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我和皇姐是双生,她喜以折磨人取乐,尤其是我的暗卫萧衍。

他被皇姐割肉放血,日日添伤。

我次次救他。

国破时,他却抛下我转而去为皇姐挡刀。

皇姐身死,萧衍身受重伤,是我苦心照料,令他痊愈。

可他转眼却成了让我礼国覆灭的梧国太子。

后来,为了复活皇姐,萧衍听信了国师口中的灵魂共生。

他冷眼将我献祭,只为在我体内召回皇姐的魂魄。

我被挤出躯壳,而皇姐占用我的身体窝在萧衍怀里撒娇:

「在你心里,我和溪歌到底谁更重要?」

萧衍俯身,堵住她的唇。

「她不在。」

我含恨而终。

再睁眼,我重回到梧国派使者来寻求公主和亲时,决然跪地。

「儿臣愿前往梧国和亲,嫁与二皇子。」

隐于横梁暗处的萧衍,面若死灰,眼中灼热光芒骤然泯灭。

-1-

「咬!咬不死他,本公主就打杀了你们这两个畜生!」

我晕着脑袋睁开眼睛,耳旁瞬间响起皇姐云想月那尖锐又带着张狂阴狠的嗓音。

眼前,是云想月安排的又一折磨人的场面。

我的暗卫萧衍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正与两头眼冒绿光的巨狼厮杀。

那狼明显地是被饿狠了。

一旦被甩下,又立马起身猛扑,不停地朝萧衍攀扯撕咬。

萧衍胸前背后衣衫血迹斑驳,身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砰!」

巨狼被狠力摔向我面前的铁笼边。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躲避,却意外打翻手边的茶盏。

杯盏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身侧的云想月嫌恶地朝我睥睨一眼,面露嘲讽。

「皇妹,你可算是醒了。

「胆小鬼,这点场面都见不了,你们这些古代人就是娇弱。」

我恍惚着。

思绪被眼前的一切搅和得一团糟。

可我却在放下手挺直脊背的瞬间,撞上萧衍闻声望过来的眼眸,那眼神中含着意外、欣喜和仿若某种失而复得的压抑。

巨狼趁着萧衍分神的瞬间,张大嘴狠狠地咬下他手上一块肉。

我盯着那血腥场面,眼睫微颤。

见状,云想月却是兴奋地拍手,随后那满是疯狂的眼眸转向我,朝我白了一眼。

「你这副模样,不会又要哭着替他求情,让本公主放了他吧。」

她语调讥讽。

「本公主警告你,可别为个狗奴才坏了本公主的兴致,否则就算你我是同个娘胎里出来的,本公主也不会对你客气。」

我根本没有仔细听云想月的话语,直盯着萧衍,唇角挽了个笑。

「皇姐说得是,萧衍不过是个奴才,皇姐若是喜欢,便送给皇姐了,皇姐可随意打杀了去。」

一语既毕,萧衍身子猛地顿住,他紧握双拳。

片刻后,却将巨狼捶得更加狠了。

我借口身体不适欲要离去。

云想月虽有些疑惑我的一反常态,上下打量我两下,却还是摆摆手放了人,思绪重回到眼前的斗兽之争中。

我抬着步子,走得极慢。

明明前一刻还是个魂体的我如今却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中,还重回了及笈这一年。

-2-

我和云想月是双生。

降生的那一日,百鸟朝凤,天降祥瑞,却伴着雷电狂风。

国师预言,双子降生,福祸相依。

我和云想月当中必有一福星,一灾星。

灾星出世,必遭万人请命,杀之为快。

父皇为让我们俩都平安顺遂,以命相胁,要国师瞒下这一预言。

云想月半岁能言,一岁识字,两岁熟读四书五经,三岁便能制香皂,上谏父皇开荒种田,修路挖渠,造福百姓。

她时常出宫,偶尔蹦出惊人之语,令朝臣和父皇感叹为何她不为男子之身。

与她相比,我却显得有些平庸。

每日只懂得躲在殿中看些杂书,当个悠闲自在的公主。

我与云想月的交集除了宫宴,便是萧衍。

萧衍是我的暗卫。

而云想月最是喜欢以折磨人取乐。

捆绑、鞭笞、凌迟,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宫女、太监。

她说,看着那些奴才在自己面前痛苦,任由折磨却无法反抗和挣脱,是她最大的乐趣。

这些年被她害死的人不计其数。

后来,一次行宫之行,在瞧见萧衍从二十几人的刺客中毫发无伤地救下我之后,她盯上了萧衍。

萧衍武功高强,却沉默寡言,无论被如何折磨,第二日都像没事人一般。

前世,他时常被云想月折磨,割肉、放血,日日添伤。

是我次次去往太医院拿药救他。

萧衍在我身边待了五年。

我曾告诫过他,离云想月远一些,可少受些伤。

可国破那日,他却在敌军入宫时抛下我,转而去救云想月。

奋不顾身地为云想月挡刀。

后来,云想月因被人积怨已久,宫中恨她的太监主动暴露了她的藏身之地。

她被一刀刺入胸膛毙命。

萧衍身受重伤。

他昏迷前,我只来得及瞧见他目眦尽裂,唇角大张,似要说些什么。

萧衍倒下后,我带着他由宫中侍卫护着逃离皇宫,隐入民间。

我精心照料他三月,才让他痊愈。

可他却成了让我礼国覆灭的罪魁祸首。

多年蛰伏,因吞并一国有功,成为梧国太子。

可笑,可悲。

-3-

后来,听闻云想月身死,萧衍日日醉酒,又盯着云想月鞭笞他时留下的伤疤出神。

我这才发觉他眼中对云想月的爱慕之意。

心底那仅剩的一丝悸动随着灭国的恨意荡然无存。

我试过杀他,却手无寸铁被他掣肘,毫无抗争之力。

我试过逃离,却被他拘在东宫,令宫人看守,轻易不得出。

后来,他听信梧国国师之言。

双生子天生心有牵连,通过转魂秘法可使双生子灵魂共生。

那一日,他掐着我的脖子,眼底猩红带着希冀。

「溪歌公主放心,孤只是想要你皇姐回来,不会杀了你,往后你们共用一副躯体,白日是你,夜里便让你皇姐来见见孤。」

他的眼神在透过我看着云想月,恶心得令我反胃干呕。

三日后,他冷眼将我送上献祭台,任由万千蚁虫爬过我的身躯,身下血液涌出,顺着四十九道槽口流入还魂瓶,只为在我体内召回云想月的魂魄。

我魂体本就残缺,如何争得过云想月完整的魂魄,只得被迫让出躯壳。

他不会知晓,我再也拿不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还魂仪式持续到子时一刻。

我的躯体重新睁眼时,内里尽然换了人。

彼时,云想月已然由宫人重新梳洗完毕。

她穿着大红缕衣,半躺在床榻。

见到殿外大踏步急切走进的萧衍,她惊喜又激动地起身,扑进萧衍怀里。

两人相拥良久,互诉衷肠,像是久别重逢的眷侣。

直到萧衍说出往后她将与我灵魂共生,云想月低下头,眼底冰冷又狠毒,再抬眸,窝在萧衍怀里带着醋意撒娇道:

「那在你心里,我和溪歌到底谁更重要?」

明明恨他,明明没有了躯体。

可当时的我却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一个结果。

会不会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在他心里也曾有那么一丁点位置?

如果他知晓我无法再回到自己的身体,只能等着魂销魄散,他会不会有一丝难过?

可萧衍却是轻笑着俯身,手抚上云想月的发梢,唇角勾起,堵住她的唇。

「她不在。」

两人共赴缠绵。

我绝望地在殿门口坐了一夜,脑中不自觉地闪过许多混乱的画面。

有幼时自由散漫在皇宫中奔跑的。

有得了父皇夸奖转头被云想月推进寒冷的池水中,而她却站在池旁哈哈大笑的。

有带着萧衍溜进太医院偷药,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治伤的。

还有刀光剑影、血肉纷飞中,无数宫人顺着染血刀尖倒下,面露惊恐与绝望,再无声息。

那些场景一幕幕重现,刺痛得我再也无法思考。

直到日初之时,我的魂体被日光灼烧。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没想到。

我重生了。

-4-

萧衍拖着一身伤,步子沉重地回到溪光殿时,ṱũ₆我正任由拂水伺候穿上宫装外袍。

想来那两头没能咬死萧衍的巨狼,已被云想月扔进蛇坑。

萧衍走到我跟前,低下头,恭敬道:

「公主,属下回来了。」

我抬眸看向他,眼神疏离。

桌上再无瓶瓶罐罐,再无做好标签等待他的伤药,只余下一杯被倒出的冰冷的碧螺春。

「本公主要去前殿朝见父皇,你若无事便自己暂且待着吧。」

话毕,我迈开步子。

萧衍上前挡在我跟前,语气急切。

「我……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主,请公主……」

萧衍此刻眼底的情绪太过复杂,他犹豫着。

我看不懂。

也不想看懂。

我只是不在意地打断了萧衍未说完的话,直视他的双眼,平静又冷漠。

「暗卫,最重要的是忠心,忠于本公主,若做不到,本公主便不会留。

「我说过要将你赠与皇姐,并非玩笑,待我禀明父皇,你便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我会让父皇替我寻新的贴身暗卫。」

一条不知何时会咬人的毒蛇,还是早日杀之。

只是萧衍由父皇的暗卫营所出,自幼便在暗卫营,底细早已被查了个遍,却表面清白。

现下不可轻举妄动。

只能远离。

萧衍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都没有愣神。

我越过他,径直往大殿而去。

今日是梧国使者来访的日子。

我到宴席上时,朝臣已然陆陆续续地来了些许。

萧衍也不知何时换了身漆黑的衣裳,隐于顶上的横梁暗处。

只是他盯着我的目光灼灼,让人难以忽略。

我不再理会。

今日,只为一事而来。

-5-

宴席过半,梧国使者如前世一般上前,意要寻求礼国公主前往梧国和亲。

前世,梧国使者的话还未说完,父皇便脸色难看,拒绝了和亲的提议。

他曾言,一国的和平安稳,不需要女子的牺牲去守护。

私下,他也曾多次与我们这些儿女,语重心长道:

「朕若是连自己的儿女都保护不了,如何还能保护这天下百姓。」

他是最仁善的皇帝。

礼国在他手里,百姓安居乐业。

可谁也不知道,梧国皇帝早有吞并他国之心。

后来,礼国拒绝和梧国的和亲。

昌国却派公主前往梧国和亲。

而梧国皇帝早已暗中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皇子萧衍。

更甚者,萧衍在礼国皇宫中行动自如,早已摸清了皇宫的地形和布防图。

后来,梧国与昌国派兵合力进攻礼国。

又有萧衍的里应外合,不到三月,礼国城池尽数被攻破。

那个整日笑呵呵地倡导兼爱,以和为贵的小老头在最后一刻自降,上书愿做梧国的附属。

他主动将自己送入梧国将军手中。

却落了个身首分离,首级被挑挂在长枪上示众的下场。

他终究没能守住他的国。

没能护住他的儿女和拥戴他的天下百姓。

礼国自此覆灭。

这一次,我在父皇开口回绝前,上前俯身,决然跪地。

「父皇,儿臣愿前往梧国和亲,嫁与二皇子。」

梧国二皇子萧璟,年少时便征战四方,守疆护国,战功显赫,是梧国最有望成为太子之人,却在一场战乱中,伤了双腿,成了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可我却曾无意探过他的腿伤,明显地是中毒,还被人挑断了脚筋。

最重要的是,前世,他是萧衍的死对头。

而我既然重生,便不会再让礼国遭灭国之祸。

曾身在医学世家,自幼跟在爷爷身侧学医,还拿到博士学位的我,萧璟的腿伤,自是能治。

何况自小我便知,云想月是胎穿。

但无人知晓,我也是。

见坐在主位的父皇,意要搪塞过去。

我忽而提高声音,扬声道:

「实不相瞒,儿臣倾慕梧国二皇子已久,此生只想嫁他,还请父皇成全儿臣。」

此话一出,横梁顶处些许碎屑无声下落。

隐于暗处的萧衍,面若死灰,眼中那灼灼光芒顷刻间骤然泯灭。

-6-

我一意孤行要去梧国和亲。

表露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父皇无奈,只得在梧国使者和众朝臣面前暂且应下。

可宴会一结束,他便将我叫到承德殿。

云想月想也不想便跟了过来。

自小,无论我看上什么,她都要想法子抢走。

虽然一个残废了的皇子,她看不上,但并不妨碍她横插一脚。

父皇坐在桌案前翻看着几幅画像。

那是几位尚书大人家的千金。

他是想找人替我去和亲,却又有些不忍。

良久,他终是眉头轻皱,恨铁不成钢,语气带着哀伤。

「你本来脑子就笨,若是去了梧国,父皇想护都护不住你,方才为何要强出头?

「不若朕给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先去躲一躲,等使者走了,朕再接你回来。」

我瞧着那眼看就要下令安排人将我送走的小老头,赶忙上前一步道:

「父皇,儿臣愿意的,儿臣曾见过二皇子,自此思卿不忘。」

如今的萧璟虽残了腿。

但他年少成名,就连父皇也曾对他赞不绝口。

而我确也曾见过萧璟。

每三年,礼、梧、昌三国便会派出少年英才参加三国联合战场训练赛,俗称三国大比,以选出最有为的有志青年,扬国威。

三国大比的场地由三国轮流主导。

三年前,三国大比设置在礼国的藏天林。

皇兄被父皇派去参赛。

而我偷偷跟他上了赛场,成了一名娇小的火头兵。

后来在比赛过程中,礼国和梧国的粮草被烧。

我只得跟在火头兵长的身侧进了山林猎食。

却不小心与众人走散。

我先瞧见的野猪被萧璟射杀。

眼看着他就要上前拿走我看上的猎物,我恶从胆边生,朝他眼睛上撒了石灰粉。

趁他看不清时抢了他的野猪,死不放手。

两人争执间却引Ṭű₌来了狼群。

我转身丢下野猪,迅速爬上树,扬言要充当他的眼睛。

留他在底下猎杀狼群。

一阵混乱后。

狼群被灭。

我瞧着鲜血淋漓的萧璟。

于心不忍。

本着医者仁心,找来草药医治了他身上的伤口。

这才趁他不注意时拖着野猪离开。

我曾以为他只是某个将军家的公子。

直到前世萧衍成了太子后,我再一次见到那人,才知他便是梧国的二皇子萧璟。

-7-

眼下,父皇见拗不过我。

终是同意了我的和亲。

云想月见状,几步上前挽着父皇的手臂摇晃道:

「父皇,那想月也要去梧国看看。」

云想月歪着头,眸光闪烁。

她拉着父皇的手,撒娇着说正巧今年的三国大比在梧国举办。

她想去见见世面。

随后,对着我嫣然一笑,又言明要去给我送嫁。

两三语,便让父皇沉吟思索片刻后同意了她的行为。

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就说要告退。

离开大殿前,她挑衅地朝我看了一眼。

我知晓。

她是在炫耀。

但我眼下却并不在乎。

我只是淡定地恳请父皇给我安排新的暗卫,又在父皇问起萧衍的去处时从容道:

「萧衍便留在皇姐身边吧。」

话音刚落。

萧衍急匆匆地从暗处闪了出来。

他拱手朝我单膝跪地,话语间压着故作沉静的情绪。

「属下只想跟在公主身边誓死保护公主,请公主莫要赶属下走。」

萧衍的信誓旦旦。

不免令父皇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我要求换掉萧衍的请求被父皇否定了。

他若无其事地摆手,唤众人退到殿外。

萧衍知晓今后还跟在我身边后,嘴角微勾,起身跟着退了出去。

父皇敛眸几瞬,才轻声问道:

「可是萧衍生出了别的心思?」

我心下暗惊。

疑惑父皇能看出来,为何还让他待在我身边。

几番交谈过后我才明白。

被选作我身边暗卫的那一刻,萧衍便被种下子母蛊。

子蛊在他体内,而母蛊在我体内。

若我受伤,萧衍也会跟着受伤。

若我身死,萧衍便会肝肠寸断而亡。

在父皇看来,萧衍是暗卫营中武功最高强的人。

无论生出了何种心思,为了活,他永远需得护住我。

可父皇想不到,萧衍会是一位流落他国的皇子。

而礼国,也可能因他灭国。

我思索良久,还是歇了将此事告知父皇的心思,只语气轻松地和他说我还想要个女暗卫。

「萧衍总归是男子,儿臣往后嫁了人,总有不便之时。」

他愣了一瞬,懊恼地回过神,笑着说道:

「女儿家长大了,是父皇疏忽了,父皇这就为你准备,但萧衍还是暂且留在你身边,待找到合适的再换掉。」

我低头应下。

总有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8-

不到一月时间,梧国使者陆续进宫朝见了三次。

在他的催促和父皇的谆谆嘱咐下,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北上,往梧国方向进发。

历经半月,到达礼国与梧国的边境线,澜湾江。

澜湾江的江面约有百尺宽度。

若要渡江,只能通过两端连起的吊桥。

我下了轿。

侍卫将我护在中间往吊桥上走。

可刚到江中央,周围却飞出几十全身黑衣黑面的刺客。

刺客直冲上桥,吊桥上瞬时变得混乱。

我抬脚就要往梧国方向奔去。

萧衍猛然出现在我面前,逼得我停下脚步。

他伸手将我小臂抓住,往旁边一带,躲过飞奔而来的飞镖,声音阴沉。

「是梧国的人,恐是不想我们前往梧国,不若先回撤。」

我甩开他的手,怒道:

「你如何确定是梧国人?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撤,你现在去帮忙,我们这么多侍卫,这些刺客根本奈何不了我们。」

我看着萧衍沉黑的眼睛,像是直直地看进他心里,下了命令。

他却并不吭声,只低下眸,转头一瞥避开我的视线,一动不动。

直到云想月不知何时被刺客近了身,她身侧的侍卫护住她,可她却仿若被吓到一般身子一晃跌落江中。

「啊!救Ṱůₑ命!」

下一瞬,原本站在我身侧的萧衍身形一闪,跟着跳了下去。

从林中飞出的刺客却突然增多。

我皱起眉头,面容却依旧冷着。

「把吊桥砍断,都落到江中去!」

在吊桥上根本只能被动挨打,还不如落入江中。

谁也讨不到好。

吊桥的绳索被砍断。

一行人跌落河中。

幸得水流并不十分湍急。

在吊桥上施展不开武力的侍卫如今能放开了手脚。

鲜血逐渐染红江面。

我在拂水的搀扶下爬上河边时,眼前是一副漆黑长靴和沾了些许泥土的轮子,两侧站着身着甲衣的士兵。

士兵陆续入水。

河中已渐渐地没了打斗的声音。

我瞧着面前俊美无双,生了一副好相貌的人,呼吸一滞,感觉心跳慢了半拍。

「礼国云溪歌见过二皇子。」

我轻咳一声,抬眸迎上他打量的眸光,心下却有些不自然。

第二次了,被他见到这般不堪的狼狈模样。

-9-

第一次还是在前世,我被拘在萧衍的东宫,试图偷跑。

钻了后院的狗洞,灰头土脸地碰上院外的他,还未开口便被萧衍的人抓了回去。

眼下的萧璟静默地看着我,语气淡淡,却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疏离之感。

「本皇子奉旨前来迎公主,来得晚了些,还望公主海涵。」

他手一挥,身后的侍卫递上一件浅色斗篷。

拂水上前接过披在我肩上。

没多久,众人均上了岸。

刺客尸体被打捞,横七竖八地并排躺在地上,每人脖子后颈上隐约地露出飞蛾状的黑色纹身。

萧璟取出帕子捂住口鼻,眉头皱起,很快又恢复平静。

「呵,问鼎楼的死士,将人处理了。」

我愣了下。

问鼎楼,天下第一楼,会聚了各种杀手和死士。

可无人知晓,问鼎楼楼主,乃是萧衍。

萧衍果然还是出手想要阻止这场和亲。

他还是打着灭掉礼国的主意。

我视线扫寻一圈,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往日最喜咋咋呼呼的云想月遇到这般糟心事,早已气得大吼大叫了。

可如今的场面却安安静静,只余下脚步声和穿林而过的风声。

萧衍和云想月不知所终。

三刻钟不到,刺客被处理,萧璟下令回城。

我命人整理了行装,跟在他身后。

见远处只有一辆马车,而萧璟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就要关上轿帘启程。

平日里略有些喜欢抱不平的拂水嘴一噘。

「二皇子,我家公主不远千里来和亲,往后是要嫁给您入二皇子府的,如今还落了水,您就这般走了吗,不能让我家公主也上马车吗?」

萧璟握着轿帘的手一顿,面容冷倦,声音低沉更加冷倦。

「劳烦公主大老远来和亲,但,本皇子可没说要娶公主。」

他眼眸幽幽,带着淡淡嘲讽。

拂水一急,立马红了眼睛就要反驳。

我伸手拦住她,看向萧璟,平静道:

「二皇子可否分几匹马儿给我和我的侍卫?」

萧璟没应声,坐回轿内。

他身侧的护卫走过来,点了几匹马命人拉来。

我让底下的人分配好。

动作流畅,翻身上马,右手一用力,将拂水拉了上来。

从车窗瞧见轿内的萧璟浓眉微挑,很快又恢复原样。

此后十日,一行人在萧璟的护送下进了梧国皇城。

-10-

萧璟将我送到了驿站。

昌国的小公主还有五日才到。

我要先在驿站休整,五日后再与昌国公主一同面见梧国皇帝。

萧璟从驿站离去时,消失了多日的萧衍手握着剑柄跨步走近。

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仿若眼神中都带着浓烈的警惕心和火药味。

萧璟一走,萧衍看着我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带着质疑。

「公主何时与二皇子如此亲近了?」

我转身往后院走,不再理会他的话。

萧衍快步挡在我面前,见我脸色不快。

他缓了语气。

「属下前些日子擅离职守,是属下失职,但属下是为了救想月公主,她是您的姐姐,属下不想……」

萧衍低声低气地解释。

说他是因云想月不会泅水,一时情急才下去救人。

后来,两人正巧落入河道下流。

等救下云想月再醒来时,身边已没了大部队兵马。

两人只得先自行到了驿站。

言语中还对云想月多番维护。

我沉下脸,眼眸冷却。

「本公主曾说过需要的是忠心的暗卫,而不是一遇险就消失的暗卫,何况本公主当时是让你去解决那些刺客,并非去救本公主的皇姐。

「你既选择了皇姐,跟在她身旁便是,如今已到了梧国,不日我便会嫁人,更是不需你在身边,着实碍眼!」

我干脆决绝的话一出口。

萧衍慕然抬眸。

他满眼复杂。

良久,他终是抬手抚摸我发梢,无奈道:

「溪歌,你终究还是生萧衍哥哥的气了是不是?我只把想月公主当妹妹,她是你的姐姐,我自当照拂一二。

「好了别醋了,萧衍哥哥错了,往后可不能再说什么将我推走的气话。」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眼底露出嫌恶。

从前,我自认为萧衍是我的暗卫,是可信得过的人,又比我年长几岁,常叫他萧衍哥哥。

可如今,他是前世害死我的凶手。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眸中闪过冷意。

「萧衍,认清你的身份,出去!」

萧衍看向我,瞧见我眼中的嫌恶,他面上温柔地僵在脸上。

随后眼底轻震,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落荒而逃。

-11-

我在驿站待了一日。

想起那日萧璟说过他不会娶我的话,决定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萧璟在梧国声望极高,若非伤了腿,是最有望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皇子人选。

他如今虽伤了腿。

但梧国调取兵马的虎符还在他手里。

我必须要嫁他。

说干就干。

我坐上马车。

大大方方地朝二皇子府而去。

大庭广众下登门拜访二皇子。

第一日,我被他堵在府门口整日。

府门大关,我从日出朝霞等到月落星稀,也没能见到萧璟。

第二日,我吃过早膳又晃悠到了二皇子府。

下了马车便和围观的百姓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唠嗑。

八卦萧璟的过往战绩,时不时地表达一下对他的爱慕之情。

第三日,我爱慕萧璟多年,主动追爱的事迹全城皆知。

因而我刚到二皇子府,紧闭的大门立马开了。

管家恭敬地将我迎进府中。

客厅前的萧璟坐在轮椅上,看向我的眼眸狠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却不在意。

等管家端上茶水,我立马端起茶慢悠悠地走到萧璟身边。

却佯装脚步一滑,跌倒在他怀里。

手上更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迅速取出银针往萧璟腿上一扎。

不到三息的时间,我便从他身上起身。

那瞬间,成功地瞧见萧璟原本深潭般平静的眸底荡起一丝涟漪。

我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掏出帕子要擦拭腿上被溅出的茶水,面带羞涩。

「是溪歌不小心,还请二皇子勿怪。

「但溪歌对二皇子的情天地可鉴,溪歌相信有朝一日定能感化上天,让二皇子重新有个健全的身体。」

我直勾勾地盯着萧璟。

心道。

前两日府门前的事情,勿怪。

我有办法,能让你重新站起来。

萧璟幽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不移。

我相信,经过刚刚那针一扎,萧璟定能感觉到他腿间酥酥麻麻的感觉。

我顶着他强烈的压迫感,眉眼间并未示弱半分。

下一瞬,萧璟单手搭上腿,脸上的冷冽化开,唇角含笑,甚是勾人。

「公主真要做二皇子妃?」

-12-

我点头。

萧璟抬眸看向屋顶一处,微眯眼。

「倒也不是不可,但公主身边的梁上君子可要处理掉,本皇子可不喜欢夫妻恩爱时,被人围观。」

此话一出。

窗口响动,萧衍闪身而进。

他抱着剑环抱胸前,站定在我身侧,语气不善。

「公主要留什么人在身边,何须二皇子指手画脚?」

萧璟靠着椅背,笑容较之前浅了几分。

顷刻间,他府中的护卫闯入屋内,剑指萧衍。

见萧衍又阴魂不散地准备坏我好事,我心底无端地升起怒火,手一挥朝萧衍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怒斥道:

「萧衍,你逾矩了!」

萧衍许是从未意识到我这一动作。

他抬眸看我,神色复杂。

在我言辞肯定地让他离去后。

他沉着脸往屋外走去,随后飞身离开。

直到确定萧衍并未在附近,我这才真正地说出我此行的意图。

此番来和亲,嫁给他做二皇子妃,我会负责治好他的腿,往后礼国也会作为我的助力,助他登基为帝。

但他必须承诺五十年内不能出兵礼国。

若昌国有意攻打礼国,梧国必须派兵支援礼国。

「你的腿伤是中了毒,还被人将腿筋尽数挑断,但我能治,方才你应当感觉到了。

「只要你同意我的计划,能够遵守承诺,若往后你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也可让出主位。」

我将所有的计划和条件都摆到明面上。

萧璟眼神变得比刚才更加幽暗了些。

高深莫测,无法看懂。

良久,他才轻声一笑,朝我投来的视线甚是耐人寻味。

「公主为何如此确定礼国会被我梧国所灭?」

我心底慌乱一瞬,面上却是平静。

「本公主前些日子做了个梦。」

萧璟摩挲着椅子把手,凤眸上挑。

「真的因为一个梦?公主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大老远跑来梧国当本皇子的皇子妃?」

我慌道:

「啰嗦这些做什么?你就说要不要同意吧。」

萧璟终于坐直身子,散去原本的漫不经心,掩去眼底的潮涌,低声一笑。

「公主盛情,璟哪有拒之门外之理。」

我被那笑触得心底一颤,尽力压下不自觉涌上的悸动。

留下一句三日后来替他治伤的话便落荒而逃。

-13-

心上压着的大石头落了地。

我悠闲地坐着马车逛了大半个梧国京城。

大抵了解京城的药铺后,在路边买了包蜜饯才慢悠悠地回到驿站。

可刚关上房门转身的瞬间。

萧衍却从暗处出来,站在我身后。

他将我禁锢在怀中,不顾我疯狂挣扎,发疯般地低头便要朝我吻来。

「放肆!萧衍,给本公主放开!」

我情急之下只得张大嘴狠狠地咬向他手臂。

蜜饯四散,落入地面。

萧衍痛呼,却不肯放手。

我用力地掏出衣袖间的辣椒粉和软筋散朝他挥洒而去。

萧衍终是摩挲眼眸放开我。

我怒骂。

「你真是疯了,为何永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低贱的暗卫。

「本公主乃一国公主,是你的主子!」

萧衍自顾摸过桌上的水往眼睛冲去。

他眼睛微眯,脸上闪过错愕与失落。

「不可能,你曾经说过心悦于我!说要永远同我在一起的,你忘了吗?」

我想起从前年幼时,害怕打雷。

只要打雷,萧衍都会出现,坐在床榻旁守着我。

曾有一日,我发着高热。

是萧衍将我抱起飞奔去太医院。

我迷糊间确曾说过喜欢他。

可。

「那不过是年幼时对你的依赖,将你当作哥哥一般喜欢。

「如今我已长大,自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我是公主,你是暗卫,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情谊!」

萧衍用尽力气从我桌边站起。

他身子有些无力,却还是努力地往我身边靠近。

「你觉得我暗卫的身份配不上你是不是?若我不是暗卫,你是不是就会……」

我生怕他又朝我扑来,并未听清他的话,只一心快速往房门走。

将房门打开,唤来不远处的侍卫将萧衍带走。

萧衍离开前,我似乎从风中听到他坚定的嗓音。

「若我不是暗卫,你……」

-14-

等我再见到萧衍时,是在朝见梧国皇帝的宴会上。

萧衍一身华贵青衣,坐在男席,成了梧国刚被寻回的九皇子。

听闻其母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婉贵妃。

我身侧的云想月眼瞧着萧衍成了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心思也跟着开始活络。

从前萧衍便对她言听计从。

往后若是萧衍成了皇帝。

她不就有可能成为皇后。

而若是回礼国,她就只能找个高门子弟招个驸马。

因而在梧国皇帝询问礼国意愿来和亲的公主是哪一位时,她自告奋勇地起身,上前朝皇帝行了一礼。

「皇上圣安,皇妹与我,都有意于梧国的皇子。」

待皇帝颔首让她退下后,她悄悄地朝我靠近,低声却咬牙切齿道:

「你好好地守着你的二皇子,别妄想与本公主争萧衍,若不然本公主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低下头轻声回应。

「皇姐放心便是。」

我不仅不会与她争萧衍。

我更会帮她嫁给萧衍。

负我之人,合该好好地在一起,一同坠入地狱。

一阵推杯茶盏后,梧国皇帝终是要例行公事地为皇子公主赐婚。

他抬眼扫过众人,将我唤上前。

「听闻溪歌公主情寄我梧国二皇子,日日登府门求见?」

我低头,恭敬道:

「是溪歌胡闹了,但溪歌确实心仪二皇子,此番正是为他而来。」

我看向萧璟,眼神坚定,又露出些许爱慕。

皇帝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转向萧璟,来了兴趣。

「璟儿觉得溪歌公主如何?」

萧璟抬眸看向皇帝,神色平静无波澜,沉思片刻又有些宠溺之感。

「溪歌公主乃是真性情之女子,能心悦儿臣,是儿臣之幸。」

见我两人这似是互诉定情的模样,皇帝眼底眸光流转,眼瞧着就要开口赐婚。

可却被萧衍出声打断了。

「父皇,儿臣也钟意溪歌公主,求父皇为儿臣与溪歌公主赐婚。」

此话一出。

场面瞬时一片安静。

两男争一女的戏码,谁都爱看。

可若是这两男子都是皇子,为了一个女子生出嫌隙,这便是灾难。

皇帝脸色变得难看。

他脸上笑容收起。

还未开口,却听见云想月茶杯砸落的声音。

她气势汹汹地站起身,出声抗议。

「不行,皇上,本公主属意九皇子,要做他的皇子妃。」

昌国公主也起身,扬言要嫁给萧璟做二皇子妃。

场面陷入混乱。

皇帝的脸色反而因此有所缓和Ŧú⁶。

他眉目舒展开来,扬手一挥。

「既如此,那便在三国大比后让三位公主比赛一场文试,朕有意娶妃的皇子们比赛一场武试。

「谁若拔得头筹,谁便可优先择妻/夫,若是拔得头筹者选择冲突,则以朕的皇子意愿为先。」

话落,无人有异。

比试便这般定了下来。

女子比琴技。

男子比射箭。

-15-

比试定在半月后。

朝见一结束,我与云想月便回了驿站。

云想月立马找人寻来有名的琴师,开始了将自己关在房中的练琴生活。

往日她便是这般,只要有了想要的东西,便肯花心思将它拿到手。

曾有一日,她为了让父皇将猎得的幼虎送给她,将自己关在殿中五日,琢磨出了令父皇惊叹的神农治书。

我知晓她近段时日暂时没法来找我作妖了,便以要与萧璟府中的琴师学技为由,坐着马车去了二皇子府。

「把裤子脱了。」

萧璟握着茶盏的手顿住,耳边有些泛红。

他身侧的戈言却是有些忍不住没好气道:

「公主,您还没嫁给我家主子呢,怎的这般大胆?」

我掏出布袋,取出里头的细针,下意识地茫然答道:

「不脱裤子我怎么替他施针,他体内毒素太多,都堆积到腿上了,必须得先施针将毒排出。」

戈言有些哽住,停顿几秒,上手将萧璟的裤子褪去,扬高声音显得自己底气十足。

「原来如此,那属下来帮您。」

我瞧着明显强装镇定的两人,面露疑惑,却没问出口。

只是在下一瞬瞧见那有些萎缩却依旧有力的大腿,老脸一热,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手施针。

动作间,我似乎听见了萧璟喉咙一痒,吞咽口水的声音。

为了缓解气氛,我只得找了个话题,讪讪地开口:

「二皇子箭术如何,可有信心拔得头筹?」

萧璟轻声哂笑。

「尚可。」

身侧的戈言却不乐意了,他护主道:

「主子的箭术无人能及,就算是蒙着眼,都能准确无误地射中活动靶的靶心,您大可放心。」

我并未多注意戈言信誓旦旦的话,只一门心思地盯着针尖。

随后敛眸几瞬,掏出匕首划破萧璟的脚趾。

恶臭的毒血流出,瞬间充盈满整个房间。

戈言立马闪身到了房门外。

我掏出瓷瓶取了些许毒血,便捂住口鼻,将药浴的方子递给他,沉住气。

「每日照着这个方子抓药药浴三刻钟,三日后我再来。」

说着,便逃一般地出了房门,独留下面色铁青的萧璟。

回到驿站时,云想月还在她院中练琴。

琴声断断续续,琴师从她院中哭着走了出来,她的十指明显地被东西夹伤。

云想月还是这般不知悔改,以折磨人取乐。

我拦住琴师,检查她的手指骨头并无断裂后,掏出外敷的药递给她。

「无大碍,若是想月公主还唤你来,你便推脱手指伤了,往后不可再抚琴,让她令寻高明。」

但我想,云想月应是不会再寻她了。

云想月自尊心极高,不喜看见别人优于自己,自然不喜琴师再来。

她已学会了一首曲子,往后便只会只学这一首曲子,然后想法子破坏她竞争对手所用的琴。

-16-

转眼到了比试之日。

我瞧着那自己古琴底下被云想月昨日偷摸来割了一半的琴弦,无声地笑了。

她还是只会耍这种幼稚的把戏。

比试先从萧衍、萧璟以及六皇子萧玄的射箭开始。

按照年幼顺序,萧璟被人推着轮椅走到比试台。

他刚拿起弓,手触碰到弓箭营为他安排的箭,眉头紧跟着一皱,唇部抿直。

见他迟迟未有动作。

而萧衍却轻扯了下唇角,嗤笑出声。

「二皇兄怎么还不开始,是拿不动弓箭了吗?」

萧璟瞥了我一眼。

我心下一动,思索片刻后起身出列。

「皇上,听闻几位皇子射箭之术都十分了得,若只是单纯地站桩射箭,怕是无法分出胜负,不如找人骑在马上,头顶苹果当靶子在马场内活动,进行活动靶射箭想来更有趣些,也更能显现皇子气概。」

我恭敬道:

「我愿首当其冲,做二皇子的移动靶,还请皇上成全。」

皇帝大笑恩准。

萧璟望着我,眼神中的情绪慢慢变浓,含着些许担忧,赞赏与志在必得。

而萧衍却言语有些急促地出声否决,带着一丝慌乱。

只是。

皇上一言,其可更改。

我并未理会萧衍的话,径直转身上了比试台。

「皇上,既做了这靶子,我想亲自检查一番这弓箭,还请皇上准许。」

话毕。

我未等皇帝回复,直接上手拿起弓箭。

手一用力。

那箭矢被我应声掰断。

如此清脆的声音。

任谁都知晓,被动了手脚。

而坐在下首的萧衍拳头紧握,漆黑双眼直直地盯向我,直至眼中火苗泯灭,满是失望。

等萧璟换了正常的箭。

我翻身上马,迎风飞奔,绕着训练场一周。

头顶不停地传来苹果放下的重量,和箭矢穿过苹果碎烂的声音。

二十支箭,无一脱靶,仅用时半盏茶。

我下马时,周遭传来热烈欢呼声。

众人望向我的眼神中带着敬佩,而看向萧璟时却是满目赞赏。

轮到萧衍比试。

他刚一上前。

我便以有些劳累为由,提议骑在马上的人换成常年练武的军将。

军将在营中常年操劳,骑术本就了得,加上对刚寻回的萧衍皇子身份并未有太多敬佩。

最终萧衍射中十九只,脱靶一例,用时一盏茶。

六皇子平日只喜舞文弄墨,不善骑射,在射出三箭,便有一箭射中军将后背后主动放弃。

-17-

轮到琴试。

我虽一开始表现得琴艺精湛,但半曲不到,便琴弦断裂。

而昌国公主在萧璟拔得头筹后,也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弹错几道音。

最终,云想月凭借一首《凤求凰》拔得头筹。

她甚是倨傲,一心扬言要嫁给萧衍。

皇帝大喜。

当下立即为我与萧璟,云想月与萧衍,昌国公主与六皇子萧玄赐了婚。

我知道,在皇帝看来。

云想月有心机、有谋略,在礼国时便能提出许多治国良策,与他最宠爱的小儿子萧衍实乃良配。

而我一门心思地追着萧璟跑,只顾情爱,连琴被人做了手脚都不自知,与伤了腿的废子萧璟正好翻不起风浪。

萧璟体内的毒在七年前便存在。

听闻那时萧璟刚崭露头角,随后便在宫里中了毒。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皇帝的手脚。

毕竟皇帝正值壮年。

一个风头正盛、越来越受百姓爱戴的皇子,对皇帝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

可皇帝不知,我此番是特意输的。

不这样。

云想月怎么能顺心顺意地嫁给萧衍呢。

圣旨宣读完毕的那一刻。

萧衍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没了,只余下瞧着我的那双眼眸,透着深不见底的漆黑。

-18-

距离昌国公主与六皇子的婚期还有半年。

而我与萧璟,云想月与萧衍的婚期却正巧在三月后的乞巧节。

我与云想月搬进了专为皇室子弟准备的行宫待嫁。

其间,萧衍好几次找人递了信件将我约出去见面。

我都以备嫁为由拒绝。

直到大婚前的第三日。

消失了许久的萧衍一身伤又带着酒气闯入我的房间。

他眼神迷蒙,又含着些许痴迷,如从前每次一身伤回来我都尽心尽力地帮他上药那般,先一步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露出渗血的伤口。

「小溪歌,这次拿那个白色瓶子的金疮药。」

萧衍脸色惨白。

见我冷漠地站在原地。

萧衍失望地撑坐在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刚喝下,又重咳了出来,嘴角流出血迹。

他望着我的目光温如暖玉。

「从前,你都会备好伤药等我,只要我一回来,便着急忙慌地给我治伤。

「你还记得吗?皇上第一次安排我出任务,我回来时断了一条胳膊,身上还被砍了五刀,你眼泪怎么都停不了,边上药边说我像个血人,问我会不会死,那是你第一次为我哭。」

「还有你姐姐将我叫走,回来时我腿上被剜了一块,你说要去为我出气,将你皇姐的风筝翅膀折断了一根,让她当众丢了脸。」

萧衍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

我却冷笑出声。

「那又如何?还不是养了个白眼狼。」

全当我痴心错付。

我抬脚打开房门,正要唤拂水将人带走,萧衍却猛然起身上前拉住我,眼神落寞。

「我知道你也重生了,不然,你不会对我这么无情。」

他语气肯定。

我挥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冷笑。

「也?没错!若不是你,我父皇不会死,礼国不会被灭,我不会被献祭。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闻言,萧衍身子一僵。

他急切地将我禁锢在怀里。

「不对,你肯定在说气话,我带你走,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现在就走!」

他红了眼,似是有些神志不清。

鼻尖温热呼吸间传出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激得我反胃。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搡在地。

瞧着面前的人,我内心蠢蠢欲动。

若是这时候杀死他……

可我刚取出银针。

云想月却惊叫着闯了进来。

-19-

见到脸色酡红、醉醺醺躺在地上还在不停唤着我名字的萧衍。

云想月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云溪歌,你真是不要脸,勾引你准姐夫,我今日便要教训教训你!」

她掏出腰间的鞭子。

手一伸,鞭子朝我甩来。

从前我表现得唯唯诺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处处忍让。

如今我却是不想忍了。

我闪身掣住她的手臂,一把夺过鞭子,摔在地上。

脚步不停,在上头用力地碾了两下。

云想月脸上错愕。

反应过来后,她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叫嚣着要划花我的脸,目光凶恶。

我却在她伸出手的前一刻迅速动作。

银针扎入她的合谷穴,手部用力地击向她肋骨下的章门穴。

下一瞬,云想月无力地瘫软在地。

她倒下时,正巧瘫在萧衍身上,惹得萧衍轻哼。

「溪歌,溪歌……」

萧衍手臂紧紧地环住对我怒目而视的云想月,不停地呢喃着我的名字。

见状,我却是不自觉地唇角弯起。

「自小皇姐就喜欢抢走妹妹的东西,就连萧衍,明明是我的暗卫,可却也次次任由皇姐折腾,以皇姐为先。」

我笑。

「可如今萧衍好像却是喜欢我了呢,皇姐往后顶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可欢好时姐夫却叫着我的名字,这可怎么办才好?」

云想月像是气疯了一般。

若是眼神能杀人,她定然早已将我千刀万剐。

我并未在意她的挑衅。

笑盈盈地打算找人将这两人拖出去。

可转身ƭůₓ,却看见脸上闪着玩味儿的萧璟。

-20-

我尴尬地看向窗外的天气。

站在萧璟身后的戈言上前迅速抓起两人,扔出房外。

见我并未言语。

萧璟轻咳一声,作势要将我注意力拉回来。

我踌躇了会儿,柔声地问:

「你怎么来了?」

萧璟低着声,说要来找我做针灸。

我这才想起,今日是针灸的日子。

梧国风俗,成婚前三日两人不能见面。

我没去二皇子府,萧璟只好偷偷地来了。

但其实他的毒已然尽数排出。

针灸不过是为了活络腿上的经脉。

只等我让人制备的手术用具备好,我便可为他重新接上腿筋。

针灸的过程中,我头上一直传来炙热的目光。

我抬头,瞧见了萧璟眸中溢出的幽幽笑意。

「没想到溪歌还有如此癖好,竟喜欢萧衍盯着皇姐的脸唤你名字。」

听他如此玩笑。

我便知晓方才的事情他定是听去了大半。

我没好气地重扎了他一针,白了他一眼道:

「若是你喜欢,你也可盯着我的脸唤云想月的名字。」

可萧璟身子微微地弯下腰,放在我头顶的手轻揉,眼眸落着温柔如玉的光。

「我唤她做甚?我只喜唤我娘子的名字,你说呢,娘子?」

猝不及防间,那目光烫得我眼神游移。

察觉到自己红了脸,我忙低下头,若无其事般取下银针。

……

萧璟并未单纯为针灸而来。

据他探查的消息。

萧衍留在问鼎楼的人如今在礼国甚是活跃。

而梧国,已然在他的提议下,派大军悄悄地往礼国边境压去。

我看向转阴了的天空。

也是时候有所行动了。

-21-

大婚那日,我与云想月同时从行宫出门。

此时的京城甚是热闹喜庆。

只萧衍脸色苍白,未有一丝喜色。

而云想月面目狰狞,却极力地维持脸上的平静。

她手上握着的大红团扇,快要被捏断。

这一切只因萧璟成婚,聘礼却只有礼部给出的三十抬。

而萧璟除了礼部给出的三十抬聘礼,还用他这些年挣下的战功赏赐给我另补了一倍。

足足地压了云想月和萧衍一头。

走出宫门。

我和云想月上了各自的花轿。

大婚进行得如火如荼。

直到宾客散尽后,二皇子府火光冲天,数名刺客闯入。

我受伤陷入昏迷。

三日后,我才悠悠地转醒。

却听闻,大婚之日,萧璟因醉酒,又不良于行,被刺杀身亡。

如今棺椁已入了皇陵。

我成了新寡。

喜事变白事。

我入宫朝见皇帝时,脸色怅然,还未从萧璟离世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见我一脸惨白。

萧衍拱手请旨,以我与云想月为亲姐妹为由,要将我带到九皇子府照看,避免我在二皇子府触景生情。

他望着我的眼底闪过一丝柔情。

可看向云想月的眼眸尽是威胁之意。

惹得云想月颤抖一瞬,转向我咬牙切齿道:

「是,儿臣希望妹妹能来陪陪姐姐,你我姐妹相聚,也早日让妹妹忘了这伤心事。」

我低头抿唇。

过了半晌,才手指微颤,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沉痛地对上皇帝的眼神。

「二皇子是我的夫君,他其实早就知晓自己中毒已久,那晚他毒发遇上刺客,本可以活下来,却为救我而去。

「他说若是有一日他离去,希望我能进宫替他陪伴淑妃,还请父皇成全。」

淑妃是萧璟的母妃。

却在三年前变得疯癫,只有五岁孩童神智。

皇帝有些意动。

可萧衍却不肯放弃,他抬步上前,正要张口。

我赶忙跪地叩首。

「儿臣与二皇子早已圆了房,若是能亲近母妃,说不定上天体恤,能为二皇子留下血脉,儿臣愿自此居于母妃的未央宫,永不出未央宫,恳请父皇成全。」

此话一出,萧衍身子摇摇欲坠。

而我成功地入了未央宫,又得到皇帝怜惜,准许我可在皇宫内自由出行。

后来,我偶然发现淑妃,并未真的疯癫。

-22-

我进宫后,萧衍也入宫越发频繁。

时常有脸生的宫女太监给我递信。

要么是纸条,要么是刻在茶杯上的字迹,都在约我与他见上一面。

我却一连两月都居在未央宫里。

其间,不停地听见宫女特Ṭúₒ意传来的消息。

萧衍向皇帝递上了礼国的布防图。

他指定派出的军将朝礼国进攻,屡战屡胜,已经攻下礼国三座城池。

这段时日他又向皇帝进宫了许多诸如制水泥、制火药的良方。

皇帝大喜。

萧衍被封为太子。

我在后宫听着这些令妃子们振奋的消息,打理着花花草草。

直到云想月求见。

她将我叫去了御花园。

我初瞧见她时,差点没将眼前的人认出来。

面容憔悴,身子瘦弱如柴,只剩眼中满是冰寒之意。

两人久久无言。

我忍不住开口质问她为何要交出火药的方子,去残害自己国家的百姓。

可话一出,却像是点燃了云想月的神经。

她眸中杀气四溢,言语癫狂。

「那些人该死,本就生来卑贱,死一个和死一百个一万个又有什么关系!

「等萧衍一统天下成了皇帝,我便是皇后!」

她身子跌落在地。

又在瞧见我的脸后,瞳孔猛地一缩。

「都是你,都是你将我害成这样的,你为什么要勾着萧衍不放?

「如果没有你,萧衍不会将我关在屋里,用刑逼我回忆那些方子,都过了一世了,谁还记得!他如今还要逼着我来找你,我杀了你!」

说着,云想月从袖间掏出她圈养的毒蛇,朝我甩来。

我闪躲一旁。

那毒蛇却被突然出现的萧衍伸手抓住。

-23-

毒蛇瞬间张口。

毒牙渗进萧衍手背。

可转眼间,毒蛇便被萧衍毙了命。

黑色鲜血从手背渗出。

云想月回过神,着急忙慌地掏出解药给萧衍服下。

他沉下脸来,眼色冷厉地让侍卫将云想月赶出亭外。

亭中只余下我与萧衍两人。

微风拂过,将我的衣裳吹得更加贴近身体。

萧衍瞧着我那隐约不再平坦的小腹,目眦尽裂。

他狠力捏住我双肩。

「打掉!把他打掉!」

他头朝我低下,灼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地喷洒在我颈间,望着我的眼神像是盯上猎物的猛兽。

「溪歌,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到时候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用力地推他。

推搡间。

淑妃手拿着根棍子,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她拿着棍子猛然打向萧衍后背。

「滚开,滚开,不能抱,不能抱!」

她一股脑地要分开拉扯着我的萧衍,动作间棍子却特意避开我的身体。

见人越来越多,萧衍只得放开我。

淑妃气势汹汹地挡在我身前叫着要找皇帝。

萧衍只得甩袖离去。

见他离开,淑妃转身拉着我手往未央宫而去,口中不停地低喃:

「不怕,不怕。」

我看向被侍卫抓住跟在萧衍身后离去,却眼神狠毒地看向我的云想月。

又想起宫人口中皇帝最近身体越发不适,许多朝政之事已交由萧衍处理的消息。

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也是时候了。

-24-

三日后。Ṫŭ⁸

小道消息在京中盛传。

有不知死活的盗墓贼闯进皇陵,打开了二皇子萧璟的墓。

内里却是衣冠冢。

二皇子恐怕并未身死。

两日后,皇宫突然戒严。

萧衍带着心腹,逼宫了。

……

皇帝寝殿内,我被萧衍的心腹押站在一旁。

萧衍冷漠地走向躺在榻上不能动弹的皇帝。

他一手端着药,一手拿着圣旨,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

「父皇,你活得够久了,都将太子之位传给我了,这皇帝也该一并给我才是。」

说着。

他将药猛然灌入皇帝口鼻。

又在皇帝挣扎的期间将圣旨摊开,将他手指划破,用力按压,在传位圣旨上按下指印。

转身快步朝着桌前而去,一门心思地拿起玉玺盖在圣旨上。

丝毫不曾理会身后抽搐着,渐渐地没了气息的皇帝。

下一瞬,他转身看向我,张狂大笑,举着圣旨朝我走来。

「溪歌,朕可以立你为后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但他还未走到我跟前,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散去,神情痛苦,嘴吐出鲜血,握着圣旨跪倒在地。

关着的寝殿大门轰然打开。

萧璟带着众朝臣走了进来。

早在大婚的前一日,我就替萧璟接好了筋脉。

大婚那日,发觉刺客是萧衍的死士。

萧璟便决定借机假死。

后来,他暗中养好腿伤后,悄悄地去了礼国边境。

想尽办法让我父皇安排兵马装样子。

不做无谓的牺牲。

佯装不敌,放掉城池。

萧璟又在军中安排好了人马,看守住进城的士兵,禁止随意烧杀抢掠。

直到两日前,才回京暗中筹谋。

这才有了如今朝中大臣在门外亲耳听到萧衍弑君的一幕。

眼下,萧衍的兵马早已被制住。

萧衍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

他面目狰狞,却尽力地朝我爬来,满眼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让我有了重来的机会,上天却不肯多给我一次好好爱你的机会?溪歌,我真的爱你,想弥补你……」

萧衍声音断断续续,口中不停地吐出黑血。

我言语间甚是快意,答道:

「因为这次机会,是上天给我,让我亲自来找你索命的!」

早在他因蛇毒受伤时,我便顺手在他伤口上撒了能引蛊毒毒发的毒药粉。

这毒轻易不会发作。

可一旦靠近我一定范围内,这毒药粉便会激活他体内的子蛊。

子蛊变得异常活跃,便会在他体内乱窜。

蚀骨钻心。

萧衍死了。

死在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我的那一刻。

他体内的蛊虫从他心脏,穿心而过。

-25-

萧衍弑君身死。

云想月的皇后梦碎。

在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斩首示众后,她突然癫狂成了疯子。

我本想让她自生自灭。

可父皇传信来,让安排人马将她送回礼国。

好歹是自己的亲女儿。

他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我放手一挥。

云想月踏上了回礼国的路。

却在路上时常疯癫。

她时常说自己是福星。

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是生来便是要做皇后的命。

直到她在一次侍女端来洗漱水帮她洗漱时,意外地瞧见自己的脸。

突然疯了一般地叫着我的名字,叫嚣要划花我的脸,不许我勾引她丈夫。

随即在侍女震惊的目光中,打碎桌上的瓷碗,拿着碎片疯狂地往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最后,用碎片抹了脖子。

-26-

我拆掉那绑在小腹上的布袋,回了二皇子府。

七日后。

萧璟打杀了萧衍一党余孽,登基成为新帝。

立即颁布五十年内将与礼国友好繁荣,不起战争的诏令。

我成为皇后的那一日,淑妃眼清目明,成了太后。

父皇命人送来贺礼,我被封为礼国的和硕亲王,受封十万兵马和与梧国相邻的三座城池。

后来与萧璟补上洞房花烛那夜,再无人打扰,却一夜无眠。

-27-

两个月后,我被太医诊出有喜。

萧璟大赦天下。

又将宫中珠宝名贵物件全都送到我宫中。

九个月后。

我无意中从萧璟的书房翻出一张没țṻₐ有五官的女子画像。

画上唯有两字「卿卿」。

我暗中查探。

却发现那是他年幼时心仪的女子。

这些年,萧璟一直没放弃找她。

我气急。

抓着画像去找萧璟对质,身体却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之言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中。

萧璟眼神温柔含笑。

「是有这么一个年少时的白月光,她第一次见面就朝朕撒了石灰粉, 还将朕留在树下独自对抗狼群, 最后还将朕的猎物拖走了。」

我瞪大双眼, 含笑地轻捶了他一拳。

「臣妾当时不是还给皇上治了伤嘛。」

我问。

「那皇上是何时认出臣妾的?」

「在皇后佯装跌倒扑向朕怀中替朕扎针时,皇后还是和从前一样, 一样的手法,身上带着一样的木香味。」

我愣了下。

可眼前的萧璟却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 抓着我的手勾着他的脖子, 紧紧地拥住我就要压下。

可下一瞬。

我却突然疼痛难忍。

「皇上,臣妾怕是, 要生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宫中的太医都被萧璟叫了来。

我痛了五个时辰。

却还未生下孩儿。

萧璟急得闯进殿中。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时,我隐约瞧见了他眼眶通红的眼眸。

后来, 耳边婴儿啼哭声传来。

我却仿若灵魂出窍。

脑子陷入混沌。

一片灰蒙中, 我隐约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白发青丝。

甚是狠厉地用匕首将身穿明黄色衣袍的萧衍身体刺穿, 放干了血。

萧衍一断气。

他又命人将身穿道袍的国师押来, 千刀万剐。

后来。

他环抱着明显没了气息的我的身体,将那张没有五官的画像揣入怀中。

徒步上了青山寺。

常伴青灯古佛,日日向佛祖求一个再相见的机会。

我走近他。

想要伸手触碰,却又陷入另一片灰蒙中。

那里,一个黑色西装的俊美青年抱着身穿白大褂的我的模样的尸体,嘶吼出声。

我身上的白大褂染上血迹。

可脸颊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修长又沾染了血的手探入西装口袋, 掏出一枚女戒,颤抖着套入我指尖。

转眼。

那人跪在我记忆中的祖父面前, 痛哭。

「我与溪歌自小一起长大,我爱她, 爷爷, 求你, 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祖父无奈。

「我的孙女福薄, 可却有位道士曾言, 我孙女如今三魂六魄已入了轮回,但留有一魄在此世间。

「若你非要寻她, 便带上这道士赠予的离魂佩, 想法子让自己魂魄离体。

「若她有意,那残存的一魄自会引你寻她;可若她无意, 你离体后的魂魄将会消散于世间。你要想清楚了。」

后来, 那曾经引得媒体争相报道的豪门新贵从顶楼跳下,成了植物人,手上却紧紧地握着一枚男戒。

……

我被弹出混沌。

身上被疼痛唤醒。

看着眼前着急得要疯了的人仿若与那正儿八经跪坐在佛前的僧人和手握男戒躺在病床上的人重合。

我手抚上他满是憔悴的脸,又哭又笑。

「真是个傻子。」

-28-

小太子两岁时, 吵着闹着要见外祖父。

我和萧璟再一次踏上回礼国的路。

见到父皇时, 他与正巧出关的国师正在下棋。

萧璟恭敬又紧张地朝国师拱手。

「国师曾言, 朕的皇后魂魄有缺,不知可有补全的法子,不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朕都愿意。」

手执白棋的国师转身朝我看来, 眼神睿智。

「皇后娘娘魂魄圆满,又身有大福之相,许是老夫当初看花了眼, 皇上皇后勿怪。」

我望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萧璟,又看向明显了然一切的国师,眼底含笑。

「多谢国师。」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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