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害怕圆形

男朋友很怕圆形的东西。
不仅点外卖备注不要圆形饭盒,甚至情侣戒指也要砸变形了才敢戴。
我觉得奇怪,发到网上吐槽,顺便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原因。
没想到竟有人回复:
【快删帖,这不能乱问!
【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问他为什么害怕圆形的东西!】
闺蜜听说后,偏不信邪,特意打电话给我男朋友问了。
可等电话一挂。
她就跳楼自杀了。

-1-
这件事还要从一份外卖说起。
当时我正在洗澡,让顾毅帮我点一份麻辣烫。
等我洗完澡,外卖也送到了。
可让我崩溃的是,外卖没有给饭盒,食物是外卖小哥用一只塑料袋拎来的。
由于骑手不小心弄破了袋子,麻辣烫的汤已经全洒了。
外卖小哥委屈地说:「是你们自己备注不要圆形饭盒的,商家没有别的饭盒,就只能用塑料袋送了。」
我很生气。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三次了。
关上门,我直接质问顾毅:「谁让你那么备注的,没有饭盒我怎么吃麻辣烫?」
顾毅却不急不缓:「宝宝,你别生气嘛,我去给你拿个碗就行了。」
说着,他从厨房拿了个正方形的汤碗——家里圆形的碗盘也被他扔了。
不仅如此,我们家的挂钟、平底锅,甚至我的圆形气垫都被他给收起来了。
昨天我点了一份比萨。
打开前,顾毅特意先把比萨摇散了,确保开盖以后看见的不是圆形面饼。
「顾毅,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我连麻辣烫也没心情吃了。
「我?我没事啊。
「我就是觉得外面的饭盒不干净,才特意那么备注的,家里的碗多好啊。」
他露出和煦的笑容。
可这借口太差劲了。
我又继续追问一遍,男朋友还是说没事。
我耐心有限,不再管顾毅,独自进了卧室。
打开手机,我在我经常唰的一个软件上发帖吐槽了这件事。
很快,我就收到了不同网友的各种评论。
【强迫症吧,是不是生活焦虑影响心情,对圆形东西产生心理障碍了?】
【主人的任务罢了,你男朋友成分不简单哟。】
【分分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们一贯劝分不劝和。】
……
大部分评论都是抖机灵加调侃的。
我正想退出,忽然,有一名网友的发言吸引了我的注意。
【快删帖!快删帖!快删帖!
【我不是开玩笑,你赶紧把帖子删了!
【删帖删帖删帖……】
对方一直在刷屏,满屏的「删帖」看得我心理不适。
我回复道:【我为什么要删帖?再刷屏拉黑你了。】
这人的 id 叫「云间」,头像是一张八卦图。
最近平台很多人冒充算命大师,我下意识以为这人是骗子。
就在我准备拉黑他的一瞬间,云间又发了一条评论。
【别不当回事,我问你,你是不是姓陈,名字里还带一个『微』字?】
我愣住了。
因为他说对了。

-2-
我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
社交平台从不会用姓名,或者跟真名有关的文字做昵称。
这条吐槽男朋友的帖子,是我发的第一条动态。
云间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除非他是一位水平超高的大师。
抱着好奇的心理,我私信了对方。
【你好,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云间秒回我:【当然是算出来的,你叫陈微雨,属兔的,男朋友姓顾吧,跟你一样大。】
我简直惊呆了。
这人也太厉害了。
【你先别管那么多,赶紧把帖子删了,我这是为你的性命着想。】
我不理解:【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我不过是吐槽一下男朋友,顺便想搞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反常,怎么就威胁到性命了?
云间却坚持道:【如果你不删帖,我说再多也没用,要是想活命,就信我一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把帖子删了。
【现在你可以说原因了吗?】
【嗯嗯,删了就好。
【小姑娘,不是我非要搞神秘,而是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可怕,我怕你承受不了。
【你男朋友是不是之前都很正常,就最近才开始怕圆形东西的?
【是的,他之前确实好好的。】
云间:【跟我猜得差不多。
【对了,你还没直接问过你男朋友,为什么害怕圆形的东西吧?】
我回复:【没有,我只是问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但男朋友什么也不肯说。】
【那就好,切记切记,绝对不能问他那个问题,否则你一定会死,而且是惨死!
【反正你遵守就行,其他的别管,有事可以再找我,我先下线了。】
等我再追问,云间却怎么也不回复了。
什么嘛。
搞了半天还是在打哑谜,这人绝对有点毛病。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重新发个吐槽帖时。
闺蜜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退出软件,我接通电话,跟小桐闲聊了起来。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小桐听了,也是觉得很无语:
「妈耶,这道士也真会扯,问个问题还能问出生命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
「所以,你问顾毅那个问题了吗?」
我摇头:「没,我现在还不想跟他说话。」
小桐:「什么人会害怕圆形的东西啊,顾毅在发什么神经。
「不行,我得去打电话问问他,这太奇怪了。
「等着,要是我问到答案了,再来告诉你。」
我下意识阻止:「可是,那道士说……」
「什么傻 x 道士,你还真信啊,我就不信问个问题就死了。」
小桐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行事果决,性格直爽。
小桐和顾毅,还有我,我们三个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很是相熟。
所以闺蜜直接打给男朋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微微,麻辣烫再不吃就凉了,快点吃吧,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毅忽然推门进来了。
他把洒了汤的麻辣烫重新加工过,现在又是满满汤汁的诱人样子。
「你先吃饭,我帮你吹头发。」
他看起来很是温柔体贴。
可我却总觉得怪怪的。
顾毅说话时,眼神闪烁,不敢看我,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我注意到,他手上的情侣戒指变形了,上面还有捶打过的痕迹。
连圆形的戒指都不放过,他实在太不对劲了。
「你为什么那么……」
我正要问出那个问题,顾毅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按下接听键。
「喂,小桐?」
果然是闺蜜打来的。
我捧着麻辣烫,竖起耳朵。
依稀听见那头,闺蜜的声音传来。
「顾毅,你最近咋了,不好好照顾微微,你在整什么幺蛾子?」
「什么意思?我没干什么啊。」
顾毅一脸蒙逼。
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
电话那头,小桐又说了什么。
是一个问句。
刹那间,我看见顾毅的瞳孔猛地睁大。
他的姿态紧绷,连身子都踉跄了一下。
「等等……」
他迅速走出了房间。
似乎是怕我听见,顾毅走进浴室,关上门,还将花洒开到了最大。
我跟着来到门外,想听听他会怎么回答,可愣是一点人声都听不见。
十分钟后,浴室的水声停止了。
可男朋友却迟迟没有出来。
「嘀」一声。
手机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是小桐。
她发来了文字消息:
【微微,我知道答案了。】
【是我们错了,那名网友说得是对的,那个问题真的不能问。
【我走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好姐妹。
【记住,你千万别问顾毅那个问题,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
一条条信息看得人心惊胆战,我既惊悚又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可小桐却没给我任何回复。
正想打电话问个清楚。
「嘎吱」一声。
门开了。
顾毅出来了。

-3-
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男朋友的不对劲。
他的瞳孔猩红一片,脸色很是难看。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可现在我更担心的是小桐。
她发的那些消息,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不行,我必须得亲自去找她一趟。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顾毅的声音传来。
「不用去找小桐了,她已经死了。」
我心尖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
顾毅别开脸,不敢看我的眼神。
他没回答。
「小桐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话啊!」
我简直要急死了。
「好,我说。」
这次他语速很慢,「林小桐已经死了,你不用去找她了。
「你现在赶去,也只能看见她的尸体。」
我确信自己没听错。
双腿发软,我几乎要站不住。
真被那位大师说对了吗?
「你跟小桐说了什么?刚刚她在电话里问你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听话,别问这么多了。
「那碗麻辣烫你吃了吗?」
都这个时候了,顾毅竟然还有心思提麻辣烫。
我简直想狠狠扇他几巴掌。
但我忍住了。
「我要去找小…….」
「嘭!」一声。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我的话。
「陈微雨,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顾毅一拳砸在了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上。
厚重的镜子被生生砸出一道裂纹。
我被他莫名的暴怒吓了一跳。ṱũ̂₂
相识二十多年,顾毅性格一直很温和,从来没跟我红过脸。
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甚至感觉到,如果我继续坚持跟他作对,男朋友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想到这,我顿时感到无比惊恐。
「好吧,我不去了。」
我乖乖服软:「我现在不饿了,先回去睡觉了。」
这次,他没再拦我。
转身要回卧室。
我感受到,顾毅正在身后死死盯着我的背影。

-4-
进了房间。
第一件事便是尝试拨打小桐的电话。
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不敢马虎,赶紧上线给云间大师发消息。
【大师,您在吗,刚刚闺蜜和男朋友打完电话,她给我发了一些奇怪的消息,可以帮忙看看吗?】
我把小桐的消息截图也发了过去。
好在大师不仅在线,还秒回了我。
【怎么回事,你闺蜜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
【好像是,她当时说要问男朋友为什么那么怕圆形的东西。】
【糊涂啊!你们怎么一点不把我的忠告当回事!
【我刚刚算了一卦,结果显示,发消息的这个女人已经死了,都死得透透的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我险些没握住手机。
我和小桐比亲姐妹还要亲,她怎么会因为问个问题就死了呢。
悲痛欲绝时,云间的消息又来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你闺蜜是跳楼死的,她的尸体会有人收,你别不用立即赶过去。
【你男朋友已经害死了一个人,下一个就是你了。】
我擦了擦眼泪,请求道:【大师,可以说清楚吗,哪怕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
【别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想一下,你男朋友最近有没有买过蜡烛回来?】
蜡烛?
ƭŭₑ这年头蜡烛不常见,我和顾毅平时根本用不到,他好像没…….
等等,顾毅好像真买过蜡烛!
大概四天前,顾毅拎了个塑料袋回来。
当时我正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问他买了什么,他说没什么。
我瞄了一眼,袋子里是一根根棍状物,一半红一半白,上面还雕刻着很多佛头。
我还看见棍状物的顶端有白色的短线,现在想想,那应该是蜡烛芯。
将这件事告诉云间后,他立即做出解答:
【那不是正常的蜡烛,是阴佛蜡,专给死人用的。
【你现在去把那些蜡烛点上,用它照一照你男朋友,看他有没有影子。】
这消息让我有点蒙。
【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男朋友是鬼?】
毕竟只有鬼魂才会没影子。
【不然呢,除了鬼,还有什么东西能这么厉害,只靠说句话就能杀人,你个傻丫头不会还没想到吧!】
这消息实在太炸裂,我无法立即相信。
【大师,我跟男朋友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我们认识二十多年,熟得不能再熟了,他怎么会是鬼呢?】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鬼也是人变的嘛。
【你回忆一下,男朋友最近有没有其他异常?】
在云间的帮助下,我慢慢回忆起之前生活里的蛛丝马迹。
【确实有。
【大概半个月前,男朋友连续好几天早出晚归,总是晚上一两点才回家。
【他说是在加班,可我看过他手机上的打卡记录,那几天他明明是正常时间上下班的。
【更诡异的是,某天他又一次晚归时,身上全是伤,白衬衣被血染红了半边,裤子也烂了。
【我吓坏了,他却非说自己没事,只是摔了一跤,男朋友说得很坚决,我也就没多想。】
云间:【这就对得上了,他肯定是自打那天出事后就死了,满身是伤……有可能是车祸。
【现在你家里那位已经不是你男朋友了,而是一只满心想着害人的鬼。
【厉鬼杀人不留情,肯定是想让自己转生,你先别难过了,赶紧点上蜡烛验证一下吧。】
【好。】

-5-
二十分钟后,我回来了。
云间大师说对了。
刚刚我故意拉断电闸,伪造出电路损坏的迹象。
而后顺其自然地让顾毅拿出蜡烛点上。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点头同意。
阴佛蜡燃起后,我的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
可顾毅他,没有影子。
我心如死灰,心痛之余,是巨大的惶恐。
男朋友死了,他不仅害死了闺蜜,很有可能还要害死我。
将情况告诉云间后,我又问:
【男朋友是鬼,可这和圆形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只要一问那个问题就会死?】
云间的消息隔了一会才来。
像是思考了一阵子。
【他应该是得到了高人的帮助,死后灵魂并没有散,而是被某种法器固住了,所以还能维持人形去害人。
【我猜那枚法器,很可能是圆形的,那个问题刚好是触发死亡的条件。
【是这样吗?】
我对风水命理一窍不通,并不完全理解大师的话,反而觉得有点牵强。
【八九不离十,我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大师又说:【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得赶紧拿到那东西,我们好采取下一步措施。
【东西肯定就在你家里,你去找找。】
【好,我现在就去。】
我正准备出去。
一转头,竟然对上一张脸。
「你要找什么?」
顾毅就站在我身后。
我的魂险些被吓飞出去。
「你在跟谁聊天?要找什么?」
他满脸警惕。
「又要去找小桐吗?」
还好,他没有看见聊天的全部内容,还以为我是在担心闺蜜。
我赶紧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所幸顾毅没再怀疑。
「现在不早了,你赶紧睡觉吧。」
他催促我。
「知道了,我正准备睡呢。」
亲眼看着我在床上躺下后,顾毅走出房间,还顺带关上了门。
他离开后没多久,我火速下了床。
客厅的灯亮着,我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男朋友正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摆了两个小猪存钱罐,他一股脑将里面的硬币全部倒了出来。
而后,将硬币一枚一枚地收进他特意准备的纸箱里。
差点忘了,家里还有满满两大罐硬币,那也是圆形的东西。
偷偷将这一幕录下来,我把视频发给了云间。
云间只觉得不妙:【看你男朋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情况貌似很不好。
【身边有针吗,你戳一下指尖试试。】
我不明就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根缝衣针。
一咬牙,对着指尖扎了进去。
竟然不疼。
更诡异的是,我把针尖完全刺进去,抽出来后,竟然没流血。
什么情况?
反复操作了几次,还是一滴血都没流出。
还没来得及问云间,门外,有拉动抽屉的声音传来。
顾毅又要干什么。
我再次凑到门边,只见男朋友从抽屉里掏出一面青铜色的、状似罗盘的器物。
那东西恰好是圆形的。
乍一看,那罗盘有点像钟,上面印有几十个小刻度。
有一根指针,正在其间缓缓地旋转。
刻度首尾两边分别写着生和死两个字,针正在从「死」的方向,转到「生」那头。
顾毅用毛巾轻轻擦拭着罗盘,微笑着说:「就靠你了。」
指针已经走过大半,很快就要走到「生」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云间听说后,发来一连串消息:
【就是它,这是命盘,不光能固魂,还能夺命,他准备用这个杀死你,让你替他去死。
【指针过半,你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所以你扎针没有流血,等指针走到生时,他会活过来,而你会彻底死亡。
【你现在得赶紧想办法离开那个房子,否则会比你闺蜜的下场还惨。
【对了,走的时候想办法把命盘带上,我现在开车去找你,命盘交给我,我帮你消解伤害。】
云间看起来很急。
可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云间回答:【我是刷同城看见的你的帖子,我们肯定离得不远。
【你把小区位置给我,我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我没有立即回复。
我和云间认识不过半天,和顾毅认识二十几年,就算顾毅是鬼,他真的会害死我吗。
毕竟从小到大,男朋友对我可谓是无微不至。
就连我最初来例假,第一片卫生巾都是他买的。
之前我们坐电梯遇到故障,在电梯急速下坠的瞬间,他将我死死护在怀里,想方设法为我抵御可能到来的危险,可他自己却没有一点防护。
虽然最终是有惊无险,但我那时已经认定,顾毅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
这样的男朋友,真的会在死后夺取我的性命吗?
可不管怎么说,小桐确实已经被他害死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手机忽然收到提示。
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的定期存款合约已成功解除,当前账户余额 3.45 元。】
!!!
我们的钱呢?!
我和顾毅打拼多年,正准备存钱买房结婚。
他什么时候把卡里的钱全取走了?
赶紧登录银行 APP,账单显示,男朋友确实把里面的钱全取走了。
那可是将近一百多万!
至此,我终于明白云间说的。
人是会变的。
枕边人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面目全非,我竟然还试图相信他。
不再犹豫,我给云间发送了位置。
我得想办法救我自己。

-6-
推开卧室门。
我这才发现顾毅不知道去哪了。
茶几上摆着那面命盘,装硬币的纸箱也不见了。
卫生间旁的小屋子传来动静,顾毅应该是把纸箱搬到那个屋子了。
那屋子里堆的都是杂物,他害怕圆形的东西,一定会仔细地把箱子藏在深处。
那会花上不少时间。
就是现在!
我快步走到茶几前,拿起命盘就直奔门口冲去。
谢天谢地,直到我离开,顾毅都没回到客厅。
我们住在四楼,老小区没有电梯。
随着我快步下楼梯,头顶声控灯亮了起来。
忽然,我的脚步猛地一顿。
因为我看见三楼和四楼间的转角处,正缩着一个人。
是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头。
已经回暖的天,对方还穿着件破烂的军大衣。
模样像是个乞丐。
这人太奇怪了,我不敢多看,只想Ṱṻₙ快点离开。
没想到的是。
就在我路过他身边时,对方忽然开口了。
「小姑娘,你抱着这个命盘,要去哪?」
他竟然也知道这个东西。
我放慢步子,问:「我认识你吗?」
他想了想,答:「你现在应该不认识。」
神神道道的。
直觉告诉我,这人不像好人。
我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抬脚要走。
「你不能走。」
他立即站起身子。
「很晚了,别乱跑了吧。」
我呵斥着:「跟你有关系吗,别跟着我,不然我报警了。」
他立马顿住了脚步。
我趁机加快步子。
一口气下了好几层楼。
眼看就要到一楼出口。
没想到的事,我竟然又遇到了那位老头。
「你……你怎么会在我前面,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
老头却说:「不是我跟着你,是你还在四楼呢。」
我一惊,从扶手边缘看去,下方果然还有好几层。
我不信邪,又继续往楼下走。
很快,又Ṱŭₛ遇到了那个人。
我很确信,这次乞丐一直在原地没动。
怎么会这样。
我瑟缩着身体,问:「是鬼打墙吗?」
老人道:「有脏东西,你被盯上了。」
我下意识觉得是顾毅。
抬头看去,我们家的门仍然关着,顾毅并没有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看看。」
乞丐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面方形的铜镜。
他举着镜子,说:「你后退两步。」
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铜镜表面很模糊,照出的我也很不清晰。
随着乞丐调整镜子角度,我惊讶地发现,镜子里的我有点不对劲。
背上鼓鼓的,看着很奇怪。
不对,是我的背上趴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紧紧地贴在我身上,甚至伸出了两条长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
是人!
我背上正背着一个人!

-7-
「啊!
「快把它弄走,快把它弄走!」
我急得大叫,不停跳起身子,拍打着后背。
「你别害怕,想要破局很简单,朝上走就行。」
「朝上走?回家吗?」
乞丐点点头。
「不行,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我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木梳。
木梳是正圆形的,桃木材质。
听说桃木可以辟邪,所以我临走时特意带上了它。
梳子被我闲置很久,顾毅都忘了它的存在,不然就冲这个形状,他肯定也要把它收起来。
拿出圆木梳子,我正要朝后背拍去,老头却忽然冲了上来。
「这个从哪来的!
「除了命盘,你不能看圆形的东西!」
什么鬼?
怎么又成了我不能看圆形的东西?
「快给我!」
他不由分说,粗暴上手抢木梳。
两人争执间。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那把木梳子。
圆形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眨动眼睛,渐渐地,手里的木梳好像变了样子。
深棕色的颜色褪去,梳子染上诡异的灰色。
像是老旧金属的颜色。
梳齿也缓缓缩短,直至消失。
最终,木梳成了一块浑圆的圆饼。
那是什么?
就在我要看清楚之际,男人焦急的声音再次落入耳膜。
「小顾!小顾!快来帮忙,快拦住她!」
我顿时惊醒。
小顾?
这人和顾毅是一伙的!
难怪我出门就遇上了鬼打墙。
紧接着,我听见楼上传来「嘎吱」声。
似乎是顾毅打开门,就要下楼。
我忍无可忍,用梳子狠狠朝乞丐砸过去:
「别再拦我,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命盘砸烂,看你们还怎么害我!」
「别冲动,这命盘可不能砸,你冷静点啊。」
我正想回怼。
「嘀嘀嘀。」
「嘀嘀嘀。」
手机传来提示音,是云间大师发的消息。
【小姑娘,我到小区门口了,你出来了吗?
【我开的是一辆黑车,你别认错了。】
我正要回「马上来」,这讨厌的乞丐又凑上来了。
「你在给谁发消息,是不是有人跟你乱说什么了?」
他又试图抢我的手机。
顾毅也从门内走出:「微微,你去哪,快回来!」
我转头就朝楼下跑。
顾毅实在太坏了,为了害我,还找来一个老头。
我不会任他们宰割的。
或许是我刚才的威胁起了作用。
这次下楼,我没再遇到鬼打墙。
等出了单元门,顾毅的叫喊声从楼上传来:「陈微雨!」
那声音既尖锐又凄厉。
这简直太恐怖了。
小区门口。
此时是深夜。
街边空荡荡的,只有对面停着辆很长的黑车。
车身上还写着几个大字。
是云间吗?
我上前,试图看清那几个字。
可等看清后,我又是一个激灵。
只见上面印着「城南殡仪馆。」
坏了,不会又要撞鬼吧。
正纠结要不要继续跑时。
那辆车的车窗被降下。
一个中年男人的头探了出来:
「我是云间,你是跟我联系的那位小姑娘吗?」

-8-
我上了云间的车。
云间今年不到五十,性格很是豪爽。
「我是在殡仪馆上班的,不然也不会学那么多风水知识,没钱买车就只能偷开工作车了,你别害怕哈。」
「不害怕,我还要跟你说谢谢呢,谢谢你肯帮我。」
「小意思,我就看不惯那些厉鬼害人,一点人性都没有,我看你跟我儿子年纪差不多,所以能帮一点是一点。」
我和云间闲聊起来。
期间,我把下楼时的经历又讲了一遍。
云间气得不轻:「太过分了,这厉鬼和老头勾结,铁了心要害死你。
「我现在带你去殡仪馆,咱们先把这命盘处理了。」
半个小时后。
我们来到了位于城南的殡仪馆。
离开顾毅,命盘上的指针没再继续动。
它停在了距离「生」还有五小格的位置。
穿过好几条走廊,云间带我来到了尸体冷冻间。
「想消解这个命盘得费不少工夫呢,得先找具尸体,把命盘放在尸体上,用符纸操作后,你受到的伤害就能被转移了。」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死者也是无辜的。」
「放心吧,这不是坏事,我有分寸的。」
我点点头,选择相信云间。
冷冻间内。
冷气开得很低。
有好几面又深又大的柜子,里面全是抽屉式冰柜。
每扇抽屉里装的都是一具尸体。
云间告诉我:「有些尸体送来殡仪馆后,不会立即火化,得在里面冻上好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火化?」
「有的是非正常死亡,涉及纠纷,比如车祸、故意杀害,要等事情解决,受害者家属认同处理方案后,才可以火化。」
我恍然大悟。
云间说着,走到后排的一个柜子前,「这几个抽屉里是这个月送来的尸体,都是年轻人,他们的尸体更好用。」
他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里面是一位男人。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皮肤惨白,嘴唇青紫,看起来有些渗人。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尸体。
云间将命盘放在尸体的胸口,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
把符纸贴在命盘上,他叩击了盘体三下,停顿后,继续叩击三下,如此重复三次后,那张黄符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
与此同时,命盘的指针开始倒着旋转。
从「生」向「死」靠近。
我简直看呆了。
不知为什么,指针倒转的过程中,我的心脏变得越来越难受。
像是有什么东西,逐渐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那种感觉如同低血糖发作,我随手抓住一枚柜子上的拉环,才勉强站定。
却不承想。
我的力气太大,直接把那扇抽屉给拉开了。
这是简直太冒犯了,我正要将其关上,瞳孔却猛地一震。
这抽屉里的人。
是……小桐。

-9-
我没有看错。
白色的冷气徐徐冒出,闺蜜正安详地躺在其间。
诡异的是,她的头发被全部剃去,整个人是光头造型。
小桐的脑袋并不光滑,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颜色青紫的凹坑,甚至还有被缝合的痕迹。
小桐不是跳楼死的吗,她头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这样子不像是跳楼,倒像是被人反复打击头部后死亡的。
而且那些疤痕看起来有一段时间,并不新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想问问云间,可他手里还攥着好几张符纸,法事显然还没有完成。
命盘上,指针已经回退大半,眼看就要走到「生」。
我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柜子缓缓瘫倒在地。
头疼得快要爆炸,圆形的东西、命盘、蜡烛、死状诡异的闺蜜,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住手!」
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竟然是那位衣衫褴褛的老人。
抬起头,只见顾毅和乞丐双双赶来,后者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好!
我很想开口提示云间,奈何状态实在太差,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云间正沉溺于作法,还没注意到来人了。
就在指针即将回完最后一格时。
乞丐从胸口处掏出一块黑瓦,抄起瓦片,对着云间的后颈一顿猛劈。
「还不快停手,这可是小顾攒了多少血汗钱求来的!」
云间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就和老人打了起来。
命盘上的符飘了下来。
施法被打断,指针又迅速转动,重新由「死」走向生,停在了先前的进度上。
顾毅见机扑上去,一把抢回了命盘。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指针恢复正常后,我的身体不再有那种飘飘然的失重感。
「微微,你没事吧?」
顾毅上前扶住我,语气里满是关切。
我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但我看见的只有焦急和担心。
云间正在和乞丐打架,顾毅见命盘恢复正常,当即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紧紧抱住我,力气很大,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在颤抖。
我还能相信他吗?
这个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一辈子的男人。
「顾毅。
「你能不能告诉我,小桐到底是怎么死的?
「还有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听见我的话,顾毅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反应令我更好奇了。
「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会继续想办法逃的。」
过了很久。
顾毅终于开口:「其实小桐她,在七天前就死了。」
「你说什么?」
我挣脱他的怀抱,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什么叫小桐七天前就死了?
那今晚跟我打电话的人是谁?
「是真的,小顾他没骗你,我可以做证!」
没等顾毅向我解释。
那位乞丐模样的老人过来了。
我转过头,发现云间倒在一边,似乎已经晕倒了。
看起来两个人的斗争是老人赢了。
「我来说吧。」
他看了一眼顾毅。
后者点了点头。
于是老人又道:
「半个月前,林小桐在医院跟人起了争执,被人用铁饼砸死了,顾毅一直不敢告诉你。
「这个叫云间的,他儿子也死了没多久,他是故意从你手上骗走命盘的,抽屉里的那具男尸就是他儿子。
「命盘可以留住人的灵魂,让死者在阳间停留长达三个月之久,所以小桐前几天能正常跟你交流,如果没问那个问题,她本来还可以继续陪你们的。」
这些话信息量实在太大,我忍不住问顾毅:「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是真的。」
不对。
如果小桐真的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就算云间使坏,但顾毅自己没有影子,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男朋友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我不动声色,缓缓移动视线。
见存放小桐尸体的抽屉旁边,还有一扇紧闭的抽屉。
抽屉上贴着标签,附有好几条尸源信息。
信息并不完整,只填了家属住址那一栏。
而那地址恰好是我们家。
我转过身子,手悄悄放在拉环上。
而后,猛地将其朝后拽。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后颈上传来一阵疼痛。
我回头,见顾毅的脸溺在昏暗的灯光里。
他手上拿着那块黑色瓦片,毫不犹豫地朝我砸来。
「微微,对不住了。」
我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10-
头很疼。
我想坐起来,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有两道不同的男声响在耳边。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是老人的声音。
「我确定。」
这是顾毅。
「你不会后悔吗?这可不是开玩笑。」
「不后悔。」
「我把存款全取了,还贷了很多钱,虽然风险大,但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得试试。」
听到这里,我忍着不适,强行睁开了眼睛。
「微微?」
顾毅发现了我,走上前:「你醒了?」
我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花床上。
貌似是殡仪馆内用于告别的大厅,床是用来放尸体的。
屋子里的灯被熄灭,周围点的全是蜡烛,是顾毅曾带回家的那种佛头蜡烛。
云间被绳子绑着,躺在一边。
他比我先醒来,睁着双眼,满脸都是不甘心。
看来老人说的那些关于他的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见我醒了,云间的眼珠子转了转,道:
「咳咳,你叫顾毅是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顾毅脸色一变,瞬间崩溃:「住嘴!你住嘴!」
「别激动嘛,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顾毅再次打断了他。
他走到云间面前,脸色涨得通红,额间汗水滴落,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乞丐反应很快,随手抄起角落的凳子递给顾毅。
顾毅接过凳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着云间的身体砸去。
云间被打得头破血流,很快就再度晕倒了。
看着顾毅如此激动的模样。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从花床上一跃而起,我抱起命盘,将其举得很高。
「顾毅,你很在乎这个圆盘,是吗?
「告诉我真相,不然我现在就把它砸坏。」
老人率先慌了神:「有话好好说,小姑娘别冲动啊,你快把它放下来。」
顾毅的语气里也带着哀求:「微微,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乱来。」
「行。」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刚刚拉开那扇抽屉后。
我清楚地看见,那具尸体,是我自己。
佛头蜡烛的烛火正摇曳。
我还看见,烛光下,顾毅、乞丐还有云间,他们全都没有影子。
只有我一个人有影子。
我意识到,在那些奇怪的蜡烛前,活人没有影子,死人才会有。
「顾毅,你还准备骗我吗?」
我说着,眼泪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我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顾毅怔怔地,既震惊又绝望地看着我。
他面如死灰,无力地说:
「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11-
顾毅给我看了一段监控视频。
时间是半个多月前,晚上八点。
视频里,一位衣衫破旧的老爷爷被电瓶车撞了。
电瓶车主径直逃逸,他被撞得头破血流,无助地窝在街边。
来来往往好几位路人,都没人上前关心他。
那位老爷爷就是眼前的老人。
很快,画面里出现了我的身影。
我停在了老人的身前,蹲下身子。
顾毅说,那天只有我关心老人的伤势严不严重,并提出要去对面的药店给他买酒精和棉签消毒。
就在我过完马路,即将到达药店时,却被云间的儿子给砸死了。
「云间的儿子患有抑郁症,治疗很久也不见好,那天他跳楼轻生,刚好砸到了你。
「你当场死亡,他儿子在 ICU 住了好几天,最后也死了。」
顾毅垂下脑袋,说到这件事时,他的眼眶红了。
「天呐……」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你死后,小桐几次闹到医院,去找对方家属讨公道。可他ŧŭ⁻们是怎么说的,说『我儿子已经重伤了,你们还要怎么样,是陈微雨自己倒霉,好好地非要经过那地方。』
「他们不仅不愿意给说法,还辱骂你,小桐气不过,直接跟人打起来了。
「跳楼者的舅舅患有精神疾病,怀里常年揣着块铁饼。因为不满小桐去医院闹,争执间,那位精神病直接抄起铁饼,对着小桐的头猛砸了几十下,等我赶到的时候,小桐已经被盖上白布了…….」
……
听完顾毅的描述,我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小桐竟是这么死的。
眼泪彻底决堤,我为闺蜜的死感到很不值。
「那名精神病呢?」
「现在被关到精神病院了,但这件事,恐怕也是不了了之。」
我不由得握紧双拳,恨得牙痒痒。
恨云间一家,更恨自己的愚蠢。
我想了无数种男朋友要害我的可能。
唯独没有想过,真相竟会是这样。
「唉。」
一旁的老人发出了叹息。
「要是知道你会因为给我买药而丧命,我宁愿被电瓶车给撞死。」
我安慰他:「这事不能怪你。」
一切都是云间儿子的错。
既然要跳楼,为什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呢。
老人又道:「早年间我是个算命先生,因为给人算错命丢了饭碗。你出事后,我带着小顾找到了我的师兄,花重金买来了这件命盘。」
「命盘到底是干什么的?」
「固魂回魂的,能让死人回魂三个月,跟活人没区别,就是身体会像个傀儡,不会流血,也不会受伤。
「买下命盘后,师兄送了很多阴佛蜡给我们,用它的烛光照死者,鬼魂也会有影子。」
难怪呢,一切的反常都有了解释。
「不过,命盘这东西虽然厉害,但也有缺陷,用在死者身上后,回来的魂会忘记自己死前七天的事。
「这时身边的人要注意,绝对不能说不该说的话,让死者想起自己的死亡,否则招回来的魂会立马消散。
「与之对应的禁忌就是,不能问跟自己死亡有关的问题。
「比如小桐是被铁饼砸死的,她不能问小顾跟圆形有关的事,一旦问了,在命盘的作用下,小顾会不受控制地说出答案。
「那我呢?我不是被砸死的吗?我为什么不能看……」
「嘘。」顾毅一把捂住我的嘴,「别问出来。」
他说:「这个东西很复杂,一两句讲不清楚,命盘是圆的,万无一失,你最好也别问跟圆形有关的问题。」
这说法似乎有点道理。
我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虽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因,但那是我转述的,你没有亲自想起来,所以没有影响。
「等命盘上面的指针走到『生』,你就可以复活了。」
「复活?」
「是的,这命盘不光能固魂,还能复活一名死者。」
我惊讶:「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是啊,我把咱们的积蓄全拿了出来,加上王叔给的,和我从银行借的,将近两百万呢,才买下这命盘。
「要不是王叔的人脉,我有钱也买不到。」
王叔就是那位乞丐。
「你死之后第二天,云间上门协商赔偿的事情,他偷听我打电话,知道了我准备买命盘,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打上了它的主意。」顾毅说。
我忍不住发出疑问:「花这么大的代价复活我,真的值得吗?」
「当然值!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忘啦,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干呢,说好了要去旅游看世界,要一起养猫养狗,老了还得回农村种菜钓鱼的。」
提到这些,顾毅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那你之前有几天,早出晚归鬼鬼祟祟的,背着我干什么呢?」
顾毅垂下脑袋:「我……我准备向你求婚了。
「我想把求婚场地布置成你喜欢的森系风格,婚庆公司说如果自己去城郊砍树枝,能便宜一半。
「我跟林业公司沟通过,他们有一片林子还没修剪,免费让我砍。那几天我就下班以后去砍树枝,天太黑,手又生,结果不小心滚到土坡下去了……」
顾毅不敢看我,样子有点憨厚。
「你怎么那么傻啊……」我别过头,偷偷抹眼泪。
对面的王叔也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正好,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王叔啊,今晚的鬼打墙是咋回事啊?是你搞的鬼吧。」
他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命盘这么贵重,我不放心小顾一个人看着,所以一直在你们家附近守着。」
「当时看你要走,我偷偷用了道具想拦住你。不是鬼打墙,应该算『人打墙』。」
他拿出那块黑瓦,我这才发现上面有很多奇怪的符咒。
应该也是某种特殊的法器。
该死的云间。
要不是他使坏,我也不会提心吊胆一整晚。
更不会让小桐早早离开。
云间估计发出那样的评论,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好奇心,想让我们问出那个问题。
偏偏闺蜜是有反骨的人,她果真去问了。
想到这,我又是一阵心痛。
我、顾毅和小桐,我们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
小桐性子从小就野,像个假小子,我胆子很小,最喜欢玩洋娃娃。
顾毅呢,性格腼腆,混熟了以后也依旧内敛。
刚开始他跟在小桐身后玩机器人,不久后,他突然拿起针线缝起了娃娃。
小桐骂他三心二意,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喜欢那个,以后注定是个渣男。
顾毅听了,没反驳,只是红着脸把娃娃递到了我面前。
小桐当时的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那之后,我们一路扶持着长大,磕磕绊绊,总算全都大学毕业了。
毕业后,我们三个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小桐自己租了个离公司近的房子,我和顾毅同居了。
小桐是学的是 AI 算法,这几年如日中天,她连连升职。
本来光景一片大好,却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命运真是爱开玩笑。
又过了一会儿。
命盘上的指针走完倒数第二个刻度,还差最后一个,我就可以复活了。
王叔将云间拖了出去,似乎还要继续教训他。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男朋友。
不,现在是未婚夫了。
虽然还没体验到求婚仪式。
ẗű²但,我会答应他的。
佛头蜡烛燃烧得差不多,原本白红相间的蜡烛,现在全剩下短短一截。
那一截刚好是红色。
满地的红色蜡烛,像极了结婚用的喜烛。
顾毅给我看了他布置好的求婚场地的照片。
果然好美。
我们坐在地板上。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说了很多话。
说到小桐的从前,也说到我们的未来。
最后聊到的,是顾毅主动提起的一个趣事。
这段时间为了挣钱,他打了好几份工,其中一份是在餐厅。
他跟我说了兼职服务员时,他悄悄干的一件事。
挺有意思的,可我没心情笑。
抬头看了眼命盘,指针几乎就要全部走完。
我话锋一转:「其实,你骗了我吧?」
「什么?」
顾毅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人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不然只要谁有钱,就都可以为亲人买命吗?
「你是想用自己的命跟我换,是吗?」
顾毅脸色一变。
「微微,你……」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猜到。
先前我醒来时,听见王叔一再确认他后不后悔。
如果只是花钱就能挽救一条命,貌似也没必要反复确认。
除非付出的代价,是极其珍贵,甚至是无法挽回的。
除了性命,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会无法挽回。
指针眼看就要到头。
我微微一笑:「顾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满脸惊恐:「不,不……你不能问。
「我是自愿跟你换命的,你别问,你别问我!
「我求你了,不要问我!」
指针还差一下。
我无视他Ṱṻₓ的反抗,轻声道:
「顾毅,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圆形的东西?」
他嘴唇哆嗦着,手不停地颤抖。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圆形的东西?」
我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命盘的特性,顾毅不自觉地回答道:
「因为井盖。」
井盖?
什么井盖?
下一秒。
我的眼前发生了变化。
圆形的饭盒盖、挂钟、硬币,甚至还有比萨面饼……被顾毅收起的各种圆形物品,它们组成虚幻的浪潮,悉数朝我涌来。
紧接着,它们的颜色改变、材质改变,最终全成了大大小小的井盖。
我想起来了。
那天我在街边看见那名可怜的老人,准备给他买药。
穿过马路,走到药店门口,猝然间,头顶传来异样的感觉。
我下意识抬起头……
还不等我看清坠落而来的是什么,我就被一股无法抵御的冲击砸倒在地。
世界瞬间倒转,我睁着眼睛,余光瞥见,我身上压着一个人。
身下,则是一面锈迹斑斑的井盖。
殷红的血缓缓流出,染湿了井盖。
是我的血吗?
是的,那全是我的血。
我刚好死在了一面井盖上。
手机里有顾毅发来的新消息:
【微微,我发了个位置给你,你加完班过来一趟。
【不着急,你可以回家换件好看的衣服,再补个妆,我等你哦。】
……
顷刻间,命盘上的指针又开始倒转, 直接以最快的速度, 停在了「死」字上。
我的身体也开始消散。
「微微, 不要!不要走!」
顾毅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试图抓住我, 可手还没碰到我,我就在他面前完全消失了。
太快了。
Ţű̂³我还没说「再见」呢。
「你在哪?我看不见你了!
「陈微雨, 你在哪!」
他哭得像个孩子。
「好傻啊。」
一道女声忽然响在耳边。
这是……小桐的声音。
我终于看清, 原来一直在我背上的那个鬼,是小桐。
她又说:「好傻, 你们都好傻。」
再度见到闺蜜,我直接没忍住, 张口就是一通骂:
「死女人, 就数你最傻,谁让你管我的, 我死了就死了, 你非要去招惹他们家神经病干嘛!
「我真的, 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
说着,我又忍不住哭了。
小桐道:「谁知道会搞成这样啊, 我都还没给你讨回公道呢。」
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说别的没有用, 这条命算是你陈微雨欠我的,下辈子你得当我亲妹妹, 看我怎么欺负你……」
「可是, 下辈子我想当你亲妈。」
「倒反天罡是吧,我当你妈还差不多……」
「小桐!」
我忽地叫出声。
因为我发现, 闺蜜的鬼魂身体也开始消散了。
她半透明的身体, 缓缓碎裂开。
像是沙粒散在空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先是手, 然后是胳膊,再到腿……
「别看了,我得走了。」
小桐说:「我的时间到了, 没了命盘固魂, 很快就得彻底离开了。我比你先脱离命盘,也要比你先走。
「再见了,微微。」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抓紧提醒:「下辈子别做短命鬼了,投个好人家,别再当孤儿了。」
「笨蛋,你也一样。」
她说:「抓紧时间, 去跟顾毅告别吧。」
小桐走了。
我又看向了顾毅。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拼命地用手叩击命盘。
他还试图招我的魂。
可惜, 已经没用了。
我陪着他坐了一会, 直到红烛即将燃尽。
我忽然想起来顾毅说的, 在餐厅的那件事。
是他生日那天。
他为了尽快还钱, 过生日还坚持兼职打工。
碰巧,那天的餐厅也有客人过生日。
他为客人点上生日蜡烛。
而后,退至一边。
在客人吹蜡烛时, 他悄悄跟着吹了一口气。
顾毅告诉我:「当时,我也许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陈微雨这辈子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平安。
顺遂。
长命百岁。
多么美好的愿望。
那么,我就用它祝这一世的顾毅。
也祝下一世的小桐吧。
祝你们平安顺遂, 生命里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悲剧。
我的魂魄开始消散。
起身弯腰,我将身体贴在顾毅的后背上。
最后一次从背后拥抱了他。
像是感应到什么。
顾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喃喃道:「微微,是你吗?」
可是。
再也不会有声音回答他了。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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