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说马上要过年了,带我去搞十万块钱,让我讨个老婆。
我家里很激动,没有人觉得堂哥是吹牛,他是世间奇才,二十岁就挣了五百万退休在家,之后每年出来工作一个月,挣几十万回家潇洒。
然而,堂哥只是把我带去了人民医院,在我的脖子上挂个牌子,帮忙停车。
这生意很简单,医院门口停车难,我们把车开去附近的商场,等客人需要的时候再开回来。商场白天停车免费,但我们一小时收费五元。
我纳闷了,这怎么能挣月入十万呢?
但堂哥给我工作,我还是干得很尽心尽责,因为给客人的合同上写明了,当客人需要用车的时候,如果不及时送回来,双倍奉还。
直到我拉了一台保时捷卡宴。
那卡宴车主一看就是个有钱人,他是送老婆来生孩子的,满脑子都是老婆的安危,直接把车钥匙丢给了我。
我正准备把车开去停车场,堂哥却忽然跟我说:「行了,开回家去吧。」
我呆呆地看着堂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是客人的车吗?
堂哥却让我直接开走,让我回去找堂嫂。
我怀着忐忑的心,将车开走了。
客人只是让我们停在隔壁的商场,我却停到了两百公里外的家门口。
当我开车回来,堂嫂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她立即告诉我,有份工作要我去做。
租车给别人用来拍摄短视频和短剧,二十四小时一千五百元。
我想起我们的停车合同,每小时五元,逾期不还车,双倍赔偿。
也就是说,堂哥等于用一天两百四的价格,租下了这台保时捷卡宴的使用权,转手以一千五的价格,租了出去。
堂嫂催我快点去拍摄现场,我忍不住问:「这不是违约了吗?」
堂嫂点头:「对啊,这就是违约,但那又怎么样呢?合同上白纸黑字写了我们会赔偿,你快点干活,记得看好这台车,别让人弄坏了,哦对了。」
堂嫂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严肃地告诉我,这台车绝对不能给客人开,也不能送人去目的地。
一旦送客人去目的地并收取报酬,就构成非法营运罪,有关部门会没收违法所得,并且除以罚金,还要被拘留。
违约不可怕,犯法很可怕。
我只觉得大脑傻乎乎的,同时也很害怕。
堂嫂让我别怕,只要不构成非法营运,就是警察来抓人了,那也只算民事纠纷。
我相信堂哥的才华,于是我乖乖照做了。
路上的时候我还在想,拍摄公司如果需要车,为什么不直接买一台二手车。
可当真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这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不是拍摄公司,而是网红们组团租车。
各种网红打扮得光鲜亮丽,有人穿西装,也有人穿旺仔牛奶套装,男女老少都有。
买一台二手卡宴要几十万。
但他们每人凑百八十块钱,就能拥有卡宴的使用权。
这些网红排好了先后顺序,写好了剧本,其实无非就是从卡宴驾驶位下来,然后推一下墨镜,冷冰冰地对摄像头说:「你只管努力,其他的交给天意。」
有些人说完台词后,会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有些人说完,就会在车前跳舞,摇花手跳科目三。
还有人凑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爬上引擎盖跳舞。
我说当然不行,弄坏了要赔钱。
就如堂嫂所说,我不敢让人开这台车,也不敢运人去目的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启动车子,往前开十几米,然后停车,拍摄走下车的成功人士。
人们准备的剧本太多了,他们很珍惜这一百多块钱的平摊租车费,每个人都拍了几十条素材,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给下个人用。
我站在旁边,一直在瑟瑟发抖。
我怕车主和警察找上门。
我的担心成真了。
当这些网红拍完了的第二天,车主的老婆估计是母子平安,他抽出空来,气势汹汹带人找上了我。
他的车有定位,找我易如反掌。
愤怒的车主一抓住我,就冲着我大吼:「我老婆在医院生孩子,你们还搞我!老子真想弄死你!」
我吓得瑟瑟发抖,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想打我的怒气,我不敢反抗,任由他们把我扯去了派出所。
我才知道,当车主发现自己车不见的时候,他联系了我们,堂哥大大咧咧地说我Ṫű̂⁻堂弟有急事,先开车回老ťüₓ家了,事情忙完再把车还你。
他违约了,可他是那么从容不迫。
但保时捷车主可没那么从容,他老婆孩子都不管了,连夜带人来追我。
在我被送派出所后,堂哥慢悠悠地来了,满不在乎地把合同往警察面前一放。
我们的合同很简单,就三条。
第一:车主将车交给我们保管,我们每小时收取五元的服务费。
第二:车主需要用车时,我们应当在三十分钟内将车送还,逾期每小时双倍赔偿服务费,上不封顶。
第三:车主需保证车辆购买了三责险和车损险,否则在我们不违法的前提下发生车祸事故,由车主自行承担损失。
乍一看,这个合同很公平,如果这是一位丰田卡罗拉或者比亚迪秦的车主,会显得我们很厚道。
但问题是,我们直接用违约金,大大方方开走了保时捷卡宴。
堂哥还拿出了自己的转账记录,他说自己都是按合同办事,给客人转去了违约金。
我本来很害怕警察。
可警察看了以后,说这是民事纠纷,让我们自己解决。
那保时捷车主傻眼了,同样我也傻眼了。
车主气疯了,问警察为什么不抓人。
警察说第一,车子没丢,人家一直保持联系畅通。第二,你们签了合同,他付了违约金。第三,这车子没参与非法营运。
警方没有抓人的理由。
保时捷车主气得大叫没有王法,堂哥却耸了耸肩,很嚣张地和他说:「那你跟法院起诉我呗,法院怎么判,我就怎么赔。」
车主立马不说话了,憋得满脸通红。
警察说算了算了,别闹不愉快。
堂哥搂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着出了警察局。
他察觉到我一直在发抖,问我怕什么。
我说我怕犯法,我也怕车主动手打我。
他一听笑了。
他说:「他要是打你就好了,无业小流氓打你一顿,进去蹲两天,这叫倒霉。开保时捷的打你一顿,金山银山就送你面前了,这叫财神到了。」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堂哥发财的办法。
当违法收益远远大于惩罚,他永远都会选择犯法。
不对,我们这甚至不能称为违法。
我们这叫违约。
我才知道,我不是堂哥唯一的下属,他有很多个下属,遍布市内的各个医院。
为什么大家心甘情愿帮堂哥做事?
因为堂哥不是真正的家里蹲,他窝在家里的时间,早就构建了庞大的客户群,然后才开始捕鱼时刻。
别人要是临时学他,不可能保证每天都有单子。
堂哥让我继续干,别害怕,他说我昨天赚了一千块钱提成,有什么好怕的。
我内心还是很忐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拉个更大的单子。
我没有辜负堂哥。
回去第二天,我就钓上了大鱼。
这是台奔驰迈巴赫,租出去一天两千五。
这台车不是载家属来医院的,那车主匆匆忙忙停了车,他一下车就把车钥匙丢给了我,随手签了合同,然后捂着胸口,踉踉跄跄想进急诊,最终却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帮忙扶着他,把车主扛进了急诊。
我跟堂哥报告了这件事,他听了以后,点点头说:「大单来了,你扶人家进的医院,那就把车多开走几天,你是他的恩人,他肯定不好意思跟你闹急眼。」
我觉得这种工作好丧尽天良。
进医院的人,每一个都是困难时期。
他们为了家人和自己心急如焚,我们却在他们困难的时候,还要踩上一脚。
可我停不下来,因为堂哥给我的提成是七成。
堂嫂马上给我安排了任务,对方是短剧工作室,就是现在很火的那些霸总短剧。
剧组通常要开票的,我才知道堂哥连公司都开了,但因为只用来拍摄,即使这台车是非营运车辆,依然不犯法。
钻法律漏洞的感觉,让我感觉很奇怪。
我们在做坏事,我们没道德,但我们不犯法。
堂嫂很严肃地告诉我,接下来我会很忙,一旦有机会睡觉,马上就要睡。
因为人是要睡觉的,拍短剧不可能拍二十四小时。
车子依然租给了那些网红,剧组一天两千五,网红们只要出一千五,区别对待的是,我们要配合剧组的使用时间,网红们配合车的使用时间。
也就是说,这车明面上每天两千五,只要不耽搁剧组使用,那一天就是进账四千,我一天的提成就有两千八。
网红们不介意,哪怕剧组拍摄完是凌晨三点,我一个电话,他们马上骑着摩托车,屁颠屁颠跑来拍迈巴赫了。
其实凌晨半夜他们更乐意,因为在大马路上摇花手没人管。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迈巴赫车主,突然就失联了。
他不联系我们,那我们不但没违约,反而等结账时,他还要给我们每天一百二十块钱的保管费。
我很担心他,我担心他可能在医院出了意外,而我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光,还选择坑他一笔。
为此我特意去医院打听,却发现车主早就不在医院里了。
我想,难道他死了吗?
不对啊,就算死了,好歹也会有子女过来找车?这可是一辆迈巴赫。
对我来说,我的良心过意不去,我很疑惑迈巴赫车主为什么突然人间蒸发。
可即便如此,堂哥依然每天都把行程排满。
整整一个月,车主都没有联系我们。
在这忐忑的情况下,我发工资了。
堂哥特意给我发的现金,他拉我吃饭,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大堆现金,放在桌上一拍。
好厚。
这就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八万五千元。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我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百度了一下,十万人民币有二斤三两,也就是说,我手里这堆钱有两斤。
用斤来讨论工资,是我从不敢想的。
但我还是闷闷不乐,堂哥给我夹了块肉,问我愁啥呢。
我问:「车主一个月不联系我们,那他要是去世了怎么办?」
堂哥笑了:「那你就赚飞了,到时候他子女来取车,我们就各种拖手续,要他证明自己是迈巴赫的继承人,合理合法。」
我说:「哥,我们这是不是太坏了?你以前也是这样挣钱的吗?」
堂哥问:「我干过的行业可多了,你是抛不下良心吗?」
我说:「以前我妈生病,我跟你借车送她去医院。医生说我妈肝硬化,我当时没哭,我笑嘻嘻地和我妈说没事,能治好的。她被留下住院做肝穿刺,我安排她住院、缴费,等我全忙完了,我坐在你的车里睡觉,妈妈看不见我了,我才憋不住哭。」
堂哥问:「你想表达什么?」
我小声说:「就因为我们,那些病人家属在最崩溃的时候,连能躲起来哭的地方都没有。」
堂哥又给我夹了一块肉,他随口问:「你跟我干之前,一天工资多少?」
我说我月薪三千,所以是一百块。
「那迈巴赫呢,租出去一天多少钱?」
我小声说:「四千块,但我觉得这不是抛弃良心的理由,我有点不太想干了,我想把车还回去。」
堂哥哦了一声,他擦擦嘴,让我吃饭,吃饱了再给我答复。
我觉得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吃完以后,堂哥忽然说他要开车。
他开着迈巴赫,载着我来到他家门口,然后取了车钥匙,让我在门口等着。
堂哥家是别墅,他提着一箱啤酒,站在了二楼的阳台上。
我正疑惑他想干什么,却见他拿起啤酒瓶,直接对准了迈巴赫。
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我赶紧挥舞着双手,堂哥却真的把酒瓶子砸了下来!
我顾不上危险,用手挡住了空酒瓶。
那空酒瓶在我的手上炸开,碎片刺破了我的手。
我大叫快停下,堂哥却没停。
他又取出了一个酒瓶。
我急死了,赶紧爬到了迈巴赫上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车子。
我听见脑袋砰的一声。
啤酒瓶砸在了我的头上。
多亏这啤酒瓶是空的,否则我命休矣!
我哭着大叫,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堂哥站在二楼,很癫狂地笑了:「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是人,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有爹有妈,那只是一台车子,你为什么趴在车上?」
我愣了。
我为什么趴在车上?
也许是因为这台车一天能赚四千块,而我一天拼死拼活,只能赚一百块。
不对。
我早就不打算挣这个钱了。
我心里一惊。
也许是因为,这台车的一个后视镜五千元。
这台车,一个挡风玻璃近万元。
还有这台车的漆面,这台车的天窗。
无论是哪个部位的维修费,都值得我用身体去挡住。
堂哥瞄得很准,每一个啤酒瓶都在我的身上炸开。
他一直在笑,可他的笑声有些凄凉。
他说:「你说要讲良心,那我告诉你,这就是世道!」
堂哥没有和我讲大道理。
他只是让我意识到,我有爹有妈,他们盼望我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可我却因为付不出一堆铁块的维修费,趴在这车上,任由啤酒瓶砸上来。
爹妈供我读书,盼望我出人头地。
可别人一台车的闲置收入,就是我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
我哪怕走在路上给车撞死了,我这条能活一百年的性命,换来的赔偿费也够不上迈巴赫的车价,即使它开十五年就要被报废。
不知道为什么,我鼻子泛起一阵酸楚。
世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堂哥扔完了啤酒瓶。
他扬起双手,感受着晚风徐徐。
他的声音,洪亮却充满悲哀。
「答案就是,当年我坐在岗位上,我透过电脑屏幕的反光,一眼看见了我三十年后的模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社会就是人吃人,良心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借口!」
「即便受千夫所指,我也要让我的父母,我的子女,还有我自己,活在那温暖的酒池肉林里!」
我身上满是啤酒瓶的碎片,无数碎片刺得我浑身是血,可我身下的迈巴赫完好无损。
我又哭又笑。
我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但我清楚我在哭什么。
此刻的我,像极了堂哥癫狂的模样。
堂哥没和我讲什么大道理,他只是用一个个酒瓶,教会了我什么是世道。
我擦去自己身上的血,将迈巴赫开去自助洗车场,很温柔地将车洗干净。
因为天亮后,它还要赶下一个场。
我抛下了我的良心。
社会就是人吃人,跟思想品德反着来。
老实巴交的人,欠一百万房贷买套烂尾楼,规矩还贷,被毁一生。
不老实的人,欠几千亿几万亿,妻子儿女卷款出国,谈笑风生。
这就是世道!
所有赚大钱的出路都写在了刑法上,堂哥带我钻法律漏洞,我们甚至都不犯法。
把车洗干净后,我凑近后视镜,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虽然看起来吓人,但都是皮外伤,只是被玻璃扎破了,休养几天就能好。
我叹了口气,比起迈巴赫,果然是我这种穷人的健康比较廉价,至少我是自带修复功能的。
正当我检查自身状况的时候,突然,在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塑料袋!
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黑色的塑料袋在我的视线里急剧放大。
转眼我就被套住了,四周一片黑暗。
有人将拳头狠狠砸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痛得弓起了腰,想要大口呼吸,但是塑料袋套着我的脑袋,让我根本就没法呼吸!
我艰难地想抵抗,攻击却从四面八方来!
我看不见四周,我无法呼吸,我只能挨打!
情急之下,我伸出双手,想把脑袋上的塑料袋给扯破。
但是很快,我的双手也被人给摁住了。
我被压在地上,感受着窒息的痛苦,他们嘴里骂着脏话,还用脚踹我的脑袋!
恐惧,在我的心中蔓延!
我全身都吓得发抖,我不知道是不是迈巴赫车主派人来寻仇了,我怕车子出意外,我也怕自己出意外!
我越是恐惧,呼吸就越是困难!
我快崩溃了!
缺氧让我在黑暗里眼冒金星,每一口短暂的呼吸都很温暖,那象征着塑料袋里全是我吐出去的二氧化碳。
偏偏就算是二氧化碳,在我每一次刚要吸气的时候,塑料袋就紧紧贴在了我的口鼻处,让我连呼吸二氧化碳都是一种奢望!
我倒在地上,全身四肢开始渐渐发麻,头也开始变昏了。
突然,我听见了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是迈巴赫被启动了,最重要的是,车钥匙明明就在我身上啊!
这群人有迈巴赫的备用车钥匙,他们果然是冲着车子来的!
我要疯了!
这是一台比我身家性命还要贵的车,我怎么能让它在我手上被抢走!
我情急之下,顾不得双手被压住,顾不得自己的疼痛,直接把脸用力地往地上磨!
坚硬粗糙的水泥地,磨蹭着我的脸,我甚至张开嘴,直接将门牙顶在水泥地上磨!
好痛,好痛啊!
我的门牙传来咔擦声响,牙齿一次次被磨损破坏,剧烈的痛苦让我全身抽搐。
可我不能停!
我知道一台迈巴赫多少钱,我知道两颗门牙多少钱,我更是清楚我这条烂命多少钱!
或许这只是富人的玩具,可一旦丢了这个玩具,我人生无望,家破人亡!
旁边押着我的人,见到我的情景,惊恐地喊了声卧槽,这人疯了。
我的门牙被生生磕碎,原本平整的牙齿碎成尖锐,磨破了塑料袋,我终于可以呼吸!
缺氧的人在突然能呼吸后,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发麻,甚至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我才不管那些人会不会压断我的胳膊,我用尽全力挣扎,我的胳膊开始扭曲变形,旁边压制我的人吓坏了,急忙松开了我的手!
断了。
我的左手,被我自己生生拧断了!
我用仅存的右手,扯下了脑袋上的塑料袋。
此时此刻,我终于看见了这些人的模样。
他们有四个人,每个人都头戴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
此时,他们其中一人正坐在车上,启动了迈巴赫,着急地对同伙们大喊:「快走,这人不要命的!」
我捂着断臂,大口大口地呼吸,嘴里的血随着我的喘息吐在地上。
这些人惊恐地看着我,连忙纷纷上了车,我哪里肯让车就这么被开走,急忙追了上去!
我用完好的手,一把抓住了来不及关上的车门。
油门被踩下,迈巴赫带着我拖行。
里面的人吓坏了,哭着对我大吼:「你松手啊!你快点松手啊!」
我怎么可能松手!
一旦这台车没了,我的人生就完了!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真悲哀,可即便是这么悲哀的人生,我也想拼尽全力去活着!
ṱũ̂₈那车子轮胎,终于碾住了我的脚!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整个人瞬间拖出了车子!
我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车子轮胎将我的腿直接卷了进去,在机械的巨大力量下,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时间,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被卷成了两半!
骨头刺穿了我的腿,从我小腿里扎了出来!
我想,我应该要死在这里了。
万幸的是,那司机太害怕了,他及时停下了车。
我断掉的腿被夹在车轮里,身体被带动转了一圈,痛得我差点昏过去!
我紧咬着牙,死死看着这几个人。
他们下了车,一个个犹如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随后车也不顾了,连我也不管了,赶紧扭头就跑!
我虚弱地用尽最后力气,打电话给堂哥。
电话接通后,我说:「哥,我出事了,来救我。」
我甚至不敢报警,也不敢叫救护车。
因为无论是警察还是医生,他们首要是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一旦他们把我送去医院,这群人回头来拿车,我这辈子就毁了。
只有堂哥,他会首先保证车子的安全。
我躺在地上,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可悲又可笑。
就好像堂哥教我的那样,我有爹有妈,这只是一坨钢铁。
为什么我要豁出性命去保护它?
也许,这就是世道。
堂哥堂嫂很快就来了,一见我的模样,堂哥脸顿时冰冷了。
堂嫂也是捂住了嘴,眼泪止不住落下。
她抓着堂哥的肩膀,崩溃地哭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骨头都出来了,有这样欺负人的吗!」
堂哥深吸一口气,说:「我会讨回这个公道。」
我说:「哥,是几个小毛贼搞我,监控应该把他们拍下来了,快报警。」
堂哥摇了摇头。
他说:「不是他们搞的你,报警就讨不回公道了。别担心,我已经猜到是谁了,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对了,你不是很想联系上迈巴赫的车主吗?」
我愣了,不明白堂哥为什么说这个。
他说:「等着,我让你亲手打断他一条腿。」
堂哥知道的似乎比我多很多。
他让我安心治疗,他会搞定一切。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但是未来一年都要好好复查、休养和做康复训练。
堂哥来接我出院,但他没有带我回家,而是带我去了市里最大的酒店。
我问堂哥为什么来酒店。
他说帮我报仇。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几个人,关键是这些人我都见过。
有四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分明就是在停车场动我的那几个人。
他们一见到我,马上深深对我鞠躬:「对不起。」
我愣了。
让我愣住的并不是他们的存在,而是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竟然也在这里。
保时捷车主。
他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太好看。
堂哥扶着我坐下,然后站在我身后,揉着我的肩膀,轻声说:「你总认为你哥玩得脏,今天就来让你看看,谁才是玩得最脏的。」
保时捷车主忽然开始倒酒,他客客气气地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样吧,我今天先自罚一杯。」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堂哥却依然保持着笑容,动也不动。
ŧū₇堂哥冷笑:「我说过要跟你喝酒了吗?」
保时捷车主拿着酒杯,脸色更加难看。
我忍不住问堂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啊?」
堂哥说:「我愚蠢的弟弟哟,你还想不明白吗?我们是遇上黑吃黑了。」
「黑吃黑?」
堂哥指着保时捷车主,与我说:「他买了一台迈巴赫,然后让自己的老爹把车开给你保管。他爹确实住院了,但只是住院做了个全身体检。」
我惊愕地对保时捷车主说:「迈巴赫是你的车?」
堂哥摇了摇头:「不,这台车不是他的,这台车一开始就是抵押车。」
我倒吸一口凉气。
堂嫂问我:「小弟,你知道吗,很多停车场都会立牌子,在牌子上说明自己只提供停车服务,不负责保管车辆。」
我嗯了一声,我确实见过很多停车场都有这样的牌子。
堂嫂说:「那是吓唬文盲的,事实上停车场只要收费,就有义务保护车辆财产安全。他们立个牌子,就是为了欺骗不懂法的人,让他们放弃诉讼。事实上牌子里的内容不合法,因为他们收停车费了,必须承担责任。」
我立马明白了堂嫂的意思。
我说:「我们收了保管费,所以我们成为了移动的停车场,我们也有义务保护好车子。」
堂哥点头:「你继续说,我看你能猜到多少。」
我指着保时捷车主说:「这几个人和他在一起,说明他在买车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抵押车,对方很可能是他的朋友。他们故意做高了购车款的价钱,其实就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出。」
「但合同上明码标价的价钱,就是车主委托方给我的价值。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把抵押车弄走,本身抵押ṱû₎车的权属很麻烦,上法庭打官司要闹很久,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托管方,无论权属归谁,我们都要赔付客人。」
「对法庭来说,我们没有第三方,就是单纯的甲方乙方,责任很好划分。而且我们本来就品德不端,会让法庭对我们没有好印象,更容易败诉。」
堂哥笑嘻嘻地说:「你说的很对,但还有个最大的原因。如果我们乖乖把车停在停车场,到时候我们就能和商场平摊责任,可商场又有更好的保险团队,会让车主维权的Ťũ̂⁵难度增大,而且一旦商场联系保险公司介入,以保险公司的手段,很容易查出车主有诈骗的嫌疑。」
我恍然大悟。
保时捷车主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把车偷走,他清楚我们是个人小团队,所以把我们当软柿子了!
这人真坏啊!
虽然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堂哥又问我:「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能找到他们?」
我说:「不是哥你找到他们,是他们主动找上了你!如果我当时选择放弃,车子被开走,这件事最后会变成民事责任。但我断了胳膊,断了腿,我还缺了门牙,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刑事责任,会让这几个小马仔牢底坐穿!」
堂哥点点头:「对,所以这几个小马仔主动联系我们,希望能私了,恳求我们不要报警。」
他瞥了那些人一眼。
随后,他给我倒了杯热牛奶,轻声说:「跪下。」
刹那间,原本在停车场殴打我的几个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保时捷车主咳嗽一声,他说:「兄弟,我今天正式和你道歉,我……」
堂哥打断了他的话,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跪?」
只见保时捷车主愣了一下,脸上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然而,他咬咬牙,还是跪在了地上。
堂哥把热牛奶端给我,他饶有兴致地问我:「你猜他为什么怕我?」
我说:「因为哥你的能耐很大吗?」
堂哥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端给我的牛奶,他自己喝了,仿佛我太笨了,没资格喝牛奶。
堂哥说:「他怕的不是我,他是怕警察,怕坐牢。这小子现在涉嫌诈骗巨额财产,证据会有四个小马仔主动送到我们手上。因为他如果不承认自己是主谋,这几个小马仔不会放过他。」
我若有所思,说:「我懂了,在国家法律面前,他啥也不是。我们没啥牛逼的,但我们抓住了他违法的证据,就要痛打落水狗,躲在法律后面狐假虎威。」
堂哥听得心花怒放:「开窍了,现在听他们谈谈赔偿条件吧。」
保时捷车主一听自己可以开口了,他急忙说:「兄弟,我知道你腿折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好不好,一口价二十万。」
堂哥平静地说:「五十万,另外让我弟打断你一条腿。」
我整个人呆愣住了。
我小声说:「哥,我的腿有这么值钱吗?」
堂哥摇头:「值钱的不是你,而是他。他把自己送进了这个牢笼里,他权衡的不是你有多痛,而是他会有多少损失。」
保时捷车主咬牙切齿:「兄弟,没必要闹这么过分吧?我可以出六十万,然后我们杯酒泯恩仇,行吗?」
堂哥随口说:「那你坐牢吧,这个金额加上我表弟的伤,你自己想想要坐几年。腿骨折是轻伤,但是我堂弟的骨头都错位刺出来了,你觉得是轻伤还是重伤?」
「我都愿意多出十万了,为什么非要打断我的腿?」
「我只想让我弟知道,其实你们也不是高高在上的。」
保时捷车主犹豫再三,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那几个小马仔,把他摁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
他抬起脚,放在了桌上,嘴里还咬住一块毛巾。
堂哥递给我一把甩棍。
他轻声说:「你一辈子也没机会站在这样的人头上,今天强大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被人抓住了犯法的把柄。现在你想做个胆小认怂的老实人,还是想做个真正的坏人。」
我看着保时捷车主。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我认真思考着堂哥跟我说的话。
最终,我说:「我选择做个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不会犯法。我选择让他多加十万,哥,你是在考验我,你不会让我真打断他的腿。如果我今天犯了法,在你的心里,我也不过如此了。」
堂哥伸出手,用力地摸着我的脑袋,突然笑了起来。
「六十万,打我弟账户上,否则我们去报警。哦对了,你看我很不顺眼,所以想搞我,对吧?」
堂哥笑嘻嘻地说:「就算你成功了,你也搞不了我, 我和我弟签的不是劳务合同,是合作协议。如果他真的丢了车, 我一分钱都不用赔偿你, 我弟一个穷人,他大不了信用变黑,以后领现金工资, 用爹妈的名义买房。」
保时捷车主满脸悲愤。
他恨我堂哥, 想让堂哥付出代价。
可自始至终,堂哥都不在他设的局里。
最终, 小丑只有他自己。
堂哥挥了挥手,简单说了句滚。
那保时捷车主和几个小马仔,只能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后, ṭû⁽堂哥满意地跟我说:「你很聪明,如果你真打断他的腿,我确实会觉得你不过如此。」
我诚恳地说:「哥, 我不跟你混了。」
「哦?你不觉得这才叫生活吗?钞票像流水一样,惊心动魄地搞钱, 我还以为你经历过这些以后, 会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索然无味!」
「可是这些天, 我发现了一个比法律还可怕的东西!」
「什么?」
「怒。」
我倒上两杯酒,很认真地说:「哥,我有伤不能喝酒, 但为了你, 今天我喝一杯。你会钻漏洞, 但你逃不过人心的审判。法律有限度,最多就是坐牢。人的愤怒无限度, 逼急了,让你血溅街头。」
我端起酒杯,诚恳地看着堂哥。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就好像开发商不怕警察,无非就是坐牢。但他们怕烂尾楼业主, 永远让属下挡在前面, 自己不敢抛头露面,因为人被逼急了,真的会提刀。哥, 你早点收手吧。」
堂哥笑了, 然后与我碰一下杯。
他轻声说:「我听进去了。」
很可惜,堂哥没听进去。
两年后, 堂哥走了。
连带堂嫂一起, 被灭门了。
凶手没跑,他提着血淋淋的刀, 在街头自刎。
我不需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堂哥只是惹上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
我想,为什么人在守法的同时,还要尽量去țŭ̀₋守住自己的道德呢?
因为人的心中有怒。
法有限度, 怒无极限。
以欺负别人为业的人, 犹如过街老鼠躲躲藏藏,不敢见天日。
布衣之怒,伏尸二人, 流血五步。
让许老板站在法庭上,他敢吗?
他敢。
可让他站在千千万万的烂尾楼业主面前,他敢吗?
他不敢。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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