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会,姜然问我定下男友没。
问的是我,却是说给秦慕川听的。
只因大家都知道,我和他纠缠十年,仍未确定关系。
众人的目光齐齐扫向他。
他神情慵懒:
「看我干嘛?我和栀栀是兄弟。」
姜然差点被他气笑:
「女生青春易逝,南栀,得赶紧啊。」
我深以为然,点点头:
「嗯,所以我准备结婚了。」
众人愕然,我笑着解释:
「前段时间家里介绍的,处了一段时间感觉不错。」
一向洒脱的秦慕川,当众捏碎了酒杯。
-1-
决心彻底放下秦慕川,去接触别人,是大概半年前的事。
上次元旦,他出差提前回来,半夜敲响我的门,向我表白,我们上床了。
那晚,从沙发到床再到浴室,我们做尽疯狂之事。
直到累极,他才松开我。
临睡前,我跟他确认:
「我们这是在一起了吗?」
他眼神晦暗,盯着我打量了好久。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
「当然。」
「傻瓜,我什么时候,是个随便的人了?」
他伸手揩去我眼角的湿润。
「不过,还是先别跟他们说。」
当时我还并未听出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带着疲惫和满心欢喜沉沉睡去。
半夜醒来发现床的另一边是凉的。
秦慕川没在。
浑身的疼痛和印记告诉我,昨晚并不是一场梦。
阳台那边传来他的声音。
我披了件睡袍悄悄起身。
正是凌晨四点,天蒙蒙亮。
秦慕川正坐在客厅的阳台上抽烟。
看上去是一晚都没睡。
他面容憔悴,心事重重,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有点心疼,正想开口,听到了他的话:
「我终于脏了,配不上你了。」
我怔在原地,他拿着手机,话当然不是在对我说的。
烟雾缭绕中,他微微蹙起眉头,缓缓吸了一口烟。
吐了个烟圈,声音涩哑。
「南栀,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南栀,原来电话那头的人也叫南栀。
我的心脏像是挨了重重一锤,裂成碎片。
「我决定和她在一起了,你满意了吧?」
我一下子失了力气,双腿发软,靠着墙缓缓瘫坐到地上。
-2-
在这之前,我和秦慕川已经暧昧十年,始终没有确定关系。
他牵过我的手,揽过我的腰,抱着我睡过觉。
他将我照顾得很好,好到所有朋友都不可思议:
「你是照顾老婆,还是在养女儿?」
他们都看出我喜欢他,可他却说要和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你喜欢南栀吗?」
他摸着我的头,眼神宠溺:
「栀栀这么乖,谁不喜欢?」
「是吧,栀栀?」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工作,我们保持着亲密的「兄弟」关系。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他昨晚突然对我热情似火,原来只是想逼自己和我在一起,让她放心。
十年的等待和奔赴,竟是个笑话。
「南栀,祝你幸福,我也要去过我自己的人生了。」
秦慕川对手机中的人道别,神情看起来有点悲壮。
决定跟我在一起,让他这样痛苦啊。
前半夜的甜蜜欣喜,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眼泪簌簌落下。
我返回房间,窝在被窝里,连哭都不敢出声。
他一整晚都没有回房睡觉,直到天亮,将我从被窝里捞出来:
「小懒虫,还困?」
「嗯。」
「哎。」
他轻笑一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有事,先走了,你继续睡吧。」
-3-
秦慕川走后,我起床洗了个澡,将自己全身都搓了一遍。
打开电脑,发现他上次借用时未退出的网盘。
此时我的窥探欲达到了极点。
我非常强烈地想知道,另一个南栀长什么样。
还真让我找到了。
层层文件夹中,我找到了一个名为旧时光的子文件夹,里面全是一个女孩的照片,以及他手写的日记。
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是他对她磅礴又热烈的爱意。
他说:
【我把对你的爱都转到她身上,照顾她就当做在照顾你。】
……
【你嫌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她却说我成熟又体贴。】
【南枝,我已经长大了,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有人说过,你追逐的每道背影,都是另一个人未落地的尘埃。
我追逐等待了十年的人,心里有个挪不开的人。
我的心很疼,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我自己。
她与秦慕川打小相识,比我们大几岁。
她叫南枝。
往日忽略的细节如潮水般涌上来。
比如,他高二转学过来那天,当听到同学叫我的名字时,他欣喜若狂的眼神。
为此他主动要求和我成为同桌。
他放荡不羁,成绩却格外好,长得还帅,很是受女生欢迎。
可他对谁都不在意,却唯独对我好,耐心给我讲题,我考砸了会偷偷塞蛋糕给我。
直到现在我看到了那张字条:
【南枝,她真的好笨,数学教了好几遍都不会,每次都想发火,可一想到我是把她当成你,只能忍了下来。】
他喜欢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却总把我的名字写错,写成南枝。
「我叫许南栀,栀子花的栀!」
我纠正了他好多次,他依旧如此。
现在才明白,他是故意的。
他是透过我,在叫另外一个人。
叫我南栀时,是在将我当成她,南栀其实是南枝。
栀栀才是叫我。
我想起昨晚,他红着眼眶问我:
「南枝,你爱不爱我?」
「南枝,我们在一起好吗?」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吻着我,在我耳畔一声声呢喃:
「南枝,我想你。」
「南枝,我真的很乖的。」
「南枝,别不要我。」
-4-
那天之后,我们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
双方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元旦那晚的事。
有天他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
「栀栀,有个朋友来滨海,你要不要随我去见见?」
「好。」
不再缠着他追问是谁,也不再问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他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
【你说你长大了,Ťū́₇很会照顾人,我很好奇,你把我的替代品照顾得有多好。】
【见个面吧,我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样,要不然不放心。】
我们约在了一家海边餐厅。
她长相不如照片中的好看,但气质温婉,全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让人很有亲近感。
「我是南枝,听阿川经常提起你,说你跟我的名字一样,没想到是真的。」
秦慕川与我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跟我解释道:
「栀栀,南枝和我从小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关系特别好。」
「你好,我是许南栀。」
我不动声色地伸手与她握了一下。
秦慕川去取饮料的功夫,她上下打量着我:
「阿川一直很优秀,追他的人不少吧?」
「女追男,一追还追了十年,可真有毅力。」
还是一副温柔大气的模样,眼神中却带着施舍者的高高在上。
「你能接近他,应该感谢你的名字。」
「听到他和你的事,我真心疼他,其实我并不赞成你们在一起。」
-5-
自那天后,我和秦慕川的关系好像变得生疏了。
以前,他只要有空就会约我见面,几乎每天都会跟我聊天。
我们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带我见南枝那天。
我也再没主动联系过他。
因为在聚餐那天,我从卫生间折返时,听到了他和南枝的谈话。
「说实话,几年不见,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不过,你真要跟她在一起吗?」
「我只是觉得,她配不上你,玩玩可以,结婚的话,不行。」
秦慕川语气幽怨:
「你又不要我,管我这么多干嘛?」
「我就是娶头猪,也不关你事。」
「那你也不能糟蹋自己,人生还很长,怎么也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得了,说是心疼我,其实你比谁都狠心。」
他冷笑带着赌气的口吻,她有些无奈:
「你都决定和她在一起了,还在怪我不要你?」
「决定可以随时为你更改。」
「包括她?」
「她算什么?一直都是你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我知道,是该结束了。
也许是觉察到我的冷淡,半个月后,秦慕川发来一条消息:
「乖,最近忙,年底了事多得很,等忙完再带你去玩。」
可是我却看到他又去了她的城市江城,甚至得知了他正在考虑那里的工作机会。
上次吃饭虽然不愉快,我和她还是加了微信好友。
她在朋友圈秀着和他的合照,他眼神中全是爱慕和Ṫü₌臣服,她称他为乖小狗。
【邻家男儿初长成,以后就做我的乖小狗。】
我默默点了个赞,她跟我私聊:
【我决定将他收回来了,他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并附了照片,其中一张是她脖子上的咬痕。
【才发现他真的挺好的,就是偶尔有点狗。】
我回:【请自便。】
临近春节放假,秦慕川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他找到江城的新工作。
「江城的公司实力更强,更有发展空间。」
他没有问我,是在通知我。
「嗯,恭喜。」
「栀栀,你生气了?我春节后就去江城了,等我在那里安置好一切,到时候接你过去。」
「你也可以先准备准备,工作该辞掉的就辞掉。」
「好。」
是要辞掉,但不是为了他。
当初我和他一起来到滨海这座陌生的城市,是因为他说他喜欢海。
最近才回过神来,是当初她在这里。
秦慕川,这一次我不再陪你奔赴别人了。
-6-
回到家后,我不再排斥父母安排的相亲。
同时决定留在了本地,帮忙打理家里生意。
整个假期,除了群发的【新年快乐】,我和他再无交流。
我相了一场又一场的亲,他时不时出现在南枝的朋友圈。
元宵节那天,爸爸的老领导宋老先生做媒,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见面是被爸妈押着去的,只因前面相过的,都让我很失望。
对于婚姻,我已经彻底佛系了。
「你好,我是陈星野。」
男人相貌堂堂,身上像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心安和踏实。
原本抗拒的心彻底安静了下来,我微笑着伸出了手。
「许南栀。」
我们父母辈其实一直都认识,两家知根知底。
只是我常年不在家,没见过他。
又或者见过,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聊了一上午,意犹未尽,双方家长都特别满意。
我爸夸陈星野年轻有为,陈家父母称我温顺乖巧。
吃过午餐,宋老先生指着我们:
「看看,男才女貌,真登对。」
他当场拍板:
「要不,现在就定下来?」
「行!」
陈伯父生怕陈星野说出反对的话,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我看小陈真不错,就这么决定了。」
这段时间相了不下三十场,我爸已经对我失去耐心,一口答应。
我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相过这么多人,我深知找个门当户对,且不讨厌的人有多不容易。
没一会他们就将结婚彩礼婚房陪嫁,甚至以后生孩子的事都敲定了。
过完年,秦慕川才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他在江城的情况。
「栀栀,你现在在哪?工作辞了吗?」
「在家。辞了。」
他那边沉默了片刻:
「才入职新公司,实在太忙,等闲下来我回来看你。」
原本他说的要接我过去没再提及。
到最后也没再说过。
不过我并不在意。
-7-
再次见到是五一。
高中时期的同学陈路结婚,他人缘好,大家回来参加他的婚礼。
这是毕业多年后,大家又重新齐聚一堂。
聊起过去,我和秦慕川是绕不过的话题。
「南栀,咱们同学大部分都结婚了,你到底定下来了没有?」
姜然拍着我的肩,眼睛却瞟向秦慕川。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齐齐扫向他。
秦慕川眯着眼睛,神情慵懒:
「看我干嘛?我和栀栀是兄弟。」
姜然差点被他气笑,几乎是咬牙切齿:
「女生青春易逝,南栀,得赶紧啊。」
我笑着点点头:
「嗯,我知道。所以,我准备今年就结婚。」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结婚?!」
姜然失声叫了起来,目光在我和秦慕川之间徘徊。
「不是,你俩这么快?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没官宣就要结婚了?!」
「好你个秦慕川,嘴这么严,刚才还不承认。」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秦慕川本人也是一脸错愕。
「南栀,你在说什么?!」
他揉着太阳穴,脸上带着隐隐不悦。
「我还没想好呢。」
他朝我使着眼色,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自己圆回来。
我无动于衷,他继续开口:
「栀栀,结婚是人生大事,要花很长时间计划和准备。」
我点头:「确实,不过半年也差不多了。」
他起身,伸手过来拉我,低声斥道:「你什么意思?」
「逼婚?这么想嫁人?」
我侧身闪躲,笑着对众人解释,语气不疾不徐:
「我对象是前些时候家里长辈介绍的,爸妈都很满意,我年龄也上去了,早点定下来他们也放心。」
「啊?!」
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不是阿川吗?」
我摇摇头,笑容不变:
「你们都知道的,我和他是兄弟。」
「哗啦」一声,秦慕川手中的酒杯裂开,玻璃碎了一地,他满手是血。
「阿川,你的手!」
他全然未觉,站起来,脸上带着怒意,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和谁?!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许南栀,你把我当什么了?!」
-8-
「当然是兄弟啊,要不然呢?」
「至于和谁,我结婚那天你自然知道。」
姜然看他情绪激动,似笑非笑地问他:
「秦慕川,你怎么了?那么激动干嘛?」
「还有,连南栀都要结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抓紧啊,可不能拖大家后腿。」
她一向对秦慕川很不满,认为他一直拖着我很虚伪。
现在终于看到他破防,当然要刺他几句。
秦慕川脸色阴沉,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我吃痛叫出声来,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他踉跄后退几步,张着嘴唇,眼中瞳孔微缩,眼中充满困惑和受伤。
「秦慕川你干什么?!」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很是不耐烦。
以前我从来没对他说过重话,他呆呆看着我,难以置信。
「对不起,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秦慕川,有点风度吧,南栀找到对象,你作为兄弟不是应该为她开心吗?」
「到时候可要记得包个大红包啊!」
他盯着我们俩,突然笑道:
「你们俩一唱一和的,玩逼婚是不是?」
「栀栀,我和你的事,还是少让外人插手的好。」
「等我,再过两年,事业上更进一步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然嗤笑一声:
「南栀都要结婚了,你还在做梦呢?!」
「你以为非你不可?」
有朋友见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将他拉开,打着圆场:
「大家快入座吧,婚礼快开始了。」
「阿川,你的手,附近有个医务室,去包扎一下吧。」
也不好在别人的婚礼上闹得太大,秦慕川在几个男同学的劝说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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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你真棒!」姜然把我拉着我坐下,「之前还以为你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她认真打量着我,盯着我的眼睛低声问道:
「是真的吗?还是为了刺激他?」
我白了她一眼:
「大姐,都是成熟成年人了,犯得着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吗?」
姜然眼中疑虑仍未消散,却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找到一个满眼是你的男人。」
我打开手机,找到一张照片,「呐,你看看,真的,目前处着还行。」
姜然看了一眼:
「长得倒是不错,只是怎么厅里厅气的?老干部风,不过也好,一眼就很可靠的样子。」
「南栀,你这样单纯又长情的女孩子,值得被坚定选择。」
我鼻腔一酸,有点想哭。
原来当局者迷,我过去十年来的辛酸和苦涩他们都看得见。
「南栀,也算是过去了,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婚礼现场很是唯美,台上司仪讲起了新人的爱情过往。
陈路追了新娘五年,又恋爱三年。
司仪很会煽情,将陈路的追妻路说得深情又执着,宾客们听到很是动容。
秦慕川刚好这时返回现场。
在场的同学们在感慨的时候,又不忘将目光投向了我和秦慕川。
「阿川,要是你和南栀在一起,那结婚的时候,故事更能打动人。」
有男同学喝大了,嘻嘻哈哈打趣他:
「你和南栀关系这么好,就没想过在一起过?」
秦慕川就坐在我对面,他望向我,神色复杂。
最后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
姜然轻咳一声,低声问我:
「很奇怪,以你的执着,是什么让你突然放弃他了?」
我和她简单地说了一下南枝的事。
「恨他吗?」
我摇摇头。
-10-
我曾是留守儿童,祖父母养得糙。
父母在大城市打拼,事业稳定了才将我接到城里。
那时候我正在上初中,从农村转学到大城市。
一切那么新鲜震撼。
同学们个个光鲜亮丽,聪明活泼。
我像个从原始部落来到未来世界。
什么都不会,不会坐公交,不会用电器,不会用电脑。
他们说起新鲜的事物,我都没听过。
成绩也跟不上,就连英语发音都被同学暗地里取笑。
与父母不亲近,他们在物质上没有亏待我,但他们从不关心我开不开心,也不会静下心来倾听我的需求。
他们认为,我成绩不好,就是笨,就是不用心。
我逐渐将自己封闭起来。
初中毕业自然没考上什么好高中,但鉴于我爸的钞能力,我还是进了本市的重点高中。
这里的同学比初中时更聪明更优秀。
我更加自卑。
直到秦慕川转学过来,主动和我一桌,忍受着我的怪脾气,还每天笑嘻嘻地哄我。
高二那年冬天的一次月考,我的成绩毫不例外地又一次垫底。
好像是不管我怎么努力,结果还是一样。
我的人生好像完了。
我半夜悄悄走出宿舍,外面下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秦慕川突然出现。
他跟了过来,帮我拍掉身上的雪。
「怎么,一个人半夜起来看雪啊?」
「我陪你啊!」
「我知道有个地方,适合看日出,这大雪天,去看日出不知道有多美。」
他带着我翻墙而出。
月光如昼,照在我们身上。
他突然牵起我的手,跑了起来,我整个人都懵了。
无意识地跟着他跑了起来。
风呼呼刮过,灌入体内,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就像老旧的破风箱换上了新木材。
那一瞬间,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由和生机。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们来到大河边,河边还有一片竹林。
他停了下来。
很多竹子被大雪压弯了头,他挨个摇晃着竹子,雪纷纷落下,砸在他身上。
竹子重新傲然直立起来的那一刻,我有种血脉觉醒的感觉。
就好像,他抖掉的不是竹子上的雪,而是我心上的阴霾。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天的日出非常美,无与伦比。
十年以后,我还清晰地记得,有一个少年,牵着我的手在雪地里奔跑,一起迎接早上的第一抹朝阳。
自那天以后,我接受了他的善意。
和他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上自习。
在他的帮助下,我一点一点地进步,到了高三毕业时,我的成绩已经攀升到班级前十了,最终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和他在一起,我也总是下意识地去模仿他,他的举止,他的性格。
我变得越来越自信和乐观。
是他拯救了我。
在我最灰暗、自卑和无望的岁月里,他像一道光,引领我走出阴霾。
他虽不是我的月亮,却实实在在照亮了我。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只是替身时,再难过,我心中却生不出恨意来。
-11-
「他有他的白月光,我有我的未婚夫。我只希望,双方体面地退回到普通同学的关系。」
宴席快结束时,秦慕川突然开口:
「栀栀,什么时候把你未婚夫叫过来给大家瞧瞧?」
「我们俩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替你把把关。」
我笑得疏离:
「我结婚那天,你肯定能见着,把关就不必了。」
「呵,不会是没有吧?」
跟他关系好的男同学也跟着附和:
「对啊,南栀,为什么不带你对象过来?」
「也不说来接送你一下。」
「他忙。」
「全国都放假,就他忙?」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南栀,除了阿川,什么男人还能入你眼?」
秦慕川眯着眼睛,带着醉意:
「许南栀,除了我,谁会要你啊?」
他到现在似乎还在笃定我离不开他,Ţų⁵我有些无语,懒得争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弹出一条消息,我低头看了一眼:
「我有事,可能要先走了。」
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男人,「阿栀。」
「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陈星野。」
「阿栀,他们都是你同学啊?」陈星野揽过我的肩,朝他们点头致意,「幸会。」
几个同学开始议论起来:
「陈星野?我好像听过名字。」
「你们知道吗?」
「我也觉得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重名吧。」
陈星野笑笑:
「我和南栀十月份举行婚礼,到时候大家有空一定要来喝一杯。」
秦慕川脸色阴沉,挡在电梯口:
「许南栀,你没有什么跟我交代?」
「阿川你喝醉了。」
陈路过去拉他,被他推开。
「我没醉,许南栀,明明你说做我女朋友的,现在却找了别的男人?」
他醉醺醺的,陈星野将我挡在身后,我正色道:
「做你女朋友的,不是我许南栀,而是另有其人吧?」
他愣在原地,脸上有一丝不自在:
「栀栀,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川,算了,你喝多了,不要闹得太难看。」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
「对啊,阿川,现在南栀有对象了,你应该祝福才对。」
秦慕川又急又怒,想说什么没开口就被打断。
在其他人的阻拦下,他红着眼眶,瞪着眼睛,看到我进了电梯,眼神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12-
从酒店出来后,上了陈星Ṱū³野的车。
「这么快就忙完了?还以为这几天你都走不出公司呢。」
陈星野目前是自己创业,开了一个公司,最近的一个项目是关键阶段,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他办公室放了张简易行军床,困了就在办公室睡一觉。
「阿栀,我们三天没见面了。」
「可是还没到约会时间啊。」
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理工男,严谨又有计划。
就连约会见面,都让助理列在 shedule 表上。
约会日期和时间按周来安排,精确到分,从不迟到。
他会征求我的意见后安排好约会行程。
我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很享受。
今天不是约会日,所以当他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哪时,我随手给他发了个定位,开玩笑说:
【在观摩人家的婚礼呢,挺有趣的,你要不要过来?】
没想到他过来了。
「阿栀,就是有点想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迫切见到你。」
他侧过头看着我,表情不似作假。
「我让助理重新排了日程,把原本一周两次约会增加到四次,所以今天是咱们的约会日。」
「以后周二周四周六周天都是约会日,今天星期四,所以应该约会。」
他耳根发红,眼中带着羞涩的笑意。
跟他平日里那副稳重的老干部风格反差很大。
我突然想逗逗他,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服,摸着他的腹肌,夹着嗓子:
「那哥哥的日程表里,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让我摸啊?」
他身体突然绷得僵直,没有说话,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我在他耳边说尽暧昧的话,他不为所动。
这让我有些意兴阑珊。
直到下了高速,他将车开到路边的一个小花园旁,停好车,才侧过头,声音涩哑:
「阿栀,让你摸不在我的日程表上,我是你未婚夫,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他解开衬衣扣子,拉过我的手摁在他的胸肌上:
「刚才在高速上,不能分心。」
「现在我准备好了。」
「来吧。」
我「噗嗤」笑出声来。
凑过去,在他的脸色偷亲了一口。
他怔了怔,伸手摸着我亲过的地方,眼中墨色翻滚。
突然伸手将我抱坐在他的膝盖上。
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俯身吻住我的唇。
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味。
他吻得有些生疏,却是个好学的学生。
我们仅仅隔着薄薄的衣衫,他心跳如擂鼓,穿透他的胸膛传递到我身上,让我也随之微微颤动。
一吻毕,我将头贴在他胸口:
「老干部,不会是第一次吧?」
他轻咳一声:
「不如阿栀多教教我。」
「我会好好学习的。」
-13-
陈星野陪我去上了陶艺课。
和他在一起,最让我欣赏的一个优点是,他从来不是一个扫兴的人。
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我很喜欢玩泥巴,用泥巴捏成各种各样的造型。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回城后,才知道原来有专门的陶艺课。
爸妈都很嫌弃,认为学这个没有用,他们只想让我把全部精力放到学习上。
我成绩不好,根本不敢提要求。
长大后,我也和秦慕川说过,想去重新系统学一遍。
「那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只有陈星野,直接带我来了陶艺体验馆,给我报了名,从基础学起,每周 2 节课。
同期的学员都是小学生。
我荣升为陶艺馆最年长的初级学员。
「阿姨,你这么大了还喜欢玩泥巴啊?」
「对啊,因为阿姨小时候没条件学,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学了。」
至今,我妈都觉得我实在太闲了,让陈星野别惯着我。
我又去陶艺馆拉了一个小时的坯,用泥照着他的样子捏了个小泥人送给他。
吃过饭后,他送我回家,然后继续返回公司。
晚上十点,准备睡觉时,陈星野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你Ţŭ₄过来会不会太晚了?」
他的公司离我的公寓不近,开车也得四十分钟。
「阿栀,我已经到了,你开门。」
他提着几桶烤串,一开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香味。
「你晚饭没吃多少,公司楼下的那家烧烤真不错,带一些给你尝尝。」
第二天,陈星野来我公司接我去吃饭。
「今天好像不是约会日哎。」
「咱们这不是约会,是吃饭。」
嗯,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见我。
越来越频繁。
约会由最开始的每周两次变成每周四次,最后干脆废除掉:
「我见我未婚妻就不用定时间了吧?」
连他的助理都瞠目结舌:
「老板为了见许小姐,真是越来越没原则了。」
-14-
陈星野忙碌了几个月后,终于有了点闲暇时间。
他驱车千里带我去了景德镇,去体验整个陶瓷制作过程。
我们租住在一个陶艺村的小别墅里,他给我请了师傅。
他陪我上课,给我Ţű₌做饭,我做陶瓷时,给我打下手。
他学过画画,对色彩的把控非常好,绘画的环节,经常由他来完成。
即便是我随手捏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也会认真搭配图案。
闲暇时,他借了房东的小电驴,带着我去附近的山里摘野菜,去河边钓鱼,下水摸田螺,陪着我在山野间疯跑。
我将小时候想干的事都干了个遍。
好像不管我做什么,陈星野他永远笑意盈盈跟在后面。
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错,我在朋友圈晒了很多照片,基本都是陈星野给我拍的。
收到了南枝的私信:
【孔雀开屏,勾引谁呢?】
我好久没看别人的朋友圈了,看来她最近过得不怎么样。
因为真正被爱、内心丰盈的女孩,是不会这样尖酸刻薄攻击别人的。
我没有理会,只是默默拉黑。
南枝被我拉黑后,用其他手机号疯狂加过我,申请好友时的消息都是在辱骂我。
秦慕川根据我朋友圈的照片,定位到我的地址。
看到他的时候,我正从小电驴上下来,拎着一桶鱼虾。
他西装革履,精英范十足,我们穿的都是粗布土衣,身上还沾着泥。
「这就是你想要过的生活?」
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上下打量着我,满眼嫌弃。
「许南栀,你还真好哄啊,是个男人就迫不及待?」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条都不回我?」
自从将他设置为免打扰,我就再也没点过和他的对话框,自然看不到他的消息。
陈星野停好车,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桶,拉着我进屋:
「待会去房东的地里摘点蔬菜,晚上吃麻辣香锅。」
-15-
被我们彻底无视后,秦慕川彻底爆发:
「许南栀?!跟在我身边十年,你就找了个这样的玩意?!」
我定定地望着他:
「秦慕川,你还是改不了那副自以为是、不尊重人的态度。」
「我眼中有光,心中有爱,身旁有人陪伴,有什么不好?」
挽上陈星野的胳膊:
「他是我眼中最好的男人!」
突然被夸赞,陈星野眼神一下亮了,他勾了勾唇,轻轻挠了挠我的手心:
「阿栀。」
「栀栀,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秦慕川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
情绪稳定的老干部第一次动了气:
「在我面前明晃晃地抢人,是不是把我当死人?!」
「滚!」
他本身就很有威严,秦慕川被这一声震住,脸涨得通红,争辩道:
「许南栀本来就应该是我女朋友!」
「秦慕川,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从来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只是你白月光的替代品而已啊。」
「你爱的不是一直都是南枝吗?怎么,得到了还来纠缠我干嘛?」
如果他不再纠缠,我也不想撕下脸皮,揭穿他的伪装。
秦慕川自以为瞒得好,听到我的话,他像是被定住一般,脸上满是震惊和难堪,结结巴巴解释:
「栀栀,不是的,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原来心心念念追了那么多年的,也是可以短短几个月就放弃的。
「我确定,我喜欢的是你,许南栀,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十年的感情,你怎么忍心放弃?!」
没用了,在他纵容南枝将我说得那样不堪时,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了。
我将南枝辱骂我的截图发给他:
「麻烦先管好她。」
陈星野单手将我扛在肩上,往家里走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秦慕川追过来,吃了个闭门羹。
-16-
进屋后,陈星野并没有放我下来,直直上了二楼,进到我的房间才将我放在他腿上。
「阿栀,抱歉,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听到你们有十年的感情,我妒忌得要命!」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住他:
「哼,你和宋逸有二十年感情,我都没说什么。」
宋逸是陈星野的发小,一共上学,又共同创业,跟亲兄弟一般。
他一下被我逗笑,由被动变主动。
「看看胸肌。」
「还有腹肌。」
「还有……」
男人自觉地将褪尽衣衫。
夏日的知了在外面吟唱,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台照在他脸上, 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最终汇聚成一颗颗水珠,滴落在我颈间。
我们在陶艺村过了半个月的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返城时, 车的后备箱都是我的「杰作」, 各式各样的陶制品。
回到家后,我累瘫躺在沙发上,他将我捞在怀里, 认真问我:
「阿栀,我们要不要先去领个证?」
此时离我们的婚礼还剩三个月, 领证的事并不急。
我瞪眼望着他,带着疑惑。
「和你在一起, 我经常会失控打破自己的计划, 但我非常明白自己的心意,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像一切都有了色彩。」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走下去。」
「阿栀,嫁给我吧?!」
他掏出了一枚漂亮的钻戒,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应了下来。
第二天我简单化了个妆,随他一起去了民政局。
流程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两本大红的结婚证摆在我们面前。
我拿在手里, 看了又看。
「我们这是结婚了?」
「是啊,陈夫人。」
-17-
在我们婚礼前一周, 陈星野的公司晨星科技上市了, 我们一起去证券交易所敲的钟。
我这才明白当初他要和我提前领证的心意。
「我只是想跟全世界介绍, 你是我夫人。」
我们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 「陈星野许南栀夫妇」这几个字不时出现在各大媒体。
他跟我求婚时, 他公司 IPO 正在确认股份份额, 提前领证, 股份由他个人的变成我们夫妻的, 他将我的名字一同加到了他的股份上面。
这是他认为的浪漫和负责。
我们没有婚前财产协议, 只有他一句: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世上最浪漫的情话,不是「我爱你」, 而是「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
我举办婚礼那天, 秦慕川没有来,只是托人转交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
不过被陈星野锁起来了。
后来零星从同学口中听到过几句他的消息。
他从江城离职又返回滨海, 那座我们曾经一起上大学和工作的地方。
多年后,听说他还是孑然一身。
至于南枝, 自从秦慕川在景德镇见过我之后, 她没再骚扰过我,也没再听过她的消息。
本就是毫无关联的人。
婚后, 陈星野依旧支持着我的小爱好。
我身兼数职,除了许家的ŧũ̂₅产业和晨星公司的大股东, 还开了个陶艺馆。
陈星野的办公室的桌子上, 摆了很多我捏的陶器。
可爱的、古怪的、丑的、好看的。
每次记者来采访, 看到这些都会好奇地问起,他会自豪地告诉他们:
「我夫人亲手给我做的。」
我妈叹息着:
「也就星野他惯着你。」
男人偷偷勾住我的手指,无奈笑道:
「妈, 我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娶到老婆,只能一辈子惯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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