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都公认最温柔贤淑,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
与周淮安定亲前夕。
他的护卫为了救他牺牲了。
护卫的遗愿,希望周淮安能将他唯一的妹妹收为妾室。
周淮安拿不定主意,看向我。
被我拒绝后,他将柳青青收作义妹。
没想到他竟恬不知耻,要我将三十六台聘礼原封不动返还!
用作柳青青将来出嫁的嫁妆。
-1-
柳飞是周淮安的护卫。
在郊外踏青时遇到劫匪,柳飞为救主而亡。
柳青青是周淮安院里侍奉文墨的丫头,也是柳飞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与周淮安虽是主仆,却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往日与周淮安相处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对柳青青与旁的丫头不一样。
娇纵。
柳青青给周淮安研磨时,不小心弄脏了侯府夫人赏的帕子。
她气呼呼地把他题诗的折扇撕了扔在地上。
周淮安非但不生气,还打开库房任她选一匹极好的料子裁作衣裳。
她故意将盐巴放在茶水里捉弄周淮安。
周淮安气得与她在亭子里追逐,丝毫没有主子的架子。
我心中早有了盘算。
待我在靖安侯府站稳脚跟后,把柳青青抬为妾侍也未尝不可。
毕竟,得不到的青梅,会时常惦记。
得到了,朱砂痣变蚊子血倒是常有的事。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柳青青的哥哥为救主而亡。
她是带着救命恩情为贵妾的。
而我,作为未来主母,不是施恩纳她入府,而是被迫喝妾侍茶。
哪怕日后不顺心,也不可随便打发她。
-2-
「你当如何?」我将问题抛回给周淮安。
我与周淮安初次邂逅,是在元宵节的灯谜会。
为了夺得彩头,我俩从原来的猜灯谜,发展为斗诗、斗画。
最后,是我赢得了飞花玉簪。
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将珍宝斋的新款首饰一并买来赠与我。
但我与他萍水相逢,岂能收他的礼物?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靖安侯夫人登门提亲。
他说素闻我温柔恭顺,在花灯会惊鸿一瞥,便茶饭不思。
靖安侯与我林府算是门当户对,且周淮安在外名声不错,爹娘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前日,他才在月下含情脉脉发誓,说此生只要我一人。
我自然不信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
但我要他的态度。
周淮安下意识看向跪在兄长坟前的柳青青。
她轻轻抽噎,两颗晶莹的泪珠要落不落,怪惹人心疼。
「世子,此事乃我兄长一厢情愿,你莫要为了我与林姑娘伤了感情。」
嗬,这泪珠映得脸真大。
周淮安两指搓了搓腿侧的衣服,并不敢抬眸看我:「青青,除了妾侍的名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的人、我的心,只能属于瑾瑜一人。」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呸!他可以给她钱,让她后半生无忧。
给她卖身契,还她自由,让她不用再为奴为婢。
给她兄妹的名分,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让她不用为人妾侍,受人白眼。
咱是报恩,又不是报仇!
此事因为我不同意,闹得有些不愉快。
-3-
再次见到周淮安是三日后。
他与靖安侯夫人一起登门,向我致歉。
并明说将柳青青收作义妹,日后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他拿出了该有的态度,我自然顺坡下驴。
没过几日,周淮安带着三十六台聘礼来下聘,给足我脸面。
此事办得沸沸扬扬,京中不少女子羡慕不已。
爹娘疼爱我,把靖安侯府送来的聘礼一并添入嫁妆。
我与周淮安的婚事双方亦密锣紧鼓地筹备起来。
然而,我低估了周淮安的无耻程度。
-4-
「青青是我妹妹,做哥哥的,必然要为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才不至于让她被夫家瞧不起,也还了她兄长的救命之恩。」
周淮安借口邀请我到宴安楼品尝新菜式,却说了这番令人骇闻的话。
他竟厚着脸皮说,我有父母兄嫂疼爱,他们本就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而柳青青,只有他能为她筹谋了。
所以,他希望我嫁入侯府时,将那三十六台聘礼带回。
并把其中的二十四台拨Ŧŭₛ给柳青青,作为她将来的嫁妆。
我被气笑了。
他怎么敢用正气凛然的话语说这么无耻的话?
他抬着三十六台聘礼,敲锣打鼓,招摇过市,挣足了面子。
转身却要我委曲求全,划拨嫁妆,体谅他的里子。
我是什么特别贱的人?
连喝了两杯Ťű̂₋茶,我才勉强维持了自己温柔贤淑的人设。
捋了捋帕子:「柳青青如今乃侯府的义女,侯府夫人自然会为她准备嫁妆。」
还没成亲就想从我手里抠钱,没门。
周淮安轻皱眉,扼住杯盏:「母亲因我缘故才收青青为义女,给她在侯府足够的体面。
我又有何脸面要她的嫁妆贴补我欠下的恩情?
更何况,母亲的嫁妆原是定了给我妹妹淑怡的。」
呵呵……
他搞没搞清楚,是他欠柳飞的恩情,又不是我欠。
合着,没有脸啃老母亲的嫁妆,倒有脸算计未过门妻子的嫁妆?
他还觉得自己很正义,很孝顺吗?
元宵节惊艳邂逅,是我瞎了眼。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漫不经心喝了口茶,笑容得体客气:「夫人深明大义,将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此事自然也难不倒她。」
她儿子要还救命之恩,作为母亲的,又怎可隐身。
母亲不作为,总有爹吧?
恐怕周淮安这番算计,是得了靖安侯府众人许可的。
岂有此理。
「瑾瑜……」周淮安声音微沉,略有责备之意。
他周淮安扼杯盏的手稍微使劲敲了桌面:「我母亲操劳半生,你怎么狠心让她左右为难?你为何变得这般蛮不讲理?」
人品不怎么样,甩锅的嘴皮倒是了不得。
我的侍女小桃迫切上前半步。
见我使眼色,她才噎着闷气,默默把卷起的衣袖放下。
我轻抚茶杯仔细回忆,是什么错觉,让他以为能肆意拿捏我?
是与宁王郡主切磋琴艺时,为避锋芒,我故作惊断了琴弦?
我不过是在第一次与宁王郡主琴艺切磋时赢了她一次,她就时常找我不痛快。
若我不适当示弱,麻烦没完没了。
是外家苏府当众胡搅蛮缠,为护家族名声,我退避三舍?
苏家惯来打秋风,我步步退让,才能将其捧杀清除。
是在皇觉寺外施粥,被刁民讹诈,我委曲求全?
那些刁民蛮横惯了,肆意欺压周边的流民,我得引蛇出洞,才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周淮安大概以为素来以「温柔贤淑」闻名京都的我,是个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却不知我从来不喜欢「正面冲突」,反而「秋后算账」更得心应手。
-5-
眼下,周淮安见我作沉思状,以为将我唬住了。
他敛了怒色,松开杯盏,想握住我的手。
我故作挽鬓,恰如其分地躲开他的手。
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原本纳她为妾,好生将她养在后院,此事便了了。偏你又说要将她认作妹妹,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拐个弯,还是想把她收入房中。
我「善解人意」地为他出谋划策,最后反倒成了罪人。
尚未成亲,就敢明目张胆算计我。
若是婚后,怕不是要将我的骨头也吃干抹净。
庆幸,在成亲前,看破他的真面目。
见我脸色不好看,周淮安自扇一个巴掌,满脸歉疚。
「怪我思虑不周,柳飞救的是我的命,我怎可让娘子你为难。」
这是在点我「夫妻一体,该荣辱与共」?
话罢,他看了我一眼。
见我静默坐着,他这惭愧的戏演不下去,又换了个说法。
「瑾瑜,你放心,我断不会为了这事与你退婚,但你我的婚事已过了明路,暂且不着急。」
哦,忽悠不成,改用退婚威胁我?
「青青虽然比你年轻,但夫婿嫁妆尚未有着落,我需为她多费点心,才对得起她死去的哥哥。」
意思是,我再不点头把聘礼交出来,就把花期正茂的我拖成无人问津的大姑娘,让我成为京都的笑话?
他以为我与他定了亲,就非他不可了?
「瑾瑜,我们的婚事,怕是要往后延一延了。」
周淮安每说一句话,都细细观察我的表情,妄图在我脸上找到一丝害怕的迹象。
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我始终优雅端坐,不愠不火。
倒是他沉不住气,下意识将腿上的衣裳揉搓成团。
他以为自己捏了个软柿子,没想到捏了团棉花。
-6-
离开酒馆时,正好碰上柳青青与周淑怡一行人。
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世家大族的姑娘。
「林姐姐,真巧,你也来尝鲜?」周淑怡欢快上前欲挽我的手臂。
侍女小桃默默上前来,挡住了周淑怡伸来的手。
周淑怡尴尬地缩回手,下意识向柳青青使了个眼色。
巧?
显然是冲着我来的。
靖安侯府是打算全家出动给我作局?
柳青青上前来,忽地双膝跪地向我磕头:「感谢未来嫂嫂怜我疼我。」
未等我接话,周淑怡顺着柳青青的话绘声绘色道:「常道长嫂如母,我却从未见别家嫂嫂能跟我未来嫂嫂相比。
柳护卫牺牲后,她不仅同意我兄长将青青收作义妹,还慷慨承诺将来青青姐姐出嫁,为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她声音张扬,生怕围观的人听不见。
哦,这是要将我架在道德架上烤,让我骑虎难下。
「瑾瑜姐姐,哥哥的三十六台聘礼是送给你,你却要把它们留给我作嫁妆,我何德何能承受你这份大恩德!」
柳青青捻着帕子拭泪,说了一番感恩戴德的话,眼角余光却是满满的嘚瑟挑衅。
与她们同行的世家姑娘纷纷夸我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百姓交头接耳,有说我傻,又有说我大义的。
我含蓄浅笑,装得柔弱可欺。
没有接话,也没有反驳。
拉着小桃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7-
上了马车后。
小桃气急败坏:「姑娘,刚刚为何不让我撕了她们的嘴?他们摆明了想让你吃哑巴亏!」
「泼妇骂街,有辱斯文。」我浅笑。
犯不着为了一群烂人,搭上自己的名声。
他们既布好了局,我若是贸然反驳,恐怕招架不住他们颠倒黑白的祸害。
回到府后,我将靖安侯府的盘算告诉父母兄嫂。
「什么狗屁侯府!退亲!当我太傅府无人了!」
他们气打一处来,恨不得马上抄家伙打上门去。
被我劝下了。
嫂子气得险些将手中的帕子绞成馒头:「退一万步讲,哪怕妹妹愿意把聘礼给那柳青青作嫁妆,他堂堂靖安侯府又怎么敢厚着脸皮答应,他们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是啊,放眼京都各个世家大族,哪个是不要脸面的。
「或许……有比被戳脊梁骨更可怕的事。」我此话一出,全家沉默了。
只是,靖安侯府算计到我头上,就不能善了。
亲事,要退。
「天下女子表率」这么好的名声送上门,我要。
他们敲锣打鼓送来的聘礼,一文钱也休想要回去。
想借舆论逼我就范,嗬,谁怕谁。
我让爹爹再添了一把火,在朝廷命官里也放些风声。
很快,我为未来小姑子ẗųₕ添妆的美事传到了帝后耳里。
皇后不仅夸我贤惠,还赏赐了一支金钗为我添妆。
这是其他世家大族姑娘盼也盼不来的荣耀。
周淮安以为吃定了我。
为了逼我先低头,迟迟不派人来商定婚事日期。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我不着急,我林家阖府也不着急。
期间,还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夫人频繁来我家作客。
倒是靖安侯府着急了。
转眼到了周淮安舅家殷国公府孙子满月宴。
受周淮安所托,殷国公夫人特意登门邀请我阖府出席。
是时候收网了。
-8-
刚到殷国公府,就看见靖安侯府的几位女眷与其他女眷低声说、欢声笑。
见我们来了,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淑怡与靖安侯夫人交流了眼色,随后小跑来到我跟前。
「瑾瑜姐姐,可是因为嫁妆一事,让你不高兴?这个月都不肯与我们来往?
我们皆以为你是诚心帮助青青妹妹的,才没有拒绝。
不曾想,让你为难了。」
她故意把声音扬起,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几句话,就将我从道德制高点拉到地面狠狠摩擦。
众位世家大族的女眷听见此话,并没有当场嚼舌根。
不过是掩唇低笑,各双眸子中意味参差不齐。
有嘲讽的,似是在说我沽名钓誉。
佯装大度给未来小姑子嫁妆,博得皇后娘娘的金钗赏赐后,却又斤斤计较。
柳青青莲步生花来到我跟前,捻着帕子拭了拭根本不存在的泪花:「未来嫂嫂,青青可不要嫁妆的,你莫要与兄长生分。」
「自古就没有小姑子要嫂子嫁妆的道理。哪怕林姑娘愿意给,靖安侯府自诩清贵人家,怎么好真舔着脸要?还逢人都要说上一嘴Ťû₇,生怕别人不给似的。」
说话的是宁王府曾与我切磋过琴艺的小郡主。
她虽性子泼辣,自打我向她示弱后,她倒再没有为难过我。
闻言,靖安侯府的女眷脸色顿时暗沉。
其他女眷恍然大悟般,神色怪异地瞧向靖安侯夫人。
「玩笑罢了。」靖安侯夫人端庄微笑,又重重咳了声,示意让招摇到我跟前的两人回到她身旁。
我适时握住柳青青的手。
她略显愕然地看着我。
「青青,我不过是身子不适,才休养了一月,你莫要胡乱揣测。」
柳青青警惕地咬唇,想把手收回去。
我却紧抓不放:「这个月来,我请母亲与各家往来,总算给你挑到一个不错的夫婿。」
才高八斗,貌似潘安,世代簪缨,家财丰裕,且姑嫂融洽,正缺个正室。
我每说一个词,柳青青眸子的眼色就亮一分。
她自知以她贱籍出身,哪怕被侯府收作义女,也不会被世家大族瞧上。
对她来说,这是天大的馅饼。
眼角余光往周淑怡那边瞧去,柳青青越惊喜,她攥帕子的力度就重一分。
「这么好的夫婿,你怎么不自己要了去。」周淑怡小声嘀咕。
但我能听见,柳青青也能听见。
「淑怡此言差矣。」
我故意扬了声音,轻轻拍打柳青青的手背:「青青已故兄长,对我未来夫婿有救命之恩。
靖安侯府为了感恩,将她收作义女。
而我,身为她的未来嫂子,只当为她寻觅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方能报她兄长的恩情。
青青,宴席过后,我再把人约到靖安侯府给夫人瞧上一瞧。可好?」
柳青青羞红了脸点头。
这么好的人家(我随口编的),她哪能不应?
见周淑怡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见缝插针:「淑怡妹妹,你平日与青青亲姐妹相称,形影不离,该不会认为她配不上这么好的人家?」
「胡说!」周淑怡气呼呼转身回到靖安侯夫人身边,又恶狠狠给柳青青一个眼色。
柳青青看周淑怡的眼神已略有变化。
其他女眷看我的眼神又是满满的赞扬。
偏宁王府的小郡主小声骂我蠢钝如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旁人听了也纷纷附和。
骂就对了。
-9-
我独自到廊下乘凉,小桃来到我身边低语。
探子来报,周淮安前日派人弄来了催情药,今天还带到了宴席上。
打算与我生米煮成熟饭,逼我就范。
没过多久,周淮安就带着酒水前来寻我,与我致歉。
我如他所愿,轻挽衣袖掩唇喝了酒。
他将「昏迷」的我带到了客厢,欲行不轨之事。
只是一进门,他就被我的人打晕了。
周淮安本想算计我,所以客厢这边早就被打点过,鲜少人至。
我反将他一军,也是轻而易举。
没过多久,周淑怡哄哄闹闹带人来叫门。
听见屋内孟浪的欢愉声,我娘亲下意识往后退,却被靖安侯夫人抓住了手腕。
周淑怡阴阳怪气一番,就差没直接报我的名字,然后推开门。
却猛然发现屋内竟是周淮安与柳青青。
两人衣衫不整,玩得热火朝天,被人围观也未曾察觉。
周淑怡不知所措。
众人掩唇窃笑,八卦张望。
「你们……你们……」藏在人群后的我挤上来,捂住胸口难以凝噎。
靖安侯夫人松开攥着我娘亲的手,急急入屋,一个巴掌甩在柳青青脸上。
骂她不知羞耻,勾引她儿子。
周淮安意乱情迷,抱着柳青青不肯撒手,仍不停使劲。
「周淮安,我不惜赔上自己的嫁妆,还动用阖府之力为她觅得如意郎君,为何你还要这般折辱我?」
明晰流畅地说完这番话,我就被「气晕」在小桃的怀里。
娘亲扶住我的手,心疼得浑身颤抖:「我瑜儿受不得这委屈,退亲!必须退亲!」
靖安侯夫人慌忙上前拦住我娘亲,被我娘亲使劲推到了地上。
后来,娘亲与我说,这「一推」虽用尽了儿时吃奶的力气,却依然不解恨。
-10-
周淮安的荒唐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曾经他故意散播传言,将我推到道德制高点,妄图用舆论逼我就范。
而今全反噬在他身上。
当日称赞我有多贤惠多体贴的人,现在就骂他多狼心狗肺、多恬不知耻。
坊间有人传:
我生着病为柳青青挑选夫婿的一个月,周淮安以为我不愿意答应侯府划拨嫁妆的请求。
他故意让下人买了药,在殷国公府与柳青青发生孟浪之事。
就是为了让我ƭű⁾难堪。
又传,周淮安此事本来办得隐蔽,没想让我知道。
是周淑怡嫉妒我给柳青青寻了个极好的夫婿,才故意将众人带过去。
要我难堪,也断了柳青青的好姻缘。
我爹是太傅,皇上都敬着三分。
靖安侯府却在自家外侄子的满月宴故意折辱我,实在可恨。
这件事情在坊间发酵得迅速,很快又传到了皇宫。
我娘险些哭晕在皇后娘娘面前:「他说要报那护卫的救命之恩,逼我瑜儿将嫁妆补贴给柳青青。
那傻丫头答应了。
转头又说要给那柳青青寻个王宫贵胄的夫婿,这究竟有多难办呀。
那傻丫头又答应了。
为什么他们还不知足?
竟要当着众人的面,光天化日之下,折辱我可怜的瑜儿。
至今,靖安侯府都没半个说法。」
皇后娘娘又给我赏了一套翡翠头面,以作宽慰。
周淮安这件事闹得很不体面。
连带殷国公府的满月宴也成了笑话,气得殷国公府与靖安侯府暂且断了来往。
-11-
这件事发酵了三日后,周淮安才带着礼物登门道歉。
但被我父亲命人拦在了门外。
「瑾瑜,我是被人算计的!否则,我怎么会做那些荒唐事!」周淮安在门外嚷嚷。
路过的百姓不屑地「呸」了声。
药是他自己找人买的,殷国公府的家仆也是他调走的。
若说不是他自导自演,三岁孩童都不相信。
眼见百姓指指点点,周淮安气得脸红脖子粗。
为什么他三日后才来道歉。
原本他以为是我识破了他的计谋,将计就计害他出丑。
他想找证据,为自己「伸冤」,想更好地拿捏我林府。
但我是当着他的面,喝了他送来的酒。
只是在他欲行不轨前,他自己被敲晕了。
而被「迷晕」的我被丢在殷国公府的假山旁边。
若不是路过的贵女将我「救醒」,恐怕我就错过客厢那场好戏了。
而我那日会被「气晕」,除了急火攻心,还有残余在体内的「药效」未过。
周淮安找那位路过救醒我的贵女,和到我府上诊治的大夫确认了「事实」。
他才不得不确信,这件事并非我林府的手笔。
事实上,当日喝的酒被我泼到了衣袖上。
路过的贵女,是小桃暗地里刻意引导的。
回到林府后,我才将留在衣服残余的药泡在水里喝了下去。
待大夫登门时,才能发现我曾中了药。
大夫来的路上怕是已经听了些流言蜚语,给我诊治完,忍不住骂了句:「畜生!」
我确实是无辜的,不,我是受害者。
「林姑娘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才登门叫冤。这是什么事啊。」百姓不屑。
「我……」周淮安想反驳,却无从下嘴。
事发当日,靖安侯就勒令周淮安连夜登门道歉,平息事件。
但他一心想抓住我的把柄,想借此威胁我林府,自然顾不上外面的传言。
后来,他查清此事与我无关,准备第二日登门。
我又抛出诱饵,让他以为是靖安侯的政敌所为。
兜兜转转,一无所获。
到了第三日,迫于舆论,哪怕真相未明,他不得不登门。
周淮安带来的仆人还不停叩门。
待看热闹的人聚集得差不多,我娘亲身边的梁婆子才开门出来。
神情颇为严肃:「周世子,我家夫人说了,双方退还庚帖的时候,自然会把三十六台聘礼原封不动返还,你无需步步紧逼。」
周淮安懵了:「我……我不是……我没有……」
未等他搭话,梁婆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命人将大门紧闭。
周淮安不明所以地吃了一鼻子灰。
「真是掉钱眼里了。」
「这有些人啊,看着体面,实则市侩得很。」
百姓小声嘀咕,略显嫌弃地摇头。
「你们这些刁民……」周淮安开口欲骂,百姓脚底生花火速撤离,生怕被讹上。
他不知,在他追查真相的几天时间里,舆论又换了风向。
说他周淮安恬不知耻。
企图借护卫救命之恩,要回送出去的聘礼。
私下又跟柳青青苟且,真是既要又要。
又说他丑事败露后,第一时间竟不是登门求原谅,反而要求人家退聘礼。
生怕太傅府吞了他一个铜板,自私得很。
-12-
靖安侯府查来查去,不知道谁传的谣言。
便认定是政敌故意挑唆,企图破坏他们与太傅府的关系。
靖安侯府拖着退婚的事不谈,聘礼的事也不敢提及。
只能把始作俑者周淮安推出来,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求得我的原谅,让婚事继续。
周淮安费尽心思打探我ŧŭ¹的行程。
我所到之处,他总会在半途冒出来,求我原谅。
只是与所谓的「义妹」有染,在当下能掀起一时风浪已是极限。
只要周淮安认错态度诚恳,时间久了,我再揪着不放。
旁人又会说我嫉妒,不能容人。
所以,周淮安第九次在广庭大众之下向我诚恳道歉,奉上锦盒求我原谅时,我同意既往不咎。
我满心欢喜,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他送来的锦盒。
蹿出来的竟是一条毒蛇!
吓得柔弱柔弱不能自理的我,在众目睽睽Ťűₓ之下直接厥过去了。
周淮安说毒蛇不是他放的。
可所有人都看见,在我欢喜要接过锦盒时,周淮安脸色为难地伸手拦了一下。
他狡辩说,那是下人拿错了锦盒,将靖安侯夫人准备送给太后的百年人参拿来了,才下意识伸手拦。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哪怕如他所说,百年人参还能变成毒蛇?
百姓忍不住叫骂:「分明就是他虚情假意地求林姑娘原谅,才求了几次,都没得到原谅,于是怀恨在心。
恶劣地想用毒蛇恐吓林姑娘,却不成想林姑娘这一次竟原谅了他。
可怜的林姑娘,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啊!」
我年幼时,曾被青蛇咬了,虽无大碍,可也极恐惧蛇的。
他却把毒蛇藏在锦盒里,分明是想要我的命。
最后,由皇后出面让两家退了亲事。
而靖安侯府抬给我的三十六台聘礼,被陛下罚作赔礼给我。
传闻,周淮安被靖安侯罚在祠堂,狠狠抽打了一顿。
他嚷嚷着冤枉,是被陷害的。
嗯,是我让人在中途偷龙转凤,换了他原来准备的锦盒。
再寻个陌生人告知他随行的仆人,说错拿了礼品。
周淮安知道,百年人参是靖安侯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寻来孝敬太后的。
所以才会为难地拦了一下。
锦盒装的毒蛇拔了牙的。
这招「置诸死地而后生」,他怀疑不到我身上。
-13-
经此一事,勋贵之家的女儿都绕着靖安侯府跑,无媒婆愿意给周淮安说亲。
连带着周淑怡临门一脚的亲事也不了了之。
周淮安不得不将柳青青收为妾室。
靖安侯夫人把气全撒在柳青青身上,找人狠狠磋磨她。
只是没多久,查出柳青青怀孕了。
柳青青以为自己终于能吐气扬眉,可以母凭子贵拿捏侯府众人。
却低估了靖安侯府的狠辣。
眼下周淮安说亲困难,若再弄出个庶长子,更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姑娘。
靖安侯夫人不仅命人拿掉柳青青的孩子,还给她灌了绝子汤。
而周淮安躲在房中,当作没听见屋外凄厉的哭声。
若柳青青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这件事在世家大族的舆论圈里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偏偏前不久,靖安侯府为了逼我妥协,阖府上下不遗余力大肆宣扬柳飞的救命之恩。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是感恩知善之家。
如今,他们不但肆意磋磨救命恩人唯一的妹妹,还令她绝了子嗣。
一时间,靖安侯府又一次成了市井百姓唾骂的对象。
从骂侯府工于心计、恩将仇报,逐渐演变成骂所有王公贵胄惯会草菅人命。
此事影响颇大,气得陛下在朝上将靖安侯责骂了一番。
又令他休朝,停俸半年,留在府中好好管束家人。
-14-
而我,自从与周淮安退亲后,议亲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水涨船高。
本以为与他再无交集。
不曾想,周淮安这狗男人像只臭苍蝇,在我出入的地方晃悠。
又给我送宴安楼的名点,又给我送钗环,想要求我原谅。
我烦得紧,懒得出门。
他竟堵在了我家门口。
烈日当空,晒得他脸色舌干唇裂。
家中仆人撵他,他也不肯走。
他嚷嚷着想再见我一面。
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被人设计的。
求我原谅他,说此生只娶我一人,绝不再纳妾。
呸,就这几句遭雷劈的话还好意思反复拉出来说。
跪了不过半个时辰,见我始终不肯露面。
他话风又变了。
「瑾瑜,柳青青虽为妾室,却再无没有生育的可能。既如了你的愿,你为何还不肯见我?」
狗东西是想把锅甩在我身上。
暗示是我善妒,逼他毁了柳青青。
围观的百姓听见此话,将信将疑。
我没出面与他争辩。
小桃端了盆馊水直接泼到周淮安身上:「我家姑娘胆子小,哪来的疯狗乱咬人,自己作孽还要攀咬别人,怪不得陛下要靖安侯爷管束家人。告官!赶紧告官!」
百姓指指点点,差点没把手指戳到他脑门上去了。
「就是!就是!林姑娘每退让一步,他越得寸进尺。」
「就是欺负林姑娘心地善良,差点要人半条命,还不停歇。」
「人家已跟镇国公世子定亲了,谁还有空闲管你院子里那点破事!」
「就是林姑娘心肠太柔软,换做别人,早将他打出十八里地远!」
周淮安攥紧拳头站起来,离开前,眼神阴毒地剜了眼小桃。
吓得小桃猛打了个激灵。
她回府后,奔向我时还有些怵:「姑娘,那姓周的狗东西,怕是要报复咱家!」
嗬,莫慌。
他靖安侯府能不能熬过这个月再另说吧。
决定与靖安侯府翻脸之前,我提醒爹爹和兄长里里外外仔细自查一遍。
是否有把柄能被人拿捏的。
自查完毕后,再细细纠查靖安侯府。
不深入细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整个靖安侯府从根子里就腐败不堪了。
-15-
靖安侯借着职务之便,挪用公款在外私放银钱。
却遭遇了骗子,亏空达四十多万银两。
当日周淮安在郊外踏青,并非遇到劫匪。
而是靖安侯被骗了三十万银两后,他想黑吃黑,结果激怒了对家。
对家一怒之下,派人截杀周淮安以作警告。
最后才导致柳飞死亡。
靖安侯曾领兵在外,这些年为侯府出生入死的将士奴仆不下百人。
唯有柳飞护主之死传得沸沸扬扬。
并非周淮安感激他陪伴及救命之恩。
而是赤裸裸的算计。
他以为我温顺隐忍好拿捏。
又知我不愿意在那种情形下,让他把柳青青收为妾室。
便故意演了一出戏。
为了面子,侯府敲锣打鼓送来三十六台聘礼。
又想借着柳飞的恩情道德绑架我,把钱要回去用来填补亏空。
要是我懦弱一点,恐怕就遭了他们的算计。
陛下明令禁止官员私放银钱。
靖安侯府不仅私放银钱, 还挪用公款,还想将我林家拉下水。
之前为了查真相,靖安侯府像只疯狗咬住几个政敌。
眼下无需我林府亲自出手,只需派人在靖安侯府的政敌们面前吹吹风。
就有人替我们收拾靖安侯府。
果不其然,周淮安前脚到家, 问责的圣旨随后而至。
靖安侯虽有军功在身,不仅被褫夺了爵位,还要将所有家产变卖填补亏空。
偌大的侯府, 一夕间如大厦倾覆。
不久,有不少苦主跳出来, 说昔日的靖安侯府用权势压人, 强占田地商铺。
陛下彻底失望, 将靖安侯的所有官职也一并撤了。
-16-
中秋过后, 我与镇国公府世子的亲事也提上了日程。
镇国公府送来了整整四十八台聘礼。
国公夫人说镇国公府上下都是我的后盾,遇事不用惧怕。
她又私下从自己的嫁妆里,给我划了六台嫁妆, 说是给我壮胆的。
提醒我买两个厉害的婆子侍候在旁, 有人蹬鼻子上脸时, 让她们来骂。
阿娘握住我的手,眼含泪水, 说我终于遇到了对的人。
只是, 我没料到,周淮安阴魂不散。
我与世子到酒馆试菜时,穷困潦倒的周淮安混到了客人里。
「林瑾瑜,你本该是我的!你生是我的人, 死是我的鬼!」趁众人不备, 拿刀刺向我。
「瑜儿!」镇国公世子将我护在怀里, 生怕我受一丁点伤害。
且镇国公府的守卫得力,他还没近身,就被押下来了。
周淮安被拖走时, 还嚷嚷着「被设计, 只爱我ṱû₃, 让我帮帮他」的鬼话。
府外围观的百姓窜出来一个人, 从后捅了周淮安一刀。
是柳青青。
「当日若不是你贪生怕死,推我哥哥出去挡刀, 我哥哥怎么会死?
你既答应了他好好待我, 却又害我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周淮安,你才是彻头彻尾的魔鬼!去死吧!」
柳青青歇斯底里地咆哮。
追捕她的官兵随后而至。
原来,她来杀周淮安之前, 给周淑怡灌了绝子汤。
她怨恨周淑怡:「我差一点就能嫁入世家大族为正妻, 是你的嫉妒,毁了我!毁了我!你们一家骗我, 害惨了我, 都是恶魔!」
昔日的靖安侯夫人得知女儿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一口气没缓上来, 咽气了。
「周淮安, 你要下十八层地狱!下十八层地狱!」柳青青被拖走时已是疯疯癫癫。
周淮安双膝跪地,血流不止,晃了晃才倒在地上。
他竭力把手伸向我的方向, 嘴巴颤动,像是在说什么。
但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的好日子,在等着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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