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

在泰国过关的时候,海关疑惑发问:「你一个女孩子来泰国玩,怎么行李都不带?」
我面不改色撒谎道:「我男友提前一天到了呢,行李在他那里。」
顺利入境后,我奔向老破小的民宿。
十二小时内,我将被迷晕并掏空身体。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是在我意料之中。

-1-
我到达民宿后,直接办理了入住。
前台看起来很开心,毕竟自投罗网的鱼儿谁不爱。
当晚就有人迷晕了我。
身体已经陷入了沉睡,我的灵魂自动浮出了身体。
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把我五花大绑,搬运上了货车。
货车里还塞了三四个人,黑旅馆的老板拍了拍车厢,对司机说:「今天我还给你多找了一个好货,那皮相,啧啧,水灵灵的,你告诉你们老板,得给我加价啊。」
我差点笑出了声。
临走前,我召唤出一众鬼婴,送给黑旅馆老板当礼物。
这个坏事干尽的混蛋怕是活不过这几天了。
货车摇摇晃晃走了几天,大多是人迹罕至的野路。
麻药的药效过去后,我终于转醒,灵魂一下子就吸进了身体里。
有个大姐醒来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扯着嗓子喊:「不是说免费的旅游项目吗?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她的喊声惊动了司机,司机停下来打开车门,二话不说就对着她拳打脚踢。
大姐还在乱嚎,司机直接把她拽下了车。
过了一会儿大姐再被丢上来时,衣服已经破烂了大半,身上到处是血。
司机骂道:「谁敢再闹,就和她一个下场!」
车厢里的几个男人全部沉默不语,吓得瑟瑟发抖。
车开了三天,我们所有人都被赶下了车,像狗一样被牵着脖子扔上了一条小破船。
船上还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那个味儿——骚气冲天。
这条小船漂了一天,才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我们十来个人全部被扔到了一个猪圈里,因为我们对那些恶人来说,和猪仔没什么区别。
我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就是黑旅馆上家的地盘了。
好家伙,真够隐蔽。
谢谢你们特意带我来。
我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了。

-2-
在猪圈里,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恐慌的,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临怎样的事。
可我知道。
他们会给所有人进行体检,然后等待配型,找到合适的买家。
心脏折合 75 万人民币,肝脏 100 万人民币,肾脏则要 150 万人民币。
最后他们都会被挖成一具空腔,等腐坏只剩下一具骨架后,骨架还能再卖钱。
「我害怕。」有个声音很轻地说。
我回道:「害怕就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那个声音小声地啜泣起来。
我不再理会。
夜晚降临,猪圈里面很冷,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虽然恐惧,但抵挡不住浓浓的睡意。
所有人都睡了,我从猪圈里站了起来。
有一个老妪飘了过来,她形容枯槁,脸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她从看守眼前过,但是看守根本看不见她。
「喂,老太,向你打听个事儿。」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
还好搜身的时候黄纸没有被拿走。
老妪看见了,果然飘到我面前,贪婪地看着那张黄纸。
「前几天被运来的人里,有没有一个一米八的高个男人,他眼尾那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老妪张口,嘴中冒出一股黑烟,「嘿嘿,小女娃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的人,心肝黑透了,鬼都不怕。」
我抖了抖黄纸,「你到底看没看见那样的人?」
老妪点点头,「我见过。」
「带我去,见到人我把纸钱烧给你。」
孤魂野鬼收不到家里人烧的钱,所以这笔交易对她来说吸引力够大。
老妪答应了,我立刻灵魂离体,飘到了半空。
「你是……」老妪老树皮一般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拔腿就要跑。
我一把拧住她的后脖子,笑嘻嘻道:「放心,我不吃小鬼。你好好给我带路,钱我还是会烧给你。」

-3-
老妪带着我飘到了一栋废弃楼附近,告诉我这里养了很多待宰的「肉猪」。
可她却不肯进去,甚至连纸钱也不要,直接溜走了。
那栋楼确实鬼气森森,可以感应到很强的煞气。
我刚一飘进去,一阵煞气袭来。
背景突然一亮,眼前是ƭů₂车水马龙的大街,路上人流如织,只是所有景物都是黑白的。
大家行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里面有几个彩色的人,我靠近其中一个,听见他在打电话,「真的是一个月一万二吗?工作地点在泰国。好的,没问题,我一周内就可以上岗。」
另外一个彩色的女人对丈夫说:「咱们家都欠了这么多钱,你哪来的钱带我去旅游?」
还有一队彩色的大学生,前面的导游举着旗帜,上书「某某旅行团」。
「得去男模店啊,听说可刺激了!」
「哈哈,那不得脱团?」
突然所有的画面都没了,我依然在那栋大楼里。
一个个的鬼影层层叠叠将我包围。
他们的死相很恐怖。
「又来了一个。」其中一只鬼慢悠悠地说。
他在我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有这里的味道。」
「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他又说。
大楼的四柱闪着红光,互相交织起一张大网,把整栋大楼罩起来。
任何一个鬼魂,都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该死的老妪,居然把我骗到了这里。
因为当地人作恶多端,把骗来的人挖器官杀死,这些惨死的人都变成了厉鬼。
为了镇压厉鬼,他们就让当地僧人做了这个镇压鬼怪的结界。
而那个老妪,怕是当地人养的古曼童变化的,专门骗厉鬼进入结界。
这些鬼对我没有任何攻击性,因为厉鬼不为难厉鬼。

-4-
没错,我是一只厉鬼,一只没有人脸的厉鬼。
我怎么死的,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我统统不知道。
应该是死得很惨,我才会变成厉鬼,没有复完仇,就投不了胎,转不了世。
可我和其他厉鬼不一样,我找不到复仇目标。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我终于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它吸引我来到了一片坟地,在这里抢一些散落的香火。
有一年清明节,一个来上坟的少年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长得很俊俏,眼尾有一颗泪痣,不知为何我对他异样的感觉。
他站在一座衣冠冢前,给一个女孩扫墓。
他会对着空气聊天,我就坐在坟头旁听。
他的名字叫时子骞,是坟头主人的青梅竹马。这个女孩的尸首没有找到,家人只能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
年复一年,他每年清明节都会来。
但是今年他来得早了一些。
细雨霏霏,打在他的身上,蒙了一层水雾。
他的脸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唯一不变的,是依然那么赏心悦目。
「浅浅,公司安排我去泰国出差,清明节不能来看你了。提前给你烧点纸,你收下吧!」
火苗烧着烧着,我突然从升腾的青烟里看见时子骞的未来。
他下午就会登上去泰国的飞机,住进公司安排的黑旅馆,被迷晕并转运出去。
接下来他会被挖空器官,只剩一具空腔,就连骨架都会被卖掉。
我急得对他大喊,「你这个傻子,那是个陷阱,你不能去!」
可是任凭我喊破了嗓子,时子骞也听不到半个字。
烧完纸,他收拾好坟头,背上包离开了。
我抓了他一把,却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旁边的老鬼拉住了我,「你已经死了,你还担心活人的命数干什么?」
我也知道那是他的命,可我就是想救他。
坟地的鬼友们纷纷为我出谋划策,他们说泰国是佛教重地,我一个厉鬼去了必定有去无回。
「那我找具身体,如何?」
鬼友们大惊失色,「夺舍,这可是大忌!一旦被鬼差大人发现,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我一个厉鬼,还怕什么魂飞魄散?
我相中了一个女孩的身体,她是时子骞的邻居鹿筱。
清明节那天是最适合夺舍的日子,我潜进她的房间,想占据了她的身体。
她是至阴之体,非常容易被附身,但因为从小被鬼怪缠身,房间里少不得有一些辟邪之物。
她看见我,惊慌失措地用辟邪桃木剑刺我,让我不得近身。
「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缠上我!」她颤抖着说道。
我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时子骞的照片,问道:「莫非,你喜欢时子骞?」
她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你是因为这个要害我的?」
屁,老娘都死了,哪有时间想这些情情爱爱?
我把时子骞的事情给她说了。
「如果你也想救他,就和我一起去泰国。我需要你的身体,请相信我,会把你们安全地带回国。」
「你让我相信一只没有脸的鬼?」
她真的有点没礼貌。
我威胁ẗŭ¹她道:「不答应我可就用强的啦!」
「真的是为了救时子骞吗?」她又确认了一遍。
「要不你打个电话问他看看?」
「Ťü₃我看了他朋友圈,知道他昨天去了泰国。」
「再迟疑就来不及了。」
她咬着下唇,像是做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然后视死如归道:「那你就进来吧!」
瞧这话说得……
我进入了她的身体,不过她的意识依然还在,和我用同一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我说过要安全地带回他们两人,可现在我被困在了结界里,结界不破,我们这群鬼可以困个百年。
鹿筱和时子骞随时可能被割去腰子,丢掉小命。
我不能在结界里待太久。

-5-
我跟各位鬼大哥鬼大姐唠嗑,迅速熟络了。
毕竟我是个社牛鬼。
鬼友们对我的故事啧啧称奇,「厉鬼不害人都不错了,居然还救人,老姐你真是个鬼才。」
「哪里,哪里。」我谦虚道,「刚才有位兄台说我身上有这里的味道,难道我是死在这里的吗?」
鬼友们七嘴八舌道:「凡是被他们弄死的人,鬼魂都被拘在了这里。你如果死在这里,早就被关住了。不可能逃出去!」
说得有理!
「可能就是死鬼味儿吧!」我打趣道。
为了想办法出去,我让鬼友带路去看看那些法器。
法器在废弃楼的四个角。
鬼友们把我带去其ŧú⁽中一角,然后远远地躲了起来,因为那红光杀气重,他们害怕。
我却觉得除了红光灼眼,倒也不怎么害怕。
遥遥望去,那是个用朱砂写了咒文的桃木剑。
我暗暗惊奇,这不是泰国僧人除魔的法器,倒像是我们当地的常用法器。
我琢磨着能不能驱使老鼠,去啃咬掉桃木剑。众鬼友否定了我的想法,那毕竟是法器,并非普通桃木,他们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依然破坏不掉桃木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个法器很眼熟,连同上面的咒文也觉得很熟悉。
我想看得更清楚,就往前飘了一点,鬼友们纷纷在后面喊我回来。
等靠得足够近时,桃木剑突然动了,我心中大喊不好,来不及避开,桃木剑「嗖」一声朝我飞来。
意料之外的是Ťū⁸,它非但没有劈我,反而飞到了我的手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桃木剑涌入我的掌中,我顿时感觉力量爆棚。
我心中一动,默念一句「收」。
漫天耀眼的红网结界,居然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默念了一句「结」,结界再度出现。
我握着桃木剑往回走,鬼友们纷纷退后了一大步,我赶紧把桃木剑收了。
鬼友问:「刚才好厉害,你为何可以收走法器?那可是要鬼命的玩意儿啊。」
问得好,我如果能知道就好了。
我如法炮制,去其他三处把另外三个法器也给收了。
现在法器全部在我身上,结界等于随身携带,我让结网就结网,让收网就收网,可把我牛逼坏了。
刚跟众鬼友装完逼,有一道影子从远处飘来,正是那只骗我的古曼童。
它可能感应到结界的异常,过来查看了。
我赶紧把结界再度撑起。
一个厉鬼道:「这个小鬼可坏了,经常过来挑衅我们,有些鬼头脑一热冲过去揍它,撞上结界就魂飞魄散了。」
看我收拾它。
古曼童见结界没问题,放下心来,对着我耀武扬威,「我已经告诉爸爸你的事情了,被你附身的女人完蛋了,她是至阴的身体,对爸爸可太有用了。」
「我警告你,你敢动她,我就会打得你不得超生。」
古曼童看我怒了,更加得意,「爸爸已经把她关起来了,她活不到明天。被困在结界的鬼能咋样?有本事你出来啊!」
「那我可出来了!你别后悔。」
古曼童仗着有结界,嚣张得不得了,在外面张牙舞爪。我直接收了结界,一把抓住了它。
它吃惊极了,在我手里挣扎,凶神恶煞说道:「你别以为自己厉害,我爸爸会弄死你!」
我笑呵呵道:「不,你根本没有爸爸,那个假爸爸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你,只是利用你罢了。」
古曼童是非正常死亡的儿童,有着悲惨的过往,即便是死后,它们也渴望亲情和关爱。
可养古曼童的人都是心术不正,另有所图的人,怎么可能给它们需要的爱,我提及的事正是它们的最大心结。
我把镜子法器拿出来,里面投影出来它「爸爸」的身影。
他正在和怀里的女人抱怨,「这个古曼童养了有五年了吧,养太久了怕被它反噬,该换一个新的了。现在这个就交给僧人处理掉吧!」
「看看,说到底,你只是个可怜鬼罢了。」我讥讽道。
古曼童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目变得赤红。
我回头把它往厉鬼中一丢,「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哈!」
古曼童的哭声有三十层楼那么高。
所谓杀人诛心,光惨死怎么够,这就是惹怒我的下场。
镜子照出的是古曼童的心魔,里面的景象是它最怕的场景。
我收起结界,准备去找鹿筱,顺便再收拾这个村子里的恶徒。
鬼友们对我说:「大姐头,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你有任何吩咐,我们都会去办!」
我挥挥手说:「行了行了,厉鬼一家亲,都不是外人。这村子的人都是杀人凶手,咱们给他们来点刺激的。」
这题厉鬼们都会啊!

-6-
午夜的村落,此刻比泰国恐怖片还要恐怖。
厉鬼们纷纷找到债主报仇来了。
睡在香甜梦中的人们,被各种诡异的声音吓醒,然后看见了最恐怖的厉鬼。
鬼友们实在太给力了,估计被关在结界中的日子,天天在策划怎么复仇,连恐怖片导演都得来取经。
最后恶人们吓疯了,互相残杀,无一幸存。
我回到猪圈,发现鹿筱果然不见了。应该是被古曼童的「爸爸」特意转移走了。
但这难不倒我,鬼友遍布了村落,很快就找到了噶腰子队伍老大的踪迹。
能干这种刀口舔血活计的老大,也不会是一般人,都会留有后手。
他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跑到了地下一处安全屋。
那里有很强的结界,厉鬼们根本进不去。
翻遍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鹿筱,不出意外她也跟黑老大进了那间地下室。
通往地下室的门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金色光芒,结界的力量非常强大,硬闯肯定是不行的。
我把镜子拿出来对着门,镜面反射出安全屋内的画面。
鹿筱被绑在最里面的房间,黑老大和几个手下待在一间屋子里。
也许是早料到会如此,地下室的装备十分充足,不管是人是鬼,都闯不进去,黑老大并不慌张。
手下吓哭了,「老大,外面这些鬼也太厉害了吧,高僧的结界管不管用啊?」
黑老大一脸冷漠地擦着手枪,「都给我有出息点儿。他们都是我们弄死的人,活着的时候被我们弄死了,死了难道还赢得了我们?那种玩意儿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我想试试能不能穿过金色的结界,我扯掉几根头发,抛向结界,头发还未碰到结界,就被灼烧得无影无踪。
看来得来点猛药!
我又唤出另外一件法器,是一柄摇铃。
我也不知为何,这些明明都是刚收的法器,可我拿到手上就知道它们的用法。
摇动铃铛,它发出悦耳的声音,金色的声波一浪一浪地犹如水波纹般散开。
结界无法阻挡声波,很快就传到了地下室几个人的耳朵里。
「老大,这是什么声音?」
地下室的灯突然灭了。
「不可能,这是独立电源……」
紧接着下属们的声音也消失了。
黑暗里,只听见铃铛声越来越小,而「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越来越大。
黑老大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
他掏出打火机点亮,一个倒吊的死鬼正和他面贴面。
即使是铁血汉子,此刻也吓得扔掉了手上的打火机,连滚带爬往外跑。
可惜门锁住了,打火机丢在纸上,点燃了屋子里的东西,火苗一下子就蹿了起来。
他拼命地拉门,浓烟越来越大,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拼命地瞪大双眼,然后看见了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和父亲从浓烟中走来。
「我真该亲Ţü₎手杀了你!」母亲被火舔舐的脸只剩下一片焦黑。
父亲反关节走路,咯吱咯吱,就像是一具机器,他扬起手,像往常一样狠狠地打下来,「你怎么不去死!」
他吓得抱住了头,瑟瑟发抖。
此时的他不再是什么嘎腰子队的黑老大,他只是个发育不良的瘦弱小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缩手缩脚。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死!不要杀我!」他泪流满面。
「可你点火把我和爸爸都烧死了啊!我来拖你下地狱了。」
化为焦尸的母亲和父亲疯狂啃咬着他……
众鬼在镜子里围观着地下室几个人的惨状,他们纷纷口吐白沫,有的直接吓死了,有的只剩下半口气。
「大姐头,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心魔。」我收起了摇铃。
他们临死前四处发疯,破坏掉了法器,结界不攻自破。
我飘下去找到关在最里面的鹿筱,她看见我,失声痛哭,「我以为你死了!」
「犯傻呢,鬼还能死两遍啊!」我再次上了她的身。
出去后,我揪住还剩一丝气息的一个男人,问道:「时子骞呢?你们把他弄哪里去了?」
时子骞不在村子里,那么他此刻在哪里?
那个男人气若游丝回道:「谁?」
我翻个白眼,把时子骞的样貌描述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说完就嘎了。
有个鬼说:「他应该是找到配型的人了,每个配型成功的人,都会被运到买主身边,同时进行换器官手术。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他们都没给我打麻药。」
我的天,我去哪里找他的买主?

-7-
一夜闹腾,此刻天就快亮了,厉鬼们需要回避。
得知我寻人没有进展,厉鬼们纷纷表示要跟着我一起去找时子骞。
我对大家拱拱手说:「各位大仇已经得报,可以入轮回转世了。没必要再跟着我。」
可是他们的戾气太重,想要轮回转世,必须得找大师超度才行。
几百只鬼去寻找大师,这得是怎样的大场面啊!
在这个时候,我脑海中又想起铃铛的另外一个用法。
我画了个圈,坐在圈中央作法,一边摇动铃铛,一边唤着逝者的名字。
铃铛净化了厉鬼们的灵魂,过滤掉他们的戾气。
一个个厉鬼终于摆脱了临死前的恐怖惨状,恢复到生前的正常面目。
他们微笑着对我鞠躬,一个个入了轮回。
最后一个鬼要离开时,对我说道:「你可以查一下黑老大的电脑,我记得他们会用电脑记录每个买家的信息。」
然后他对我鞠躬,转身离开,消失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
当第一道曙光照射在我身上时,所有的厉鬼都已经超度完毕。
鹿筱问我道:「你真的只是普通的厉鬼吗?」
我陷入了沉思。
这四件法器可能是我生前的东西,所以我才用起来如此得心应手。
但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有这么多牛逼法器的人,怎么就横死了呢?还把记忆和脸都丢掉了,实属罕见。
「我有预感,这一趟行程,会让你想起来生前的事。」鹿筱说。
「走吧,我们先去找找黑老大的电脑,时间不多了。」
我找到黑老大的电脑,用他的手指解锁,鹿筱暂时掌控了身体,在电脑上飞速的搜索。
她是个电脑高手,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时子骞的买家信息。
手术地址在曼谷某个医院,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
还来得及吗?
村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我随手弄了一辆车,丝滑无阻地坐上去启动车,一脚油门冲出去。
「砰」车子直直撞上了大树,车引擎盖撞开了,安全气囊都给弹出来了。
鹿筱的肋骨只怕都给撞裂了,痛得她眼泪直流,「我说,你不会是……不懂开车吧?」
我心虚道:「你得允许鬼有短板。」
「你不早说!」
鹿筱掌握了身体使用权,她又找了一辆车,歪歪扭扭地开上了路。
说实话她的开车技术也不咋样,可她找借口说是因为泰国的车是右舵。
从导航上看,开到曼谷得二十个小时。
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在路上鹿筱不断地找我聊天,防止自己太困。
鹿筱是个甜妹,长得挺好看,留着妹妹头,耳边碎发俏皮地往外翘着,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她可以为了时子骞豁出自己的性命,时子骞这小子运气不错。
「要不,见到时子骞你干脆对他表白好了。」
我冷不丁的一句话把鹿筱吓得差点撞上马路牙子。
「他才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青梅竹马林浅浅。」
这个我知道,他每年都会给林浅浅上坟。
「人不是都死了嘛,他再喜欢也没用啊。你都能为了他冲进贼窝子了,还要怎样?」
她鼓起腮帮子,「这不是道德绑架么?救他就要他喜欢我,没这种道理啊,姐。」
「你这个叫怂。怕什么,就是干!救了他直接表白,不喜欢他谁赶着进龙潭虎穴救他啊!」
「你这话……是在讲你自己吗?」
屁,鹿筱竟敢调戏一只厉鬼,我看她是活腻了!
我们俩一路瞎扯,中途开累了休息了几次,终于在早晨 9 点钟到达了那家医院。
冲进医院,我立刻脱离了鹿筱的身体。
我们分头行动,寻找时子骞。

-8-
这医院是真的大啊,只有一个小时,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不过医院里面的鬼魂很多,而且我和泰国鬼魂不存在语言障碍。
但他们就没有那些厉鬼热心肠了,问了好几个鬼魂,都表示没见过我描述的男人,也不愿意过多交谈。
我找到手术室,一间间地查看,用被单罩住脸的,我就掀开被单看。
医生护士被吓得不轻,眼看着被单自己飞了起来,下面盖着的是刚死掉的人。
「闹鬼啦!」胆小的已经喊起来。
手术室一片混乱Ţųₔ,等着做手术的人从手术台上跳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光腚跑了。
我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时子骞。
完蛋了,难道信息有误?
距离十点钟还有半小时,我该去哪里找他?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思考。
如果要在这种大医院做非法手术,会选择在什么地方进行呢?
还有我为什么会被吸引去那块坟地呢?
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世界变安静了,遥远的地方有一束微弱的光,我顺着那道光的指引,飘过去。
光越来越亮,直到我飘到了 VIP 区的手术室,看见了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子骞。
他这几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四肢被绑得很紧,无法动弹。
手术即将开始,几个护士剥开他的衣服,脖子上的黄色护身符露了出来。
是那个护身符发出的光,指引着我来到了他身边。
「待会儿不用注射麻药,患者说怕麻药影响这颗心脏。其他器官医生会一并摘除,冷藏保存起来。」她们嘀咕着。
我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了一个护士的身。
护士的脖子突然伸长,身躯僵硬,挣扎了两下,被我成功夺舍。
护士这种普通身躯,我最多只能附身几分钟,且十分损耗力量。
刚上身,我就抓起旁边的手术刀,扎了旁边两个护士的胳膊,她们大声痛呼,连滚带爬地跑了。
时子骞瞪大眼睛看着我的刀落下,我划开了绑着他右手的皮带。
「你是谁?」他声音喑哑。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割绑着他左手的皮带。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一群保安冲了进来,把我按倒在地。
高大的男人对着我的脸猛抽耳光,打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一颗牙飞了出来。
又是一拳,直接把我打得魂魄离体。
护士四肢瘫软昏迷过去,男人把她丢破布一样丢给其他保安,「带出去!不要耽误了先生手术。」
一群人又呼啦啦拖着护士离开。
我唤出摇铃法器,准备对男人做法。
空中突然飞来无数的红色箭矢,它们插入墙壁和地面,冒着「嗞嗞」的青烟。
我掏出桃木剑,劈开那些射向我的箭矢。
正当我专心劈开箭矢之时,突然数段金色的梵文凭空出现,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瞬间将我束缚住。
梵文就像烙铁一般滚烫,烫得我的灵魂冒出了烟,疼痛难忍。
一个阿赞结着佛手印走了进来,他看了我一眼,喝道:「哪来的厉鬼如此猖狂,在大白天也敢行凶!」
「身为佛家弟子,还为虎作伥,你比厉鬼还不如呢!」
阿赞笑道:「我就走的外道邪术,那又如何?你小小厉鬼,撞到我手里,算你倒霉。」
他又看了一眼时子骞,「厉鬼居然会救人,妙哉妙哉。」
时子骞虽然看不见我,但看得见僧人,也可以听见他说话。
「你说什么厉鬼?」
阿赞不理睬时子骞,口中念咒,梵文越来越紧,我的周身都冒出青烟。
我的手在身后唤出桃木剑,劈开了束缚,朝着他的胸口刺过去。
但是桃木剑戳上他的胸口,却软软地陷进去,根本伤不了他。
应该是桃木剑下了禁制,只能斩鬼,伤不了人。
「鬼怎么可以驱使这个法器?」阿赞显然愣了一下,他意识到我不是普通鬼怪,忙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可这哪是什么佛珠?这分明是人类的脊柱串成的佛串。
我看见那串佛珠时,感觉到浑身如坠入万丈深渊,冰寒刺骨。
阿赞一边念经,佛珠一边发出一圈圈的咒文。
这一次我全身像是被水泥封住,完全无法动弹。
而此时头痛欲裂,像是无数的手拉扯着我的脑袋,要把它掰碎揉烂。
我看见了很多画面,它们就像电影闪回,一帧帧划过我的脑海。
我的面颊上有一张脸慢慢地长了出来。

-9-
我是个孤儿,由外婆抚养长大。
外婆是个灵婆,能通鬼神,也是村子里孩子们最怕的人物。连带着我也成了不受孩子们欢迎的人物。
他们总是欺负我,年幼的我毫无还手之力,今天被打破头,明天被划伤脸。
直到时子骞出现。他是从城里被送来寄读的,他长得又高又壮,一来就成了村子里的小霸王。
我本和他没有什么交集,但他刚来没几天,贪玩去了后山的小河,那里埋葬着很多枉死的孩子,村子里的孩子都不会去那里玩,除了我。
时子骞掉进河里,我救了他。从此他就把我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谁敢欺负我,他就揍那些孩子,他变成了我的保护神。
我从小就有灵力,看得见鬼魂,时子骞一点也不害怕。
「林浅浅,你真的好酷哦!」他总是这样说。
我就会认为,我真的有很酷的能力,再也不害怕能看见鬼了。
「时子骞,我好想永远跟你当朋友。可你总有一天会回城里去的。」
「那你高中也考到城里去吧,我们还在一起上学。」
「拉钩。」
「嗯,拉钩。」
他读完小学就回城里了,初中三年,我们会经常通信。
我告诉他,我继承了外婆的衣钵,我的灵力比外婆的更厉害,外婆说,祖传的四件宝物都会传给我。
我初中成绩名列前茅,真的和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我们高中在一起,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我天真地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直到某天,有人邀请我去泰国走一趟。
那时候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驱魔师,有人花大价钱请我去泰国的一个村落驱鬼。
我当时还纳闷,泰国是佛教国家,不是有很多高僧吗,怎么轮得到我来驱鬼呢?
但他们给的钱太多了,当时外婆生病,需要一大笔治疗费。
于是我见了时子骞一面,送给他一道平安符,里面有一截我的头发,「这是我刚做的平安符,等我从泰国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时子骞微笑道:「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可是泰国之旅,竟是我的断魂之路。
我去到那个小村落,里面竟然到处是厉鬼,闹得当地居民不得安生,发生很多例惨死的事件。
我这个人啊,从不滥杀无辜,对厉鬼依然如此,于是我第一选择是想让它们放下执念,转世投胎。
但当我和厉鬼交谈的时候,却发现了村子里隐藏的秘密。
这哪是什么普通的小村落,这明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长期和鬼打交道的我,根本不了解人心的险恶,我发现这个秘密时已经晚了。
我的法器被他们偷走了,我也被他们迷晕了。
原来村子里的邪恶阿赞一直在寻找至阴之体,对他这种邪修来说,至阴之体简直是无价之宝。
请我来村子,本就是一场阴谋。
我被绑在冰冷的石板上,周围全是冷漠的村民。
明明在前一天,我还想着该如何救他们。
我的眼里全是恐惧,我拼命地挣扎,奈何根本挣脱不开。
阿赞念着梵文,对我高高举起了剔骨刀。
他一刀插进了我的腮帮子,活生生剥下了我的脸。
我痛苦地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嘶吼,他继续一刀刀剔下我的肉,将我的骨头一寸寸斩断,做成骨钉,将我的脊柱做成了佛串。
连我的鲜血也被他收集,放置四件法器做成了最强的结界,控制住了整个村子的厉鬼。
那结界是我的血肉驱动的,难怪我可以收放自如。
我被活活痛死了,他还要拘我的灵魂。
我用最后的法术逃走了,因为催动法术损伤了灵魂,我丢掉了自己的记忆,也丢掉了自己的脸。
我是怎么飘回国的呢?
外婆在弥留之际给我做了一个衣冠冢,里面放了一把引魂香灰,希望我的鬼魂能回到故乡。
我靠着那一点点气息,找到了那个坟地。可惜外婆已经不在了。
记忆的洪流裹挟着我,我周身怨气陡然暴增,煞气冲天,搅动着云层,天边竟传来滚滚雷声。
阿赞笑道:「你活着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对手,死了更不会是我的对手。你不知道,你的脊柱多好用,我好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头上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
原来时子骞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脚上的枷锁,抓起一台仪器,发狠往阿赞头上砸去。
阿赞被砸得头顶开花,倒在了地上。
「反派死于话多!」时子骞又狠狠砸了几下他的脑袋。
我终于可以活动了,我倒在地上,恶心地干呕起来。
时子骞看不见我,急急地对着空气喊:「浅浅,是你吗?浅浅!」
他急得团团转,而这时我看见阿赞的灵魂从他的躯体里浮了出来。
他的灵魂已经黑透了,比厉鬼还要凶,他变成了煞。
我缓缓地站起来,跟阿赞对视。
他吐着黑气,伸出长长的指甲,朝我抓过来。
我用桃木剑挡住了他的攻击,他扭头准备逃跑,我大喝一声:「起。」
红色的结界罩住了整个手术间,把我们困在了里面。
他见逃跑无望,周身腾起黑气,再次朝我攻击过来。
可他忘记了,我是个优秀的驱魔师,我双手结印,唤出了第四件法器,雷击令。
「急急如律令,喝!」
千万道雷电瞬间落下,阿赞在雷电中灰飞烟灭。
到底是便宜了他。

-10-
结界吸收了雷电的余威,整个手术室里亮堂堂的。
时子骞脖子上的护身符掉了,里面的几缕头发飘出来,头发像是感应到了我,往我这边飘来。
我伸出手去接住了那几缕轻飘飘的头发。
这时候我察觉到他在看着我,我竟然短暂地显形了。
「浅浅,我知道是你,那是你的雷击令。」他向我跑来。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仿佛回到了分别的那个午后。
我把护身符放在他掌心,说:「回来后,我有话对你说。」
我想ƭü¹说的是:我们在一起吧!
可他想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呢?
他想搂住我,但我只是个灵魂,他的手从我的灵体里穿过。
他愣了一下,眼眶渐渐地湿润了, 「浅浅,我好想你。」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
光芒变得越发微弱,我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时子骞急忙想拉我, 可是他什么也抓不住。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鹿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
我看了一眼鹿筱,我知道她同意了, 下一秒我再次附身到了鹿筱身上。
我用鹿筱的身体朝时子骞走去, 紧紧地拥住了他。
时子骞本想推开我,可是看见我的眼睛,他却迟疑地叫了一声:「浅浅?」
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时子骞, 我要走了,忘了我吧。」
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轮回的门在我背后开启, 人鬼殊途, 我该离开了。
「不行,我才刚找到你, 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忘了吗?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怎么会忘记?
当我和他手拉手走在月光下, 当我和他躲在屋檐下避雨,当我和他在田野里奔跑时, 那么的开心快乐! 
我们说要永远在一起,永远。
我慢慢地长成了少女, 他也变成了英俊的少年。
当我再次自然而然拉起他的手时,我察觉到他的脸不自然地红了。
当他的下巴像往常一样搁在我的肩头时,我的心脏跳得好快。
我觉得胸口很满很满,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 就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还记得你离开前, 我说过有话要对你说吗?我想说, 我爱你, 浅浅。你能不能嫁给我?」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沁湿了我的肩头。
轮回之门在身后大力牵拉着我, 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吻上他的唇, 下一秒我的灵魂被吸进那道轮回之门里。
我对着他喊:「时子骞,我也爱……」
可惜他听不见了。
我知道自己死后他是多么的绝望, 我不想他再次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在消失前,我动用最后的力量,抹除了刚才的那段记忆。
他不会记得见过我。
时子骞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他忘记了为什么要亲吻鹿筱。
他尴尬地放开鹿筱,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鹿筱擦了擦眼泪, 点点头。
之前我就叮嘱过她,不准透露关于我的半个字,救人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干的。
「你一个女孩子跑来泰国多危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鹿筱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说道:「你猜?」
鹿筱提前报警了,警察们赶来收拾了剩余的坏人。
噶腰子队伍全灭,整个村子横死的事情上了新闻, 一时间厉鬼伤人的传说闹得人心惶惶。
时子骞和鹿筱安全地回国了。
时子骞抱怨自己弄丢了护身符,他说总觉得是护身符保护了他。
鹿筱什么也没说。
她会遵守我们的约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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