘起来,姜致从嫡母的房里走了出来:「五妹现在真是自在,想出去就出去,连母亲这里都不说一声了吗?」
我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她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不过,不是母亲罚她的,是我。」
「姜致你什么意思?」我道。
「姨娘不守规矩,竟和隔壁保定侯府周姨娘来往。那周姨娘今早和人私奔被抓回来乱棍打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姜致说着,目光如毒蛇一样盯着我。
她在告诉我,她已查到了是我姨娘命人将面首的事告诉周姨娘。拐了几道弯这事传到了她耳朵里,她这才出手杀了面首,陷害湖阳郡主,最终导致她和徐涵之夫妻离心……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都不知道!」我道。
姜致忽然凑近我:「姜舒,我让你做侯夫人,是抬举你。你既不识抬举,还不知死活,居然给我下套!」
「区区庶女,反了天了!」
姜致冷笑一声:「你们不是喜欢和保定侯府来往吗?我和爹说了,十天后就送你去做保定侯的妾,成全你。」
「你总操心别人的事,应该多想想自己的,」我轻笑,低声道,「姐姐,姐夫被罢官了,你知道吗?」
姜致踉跄了一下,尖声道:「你说什么!」
「姐姐不知道吗?就刚才的事,但外面都传遍了。」
「胡说八道,不可能。我家侯爷一向兢兢业业,深得圣上喜欢。圣上不可能因为一件小事,就罢了他的官职。」
「是吗,你利用圣上,欺君的事是小事?」
「你!」姜致想打我,但心里又急,「姜舒,你我的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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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涵之要休了姜致。
他不但请动了徐氏族长,还将父亲和嫡母都请去了。
姜致当然不愿意,她都要死了,死后她肯定要以宣平侯侯夫人的身份入土,进徐氏的祖陵。
而且,她还没给孩子挑一个好拿捏的愚蠢的继母,所以她是不可能离开宣平侯府的。
姜致要带着一双儿女自杀,宣平侯府被闹得天翻地覆,一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但笑话归笑话,徐涵之最终还是没能休得了她。或许是因为姜致是他țü²的原配,到底有感情,又或许是因为嫡长子已是能记事的年纪,或许……
总之,姜致成功留在了侯府。
但徐涵之开始不回家,每天不是住衙门,就是找人喝酒。
嫡母房里的婆子过来,冲进院子就来绑我:「夫人说了,今日是五小姐去保定侯府的日子。五小姐若是不自己主动去,那奴婢们就要动手了。」
「五小姐,您到底也算是大家的小姐,事情别闹得太难看了。」
「滚!」姨娘挥着扫把,「都给我滚!」
我已在婆子进门时出了角门,直奔同香楼。
我知道父亲今天在这里有个酒局。
我冲进了雅间,一屋子的高官看到我,皆是一怔。父亲脸色顿时像刷了绿漆:「你来干什么?」
「爹!」我站在门口,「您出来一下,女儿有话要回禀。」
父亲黑着脸出来,压着声音怒道:「你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居然跑这里来找我!」
「我有要事,事急从权,这是您教我的。」
「说!」父亲和我站在扶廊上,这边都是雅间,小厮穿行。我拉着他走了两步,低声道:「父亲,您糊涂了!」
父亲脸色一沉,怒气在眼底迅速化成了火苗,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庶女会骂他。
「你、你这个孽子,你说什么!」
「父亲,母亲要将我送去保定侯府做妾。」我在他身侧低声道,「可保定侯是三皇子的人,您让女儿给他做妾,难道您也要支持三皇子,反太子吗?」
父亲面色骤然Ṫù₁大变,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蠢妇,这事是你能妄议的?」
我直视他的眼睛:「女儿婚事是小,可您的前程、全族人的性命是大,还请您三思。」
前世,保定侯府确实站了三皇子。不过,按照时间算,应该是四年后三皇子谋乱才东窗事发,现在保定侯府有没有搭上三皇子,我其实并不知道。
但这不重要,兹事体大,父亲不会莽撞的。
「那你……你等我回家说。」父亲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害怕了。
「不行,您现在随我回家,否则母亲就要送我去了,您总不能让我和母亲顶嘴吧。」
「那你就和我顶嘴?」父亲指着我,「你看看你这个犟种样子,气死我了。」
他让贴身的管事回去跑一趟。
父亲指了指我,又回了雅间。
「那您早点回家啊。」我在门口提醒他。
我笑眯眯地抚了抚裙子,就在这时,隔壁雅间的门打开,一位年轻男子和我打了个照面。
我一怔,对方已和煦地朝我笑了笑,带着人不急不慢地走了。
这个人,是湖阳县主的面首。
面首的日子好自在啊,这么豪华的酒楼也能随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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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致质问父亲,为什么我没有被送去保定侯府做妾。
书房里,父亲大发雷霆,隔着一道墙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父亲肯定是查到了保定侯和三皇子来往的蛛丝马迹。
他害怕了,指着姜致骂得很难听:「我刚才的话和你白说了,保定侯府和三皇子……算了,和你这个蠢货说不清楚。」
姜致先是不信保定侯府和三皇子的事,而后开始哭,嫡母又赶过去劝父亲,书房里闹哄哄很热闹。
我弯腰看着徐耀:「耀哥儿,最近和别人打架了吗?」
徐耀白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看刚刚翻出来的话本子:「我娘说你是个贱婢,让我不要和你说话,你可以滚了。」
「哦!」我点了点头,「看来我知道的秘密,不用分享给你了。」
徐耀抬头看着我,一脸茫然。
「你站住!」
「那我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五月初皇长孙要选伴读了。」
这事儿不假,但前世徐耀没被选上,姜致气了许久。
这一世,我要帮姜致完成前世未完成的梦想。
「你骗人,我爹娘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庶女怎么会知道!」
「你爹被罢官了,他不知道正常。所以你要努力,守住宣平侯府哦!」我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徐耀丢了书就跑去找姜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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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致果然对这件事很上心,甚至都没怀疑我将此事告诉徐耀的动机。
因为当皇长孙伴读的事,是她两世都想做,且认为值得做的事,她不在乎这个消息是从哪个渠道来。
五月中旬,皇长孙伴读的人选定了,只选了一个人,就是徐耀。
姜致高兴又得意。
她回娘家来炫耀,徐耀如何被太子和皇长孙看中。
她还喊我去正院喝茶,终于想到正事:「五妹告诉耀哥儿,是觉得我们选不上,你好让我难堪?」
「可惜啊,」她喝了口茶,悠悠道,「我家耀哥儿选上了。」
我当然要恭喜她。
「啊,对了,」姜致丢了个名帖给我,「看看吧,母亲刚给你选的夫婿,还不错,是个嫡子。」
我望着地上的名帖,程文政,举人,十九岁。
不用去查,我也知道这门婚事不会是良配,毕竟,姜致是不会让我嫁得好的。
姜致放下茶盅,挑眉睨着我:「不愿做侯爷的续弦,你能嫁的Ťũ̂²也就这种货色了,和你绝配。」
姜致看我蔫头耷脑的很高兴,挥手让我滚。
我没和她纠缠。
回去后,姨娘立刻去打听程文政此人,还带着我去看程文政。
一边看一边骂。
这个人,劣迹斑斑。
十九岁的年纪,已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不但如此,他后院稍有姿色的丫鬟,他都睡了个遍。
若非他母亲厉害跟着收他烂摊子,怕是他孩子都数不清了。
「长得还丑!」我皱着眉头,望着对角茶楼里,正抱着美人唾骂横飞的年轻男子,「还又黑又矮。」
姨娘敲我的头:「丑不丑不是他的问题了,他脏!」
我点着头附和:「脏,脏,脏死了!」
姨娘还急得团团转:「不行,我要去找老爷,决不能把你嫁给这个人。」
「姨娘,您别急,这件事我的心中有数。」我道。
「你有什么数,这事儿得我出马找你爹去,姨娘哄男人招数还没用尽。」 姨娘瞪了我一眼,笑得道。
我哭笑不得,提着裙子追着姨娘跑:「您慢点。姨娘,您怎么哄男人的,教我几招呢。」
「姨娘小心。」
一辆马车擦着姨娘过去,我吓得忙将她拉开,自己后背却撞了一下,我踉跄了一下,正要往前冲,忽然手臂被人扶了一下……
我站稳,慌乱和扶我的人道谢。
「顺手的事,小姐不必客气。」扶我的人道。
这声音……我一愣抬头看去,随即愣了愣。男子也扫了我一眼,我虽戴着帷帽,但他似乎也认出我来,但也只是淡淡勾了勾嘴角,便走了。
「舒儿,你没事吧?」姨娘过来抱着我检查。
「没事。」我望着男子的背影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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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本来和程家约好议亲的,但天要毁了这门亲,因为程文政被人打断了腿。
还是在青楼争风吃醋,被人打的。
还真是有人做好人好事,把我想做的事做了。
嫡母很生气,喊我过去训斥出气。刚说了几句,忽然侯府来了人,在嫡母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嫡母带着人急匆匆去了侯府。
下午满京城传徐耀杀人了。
他在学堂里,肢解了一个小太监,还剥了那太监的皮。听说被发现时,徐耀一身一手的血,双眸猩红,像个吃人的野兽。
「虽说耀哥儿有点蛮横,可也不是做出这种事的孩子。」姨娘叹道。
我同意姨娘的话。
这事,我猜是皇长孙做的,徐耀多数是附庸配合。因为面对暴戾的皇长孙,他不敢反对。
但这事一旦捅出来,那徐耀就要为皇长孙背锅了。毕竟,堂堂皇长孙,可不能是这种泯灭人性的畜生。
「舒儿,你说这事儿圣上会怎么处理?」姨娘问我。
「以圣上的行事风格,大约不会问责,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但太子那边,不好说。」
太子为了保护皇长孙,不会坐以待毙的。
「太子他……他不会要灭口吧?」姨娘变了脸色。
「不至于,徐耀到底是宣平侯世子,也不是他想杀就能杀的。」我道。
我猜,太子会让徐涵之将徐耀送离京城。
果然,两日后,徐涵之亲自驾车,捆着徐耀,在满京城人惊恐回避的目光中走了。
徐耀的前程没有了。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将来太子继位,甚至江山到皇长孙手里,三代人,都不会用他。
我戴着帷帽站在路边,看着徐耀上的马车。
这孩子,前世多风光啊,给我喝毒酒,冷漠又张扬。这一世,大约没那么好命了。
我心情很不错,在路边买了两块豌豆黄,边走边吃。
忽然,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姜五小姐,我家县主有请。」
「姜五小姐?」我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哦。」
反正隔着帷帽,他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
对面的小厮愣住了,他刚要说话,我忙快步隐入了人群,跑了。
我不想和湖阳县主有交集,她身份高,如果她对我有意见,弄死我都不用坐牢。
避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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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致怒气冲冲回了家,一进门就冲到我的院子里。我正跟着姨娘在学算账,她二话不说掀了桌子,抬手就扇我。
我挡住了她的手,问道:「姜致,这又是什么意思?」
「所有事你都知道对不对?你知道皇长孙是那样的人,所以你故意诱耀哥儿去当伴读,对不对?」
我笑了起来:「姜致,我就说了一句话而已,事情可都是你做的。」
姜致一愣。
「是你托了关系找的人,甚至对侯爷找湖阳县主帮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耀哥儿做了伴读,你高兴得睡不着。如今出事了,就是我的错,不是因为你儿子太优秀,你这个母亲很会谋算了?」
姜致恼羞成怒,抓着摔在炕上的算盘,反手就砸在了劝架的姨娘头上。
姨娘的头瞬间被砸了个口子。
「姨娘!」我扶着姨娘,怒目看着姜致。
姜致指着我:「你毁了我儿子,让我和侯爷离了心,只是一道口子根本不够,我要让你们死!」
我冷冷地道:「那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了。」
姜致阴冷地笑了笑,忽然自己坐在了地上,她的贴身婆子眼睛骨碌碌一转,喊道:
「不好了,胡姨娘打了大小姐,快来人啊。」
院子里外迅速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姜致望着我,挑衅道:
「胡姨娘可还有几分姿色,卖去勾栏院,也还能值几个钱吧!」
嫡母带着丫鬟婆子冲进来,让婆子捆我姨娘。
「来人!」嫡母道,「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拖出去卖了!」
我拦在了姨娘前面,站在炕上,直视嫡母:
「没有王法的是母亲吧,我姨娘可是良妾!」
嫡母笑了。「五姑娘提醒我了,她是良妾,买卖不得。」她顿了顿,盯着我却是对婆子道,「那就拖出去,杖责五十。五姑娘不敬母亲,掌嘴三十,罚跪祠堂。」
婆子冲上来,我拿着水果刀,指着她们:
「谁敢动!」
「姜舒!」嫡母怒道,「你还敢杀人,反了天了!」
「谁是天?这个家就算有天,也不会是你。」我一字一句道,「我要见父亲,父亲说要罚我和姨娘,我无话可说,否则,今天谁来我就杀谁。」
嫡母气得牙齿打战。姜致在一边道:「娘,听她废话什么,看她敢不敢真的动刀子。」
姜致推着一个婆子上来。婆子冲过来时,我挥了刀子,划破了婆子的手。她的手顿时血流如注,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
大家都怕了,才明白我真的敢杀人。
「疯了,疯了!」嫡母怒道,「去将老爷请回来,打死这对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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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来时,我们依旧在对峙。
他心情不好,又看到家里闹成这样,进门就冲着我吼道:「还不快将刀放下来,滚去祠堂跪着。」
「父亲,您要罚我可以,但我也有话说。」我道。
他吼着,让我说。
「我只能和您一个人说。」
父亲本来想骂我,但他想到了上次我和他提到的保定侯府的事,忽然又忍住了,摆了摆手:「老五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嫡母和姜致不甘心地带着人出去了。
我将姨娘交给信得过的婆子,关上了房门:「父亲,您和侯爷都有危险。」
父亲一愣,惊讶地看着我。
「耀哥儿不可能做杀人剥皮的事,这事必然是皇长孙做的。我想,耀哥儿肯定也告诉了您和侯爷吧。」
父亲攥着拳头,压着声音道:「你哪里听到的话,胡说八道什么!」
「父亲能堵住女儿的嘴,可堵不住三皇子的嘴。」我低声道,「现在圣上不知道皇长孙的癖好,可如果明天圣上,甚至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呢?」
「哪怕是个谣言,也是你们传出去的。您和侯爷担得起吗?」
父亲抖了抖,他知道我说的严重性。
太子不会放过他们的。
「三皇子一心想要扳倒太子,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您现在必须在三皇子动手前自救。」
父亲一头冷汗,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他或许早想到了,又或许没想到,但此刻,他怕了。
「父亲,女儿有自救的法子,您可想听?」我问他。
父亲猛然抬头看向我,眼底是翻涌着惊涛骇浪,过了许久,他颓然地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12-
他真的老了,在三品官的位置上整整待了十年。
他也真的怕,升不上去没关系,可不能被人灰溜溜地撸下来,甚至临到老了,还丢了性命害了全族。
「再让皇长孙惹出一件事。」我道。
父亲望着我,手指尖在颤抖,他懂了,点着头。
「有道理,有道理,再出一件事,让他自己捅破了,圣上亲眼见到。太子就怪不到我们头上,不能怀疑是我们说的了。」
父亲急匆匆要走,我拦住了他:
「父亲,今天的事和我的婚事,您要帮女儿做主。」
父亲深深看着我:「我倒不知道,我蒋志勇还生养了你这么个心思深的女儿!」
他拂袖出了门,在门口训斥嫡母和姜致: 「闹腾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快去给胡姨娘请大夫来,摔破了头不是小事。」
「父亲!」
「老爷!」
「闭嘴!」父亲急匆匆去找他的幕僚商议对策了。
嫡母和姜致气歪了嘴,也只能乖乖给我姨娘请大夫。
我拦在姜致面前,一字一句道:「这个仇,我会让你还回来的。」
父亲赶在了三皇子动手前,捅破了皇长孙嗜血嗜杀的癖好。
皇长孙在学堂后面杀了一条狗,吊着那只狗正在打的时候,圣上被人引着到了那边,亲眼见到自己宝贝皇长孙没有人性的一面。
圣上气得当即将皇长孙关了起来,又将太子喊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通。
这事压不住,三皇子闻腥而动。满朝都是弹劾太子和皇长孙的折子,要求圣上废了太子。
父亲晚上回来的时候,轿子一路抬到中庭。下轿子的时候因为腿软摔了一跤,由小厮背着去了书房。
「五小姐,老爷喊你去书房。」父亲的常随来喊我。
我去书房的时候,姜致也在,她靠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病色浓重,正在和父亲吵架。
「程文政再不好,配她也绰绰有余。父亲,姜舒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
父亲拍了桌子:「我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你从小都是我亲自教导,到头来却教出你这个蠢货。」
「为了私怨,把妹妹嫁给纨绔,你是能得到名,还是能得到利?你不就是想解气!」
「父亲,是她害得我和侯爷离了心,也是她害得耀哥儿背井离乡名声尽毁。您不让我出了这口气,您就是想逼死我。」
要是以前,父亲看她这样肯定心疼,可今天父亲没有半分心疼。
「她能做什么?桩桩件件的事,不都是你亲自做的?你怪她,你先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蠢样子!」
姜致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走过去,她看到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使出了现有的所有力气:「姜舒,你怎么来这里,你不配来这里,滚!」
「父亲喊我来的。」我无视她,行礼道,「父亲,您喊女儿来有什么吩咐?」
父亲也不看姜致,让我坐:「你说说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父亲,您问她?您问她做什么,她一个贱婢,她懂什么!」姜致喊道。
「闭嘴,不听她说难道听你发疯?」父亲指着姜致,「你好好听着,心里有个数,后面不要胡乱行事坏了我们的事。但你要再多嘴多舌,就滚出去。」
姜致气得跌坐在椅子,抚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阴狠地瞪着我。
「圣上不会废太子的,毕竟太子是他亲自教养的嫡长子,感情不同于其他皇子。」我说的时候,父亲看了一眼姜致,生气又嫌弃。
他嫡出的子女,只有大哥姜峰和姜致。大哥带着一家子外放去江南做官了,父亲身边也就姜致这一个嫡出。
所以说起亲自教养,他就更气了。
「嗯,我们讨论过,也是这么想的。皇长孙虽养废了,可太子还有其他儿子,不影响他的太子之位。」父亲道。
「但三皇子既然出手了,也收不了手了。后面朝堂肯定会波云诡谲,您身为兵部尚书,难做到独善其身。」
父亲点了点头。
「可现在因耀哥儿的事,太子对你们有了芥蒂,而三皇子也非善类……
「既然左右都不是人,不如另谋出路。以您现在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
「朝中,可还有其他您看好的皇子?」我问道。
前世的时间线,四年后三皇子最后谋反失败被斩,五年后圣上驾崩太子继位,但太子只在位一年半。他猝死后,十八岁的皇长孙杀了两个兄弟,坐上了帝位。
十八岁的皇长孙和现在七岁的他相比,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加暴戾嗜血。
总之,皇长孙在位的几年,朝堂人人自危。徐涵之三不五时就会托病不去朝堂,后来索性将爵位传给了徐耀,他自己游山玩水去了。
徐耀比清高的徐涵之圆滑多了,他在朝中如鱼得水,官做得风生水起,一度成为天子重臣。
但这一世,如果我能左右朝政,我希望下一任帝王不是皇长孙。
虽说谁做皇帝不影响我,但却影响了百姓的日子。他们已经够苦的了,掌权者不能帮他们就算了,可也不能再雪上加霜。
「朝中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父亲道。
「那您选一个,就算不能做什么,做个依靠也是不错的。」我道。
-13-
「大胆!」姜致怒道,「姜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简直大逆不道,你怎么敢!」
我睨了姜致一眼。
「来人!」父亲怒道,「送大小姐回去休息。」
姜致喊道:「父亲,她懂什么,您怎么能和她商量这么大的事,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父亲扇了姜致一耳光,指着她:
「要不是你杀了面首害湖阳郡主,捅到天子跟前,侯爷会被罢官?要不是你非要让耀哥儿去做伴读,耀哥儿也不会毁了,更不会在太子心里扎下了刺。
「我们的困境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蠢妇,你要死就早点死。再折腾下去,我们两族几百口人,都被你害死了。」
姜致不敢置信,一向疼宠她的父亲,居然说出让她早点死的话。
她踉跄了一下,看向我。我还没来得及收脸上的笑意,索性就不收了,大大方方地笑给她看。
姜致气疯了,扑过来要打我。我抬脚绊了她一下,她摔在了椅子上,又滚到了地上。
「姜舒,都是你害的我,我要杀了你。」她喊道。
「我什么都没做,也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摊着手,「您一口一个我是贱婢,区区庶女,这样的我,怎么害得到您这个高贵的嫡女、高贵的侯夫人的?」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姜致重复着这些话。
「姜致,您不认我做妹妹,可我还是要提醒您,您有空在家里骂我,不如早点回侯府。」
她盯着我,阴恻恻的。
「耀哥儿现在是太子、皇长孙乃至圣上心里的一根刺。我猜测,侯爷一旦回来,他的爵位都有可能保不住。」我道。
「你抓紧时间享受一下,属于宣平侯夫人的最后荣光吧。」
圣上心里有恶气,不可能关门打自己儿子出气,那就要找别人出气。
姜致愣住了,保持着趴在地上仰头看我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她想明白了,念了一句:「怎……怎么会,不可能!」
她说完,就急得晕过去了。
父亲让人将姜致抬出去。
-14-
大夫来说,姜致的情况不太好,必须要静心休养。
否则,很可能一年的寿命都没有了。
姜致很着急,连着给徐涵之去信,让他回来,她要在自己死前把想做的事都安排好。
她又开始让四姐姜岚每天去伺候她,她想让姜岚做徐涵之的续弦。
我不担心姜岚,她聪明漂亮还会藏拙,嫁不嫁徐涵之她自己会衡量。她如果同意了,那她一定认为徐涵之是她最优的选择。
姜致逼着姜岚答应,这辈子都要帮她照顾徐耀,承诺将来就算姜岚生出儿子,也不许抢徐耀的世子之位。
姜岚同意了。
「四姐,今儿怎么没去正院?」我在院子里,碰到了正在给花剪枝的姜岚。她穿褪色的褙子,未施粉黛,若不注意都要当她是哪个丫鬟。
她剪了一枝花,别在了我发髻上,然后左右打量我:「我就觉得,我们家姐妹里,就你最好看。」
我轻笑。
「我有花茶,你想不想喝?」姜岚问我。
「我知道你有明前龙井,为什么只给我喝花茶?」我笑着,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四姐小气。」
明前龙井是姜致送给她的。
「茶就是茶,一个味儿,分什么明前明后的,假模假式的,我早丢去喂狗了。」姜岚牵着我的手,「就喝花茶吧,我亲手做的。」
她说着,冲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望着姜致的侧颜,姜致真的了解姜岚吗?
一盒下了药的明前龙井,姜致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可在姜岚眼中,早已无所遁形。
-15-
晚上我正和姨娘在吃饭,姜岚的丫鬟忽然冲进来,哭得声嘶力竭:
「五小姐,求您去救救四小姐吧……大……大姑奶奶非要逼着我家小姐喝什么绝子药。」
姨娘听着目瞪口呆,我也是。
姜致真的病疯了。
我去了正院。父亲不在家,姜致发什么疯嫡母都会由着她。所以我进门的时候,姜岚正由两个婆子压着,往她嘴里灌药。
我前世没这出,是因为我没姜岚聪明,把姜致送的龙井茶当成心意,全喝了。
这一世,姜岚不喝,姜致就来硬的了。
我冲进去,撞开了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没站稳,连带撞倒了嫡母。
房间里顿时噼里啪啦一团乱。
「药喝了没有?」我扶着姜岚,望着她蓄着眼泪,苍白的脸,忽然想到她的前世。
她前世被嫡母嫁给了她娘家一个吃喝嫖赌的侄儿。那男人家里穷便罢了,每天不干正事便罢了,关键是每次喝酒回来,会动手打姜岚。
姜岚怀了两次孕都被打掉了。
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一,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我没事。」姜岚擦了擦嘴角,苦笑了一下,「牙关紧,没喝进。」
我扶着她起来,转过身望着嫡母和姜致:「我请了父亲和侯爷来了,一会儿大家坐下来一起评评理。」
「你、你敢!」嫡母道。
「时至今日,对你们我没什么不敢的。」
若换成前世我肯定不敢,可这一世,我确实没有不敢的。
最大的事就是死。
至于自己的名声,家族的名声,这都在生死之后。
「又闹什么!」父亲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刚到京城,连侯府都没回的徐涵之。
「母亲和姜致逼着四姐喝绝子药,她说四姐要做姐夫的续弦,却不能给姐夫生孩子。」我说着,又看向徐涵之,「她说,姐夫这辈子只能有徐耀一个儿子,你所有的一切都要给徐耀!」
徐涵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他盯着姜致嘲讽道:
「我的家业你不用费心了,因为我以后不是什么侯爷,你的儿子也不再是世子了!」
这话犹如重拳,至少对于姜致是,挣扎着坐起来,瞪大了无神的眼睛:
「你的爵位呢?」
「没了!」徐涵之答得干净利落,「你这么在乎我的爵位,应该早点死。这样你的墓碑上,还能刻上宣平侯夫人的名号。」
姜致一口气没提上来,扶着床沿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可能!圣上凭什么收你的爵位,就那点小事,他不该这么做。」
徐涵之负手而立,神色冰冰凉凉,望着姜致再没有往日的温柔,只剩下恨意:
「大事还是小事,不是你我评判的,圣上觉得大,那就是大!」
姜致又是一口血:「是姜舒,是姜舒害的我!」
姜致软软地倒了下去。
嫡母喊了一声我的儿,接住了姜致的身体:「你不要激动,好好歇着,别的事都不要操心了。」
姜致靠在嫡母怀里:「我是宣平侯夫人,我的儿子是宣平侯世子……谁也抢不走,抢不走!」
「娘,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侯爷心里没我,他背着我和湖阳县主合八字,我在乎的东西都没有了……」
姜致的脖子软了下来,她逐渐散乱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瞬间又亮了几分。
「我……我昨晚做了个梦,我梦到你明明答应了我,你嫁给了侯爷。你明明将我的耀哥儿教育得很好,他还成了天子重臣的。
「我就知道你能做好,所以我选了你。姜舒……姜舒你必须像我梦中那样,将我儿子培养才,否则,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漠然地看着她,忍不住想要笑。
她的梦真美啊,所得皆所想。
可惜,这一世她的梦不会成真了。
-16-
姜致死了,比前世提前了六个月。
她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她生前为自己刻好的宣平侯夫人的漂亮豪华的墓碑被弃了,徐涵之重新给她刻了一个。
普普通通,一点排面都没有。
嫡母哭得撕心裂肺。
过了两个月,父亲问姜岚可想做徐涵之的续弦,姜岚拒绝了。
嫡母扇了她一巴掌,罚她跪了三天祠堂,她都没同意。
我问姜岚:「你不是有这个意向的吗?」
「他是侯爷的时候,我无所谓。反正都是嫁人,当然是想嫁个身份高些的,至少能吃饱能穿暖。
「可他不是侯爷了,我上赶着什么劲儿?更何况,耀哥儿早晚要回来,我看到他会硌硬。」
我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道:「还是你聪明。」
还是她聪明,我上辈子可一点没深想过,糊里糊涂地过完了一生。
「我听说母亲又在给你说亲事,你要小心点。」姜岚提醒我,「母亲恨你,她不会让你好过的。」
「让她折腾去,过些日子还会有让她更气的事。」我道。
家里还有四个待嫁的女儿,我和姜岚,以及三姐和六妹。
现在朝堂波云诡谲,父亲没了宣平侯助力,他一定会将主意放在我们姐妹身上的。
所以,他会把我们姐妹都记在嫡母名下。
「你不在乎婚事了?」姜岚问我。
「看母亲选的什么人吧。就像你说的,不嫁人不可能,那就认真选一选。说不定挑到个短命的,那这辈子岂不是有享不完的福?」
姜岚一愣,随即戳着我的额头:「你这丫头,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嫁过去守寡,有什么福气?」
我笑而不语。
她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婚姻。夫妻间如果没有尊重没有爱,守寡才是最自在的。
果然,过了半个月,父亲将我们姐妹四个全部记在了嫡母名下。尽管嫡母气得大病一场,也没能改变父亲的决定。
他要做的事很明朗,他要我们姐妹四个联姻。
-17-
姨娘又开始担心,父亲会为我选什么样的夫婿。
「不让他选,我自己选!」我放了筷子,「姨娘我去铺子里了。今天来了一批新粮,我去看看质量怎么样。」
姨娘望着我直叹气:「你怎么不着急呢?」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出了姜府。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我沿着长街溜达了一圈。等我到铺子,新货已经到了。我戴着帷帽在门口忙着点货,一抬头便在街对面的茶馆上,看到了徐涵之。
纵然隔着纱帘,徐涵之还是认出了我,他朝我点了点头。
等我处理完铺子里的事,出来的时候,徐涵之的马车居然在街口。他掀着窗帘望着我,示意我过去说话。
「找我有事?」我仰头望着他,也不知道要喊他什么,他又没公职,又没爵位,又不是我姐夫了。
徐涵之沉默了一下,忽然问我:「刚才我和五皇子一起喝茶。」
我一愣。
看来,父亲在几位皇子中,选择了五皇子。
不过,前世五皇子封号晋王,一直没什么作为。直到太子登基猝死,皇长孙继位后,他才出现在朝中。也正是因为有他,朝堂才没有被皇长孙掀得翻天覆地。
「父亲……姜大人和我说过,是你提醒他另寻门路的,所以,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
首先,他和我聊朝廷的事,肯定是不合适的;其次,他和我在这大街上聊,更不合适。
徐涵之透过帘子,看到了我眼中的疑惑,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我唐突了。今日的事,晚上我去家中再和你说。」
我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可以走了。
-18-
晚上徐涵之还真的来了,我被请去了父亲的书房。
他们聊五皇子,我在边上听着。
五皇子今年二十二,先前订过两门亲事,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两位小姐都是没过门就去了。
五皇子出身其实不错,他母妃是以前的端妃。后来端妃因谋害子嗣的罪名被打入了冷宫,在五皇子七岁时,死在了冷宫。
五皇子过得还算不错,十岁前养在皇后宫里,因乖巧懂事,皇后待他还不错。
另外,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他和太子的关系很好,不亚于一母同胞。
「父亲,您这个选择极妙。」我道。
父亲眼睛一亮,好像对我的夸奖还挺受用:「你说说看,妙在哪里?」
徐涵之也饶有兴致地等着我说。
「如果五皇子对帝位有意,那么就从长计议。如果无意,那么和五皇子走得近,无异于在太子跟前,又多了一个人情面、护身符。」我道。
父亲和徐涵之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五皇子还没成亲。」父亲看向我,没有接着往下说。
徐涵之一愣,皱眉。
我听懂了,开门见山地问父亲:
「您想让我做五皇子妃?不谈其他,您觉得我的身份,能做王妃吗?」
父亲现在对我的聪明很满意:
「行不行,也要问过才知道。更何况,五皇子前面可是死过两位了,他想再娶高门贵女,别人也不敢嫁。」
徐涵之打断了父亲的话:
「岳父,五妹还小,这不合适吧。」
父亲疑惑地看着徐涵之:「姜舒过了六月就十六了。」
徐涵之顿时讪讪然,紧急咳嗽了一声,又寻了个理由出来:
「我们想和五皇子走得近,也不只有联姻这一个办法。」
父亲摆了摆手:「没有任何手段,比姻亲更牢靠了。」他说着看向我:「家里几个姑娘,父亲觉得只有你最适合。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父亲去做。」
徐涵之望着我,面色有些紧张:「五妹,你仔细考虑,不要武断。」
我也疑惑地看了一眼徐涵之。
-19-
姨娘知道父亲的意思后,很忧虑。
「也不知五皇子人怎么样,死了两个王妃了,是不是克妻……」
她急得夜里睡不着,又想着法子将父亲勾到她房里来。夜里用尽了手段,哄着父亲不要将我嫁给五皇子。
她这次失败了,父亲半夜套着衣服就走了。
隔日她又嘘寒问暖,送了父亲一幅前朝字画,花了两千两。父亲如获至宝,可还是没松口。
姨娘蔫了,唉声叹气地:「老爷着了魔一样,一点不听我说的话。」
又看着我,红了眼眶十分自责:「到底不是嫡出的。你若是生在夫人肚子里,他对你的亲事,断不会这么随意的。」
我哭笑不得,给她擦着眼泪:「在父亲眼里,女儿的婚事对他有用的时候,他不分嫡庶的。」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老爷说等你点头。」姨娘道。
我不想嫁,但必须要有一个让父亲无法拒绝的理由。
不等我想到理由,湖阳县主的请柬来了。我本想托病不去,可翻过来一看,她还嘱咐了一行小字:
【五小姐,这次应该没有认错了吧?】
我一头冷汗,讪讪揣着请柬去了湖阳县主府。
湖阳县主府就在宣平侯府对面,上次我还在府门口见过她和面首。
进了门,湖阳县主穿着一身绯色宫装,华丽高贵地坐在拔步床上。看见我她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我们见了两次,今儿是第三次,却还是头一次说话,五小姐,坐。」
「谢县主。」我在挨着她面前的圆凳,坐了半个屁股。
湖阳县主问了我家里的事儿,又问起徐耀,我都一一回了。她喝了口茶,话锋一转:
「五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和宣平侯来往的事?」
终于问了,我一直提着的心反而在这一刻放了下来,我垂首恭敬道:
「只是偶尔一次,看到侯爷从您府上出来。」我看了她一眼,露出慌张心虚的样子,「那日我自救,就……就口无遮拦,随口胡诌了。」
湖阳县主看着我,笑了起来,依旧是意味深长,让人猜不出原因。
忽然,她又问我:
「五小姐十六了吧?家里还不给你说亲事吗?」
我道:「我大姐刚去,父亲舍不得我们姐妹,想多留我们几年。」
「姜大人也是糊涂了。十六岁的女儿,早该说亲了。」湖阳县主一顿,忽然道,「这样,我给你保个媒可好?」
-20-
离了湖阳县主府,我还没回过神。
不是听不懂她说的什么,而是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她要为我和五皇子保媒。
五皇子同意吗?
我刚才真的脱口而出地想问她这句话,可我不敢。虽说她不能真的对我怎么样,可她行事向来随性,我无法判断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到家后,家里的下人,看我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就连路上遇到姜岚,她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拦着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看我的目光都很古怪?」
「你不知道?」姜岚问我。
「我真不知道,你别和我卖关子了。」
姜岚看着我却扑哧笑了:「看你这表情,是要吓死我,也太认真了。」她顿了顿:「侯爷和父亲提亲了,提的是你。」
我愣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许久才像个老物件一样,咯吱咯吱转动了几下。
徐涵之要求娶我?
他疯了?
「我去找父亲。」我掉头就去父亲的书房。他看到我也不意外,招手让我坐下。不等他说话,我道:「您升官了吗?」
父亲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褶子像朵花。
「还是你聪明!」
「进内阁了?」
父亲嘘了一声:「托五皇子的福,就这几日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我的魅力没这么大,一天的工夫,又是给我保媒又是有人来提亲。
「徐侯爷提亲的事,你不用管。我说他要是想遵你大姐遗愿,娶我家姑娘做续弦,那就老三和老四选一个,老五他别想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父亲笑了一下,看着我,「县主找你干什么?」
我把湖阳县主的话告诉了父亲,父亲听着眼睛大亮:「我儿,这事稳了。」
我塌了肩:「我不想嫁皇亲国戚。我有钱,父亲又是阁老,我就不能嫁个普通人?」
父亲脸一沉:「湖阳县主开了口,就表示五皇子对你也有意。你要拒绝,咱们就和他们结仇了。」
-21-
我让姨娘帮我物色一个普通男子,实在不行,我就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丢人就丢人了。
姨娘快马加鞭地找,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一个十九岁的秀才,家里很贫困,但长得很俊俏。
我换了衣裳,打算悄悄去看一眼,如果满意就定下来。
男子早上会在茶馆做事。我假装喝茶,寻了个座位,刚坐下,就听隔壁有人道:
「听说了吗?昨儿御医去了五皇子府,说是五皇子得了绝症。」
我一愣。
「五皇子不才二十二,怎么会得绝症的?」
说话的人叹了口气:「宫里的事谁知道呢,说是只能活个一年半载的。还说他后来不说亲事,就是因为身体不好,不想拖累别人。」
我咂了咂嘴。
出了茶馆,我又让家里伙计打听了一圈,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五皇子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我动了心。
而且不是说,保媒都要全福人,可湖阳县主是寡妇,那我可能也有她那样的福气。
晚上回家我又试探了一遍ṱū⁵父亲,父亲想了许久:「吃药吗?他身上还真是有一股药味,你不说,我倒没在意。」
「御医也常出入他府邸,倒是不知,他生的什么病。」
「父亲,我愿意嫁给五皇子。」我道,「您能保证是正妃,不是侧妃或是妾吧?」
父亲瞪了我一眼。
如果我嫁了,又能稳固父亲的官位,让娘家变得强大,又能去做尊贵的寡妇,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往后我姨娘在家里也能高人一等,大夫人可再也不敢为难她。说句更好听的,大夫人的位置,都得让我姨娘一半坐。
-22-
父亲升官是圣旨来的,一旨二意,双喜临门。
「恭喜姜五小姐,往后宫里见着,还请多关照关照。」读旨的太监低眉顺眼地和我说着恭喜。
我笑着应是,父亲赏了他一锭金子。
婚期定在来年的二月,我不能再出门,成日闭门绣嫁衣。
我又开始担心,五皇子那身体,不会等不到我嫁,他就死了吧?
好在,五皇子熬到了第二年。
似乎是为了庆祝我没有被五皇子克死,婚礼ťū⁷办得很热闹隆重。
我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周围的笑声都很礼貌克制。眼前一亮,盖头被挑开,我仰头看向身侧的男子。
顿时愣住了。
「是……是你?你不是湖阳县主的……」
我的话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我是湖阳县主的什么,面首吗?」他说着话,朝我伸出手。我吓得缩了缩脖子,他轻笑,修长的手指落在我的凤冠上。
「重得很吧,我帮你拆了。」
他说话轻声细语不急不躁,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
「怎么好劳驾您动手,我让丫鬟做就好了。」我低声道。
他做事很细很慢,一点头发都没有拉扯到。
我脖子一松,仰头看他时,他已经递给我一杯热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们见过六次,你还记得?」
我接过热茶,点了点头,但其实我记不得几次了。
「殿下,」我轻咳了一声,「那……那您知道娶的是我吗?」
说完我又有些后悔,这话问得又唐突了。
我大概是太紧张了,一直说错话。
「知道。」他淡淡的,说完嘴角噙着笑意望着我。
我腾一下红了脸,不知道要怎么接他的话,他轻笑了笑:「饿不饿,帮你叫夜宵来?」
我忙点头。
-23-
吃饭时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他的手很好看,但皮肤太白了,人也没什么气色,而且,身上真的有股淡淡的药味。
他真的有病吧?
他忽然朝我看过来,我心虚地垂下头,吃着碗里的面。
「姜舒。」
「嗯?」我抬头。他拿着帕子,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我愣了愣,他的帕子轻轻落在我的嘴角。
「有汤汁。」他道。
「谢……谢谢。」
我低头接着吃,一时我和他都没有说话。
时间不管怎么拖,都是拖不住的。三更的棒子声传来时,我偷偷打了哈欠,余光第不知多少次看向五皇子,他捧着书在灯下静静看着。
没有催我,也没有刻意找话和我说。
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却独处着,虽沉默,但好像也不尴尬。
又熬了一刻,我实在熬不住了开始打瞌睡,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五皇子还在,他依旧和昨夜那样,捧着书。
我身上盖的被子平平整整,衣服没有乱,身上也没有异样。
昨晚,他没有多做什么,甚至都没有喊醒我。
「醒了?」他放下书,柔声道,「想再睡会儿,还是现在起?」
「现在。」我拥着被子坐起来,他微微颔首避去了洗漱间。我飞快穿好衣裳,他已走了出来:「早上我们要去宫里请安。」
我看了一眼漏刻,真是悔得不行,成亲第一天,不但没有圆房还睡到日上三竿。
平日在家里我都没有睡到这个时辰过。
「别急,有我在呢。」马车上,他轻声道,「我身体不好,便是去迟了,母后也不会怪我们。」
我松了口气:「谢谢。」
他笑了笑。
入宫后,五皇子将所有责任揽在他身上,皇后望着他笑得很欣慰。
又对我道:「他自小性子孤僻,话也不多。往后在家你多和他说说话,有个人陪,到底会不一样。」
我偷偷看了一眼五皇子,我没觉得他孤僻,话也不算少。
-24-
我发现,他午饭前,确确实实喝了一碗药。等他出门后,我在房里翻了翻,没找到药方。
也不好直接问,他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想不想去园子里走走?今儿天气不错,我想将几株山茶拿出来晒晒太阳。」
「您还种花了,亲自种的吗?」
「嗯,想不想看看?」
我很有兴趣,跟着他去了他的花房。他的花房很大,收拾得整整齐齐,花的种类也多,每一株都长势喜人。
我一直想种花,可惜因为姜致闻着花便会起疹子,所以家里一点花都没有。
后来嫁去侯府,徐耀也像姜致那样,闻着花就不停打喷嚏。所以直到今天,我都没有亲自养过花花草草。
我跟在五皇子身后,给他打下手,又忙着将花搬出去。折回来时,看他正捏着手站着不动。
「怎么了?」我上前看他,「剪着手了?流血了!」
「没事,小伤,不用担心。」
我抓着他的手喊人拿水拿药来,又让他坐下帮他止血:「疼吗?」
他摇了摇头。
蔡公公亲自捧着药箱来,看到五皇子手上的伤,愣怔了好一会儿:「是……是您受伤了?」
蔡公公约莫二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的,很喜庆。
他说完,又嘀咕了一句:「一把剪子还能伤着您?」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蔡公公。
「奴婢以为是娘娘。」蔡公公笑嘻嘻蹲在五皇子面前。正要动手给他上药,五皇子道:「账算好了吗?」
蔡公公眼睛滴溜溜一转,哎哟一声:「还真没有。」
他忙将药箱塞给我:「那殿下的手交给您了,奴婢那边还有事,辛苦娘娘了。」
我觉得这位公公好像不是很关心五皇子似的。
蔡公公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来叮嘱我:「那个,娘娘……殿下的手不能沾着水,这几日要劳驾您多费心了。」
我笑着点头,心道家里这么多下人,也没必要让我亲自伺候吧。
蔡公公离开,我给五皇子上药,问他:「疼吗?」
他嘴角动了动,低声道:「疼!」
其实伤得不深,不过十指连心,很疼也有可能。
我小心翼翼给他包ṱũ̂₁了手指,一抬头发现他正看着我,我怔了一下。他含笑问我:「瑞、堇、晋、秦,你觉得哪个字更好?」
「圣上要给您封王了吗?」
他颔首。
「那封号也不能问臣妾,臣妾不好说。」
「你随便选,我随便听。」他笑道。
我想了想: 「豫章出黄金,然堇堇。我喜欢这个堇字。」
他若有所思。
我没作多想,谁知道到了下午,圣旨就来了,他的封号居然真是个堇字。
他道:「父皇也喜欢这个字,看来这个字是真的好。」
心头跳了跳,我指了指他面前的碗:「吃……吃饭吧。」
他轻嗯了一声,左手舀着汤,忽然全洒在了身上。
「没事吧,烫着了吗?」我给他擦身上的油脂。左右看看,心里有些不满,王府里的下人就这么没有眼力吗?
看到主子弄脏了衣裳,一个个像个木头人似的,杵着一动不动。
还不如姜府的下人机灵。
「您左手不方便是吗?」我问他。
「嗯,儿时受过伤。」他说着,叹了口气。
我犹豫了一下,重新添了汤端在他面前:「要不我喂您?」
他一怔,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可以不喝的。」
我将汤勺送到他嘴边:「妾身伺候您是应该的。」
他抿唇笑着,耳尖微红:「那给你添麻烦了。」
-25-
回门很热闹,徐涵之也来了,看到我他怔了怔,随即避开了我去陪堇王说话。
堇王很给面子,姨娘高兴得不得了,悄悄问我圆房的事。
「啊,竟然还没圆房,是不是他身体不行?」姨娘惊讶道。
我捂住她嘴。
「您别乱喊,叫别人听到。不过……还真有可能。他两天都没有碰我,也没有强迫我。」
正常男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吧?
也没看出来他厌恶我啊。
姨娘又开始发愁了:「那要不要我去找找民间偏方,总归要生个孩子吧,不然多没意思。」
我也想要孩子,前世就没生,成了我的遗憾之一。
「算了,他是王爷,要是吃坏了他,咱们赔不起。」我和姨娘道,「不行就不行吧,我觉得挺……」
我还没说完,姨娘忽然反过来捂住我的嘴,而后站起来:
「王爷,您来了,快里面坐。」
我脑中嗡的一声,迟疑地回过头去,就看到堇王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
「您什么时候来的?」我问他。
「刚刚,」他含笑进门,「在聊什么?」
我心虚得很,毕竟我们在背后议论他。
「随、随便聊点事儿,您坐,我给您泡茶。」
堇王自然地坐下来,陪着我姨娘说话。姨娘更高兴了,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嫌我出身低,是个能托付的男人。」
「嗯!」我也觉得不错,就是可惜了……
如果真的不行,能不能过继一个孩子呢?
但这事儿现在不好说,等过几年再想吧。
吃饭时,姨娘第一次在主位落座,而且,还是坐在嫡母身边的。堇王敬酒的时候,连着姨娘一起敬的。
嫡母脸色很难看,强忍着,手都在抖。
姨娘很高兴,眼睛红红的。
我也很高兴,我知道,只要我一天是堇王妃,姨娘在姜府就无人敢欺负,嫡母也要让她三分。
堇王回家后话变得更多了,还邀请我去他书房。
这一次,我竟意外在他的书里,看到了他夹着的药方。
我悄悄记下药名,想着找人去打听。
「在看什么?」堇王忽然走过来,「我的药方?」
我顺势问他:「王爷您……身体怎么了?」
他顿了顿,语气很随意:「从小有的毛病,脾胃不和,大夫说再吃一帖就不用吃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所以,只是脾胃不和吗?
他望着我,有些不解:「怎么?」
「没……没什么。」
我总不能说,外面在传您都快病死了,为什么您仅仅是脾胃不和呢?
-26-
「王妃娘娘,您这账算得又快又好。」蔡公公坐在我边上,看我拨算盘,「从小就学的吗?」
「我姨娘教的,她是商户女,她算账更快更好。」
蔡公公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又想到什么:「我家王爷武功好,自小就习武……」
我停下来看着蔡公公,蔡公公也看着我。
「奴婢又说错话了?」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武功好?那用剪刀剪个花枝,也会受伤吗?
「在说什么?」堇王信步进门,蔡公公一溜烟跑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堇王:
「蔡公公说,您自小习武,武功很好。」
「嗯。」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喝了口茶,「所以呢?」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反问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索性也破罐子破摔:
「所以,王爷的手怎么受伤的?」
堇王眼睛很亮,染上笑意后越发地明亮起来。
他探过手揉了揉我的头顶,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所以,我身体很好,不要胡思乱想。」
他说完就坐在对面看书,我越想越不对,抬头瞪了他一眼。
夜里,我先歇下来,他自身后贴上来。我身体一抖, 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背……
「我没有身体不好。」他在我耳边低声道, 「前两日不敢动, 是怕你紧张, 现在对我熟悉了,你可会自在些?」
我不敢看他, 心咚咚跳着。
「姜舒。」他低声道,「其实, 是我请湖阳县主为我保的媒。」
他说了很多, 我混混沌沌听着。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 是在宣平侯府门外, 他听到了我和徐耀说的话。当时只觉得我胆子很大,后来查清了那天侯府发生的事,他又觉得我很机灵。
他说那之后他又见了我五次,每一次看到我时,我都在做坏事。
他说, 既然人一定要成亲,那为什么不娶一个聪明有趣的。
我跟着他浮浮沉沉,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知道,有的事做起来并没有那么令人厌恶和抵触。
-27-
堇王不常出门,但太子却常来堇王府。我发现太子不管做什么事, 都会来问一问他。
很依赖他。
难怪父亲会选堇王,有了他,许多他们犯愁的事, 都会迎刃而解。
堇王也很关注皇长孙, 他让圣上将皇长孙送去了皇觉寺教养。
我不知道皇长孙将来会不会杀回来抢夺皇位, 所以忧心忡忡。
「太子这个月新添了第四个儿子, 新纳了妾室。」堇王和我道, 「世事无常, 不必过早忧虑。」
我想到前世太子登基时, 包括皇长孙一起才三个儿子。
这世已有四个了吗?
前世皇长孙没有被送去皇觉寺, 这一世他被送去了,会不会被教化得温和一些?
下半年,嫡母给三姐定了一个小门户的举人,我不同意,嫌那男子太愚钝太懒了。
「穷没事, 家里却那么脏,这样的人家既懒又没规矩, 嫁不得。」
嫡母知道我是故意的, 气得撂挑子, 还让姜峰回家来。姜峰回信里却说她年纪大了, 休养生息享享清福。嫡母气得病了。
父亲就将三位姐妹的婚事, 交给了姨娘去办。
三个姐妹很高兴,每日陪着我姨娘打牌。四个人还一起选夫婿,说一定要选个中意的。
我坐在园中的摇椅上打着盹儿,做了个升仙的梦。我从梦中笑醒,看到堇王正坐在我身边, 给我打着扇子。
「做了什么梦,笑得这么高兴?」
「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我道。
「有我吗?」
「有,当然有!」
还有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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